============================================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执笔。】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红楼之再世为琏> 作者:苍白少女 文案 贾连穿越了! 于是,以贾小琏为首的贾府炮灰们的逆袭,开始了! 神马贾母、王夫人、凤姐儿、贤德妃…… 全都奏凯! 内容标签:四大名著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贾琏 ┃ 配角:贾赦、贾环等红楼众 ┃ 其它: 编辑评价: 变成了红楼梦中注定要悲剧的贾家长房嫡子,顾不上YY奢靡生活的贾琏不得不 走向了发愤图强之路,以扭转命运。不仅要应对那个历史时期的风云变幻,保 住自家的前程,还要对付家族内一干甩不脱的亲戚……且看贾琏这只小小的蝴蝶 如何在红楼中扇起自己的翅膀。 作者行文颇具古风,创意独特,本文男主另 辟蹊径,用绝对的力量碾压二房,一切阴谋诡计,在强权之下,都是浮云。而 混不吝的老爹贾赦,更是本文一大萌点,其大智若愚的惫懒性子,与老皇帝的 几次互动,都令人拍案叫绝。 第一回荣国府贾琏猛回魂外书房父子坐论道(捉虫)   大庆乾元二十三年京城荣国府      昨儿才下了雪,路面虽已有人清扫了,却还是有些湿滑。洞庭手里拎着个小小的食盒,小心翼翼地往回走着。因实在是太早,她的眼有些朦胧,禁不住地打了个呵欠。      “洞庭,这么早啊?可是琏哥儿醒了?”迎面过来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媳妇子,虽是笑面迎人的模样,却掩不住眼里的那些精明和算计。      “是周姐姐啊,姐姐不也这么早。”洞庭赶紧打起精神来,强撑着笑了笑说:“少爷还没醒呢。只是太医说过,最凶险的便是昨晚,若能熬过去便能好。方才我出来时,看着少爷像是睡得安稳了些呢。”      “哟,那可真是谢天谢地。大老爷如今只有哥儿这一个宝贝疙瘩,可金贵着呢。”这位周姐姐眼神一冷,面上却丝毫不显,拍了下手掌欢喜道。她并不姓周,只是嫁了个叫做周瑞的男人,所以便人称周瑞家的。因她是二太太王氏的陪嫁和心腹,又多被尊称一声‘周姐姐’。      “可不是的。”洞庭不愿跟她多说,摸了摸手上的食盒道:“哎呀,这天也冷得邪乎,才多大点儿功夫,这就要凉了。周姐姐见谅,我得赶紧回去温上,等少爷醒了也好有个热乎的,这就先走了。”      周瑞家的笑着应了,连声催她快快回去。两人错身而过,等都看不见对方的影子了,才不约而同地回头,立着眼睛啐对方一口。然后,又各自走开。      贾连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地便要从躺平状态弹起来,摆出戒备的姿势。意识很到位,但是身体却没能跟上趟。所谓的弹起来,在他也不过是勉强抬了抬头,便又栽倒在床上。      四肢无力,头晕目眩……贾连闭目缓了一缓,才有精力打量所处的环境。目光所及之处,是天青色绸缎的床帐,身下是柔软的褥子,屋里古色古香的陈设……这些东西,明显跟他的身份不搭。      他上上一次闭上眼的时候,明明是身中多枪的状态,就算被救了也要濒死,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完整无缺的躺着。而且……身体更不可能缩水掉一半不止。      听到床上有了动静,赵嬷嬷忙抢上前,惊喜地唤道:“哥儿可算是醒了,可还有哪里难受?渴不渴,饿不饿?”又一叠声地吩咐,“天池,快给哥儿倒杯温水来,再去看看洞庭回来没有;千岛,你赶紧去向老爷报喜。咱们琏哥儿虽可算醒了,还得请太医再看看呢。”      房里的丫鬟皆欣喜地应了,各自忙活起来,正好此时洞庭也掀帘子进来。一看见贾连正靠在赵嬷嬷怀里喝水,也高兴起来,紧走两步将手里的食盒交给镜泊。她自己先到熏笼处缓了缓,才走到贾连的床前细看。      “洞庭,路上出什么事没有?”嬷嬷将贾连喝干的茶杯地给她,又垫了厚厚的枕褥让贾连靠着。接了镜泊装好的一碗清粥,却没急着喂给贾连。      “没有,我一直盯着的,没敢错眼。”洞庭忙道:“就是回来的路上,碰见了周瑞家的。她呀,还有脸问我少爷醒了没,也不想想是谁害得少爷大冬天掉进水池子里的。”      贾连靠在床上并不作声,看见勺子就张嘴,默默地垂着眼睑。看看屋里女人们的装束,贾连认不出是什么年代的,但总之不是在二十一世纪了。况且……琏哥儿,周瑞家的,多么有代表性的称呼啊。能跟之对上的,也只有曹先生那个百年巨坑了。      但,他还是心存一丝侥幸。也许……并不是呢?!但现实很快给了他打击。      “还不快住嘴,二房的珠哥儿、元姐儿也是你能说嘴的。”赵嬷嬷瞪了瞪洞庭,看她脸上还是不服气,叹一声道:“那都是主子们,不是咱们这些人能说嘴的。我如今只盼着,老爷能多心疼琏哥儿几分,别让他再吃了亏去。”      “嬷嬷,我可不是在这屋里才说的,在外面一丝儿不敢露呢。”洞庭连忙道。她心中并无多惶恐,看赵嬷嬷这样子也不忿着呢,不然也不会把那两位主子的名讳点出来。      珠哥儿、元姐儿,这下估计是没跑儿了。贾连囫囵吞了碗白粥,正恍恍惚惚着,就听外面有丫鬟道:“少爷,老爷来看您了。”一抬头,就见一身穿浅蓝锦袍,披着大毛斗篷的中年男子当先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身上挂着药箱,看上去是大夫。      “吴太医,还请为小儿看看。”男子走到贾连床前,面上无甚关切之情,只伸手摸了摸他额头。虽是从外面进来,他的手却并不冰冷,反而温温的。      贾连乖乖地伸手让太医把脉,却睁大眼睛去看这男子。若是没有弄错的话,他这个琏哥儿,不该是贾连,而是贾琏。那面前这位的身份就不言而喻了,正该是日后人嫌鬼厌的赦大老爷。可现在看着,贾赦长得虽不多出色,可也没有丝毫猥琐的样子。      把了脉,又问了几句,吴太医欣然道喜,“赦公,令公子已挺过来了,老夫再开张方子,吃上两三日便能大好了。”说完便有人备好笔墨,供吴太医刷刷点点。      “不得淘气,好生养着。”送走了太医,贾赦仍旧回来,看了贾连半晌,才挤出这么一句。见儿子乖乖点头,爷俩无言相对一会儿,便起身要走,却临出门前吩咐,“赵嬷嬷,这几日好生看着琏儿吃药。还有你们几个,若也看不住主子,便都出府去吧。”      前些天,原该跟着贾琏的两个丫鬟,已经出府去了。只是,却没人羡慕她们。这个“出府”,并非是恢复自由身,是让人牙子来领人,专拣低贱之处转卖。      这简直不科学!贾赦明明应该是个猥琐老头,怎么可能如此霸气?!不过,贾连也顾不上这个。他更关心的是,他是怎么出现在这个世界里的。从贾连变贾琏,穿越了?      又在床上躺了两日,贾赦日日都过来看一眼,却不多留也不多话。仿佛,他只是来确认一下,这个儿子还活着。府里的老太太和两位太太都派人送了东西过来,大多是些药材和小孩儿喜欢的玩意儿。      虽然连床都下不得,贾连却并非全无收获。起码,他终于确认自己穿进红楼梦的世界了,一丝侥幸也无。红楼几大名人都已经或见面、或闻名了,还有什么可挣扎的呢。好在,他现在是贾琏,虽不是同一个字,却也用不着去习惯另一个名字。      将养了几日,在太医宣布他已大好之后,贾琏终于获得了下床的权利。外面天冷,他身子又刚好,赵嬷嬷狠狠地给他套了多少层,又用雪白的狐皮斗篷包严了,怀里塞上手炉,才放心地让他出门。贾琏实在无奈,这身子大概也有一米四左右,都被裹成了个球。      贾琏既好了,原该先去荣庆堂给贾母请安。可他实在不耐烦去到一群女人面前装嫩,干脆不做理会,径直带着天池去见贾赦。贾琏并不认路,便任由天池牵着他,一路走一路记。      这荣国府果然奢华啊!书中说,贾赦所住的还只是荣府旧花园,便已经如此宽敞精致了,那作为正房的荣禧堂,又该是如何轩丽?贾琏摇头,都是劳动人民的血汗堆起来的啊!      进了贾赦房里,丫鬟们正在摆早膳。贾琏笑呵呵地进来,微弯了弯腰叫声“父亲”。不是他不想表现地更恭敬点,实在是穿得太厚,连腰都弯不下。见贾赦向他点点头,贾琏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到贾赦旁边,“正好也还没用早膳,父亲就赏我一顿吧。”      “都下去吧,让我与琏儿‘清静’些。”等丫鬟摆好碗筷,贾赦挥退丫鬟们。父子俩默默用膳,等都放下筷子了,贾赦问道:“说吧,你有何事?从你五岁起,就再没跟我一起用过膳,也再没叫过我父亲了。”好好的儿子,偏学着称呼老子做‘老爷’,没得就疏远起来。      “父亲可知我是如何落水的?”贾琏病重被他夺了身体,正是因为这一此差点挺不过来的大病。而病因,正是因为冬日落水之故。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左右你当时身边无人,便是此时说什么,谁又能听?你二叔比我在老太太那儿得脸,他的儿女自然也比你得脸。你说,她是信你,还是信他们?”贾赦端起一碗豆浆,呷了一口之后,就皱着眉放下。      “可我若是不甘心呢?”贾琏挑眉,这赦老爹心里也明白着呢,为何日后会糊涂昏聩成那样?不过这样也好,他们是父子俩,身体上有着天然的血缘关系,已经是不得不绑在一起的队友了。有个明白队友,总强过队友是头猥琐好色的猪。      “不甘心?不甘心能怎样,你爹我还不甘心呢。”贾赦哂笑一声,慢条斯理地道:“琏儿,往日你总爱往二房跑,现今倒也知道不甘心了。”      贾琏也笑了,就知道他有这一问,“父亲,若非命大,我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总该明白点什么才行。父亲,既然咱们都不能甘心,那就动一动吧。儿子知道,您定然是有法子的。”      “有法子?我能有什么法子呢,不过是争与不争罢了。我争不争也无妨,反正祖传爵位在我头上,这府里也不敢少了我的银子花用,再好也好不到哪去,可也没谁敢亏待我。可琏儿你就不一样了,你可明白你的处境?”贾赦摸摸刚蓄起来的胡须,眯着眼问道。      “长房嫡子,还能是什么处境?!不外是挡了旁人的路罢了。父亲您还正当壮年,便已经有人开始打这份家业的主意了呢。我若是被弄死,您日后可连个摔盆送葬的人都没了。”      “放屁!臭小子,胡说什么呢。”贾赦怒瞪双眼,拍了他一记,见他瘪脸才道:“儿孙自有儿孙福!琏儿,若你还是往日那个懵懂模样,我是绝不会替你去争,争到了你也保不住。但今日你既然有这番话,那咱们父子俩说不得就要与他们争一争了。”    第二回荣庆堂贾琏见亲人贾元春变身指路人(捉虫)   荣庆堂里,贾珠与贾元春正承欢于贾母史太君膝下,兄妹俩一边儿一个坐在她身边。另有贾赦的继室邢夫人,和贾政、王夫人夫妇坐在下面椅上。眼看就要过年,荣国府的几个主子正商议着,主要是管家的王夫人在汇报工作。      贾珠大概十五六的年纪,去年已中了秀才,今年本想再接再厉一鼓作气,却火候未到落了第。贾府众人也不在意,左右贾珠年纪尚小,再用功几年也来得及。只是贾珠自己是个心思重的,私底下越发用功起来,偏他是个体弱的,生生把自己累病一场,月前才好。      看他这样,史太君与王夫人皆拦着他耗神,也不准贾政催逼,生怕他小小年纪坏了身子。况且,古人云“先成家后立业”,贾珠过了年就十六了,正该是相看媳妇的时候。日后,房中有了个知冷知热的人体贴着,再用功读书也无了后顾之忧。      元春比贾珠小了三岁有余,虽是个女儿,可元月初一的生日为她添彩不少,再兼她长得又好。荣国府上至史太君,下至丫鬟仆妇皆知道,大姑娘天生注定是个不凡的,日后必有大造化。既是如此,史太君及王夫人皆尽心栽培于她,未足月时身边就配了王府出来的教引嬷嬷。      随着贾元春越长越大,颜色便出落得越发出色,琴棋书画也样样皆通,尤其在琴上颇有造诣。旁的规矩仪态、管家理事,样样俱是上佳之选。越是这样,史太君与她父母,对她的期望便越大。后年便是选秀之年,如今府里便已经开始暗暗准备起来。      贾赦带着贾琏,便是在这时候过来的。      “琏儿可是大好了?怎么瘦了这许多,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待贾琏父子请了安,史太君长得白净富态的模样,身上穿戴皆是上上之选,虽华贵却不落俗套。      “都是我不好,这大过年的累老太太担心了。”贾琏笑呵呵地走过去,任由史太君去摸他的脸,微垂的眼睑遮住眼里的不耐烦。      “你这孩子,知道我们担心,就该好好儿的。没得整日里淘气,这大冷的天掉进冰池子里,可吃亏长记性了没?还有珠儿也是,你们这个年岁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若一个不注意,日后怕会留下病根。什么读书、玩耍的,且都先放放,养好了身子才是正经。”      贾珠的病虽好了,脸色却还是有些蜡黄,他温文地笑着,“是,我们到底年轻,这日子还得老太太教导着过才好。琏儿,你当以我为鉴,莫要为了些许功名误了自己身体,让老太太、老爷、太太们担心,就是我们的罪过了。我如今算是明白了,什么都没这身子重要。”      “可不是的,猪大哥哥这病了一场,倒是大彻大悟了些。左右我日后有我老子的爵位打底,也犯不着走那科举出仕的路,劳心劳力的。父亲,现在我可是有了偷懒的理由,您可不能再说我惫懒了。”贾琏一拍手,顺势抽回被史太君握着的手,两步跑到贾赦面前。      说到了爵位,屋里的气氛便是一僵,唯有大房的三人例外。贾珠面就是一愣,琏儿向来是个聪明伶俐的,他如今身子不好,精力不能全放在学业上,怕日后这个弟弟超过他,才有今日一劝。只没想到,贾琏竟然如此“听劝”。      却也不由让他心中暗暗遗憾,说起来他才是荣国府的嫡长孙,又有老太太的这样疼爱,奈何袭爵的是他的大伯,这爵位是怎么也落不到他头上了。不过,贾珠也是个有心气儿的,他深信即便不靠着祖荫,单凭他的才学,日后也足以光宗耀祖。      也就是因此一想,贾珠日后在功课上越发用功,却偏偏他才力有些不足,学问长进不多,身子却累得坏了。再加上红袖添香虽美,却也要看身子能否消受。而这珠大少爷,却偏偏是那无福消受之人。      史太君心中也是遗憾,虽说贾赦、贾政两个都是她的儿子,可这人总是有所偏疼的,她便偏着老二贾政。不过,她心中也有光明正大的理由,老大贾赦不但袭了祖传爵位,还有她婆婆那些私房她可一点没见着,想来都归了贾赦。她若再不偏着点,老二还不成了根草。      如今二房的珠儿和元春都是有出息的,偏偏这出身不多好提。贾政虽然住着荣国府的正房,他俩也是荣国府的嫡长孙、女。可若真争究起来,他们也不过是六品小官的儿女。这于日后珠儿出仕,元春选秀皆有不利。史太君正为这个不痛快,偏贾琏又提起爵位……      “琏儿,休得胡言。”贾政板着脸,斥了贾琏一声,又向贾赦道:“大哥,咱们虽是钟鸣鼎食之家,却也是书香立族,万不可如此放纵子弟。琏儿是要袭爵的,往日对学业便不怎么上心,日后若不抓紧了,难道要养出个膏粱子弟不成。”      “老二,你这话就说差了。哥哥我也是个于经史子集上无甚进益的,膏粱子弟就膏粱子弟吧,不妨碍爵位传承便好。再说,这话头可是猪儿提起来的,你还是多操心他日后有个什么前程吧。万别像你一样,一个六品主事的位置,坐了十来年也舍不得挪地方。”      贾赦才不管贾政等人丕变的脸色,反拉着贾琏训道:“不喜欢读书便不读吧。你身子太差,我已替你寻了两个骑射师父,很该好好练练你才是。咱们贾家的荣华,是祖宗们在马背上打下来的,做儿孙的很该也在马背上继承。”      虽然贾赦说话从来不着调,可贾政这还是第一次被他如此明晃晃地讽刺,面上登时铁青,很下不来台。他从小便知道自己要出头就得靠自己的努力,幼年读书做学问也十分卖力。可惜也许资质或运气上差些,考了几次连个秀才也没中,让人唏嘘。      他爹贾代善没法,临终前上了遗折,才为他求了个工部主事的差。原指望着,他学问上没能出头,说不得于事务上通透呢?可是贾政在这位置上一坐就不挪窝了,庸庸碌碌无甚成就,又不知逢迎上峰,始终不得提拔。好在贾代善已经看不见了,不然也得气死。      这段黑历史,是贾政一生的痛。他自诩为读书人,没考中功名也全推说是时运不济罢了。而仕途不顺,也被他多归咎为世易时移、人心不古,自己怀才不遇之故。这样自欺虽然让贾政心中好过些,却又怎么愿意被人提起,更何况还是被不成器的哥哥提起。      平日里在史太君的暗示下,府中从来无人敢提;而在外面,旁人看在荣国府的份上,也没人当他面说起。今日,已经快要遗忘的伤疤却被贾赦生生揭起,贾政眼看着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大你胡说什么?”史太君是真心疼小儿子,沉下脸来呵斥,“你自己当年不用功,如今还要耽误了琏儿不成。小小孩儿家,学那些个舞枪弄棒的做什么,没得野了性情。我看你二弟说得就很是,你唯有琏儿一个命根子,还要好好教养才是。”      一听史太君开口,贾赦就不再说话了,只惬意地眯着眼睛品茶。贾琏也仿佛没察觉到尴尬的气氛,笑嘻嘻地叫人搬了个秀墩放在贾赦椅边,他自坐着用干果磨牙。      “老太太,这眼看就快过年,孙女的衣裳还没准备好呢。昨儿针线上送来几身,孙女瞧着都不怎么满意,却偏不说不出不好在哪儿。您老人家是最有见识的,请您帮孙女看看可好?”一直默不作声的贾元春忽然笑着打圆场,抱着史太君的胳膊撒娇道。      “就你这个猴儿的事多,”史太君有了台阶,缓缓敛了面上的怒容和尴尬,点了点元春的额头,语带双关地道:“也罢,我人虽老了,可眼力还是有的,那些人都糊弄不过我去,便给你这小儿把把关吧。”      “那孙女可要多谢老太太了。”元春故作精灵地向史太君作个揖,坐回去后却向贾琏眨了眨眼。这个动作并不怎么隐蔽,刚好能教贾赦也一并看见。      后年便是选秀,能否直上青云就在此一举。贾元春虽然心恨大伯与贾琏打了自家父亲、哥哥脸面,可也知道此时并非撕破脸的时候。她是一等将军贾赦的侄女,还是六品工部主事的嫡女,往部里报名字的时候,这其中的差别可大得很。      而且,贾元春也有些看不上大伯父子拿爵位说事的做法。眼皮子太浅!不过是个一等将军罢了,等到琏儿袭爵,还要再降成三等将军,有什么值得说道的?待她来日有了那造化,什么样的爵位落不到她父亲、哥哥头上,看大伯、琏儿到时是副什么样的嘴脸。      当今圣上已年过六十,贾元春参选,自不是要去陪伴一个半截子入土的老头子。她和贾家的目标,是最得圣上喜爱的两位皇子:一位是圣上长子义忠亲王,另一位是当今太子。只是,这两位如今的势头,竟有些不分轩轾,也不知道最后谁能笑到最后。      史太君明白,贾元春进了谁的后院,这关系到荣国府的站队问题,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好在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想来到那时也该有个分晓了。贾太君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见贾元春这个圆脸盘儿的姑娘向自己眨眼,贾琏大咧咧地回给她一个笑容。心中不断地念叨着,元大姑娘啊元大姑娘,哥日后选哪条大腿来抱,可就全看你的了。      元春日后既然得封贤德妃,那就必定是进了新皇的潜邸。贾琏不知道日后谁是新皇,可却知道什么义忠亲王,什么太子都是没戏的。现在,只要看贾元春落到了谁的后院,那他就是贾琏要想方设法抱上的粗大腿。 第三回慈善人偏存险恶心贾恩侯演说当年事(捉虫)   王夫人随着贾政回了荣禧堂,服侍他去了外书房之后,方才回了自己的屋子。周瑞家的安安静静地陪在她身后,闭着嘴一个字不敢多说。她心中知道,太太这会儿气正不顺呢。每到这种时候,太太总会不经意地忘掉自己的慈善。      大丫鬟金钗儿屏气敛声地进来,为王夫人奉上一盏热茶。她也是个有眼色的,王夫人面上虽然不显,可她依然能够看出什么,比往日更加了几倍的小心。      茶,是上好的六安瓜片,王夫人素日里最爱的;水,是今年下第一场雪时,特意从梅花上采的雪水;泡茶的人,是伺候王夫人多年的金钗儿,时常被她夸作茶艺第一人的。      “大冷的天,这不温不热的茶怎么吃?可见是我平日纵了你们,连杯茶也不会泡了。”王夫人只手指碰了碰茶盅,便板着脸斥道,又挥手将茶盅扫到地上。      金钗儿吓得腿一软,重重地跪下认错请罪,却不敢哭也不敢分辨求饶。王夫人就是这样的性子,说你有错就只管认便是了,说不得她气过了也就罢了;可若是你哭哭啼啼地犟嘴求饶,那就触了她的霉头,少不得要向你施展施展她的手段。      果然,王夫人骂了两句,又叫金钗儿再去沏茶来。看她面色稍缓,周瑞家的松了口气,小心地陪着她说话。今日在荣庆堂,大老爷父子俩的话可不怎么中听,太太虽不便向他们发作,可想来心里是窝火的。这会儿若能冲着丫鬟泄出来,倒也是好的。      不多会儿,金钗儿又捧了茶盘进来,将茶盅轻轻摆到王夫人面前。因王夫人嫌方才的茶凉,金钗儿特意沏地热了一些,又得防备着烧嘴烫牙的,好容易拿捏住分寸了,才敢往她的面前端。      谁知即便是这样,这一趟也还是落了不是——太太又嫌淡了。一杯热茶,分毫没有糟践,全都泼在金钗儿身上。金钗儿委屈地想哭,却又不敢,强忍着在眼眶打转儿的眼泪,仍旧跪着认错。面上不敢露,心里却不住埋怨,太太不知在哪受了气,却拿她作伐子。      如此又来来回回好几趟,不是凉了就是热了,不是浓了就是淡了……一杯茶折腾了半晌,王夫人也没喝到嘴里。屋里屋外大大小小的丫鬟婆子都吓得不轻,缩在角落里减少存在感。虽看着金钗儿实在可怜,可她们也有心无力啊。      王夫人还想着方才贾赦贾琏父子俩的话,越想心中就越气,禁不住指桑骂槐起来,“作死的小娼妇,可见是不把我当正经太太的,连杯茶都不好好伺候,不是这样就是那样,还要你们作甚。这荣国府只要还是我当家,就容不得你们这样放肆……”      她好生在金钗儿身上泄愤了一回,心中的气儿好歹平顺了些。只是,金钗儿就倒了霉。腊月的天,前两日的雪还没化,过了午后就又开始飘起雪花来。王夫人罚了她在院子里跪着后,就好像忘了还有这一回事,差点就被冻成个冰人。直到贾政从外面回来,才叫人抬回去。      罚了金钗儿之后,周瑞家的服侍了王夫人歇晌儿,就带着人退了出来。王夫人虽闭着眼可没有睡着,心中乱糟糟地,一会儿嫌弃老爷没用,一会儿又心疼贾珠的身子,一会儿还要操心元春的前程。最后,所有事都归结到一处,那就是大房那一家子实在太碍事了。      若没有大伯贾赦,自家老爷便能承袭爵位,不必在六品小官的位置上苦熬多年。老爷有了一品爵位,那珠儿的前程也有了保障,不必再为了科举日夜苦读,生生熬坏了身子;元春也成了名正言顺的荣国府嫡长孙女,不必再纠结于生父的官职太低,还要讨好大房的人。      想到这些,她心中不由暗恨。贾琏虽是个蠢的,却该死的命硬。这么冷的天,在冰池子里泡了那老长时候,竟都没能冻死了他。真是……白白浪费了她的那些安排。      况且,她原不把那父子俩放在眼里,可今日仿佛与以前有些不同。贾琏的生母死得早,在他两三岁上就没了,从那以后她就对贾琏百般笼络,让他成了二房的跟屁虫。往常她还暗笑贾琏是个蠢的,可这大病了一回,却像变了个人似的。难道,贾赦对他说了什么?      这大伯贾赦,她原以为虽是个荒唐爱色的性子,可却是个逆来顺受的。没见他虽袭了爵,可这荣禧堂里住着的却是他们二房,这荣国府管家理事的也是她这个二太太。可今日忽然就不一样起来,听听他今日讽刺老爷的话,哪里还像是同胞兄弟能说出来的?!!      难道……真是这次的事情刺激太过,让他们有了警惕?恐怕是的,王夫人暗自点头。这回贾琏的确凶险,接连请了几个太医都说教准备后事。最后还是请了一位告老的御医出山,也道是尽人事听天命,能熬过便好了,熬不过也就……      王夫人最恨的就是这一点,贾琏那个小崽子怎么就熬过去了呢!他若没熬过,贾赦即便再兴风作浪又如何,反正连根都断了,他还能翻了天去?可他偏偏就熬过了,瞧那父子俩的样子,是把他们这一房恨到心里了。      贾琏的午饭仍是随贾赦一起用的,是他来到这世界后,用得最满足的一餐。先前几日他都在修养,厨房为他备的要不就是清淡的粥品,要不就是腻歪的补品,全都不合他胃口。      用罢饭,丫鬟们收拾了桌面,又端了茶上来,俩父子坐着品茶。贾琏毕竟刚好,坐着一会子就有些犯困,正想告退的时候,就听贾赦说话了。      “离年下没几天了,你这几日好好准备些带心意的礼出来,初二那天跟我到你外祖家去。”贾赦抿了口茶,语带怅然地说道:“自你娘去了之后,竟也有七八年未登那儿的门了。”      外祖家?贾琏闻言愣住,纵观各版本红楼梦,似乎都没提起过他的外祖家。先前贾琏以为是他母亲娘家已经没落,或者人家瞧不上贾赦为人断了联系。可看贾赦此时的模样,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      见他疑惑的样子,贾赦有些恍然地道:“那时你还小不记事,也难怪现在不知道了。你母亲娘家姓周,乃是赫赫有名的将门世家。除了你母亲,一家子老少皆是矫勇善战的大将,就连你外祖母也不例外。”提起自己的这个岳家,贾赦的脸上不由得意起来。      “当年,若不是老太爷跟你外祖父相交莫逆,我这个浪荡小子才娶不到你母亲呢。”说着,他的脸色又黯淡下来,想来是想到了早逝的原配,长叹一声道:“终是我委屈了你母亲,让她陷进这么个泥窝子里,没能力护得住你哥哥,也没能力护得住她。”      “父亲……”看他这样,贾琏有些说不出话来。红楼梦给他的印象太深,贾赦就是个一位玩乐好色的不肖之人。今儿早上,贾赦的明白,已经给他一个惊喜了。却没想到,他此时又给了他更大的惊喜。      贾赦摆摆手,继续道:“琏儿,我跟你说说你外祖家的事,日后便靠你孝顺他们了。周家如今,也只剩下一家子孤寡了。说不得日后,还须从你这里过继嗣子,才能传下香火。”      要不要这么惨啊!不是将门世家么,怎么又只剩下满门孤寡,难不成其实这是杨家将的世界?贾琏默然,睁大眼睛等着贾赦往下说。      “岳父大人当年出镇西北,战功赫赫,圣上赐封镇远侯,世袭三代始降。他老人家官至九门提督,加太子太保衔,七年前以武英殿大学士致仕。那时,你母亲去了,岳父深受打击,险些一病不起。”贾赦提起岳父周老爷子,眼神中是显见的推崇。      “岳母大人也是了不得的,出身将门,巾帼不让须眉。当年,京城乱起,乱党围困皇宫,先孝慈太后困守宫中。圣上带着一众心腹远在江南,鞭长莫及,以为必无法幸免。却没想到,是岳母大人率领亲兵家将,在乱军中杀了几进几出,生生将先孝慈太后平安救出京城。”      什么老太太啊这是,这么彪悍!贾琏暗暗咂舌,也不知道这位外婆在家里是个什么模样。若也这样彪悍,他就要为便宜外公掬把同情泪了。初二就要去拜见,祈祷老太太是个对孙温柔辈和蔼的。      “圣上与太后感激岳母救护之情,太后要收岳母做个义女,圣上也要册封岳母为公主。只是岳父、岳母不敢挟恩图报,坚辞了。圣上、太后过意不去,破例封了岳母一品忠义夫人,享公主食邑俸禄。”显然,贾赦对他这位岳母更加地崇敬,眼神简直能放光一样。      “唉——”他忽又长叹一声,面上是难掩的凄凉,“只可惜,两位老人家如今膝下荒凉,连个摔盆送终的人,都已经没有了。往日我不得上门,也不知道他们二老可好不好。”      “父亲,外祖家是出了什么事,怎会……怎会如此凄凉?”此时的人都讲多子多福,哪家不是嫡的庶的一群。子嗣艰难的也有,可毕竟是在少数。方才贾赦也说了,他外公、外婆都是能上马杀敌的,想必身子都健壮,不像是会子嗣艰难的样子啊。      “你母亲是周家最小的一个,也是唯一的女儿。她上面有三个哥哥,个个都是好汉子。我那三位舅子,都是一成婚就被岳父送进军中效力,亦是屡立战功声名赫赫。不幸的是,当年岳父离开西北之后,瓦拉鞑靼联合犯边,三位舅子竟然接连捐躯报国。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贾赦说得不胜唏嘘感叹,“而且,你三位舅舅,唯有大舅舅留下一子,其他两位竟都绝了后。这还不是最不幸的,你那个表哥刚刚十六岁时,便瞒着家人偷偷从了军,跑到西北去要为父亲报仇……唉,到底是年轻不经事,倒把自己也赔了进去。”      “就是这样,周氏一家九口,四个男丁皆为国尽忠,如今只剩下两位老人并三个寡妇了。圣上怜惜他们孤寡,曾有意将你过继给周家,那时你母亲、大哥还在。可惜,还没等下旨,你大哥便一病去了。只好约定,你娘若再生了儿子,便过继给周家。”      “只是,没等到我娘再生个弟弟,就连我娘也没了。”贾琏心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只觉得这一家子实在是……这算是绝了香火吧。    第四回外祖母一言定归处贾小琏奉上送子图(捉虫)   老周家也算是为了皇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圣上即便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会厚待那一门孤寡。所以,不但贾琏的舅舅和表哥都有追封,就连三位舅母也各个都是一品诰命。即便周家已无人在朝,每到逢年过节都有厚重赏赐,以示圣上不忘忠良之意。      按说,有这样一门简在帝心的姻亲,又有贾琏这个纽带在,贾府众人不应该与之断绝来往,甚至提也不提,弄得贾琏竟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一门靠山。红楼一书中,直到贾府被抄破败,树倒猢狲散之时,都没提过贾琏的外家一个字,这其中的原因……      当贾琏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贾赦就顿了顿,面上虽然不显,却能明显看出他的情绪低落下来。他耷拉着眼皮沉默着,书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僵硬起来。好半晌,贾赦才无力地挥挥手,示意儿子可以出去了。虽然贾赦面色如常,贾琏却觉得——这个男人很痛苦!      疑惑虽然没能得到解答,贾琏却也不怎么在意,躬了躬身退出来。不管往日是因为什么不相来往,今日贾赦既然提起来了,想来两家的关系并不到无法弥补的地步。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好生准备份走心的礼物,讨了外祖家的欢心才是。      荣国府上下忙忙碌碌地准备过年,贾琏也忙活着备礼,一转眼就到了新年。祭祖、守夜、入宫朝拜等等不提,单说初二那日一早,贾赦谁也没打招呼,带着贾琏就从自己院子的黑油大门出了荣国府,直奔镇远侯府而去。      周家的镇远侯府离着荣宁大街并不太远,骑着马走不到两刻便能看见了。见贾赦越走越慢,贾琏有些奇怪看他一眼。这人,难道还要近乡情怯一番不成?果然,一眼就看到贾赦面上纠结复杂的神情,似期待,似怅然,似惭愧……      来前贾赦已经递过名帖,所以镇远侯府早早就开了中门,单等着姑爷带着小孙少爷上门。大管家领着管事们等在门内,小子们已经打发出去沿路查探,跑最远的一个就等在宁荣街的街口。一瞅见贾琏父子出门,便一个个没命样跑回去报信儿。      对镇远侯府的下人来说,姑爷什么的他们不稀罕,可小孙少爷就不一样了。虽然此孙只是个外孙,可只要身上有老将军的血脉,那就让他们稀罕极了。在这世上,有着将军和夫人血脉的,也就剩下小孙少爷这一个了。想想当年少爷小姐们还在时的情景,简直想掉泪。      侯府与荣国府的格局差不多,一行人穿过内外仪门,直接到了正堂——智威堂。还没到门前,就看见两位花甲老人已经站在堂前等着,身后是三位中年妇人,再往后就是一些丫鬟婆子等。      不用问了,两位老人便是他的外祖了,贾琏快步上前,倒头拜下去。“不肖孙儿贾琏,拜见外公、外婆。琏儿不孝,多年不曾在外公、外婆跟前承欢尽孝,请外公、外婆……”      头还没磕下去,话也没说完,周老夫人已经一把将人拉起来,揽住肩膀半抱在怀里,手不住地在他脸上摩挲,“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快让外婆看看小琏儿,都已经长得这么高了……”      老太太六十出头的年纪,头发已经花白,脸色却很红润,说话时中气十足的。虽然能跃马提刀,可周老夫人却并不高大粗糙,反而是个身材娇小样貌秀美的江南女子。此时已经上了年岁,却还能隐约看出年轻时的样子,想必也曾是位如水佳人。      相比于老夫人的热情,周老将军就矜持多了,淡定地受了贾赦的礼,只是视线却没离开过多年不见的外孙子。曾几何时,连走路都不利索的小娃娃,现在已经长到他的胸口那么高了。幼时玉雪一团的小脸也张开了,越发地同他娘相像。      老将军已六十有三,身材高大挺拔,相貌轮廓分明却不粗犷,眼神仍然锐利如昨,颔下一把花白的须髯,好一派儒将风范。自女儿去了之后,一晃就是七八年,老将军看着眼前的贾琏,不由就想到了早逝的儿女们,神色怆然起来。      不过他很快就敛住了,拍拍贾赦肩膀,沉声道:“好了,进来说话。”虽然周贾两家有了嫌隙,他本人对这个女婿倒没什么怨怼。他们翁婿俩,一个失了爱女,一个失了爱妻,也算同病相怜了。外面不管传贾赦如何,就冲着那府里的情况,老将军总是能体谅他一二的。      进了正堂之后,贾赦父子正式拜见了两老,贾琏又一一拜见了三位舅母。因是过年,人人都准备了丰厚的压岁钱和见面礼给他,贾琏因此发了一笔小财,让正为囊肿羞涩而发愁的贾小琏脸上乐开了花。手里无钱心里发慌,贾琏想做点什么,正愁本钱不够呢。      因是孀居之人,三位舅母并未久待,见了贾琏之后便各自回去。贾赦此时才与岳父、岳母说了正事,“琏儿不喜舞文弄墨,小婿想托岳父为琏儿寻位师父,教他些骑射枪棒功夫。等过两年他再大些,若是学有所成,便求岳父将他送入军中历练一番。不知岳父、岳母意下如何?”      “正该如此。”老将军根本就没半点犹豫,立刻点头道:“老夫与你父亲都是行伍出身,偏你们家的儿孙都不争气,一个个闹着弃武习文,却又都是文不成武不就的。也不想想,若不是祖辈们在马上挣下了这份家业,哪来的你们如今这样的纨绔日子。”      言辞中的嘲讽扑面而来,老将军也没一点要掩饰的意思。他又将贾琏拉到身边,摸了摸他的骨骼,“琏儿就不一样了,到底还流着我周家的血,才能时刻不忘继承祖辈的荣耀。老夫看着琏儿资质不错,虽然有点晚了,却是个可造之材。”      听着这话,贾赦嘴角微微抽动了下。好吧,他就知道这个老丈人嘴毒得很,哪一回来都要被他刺两句。偏偏每次他还没办法回嘴,比起战死沙场的周家子弟,荣国府里面的这些个,确实是不争气了些,当然也包括他自己在内。      而且听听他这话音儿,琏儿算是歹竹出好笋,幸亏是周氏生出来的,不然也得是个纨绔。这话说得赦大老爷有些不自在,再怎么说贾琏也是他的独苗,咋就成了周氏一个人的功劳了呢?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别看他老丈人是儒将,可揍起人来一点也不手软。      “也不用旁人,老夫虽上了点年纪,可也还有些精力。我周家的子孙,用不着别人调.教。琏儿已经过了十岁,起步有点晚了,不可再耽误。这样,明日起就让他过来,由老夫亲自教导。”老将军捋了捋须髯,沉吟片刻道。      “练功可不是个轻松事,起早贪黑没日没夜的。”老太太一边往贾琏手里塞点心,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依我看啊,明儿起就叫琏儿住过来,也省得路上耽误时辰。姑爷若是想他了,隔三差五地过来看看就是。若是不想跑路,让他每月回去一趟看你也行。”      老夫人盼外孙盼了七八年了,现在好容易见到了,可没打算就这么放走。正好外孙想要习武,还有哪里能比自家更好的地方呢。而且,那荣国府面上光鲜,内里的龌蹉却掩也掩不住,她可不放心这个明白过来的外孙再陷进去,还是放在跟前儿才好。      老将军闻言连连点头,赞道:“还是夫人想得周到。琏儿起步晚本就需更加刻苦,很不应该再浪费时间了。想当年老夫习武的时候啊,那是鸡鸣一遍就起,月上中天才得歇息;春夏秋冬三伏三九,一日不敢懈怠。就是这样,也才是勉强出师罢了……”      听老头子又要唠叨起自己的辛酸史,老夫人微微一挑眉,“行了,这些话等着明日得空了再跟琏儿说吧。姑爷,咱们就这样说定了吧,老身这就让人给琏儿收拾屋子。你呢,今日回去安排人简单收拾些琏儿随身的东西,旁的这里都有。日后缺什么,再置办就是。”      贾琏捧着碟干果坐在老夫人身边,也不插话只笑嘻嘻地看着他外公、外婆两个一搭一唱的。偶尔又看看贾赦的脸色,那叫一个无奈无力,比在贾太君面前乖巧多了。看来,这三个人恐怕是早有默契的,贾周两府虽然不来往了,可贾赦却一定跟周家有联系。      随着老夫人的一锤定音,贾琏日后的归宿就定了下来。至于贾赦回去之后怎么跟贾太君交代,那就要看他的本事了。不过,赦大老爷是有名的混不吝,想来那些顾着贵族体面的亲人们,也难为不住他。      约定了明日去接,老夫妻两个才依依不舍地送走了小外孙。老两口还是兴冲冲地,一边吩咐管家紧着给小孙少爷收拾个院子出来,一边又在库里挑挑捡捡,恨不得把好东西都给了贾小琏。连带着,三位舅母也不得闲,指挥着下人们忙得团团转。      一直到了夜间,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侯府的人才闲下来,老夫妻两个也有时间去看外孙送的礼物。贾琏的这份礼物并不值钱,甚至说得上有些简单,却难得地投了两位老人的心意。      送礼这事,能投其所好是最好的。可贾琏也不知道周家人都好些什么,去问贾赦吧,只得到“不清楚”这么个不负责任的答复。他琢磨着,送金银珠宝未免俗了,人家也必不会稀罕,更显得缺乏诚意。为了显出诚意来,那就只能自己动手了。      因当时离过年没几天了,贾琏也没弄旁的复杂的,只自己画了幅画,请人精心装裱了送过来。他的画当然比不了名家,甚至连贾赦的都不如,可重在画中的深意。那是一幅金莲送子图,代表着贾琏对外祖家的承诺——日后必过继一子为周家传承香火。 第五回荣庆堂里三堂会审 定乾坤抬三从四德(捉虫)   “父亲,老太太那里您准备怎么交代?”贾琏骑在马上,忽然转过头问道。他虽不太清楚当年的事情,但他这个长房嫡孙忽然要常住外祖家,想来那位酷爱颜面的史太君不会太乐意。或者说,史太君不止会不乐意,更会很生气。      “交代什么?你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不成器孙儿,老太太哪有功夫成日里关注你。再说,你此去是为了前程用功,不肖孙儿这么求上进,老太太知道了也只有为你高兴的份,哪还会需要什么交代。”贾赦瞥他一眼,知道这小子心里想的什么,老神在在地回道。      所以您的打算就是,能糊弄就糊弄过去,不能糊弄就使耍赖这招?贾琏在马上笑着摇头,还别说,对付那史太君,这招还真比旁的都要好使。因为,无赖之人最怕的,就是遇上另一个更加无赖之人了。      刚回到府上,大管家赖大已经等着他们了。这一整天的,老太太都没见着大房父子俩,问邢夫人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她生怕这父子俩又出去胡闹,便派了赖大来等着,一见着人就请过去见她。而且,自从那日贾琏病愈来请安之后,史太君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的。      赖大管家?贾琏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着他,这就是荣国府第一豪奴啊。赖大生得一个面貌忠厚的模样,唯有偶一眨眼间才露出些精明。姿态放得很恭顺,言语却并不谄媚,说完该说的事情便闭了嘴,有些少言寡语的意思。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副可以信任重用的样子。      不得不说,赖大生了一副作为奴才的好相貌,既不会太过蠢笨让人觉得不堪用,又不会精明外漏让人觉得不放心。更难得的是,在荣国府一众骄奴傲仆之中,这人不管心里怎么想,却始终保持着面上的恭敬,论是谁也挑不出他的毛病来。      贾琏摸了摸下巴,看着赖大意味不明的笑开了。这个人可得好好留着,还要纵容着他慢慢敛钱,就像曾经的乾隆纵容和珅一样。等什么时候缺钱了,再像曾经的嘉庆那样,抄了他的家,弄死他的人。将人架上高高的云端,再一脚踹下地狱,想想都觉得滋味不错。      虽然贾太君催得急,这父子俩还是从容地梳洗一番,换了衣裳之后才姗姗而至。又是一屋子人等着,让贾琏忽然有种要被三堂会审的感觉。史太君端坐在正中,贾政夫妇分坐在两旁,再下面是贾珠、贾元春兄妹,听说大老爷、二少爷来了皆转头看过来。      “老大,这大过年的,天儿又冷,你又带着琏儿去了哪里?不知道他年前才病了一场,身子还弱着么?”史太君嗔了贾赦一句,又向贾琏招招手,怜爱道:“琏儿快到祖母这里来,让我好好看看,可冻着没有?唉,看看这小脸白的,可见你老爷是个不会照顾人的。”      “可不是的。大伯,琏儿向来身子弱,您也该多顾着他些儿。他还是个孩子,受不得寒,这样的天气能不出门还是呆在屋里得好。即便是珠儿比琏儿大些,冬日里我也轻易不准他出门的。”王夫人怜惜地摸摸贾琏的脸,转过来对着贾赦娓娓劝道。      这几句话,充满了对失恃侄子的痛惜,也满是对粗心大伯的隐隐埋怨,生生就将贾赦比成了个不爱惜儿子的父亲。贾琏不禁在心中点头,上次见了这位二太太沉默寡言的样子,还当她真不擅言辞呢。可今日听了这几句,便可见人家不是不擅,而是太擅了。      “礼数不可废。今儿是初二,他母亲虽然已经不在了,可琏儿也该到他外祖府上拜见。别说他只是身子弱了,哪怕是病在床上下不来,就是抬也该抬了去的。想来二弟妹的娘家并不在京里,自然不用操这种心。”贾赦面上不变,语气平平地说道。      “你们去了周家?”史太君一惊,没等贾赦说完就大声问道。她原本握着贾琏的手,怜爱地摩挲着,这会儿也猛地握紧。她原就觉得心神不宁,现在果然应验了。这老大不声不响地,竟然带着琏儿登了周家的门。史太君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惊疑不定地盯着贾赦。      当年两家闹得那样僵,这七八年了都互不登门,怎么现在老大忽然就想起来要带着贾琏上门去拜见了呢?周氏去的时候,贾琏才两三岁,这些年也没人提起过,恐怕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还有外祖。老大这是怎么了,忽然想起他们家?就为的给她添堵?      史太君倒不是怕周家,只是她从来就跟周家老太太不对付。俩人是亲家,都是一品诰命,按说史太君是国公夫人,周老太太只是侯夫人,该以史太君为尊。可偏偏不是这样,周老太太是有御赐封号的,又有公主的食邑,处处压了史太君一头。      而且,史太君也很看不上周老太太,一个女人家竟会些舞枪弄棒的东西,实在是没有规矩体统。有鉴于此,她也不喜欢原先的大媳妇周氏,觉得周家根基浅薄,又觉得那样的母亲教导不出什么大家闺秀来,配不上他们荣国府的门第。      后来周氏去了,那也是她自己不争气罢了,那家人竟然还敢闹上门来,实在是不成体统得很。看他们家那后继无人的样子,竟然还敢得罪荣国府,是再没有眼色的了。贾府虽然不算子嗣兴旺,可四王八公、四大家族都是盘在一起的,其实周家这样的新贵能比?!      看看结果怎样?最后还不是只能忍气吞声,再也不敢上荣国府的门来。一想到当年的战果,想起周老太太那时满腔愤怒却无处宣泄的样子,史太君就有些洋洋得意起来,脸色也缓和了些。她忽然就不那么在意老大的举动了,那家人现在还能胜过当年不成。      贾琏只觉手上一疼,他可不打算惯着这老太太,左右他现在年纪小,天真无邪、童言无忌一些也是有的。所以,琏二爷立刻皱了小脸,可怜巴巴地嚷道:“老太太,你握疼琏儿了。”微一用力,就将手抽出来,看到上面果然有了淡淡的红痕。      史太君正得意,闻言就是一僵。多少年了,从没有孙辈敢这么不给她面子的。她是老祖宗,别说是握疼了而已,就是打骂孙辈也是天经地义的。这琏儿果然是个没母亲教养的,才这样娇气,又目无长辈。      心中虽然不满,可偏偏史太君又要维持慈祥的样子,脸上不免尴尬起来。到底还是贾元春这个小棉袄贴心,笑嘻嘻地拉过贾琏的手帮他揉揉,“琏儿羞不羞,多大的男孩子了,竟比我们女孩儿还要娇贵。老太太不过是紧张你罢了,可不该这样无礼。”      “元丫头说的是,琏儿确实太过娇养了些。咱们这样人家的男孩子,虽然不用为生计劳累,可也不该如女孩儿般娇惯。毕竟,男孩子日后是要顶门立户的,琏儿更是要袭爵,很该摔打摔打才对。赦儿你也别放松,要对琏儿严厉一些。”史太君对元春赞赏地笑笑。      贾琏害羞一样低着头,将手背到身后不给人看,然后蹭到贾赦身后。旁人都当他是被说得羞愧了,可贾赦却明白这小子在演戏。心中在哂笑,贾赦却对史太君的话连连点头。      “老太太说的是,我正有此打算,也已经做了安排。琏儿往日也不知被谁带的,性情娇惯懒散不说,身子骨也弱得很。我今日带他去拜见岳父岳母,很是得了一番埋怨。岳父已经命我明日就将琏儿送去,他要好好调.教这小子,日后也好挣个前程。”      “您也知道,练武这回事是最辛苦的,不怕扭不过琏儿的性子来。况且,岳母担心咱们家舍不得孩子吃苦,已经同意琏儿平日就住到侯府去,务必要让他做到闻鸡起舞,刻苦用功。什么时候老太太想他了,唤他回来便是。”也不管旁人的脸色,贾赦半阖着眼说得飞快。      “不像话!”果然,他刚刚说完,史太君就瞪着眼高声喝斥道:“咱们家又不是没房子,琏儿有父有母的,怎么能住到别人家去。叫外面知道了,又该怎么说咱们家?连一个孩子也容不下,要住到外祖家才行?荣国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你和你兄弟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你是怎么想的啊?琏儿想学武,咱们家又不是请不起师傅,一个不行就多请几个。况且,周侯爷年纪比我还大一些,怎么还能为了个孩子去劳累他。老大,我惯常就说让你稳重一些,这些事怎么不回来商议一番?”史太君戳着手指头,怒点着贾赦并贾琏。      “商议什么?贾琏是我儿子,年纪小时有我做他的主,大了就由他做自己的主,用不着跟旁人商议。外面请的师傅,哪比得上岳父,没得耽误了琏儿,旁人不在意,我这个当爹的却不愿。”贾赦也睁开看,目光灼灼地回视过去,冷静的声音在听中回响。      他又嗤笑一声,语带嘲讽地道:“至于外面人的看法,他们能有什么看法?荣国府长房就琏儿一根独苗,我这个当爹的总不至于容不下自己的独子。既然问心无愧,有何怕旁人有什么议论。再说,咱们家早不比往日了,没那么多人盯着不放的。”      一席话,说得史太君并贾政夫妇都青了脸。是啊,旁人不会说你贾赦容不下独子,却不会不说他们这几个啊。荣国府大房袭爵,却被二房占了正堂,这事在京里已经不是新闻了。即便嘴上不说,他们心里也不是问心无愧的。这个贾赦,怎么就不多替他们想想呢?!!      “老太太不必再说了,这事就这么定了。”看史太君又要开口,贾赦扫了几人一眼,沉声道:“这事对琏儿的将来有益,老太太正该替他高兴才是。须知,女子有三从四德。自父亲去了之后,老太太正该辅助我好生让琏儿成材才对,怎还能拖后腿?”      三从四德!这四个字猛地落到史太君的头上,砸得她头晕眼花。这个她不是不知道,可她没想过竟被儿子说到自己脸上。史太君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铁青形容,简直要阴沉得滴水,即便抿紧了嘴唇,也能让人发现她在咬牙切齿。      贾赦却不去管她,事情已交代完,他拉着贾琏一躬身,扭头就走。    第六回揪话柄贾赦欲立威 辨是非贾琏耍无赖(捉虫)   “老太太,您怎么了……”这是贾元春的声音,本该焦急短促的呼唤,愣是被她喊出一丝余音绕梁的韵味来。      “父亲,这样做真的没问题么?”你确定你不会被卫道士们骂死?听到动静,贾琏回头望了一眼。以贾政为首的一群人围着史太君,不知道是不是老太太被贾赦气晕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气得吐血啊,其实吐了也好,吐吐更健康嘛!      可能是贾赦从来没这么霸气过,想想厅中那些人惊愕莫名的呆滞表情,贾琏不禁勾了勾嘴角。尤其是史太君,从重孙媳妇熬到有了孙媳妇,对两个儿子一抬一压,正觉得日子过得舒坦呢。今日猛地被没出息的大儿子这么一忤逆,可不得震惊一番。      “不必担心。老太太年轻时就有胸闷气短的毛病,几十年了,时不时就要发作一回。但并不碍事,略听几句好话儿也就缓过来了。”贾赦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听了听那边的动静,“你听,这不就缓过来了么。能中气十足地骂人,必然没大事的。”      果然,史太君的声音已经隐约传来,“……你们听听他说的那些话,这里哪还有我的立足之地?罢了罢了,我也猜着他这是厌烦我这个土埋半截的老东西了。我也不在这儿碍他的眼,现就离了他去,大家干净。云雀,去给我收拾行李去,备车马,我要回金陵去……”      她这样一说,旁边围着的人便跪了一地,苦求着“老太太息怒……大老爷不是这个意思……等明白过来定来赔罪……”。越是这样劝,史太君就越发起劲儿,一叠声地催促云雀去收拾东西。一边说一边抹泪,一边还要给云雀打个眼色。忙得很!      大丫鬟云雀正扶着史太君劝慰,此时微微点了下头,一扭头就出去了。老太太这边演得上劲儿,没个捧场的可不行。这本就是演给大老爷看的,可这会儿人家都要走得没影儿了,下面可怎么收场?总不能让老太太真的跑回老家金陵去吧。      她明白老太太的心思,跑得飞快地就去追贾赦父子。一边追一边在心里埋怨,这大老爷也太不讲究了,老太太这么大年纪,顺着她一些又能怎样?这当儿子的,怎么能这么打当娘的脸呢?也难怪老太太这么生气,多少年没人敢这么跟她老人家这样说话了。      “大老爷,大老爷……”气喘吁吁地云雀拦到贾赦父子面前,“噗通”一声跪下,哭求道:“大老爷,求您去看看老太太吧,她老人家方才都厥过去了啊。您去给老太太认个错儿,让她消消气吧。老太太都那么大年岁了,万一气出个好歹,您还不是得心疼?”      “是老太太让你来的?”贾赦看到这丫鬟,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只反问了她一声。      “老太太正气着,闹着要收拾东西回金陵老宅呢,哪会这么吩咐奴婢。只是奴婢担心闹得不可收拾,没敢真去收拾东西,偷偷跑过来求您。大老爷,老太太最是和善的,只要您在老太太面前略软一软,必然也就消气了……”这话说得十分语重心长。      云雀怎敢说是老太太暗示她来的,那岂不是让老太太很没面子?她在史太君身边伺候多年,自然知道主子是个多爱面子的。若是今日她敢让老太太丢了面子,那这条命都不定能不能保住。不过她是老太太的人,自有一份别人没有的体面,不怕大老爷不领情。      “大胆的奴才!老太太的吩咐也敢阳奉阴违,是谁纵得你如此放肆?!”贾赦不等她说完,一脚就踹过去,正踹在云雀心口上,“来人,把这个惯会欺瞒主子的奴才拖下去打二十板子,另去跟老二家的说一声,革她半年的钱粮。”      他一声令下,立刻上来两个小厮,不由分说地堵了云雀的嘴,架起来拖到一边绑在凳上打板子。云雀愣怔之下也没挣扎,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板子已经打在身上了。她在老太太面前也有体面的,可没想到大老爷竟叫人打她,更没想到还真有人敢上来就打。      贾琏见状就是一挑眉,看来这便宜爹手里还是有几个中用的人,没弄出个支使不动奴才的场面。他也不说话,只笑嘻嘻地看着云雀被打得脸色惨白,满头冷汗。到打的没剩两板子了,他才劝道:“父亲,念在这丫头是老太太的人,且饶了她这一回吧,想来她也知错了。”      “恩,就听琏儿的吧。”贾赦摆摆手吩咐,又向着聚过来的下人们道:“咱们家这样的门第,素来是有章法规矩的。做下人的,就该听主子的话,这种阳奉阴违的事情,没叫我知道便罢了,否则我是决不允的。今日这个奴才便是例子,你等要引以为鉴。”      此时他们就站在荣庆堂的垂花门外,这一番动静吸引了不少人过来围观。也有那眉眼伶俐的,悄没声地就跑着往里面去报信儿了。果然,贾赦的话音刚落,一群人就簇拥着史太君出来。还离着有段距离,就听人喊“老太太来了,快去看看云雀姐姐……”      “你这个不孝子,我这丫头好好的,你作践她做什么?好好好……我知道你这是冲我呢,何必借题发挥?你打了她,怎么不连我这老太婆一起打了。我都说不在你面前碍眼了,要回老家去,你还想怎样?难道非逼得我进宫,去娘娘们面前请罪不成?”      “你们都别拦着我,我现在就去祠堂哭老爷。”史太君颤巍巍地推开扶着她的贾珠、元春,脸色涨得通红,手指头戳在贾赦面前,“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不争气的不孝子,真是生来就是讨债的。我都这个年纪了,就为了你,没有一天的安生日子。”      “大哥,你还不赶紧认错,还要将老太太气过去一回不成?”贾政面色隐含愤怒,小心地扶住史太君,苦口婆心地道:“老太太方才已经气过去一回了,万万再经不起折腾,大哥这是何必呢?云雀是老太太身边的人,您怎能越过老太太处置她?”      贾珠和元春两个对视一眼,同时往贾赦面前一跪。“大伯,这事原没有我们这些做小辈的说话的份,可是……”元春跪行了两步,拉住贾赦的衣襟道。      “既然知道没你说话的份,就闭嘴!”贾赦一点给面子的意思也无,冷冰冰地斥道,闹了贾元春一个大红脸。她因生辰来得奇,从小是万千宠爱着长大的,即便是长辈也没谁对她有一句重话。像贾赦此次这样不留情面,还是第一回碰上。      “大伯这话说得不对,您自己行为有差,难道还能不让人说?即便是不让我们说,难道大伯还能堵住所有人的嘴?我大庆以孝治天下,任他是谁若是不孝,自会受天下人的口诛笔伐,被世人唾弃。大伯今日这样欺侮老太太,难道就不怕被御史参奏?”      贾珠此时面色也不白了,气得面红耳赤的,抬着头梗着脖子说话,一派大义凛然、据理力争的样子。他是读书人,骨子里就有一种清高,又多受史太君和王夫人的影响,早就十分看不上这个不学无术的大伯。今日这一番话,倒将平日的愤怨宣泄出来。      “猪大哥哥此言差矣。我倒不知道做侄子的如此跟大伯说话,是不是也是孝道的一种。你来到此地,连问也不问为什么,怎么知道这丫头不是自己犯了错,才挨的打?可怜父亲对老太太明明是一片拳拳孝心,怎么到了你们嘴里就成了不孝呢?”      贾琏从贾赦身后绕出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贾珠,然后扫视周围众人一圈,“父亲向来是公正严明的,罚了这丫头自然有理由,不会无缘无故作践人。老太太,您方才是不是吩咐她去收拾东西来着?您就不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儿,难道老太太的东西都在这垂花门外放着?”      我不想知道!史太君闻言一梗,她怎么会不知道云雀为什么在这儿,那就是她暗示过来的。可是这又不能明说,难道要说她怕下不来台,所以明着让云雀去收东西,暗里让她过来叫贾赦回去。这样一说,她这个荣国府老太君的面子要往哪儿搁?!      “这丫头也是在老太太身边伺候多年的,好的没学会,倒是学会阳奉阴违、欺上瞒下了。老太太的吩咐,她也敢不当回事,好好的差事不去做,竟然跑到前面来浑说。这样胆大放肆的奴才,难道还不该打?还不能罚了?”      他笑着作势去拉贾珠,却也不怎么用力,“猪大哥哥,正因为是老太太身边得用的人,才更加不能纵容。咱们是对她们放心,才把最尊贵的老太太交给她服侍,怎能容她如此轻忽。如今只打她几板子,革些钱粮,已是看在老太太面上格外开恩了。猪大哥哥,你说我这话说得可对不对?”      贾珠本就读书读得有些呆,这会儿竟被他说得无言。明明知道不该是这样的,明明知道错的是大伯贾赦,怎么在贾琏口中就成了功劳呢?心中能明白,却偏偏找不到话反驳了他,一时急得更加脸红脖子粗。      旁边元春却是个伶俐的,在一边摇头道:“琏儿,却不是这样的道理。云雀虽说有些自作主张,可她却是实心为老太太的。想是方才她见老太太伤心,这才偷空过来劝说大伯的。忠心为主,这有什么错呢?即便是错,可也是她一片为主的忠心,很应该谅解一二。”      “况且,她到底是老太太的大丫鬟,大伯要罚她也不是不行,可也该去回禀老太太一声。这里离着上房也不远,派个丫头跑一趟,能费多大事呢?总也好过这样直接罚了,也不说明原由,反倒让老太太又急了一回。”不让她跟长辈说话,她跟平辈的总能说道一二了吧?!      “叫我说,这事本就不该惊动老太太。父亲是这府里的主子,朝廷亲封的一等将军,处置家里一个犯错的丫鬟,都能招来这么多埋怨,呵呵……”贾琏讽刺地撇撇嘴,将头往一边一转,不再说话。他的原则是:说得过的就说,说不过的就当你是放屁。    第七回史太君操控传播源两父子讨价又还价   一场闹剧,以贾赦、贾琏父子愤愤不平离去而结束。垂花门外,留下了一地或错愕,或愤怒的人。只是罚了一个丫鬟,事情虽然不大,却在荣国府的下人心中留下了痕迹——大老爷原来也有这么给力的时候。那可是云雀啊,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心腹,这说打就打了。      荣庆堂上房,史太君坐在那儿,脸色阴沉地半阖着眼,好半晌才吩咐道:“政儿,拿帖子去请王太医,就说我今日气着了厥过去两回,快请他来救命。”王太医是荣国府的老相识,老国公还在世的时候,就常被请来给府里的人诊病。      贾政恭敬地领命去了,只是脸上仍是有些迷茫的神情。这也不怪他,大房两父子这些日子实在太反常了,让他有点晕头转向找不着北的感觉。      往日,他大哥贾赦是个万事不管的,只要不缺他的银子花用,被挤出正堂都没二话;侄儿贾琏又是个懵懂顽童,不太亲近父母,反倒跟他和王氏更亲近些,又喜欢粘着元春,对珠儿也颇为崇拜。可自从贾琏上次病愈之后,这父子俩都性情大变,充满斗志起来。      其实,不光是贾政晕头转向摸不着头脑,荣庆堂的这几个人也都是如此。贾珠平日都在用功读书少在内宅,所以也只是诧异而已,可三个心里有鬼的老中青女人们就想得深了。尤其是王夫人,自从听贾赦提起周家就一直沉默到现在,她想的更深远。      当年,贾瑚和周氏的死,虽不是她亲自动的手,可也没少了她的推波助澜。再加上年前贾琏掉进冰池子里的事,王夫人心中一紧。难道,是她莽撞了,让大房那父子俩看出什么端倪来了?要不,为什么多年不曾提起周家,偏偏在这时候提起来,还要把贾琏送过去常住。      越想,王夫人就越觉得害怕。她不由得把这些年做过的事,细细地捋了一遍,寻思着是不是哪里漏了马脚。她想得入神,便没听到史太君的呼唤,还是元春在一边轻推了她一下,才反应过来,“老太太,有什么事,请您尽管吩咐。”      “明日是初三,赤狗.日,不宜走亲访友,你命人守好这府里,任何人不准出门;但凡有客来的都回了,咱们家闭门谢客。过两日再有客来,我身子不爽利,也不要往我这里引了,在你那边招待吧。”史太君暗暗瞪她一眼,却没说什么,只吩咐道。      看来,这老东西是要把事情闹大啊。叫老爷去请相熟的太医,就是要坐实了她被大房气病;大过年又不见客,是要她好好宣扬大房的不孝。明明知道明日周家要来接贾琏,却偏偏不准人出门,也不准客进门,这就是要明晃晃的打脸,大房那两个到时少不得又要闹一场。      可惜,老东西也不想想,大房那院子又不是没门,她这个做弟妹的能不能去管大伯的院门。或者,老东西根本就是知道,却还是逼着她去出头得罪大房那两个。算盘打得真好,难怪人都说老奸巨猾呢。虽然心中不满,王夫人还是木着脸答应下来。      “还有珠儿,你已然进学,也改在外面多走动走动。今年恰逢大比之年,京里汇聚了许多士子们,你往后总归是要入仕的,去与他们结识一番,也好显显你的才学。”这还不算完,史太君又拉住贾珠的手吩咐,一点也不担心她孙儿只是个秀才会不会露怯。      贾珠对此不怎么愿意,他去年秋闱失利正不自在呢,现在要去见那些举子们,更觉得矮人家一头。况且,他已经决意刻苦用功,以图下一科能够榜上有名,实在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与人交际上。可老太太既然这样吩咐了,他也只能不甘不愿地应了。      “元丫头明年要选秀,快没几日松泛日子了。趁着这个年下,很该多出门走动走动。老二家的,你要安排好,出门时带上她。另外,多为元丫头准备些好衣裳首饰,别怕花钱,就从公中出,省得人家笑话咱们荣国府。”史太君一个不漏地指派差事。      “是,就知道老太太最心疼孙女了。”元春比较开心,能得好东西,还能出门走动,对于一个深闺小姐来说,是个美差。当然,她心中也清楚老太太真正的用意,不外是让她装作无意地坏了大伯他们的名声。最好,能把大伯从爵位上拉下来,让她父亲承了爵才好呢!      等一一点了名,史太君才唤了丫鬟婆子们进来伺候,她自己也半躺在元春怀里哼哼唧唧起来。她那发福的身子,一个顶上元春两个还多,王夫人不忍女儿辛苦,连声支使着让人把她抬进屋里去,放在床上躺好。      “父亲,此时荣庆堂估计正热闹着,咱们不在好么?”贾琏坐在贾赦对面的炕上,手里拿着一个玉件儿把玩,口中漫不经心地问道。都不用派人去探就能猜想,史太君今日受了这样的忤逆,又怎会忍气吞声地消停下来。这会儿,恐怕太医已经登门了吧?      贾赦手里也是一件玩意儿,是一把古扇。他斜了儿子一眼,哼笑一声,“无妨。你不用担心我因莽撞,丢了脑袋上的爵位。当年我能继承这爵位,靠的也不是孝顺父母,而是有个好外家。只要岳父岳母安好,这爵位就轮不到老二那个假正经。”      “哦?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不成?”贾琏好奇地问道。从便宜爹话语的字里行间,不难听出他对父母颇有不满。史太君的偏心他已经见识过,却无缘见识贾代善是如何对待两个儿子的。但他也觉得贾赦有些怨天尤人,他自己若真是争气,早自己挣个爵位回来了。      不过,这些话心里想想也就算了,他可没打算说出来,让便宜爹面上无光。      “你以为呢?当日立荣国公世子的时候,你当老太爷没想过要废了我这个不争气的嫡长子么?哼,要不是当时岳父还在位上,周家又比贾家更得圣心,这爵位也到不了你老子的头上。若真是老二袭爵,你老子可没那么大的脸,能让老太爷上那求官的遗折。”      “老太太现在也不过是气不顺,等她自己泄出来就好了。反正我已经有个荒唐好色的名声了,再多个不孝也无妨。再说,也不定有多少人能信。我堂堂一品将军,荣国府的继承人,为了孝顺,都把正堂让给六品小官的弟弟住了,还能再怎么孝顺呢?”      说着,他又幸灾乐祸地嘿嘿笑道:“二房那几个,这个年恐怕不会过得舒坦,要被老太太支使地团团转了。得啦,他们都忙,你明日也要走,倒让我能偷个闲,正好也收拾收拾这院子。”说到这儿,他又敛了笑容,微微眯起眼来。      他手里能用的人不算多,除了以前祖母留下来的几个家生子,和周氏留给琏儿的几个人,也只有一些后来新买的下人。旁的家生奴才,贾赦是一个都不信的。况且,这些人在荣国府当了几代的奴才,其中关系之盘根错节,早已超出了想象。      贾赦打定主意,趁着年下忙碌,旁人无暇顾及的时候,正好先把自家的院子弄干净。老太太跟老二家的没少往这院子里掺沙子,以往他不在意,反正能自己逍遥度日就够了。可现在却不同,他准备把西边的人们都掀翻呢。      “这个你收起来,算是为父给的压岁钱了。”贾赦从身后摸出一个红木匣子,递到贾琏面前,“周家虽是你外祖家,可也不能让人觉得你寄人篱下。这里面有两千两银票,算你五年的生活费,日后不用再找我要了。要了也不给。”      “不是说压岁钱么,怎么又变成生活费了?”贾琏翻眼,欺负他没有童年么?压岁钱跟生活费能一样么?虽这样说着,还是满意地将匣子抱在怀里。本来他还发愁本钱不够,有了这两千两就什么都解决了。便宜老爹的东西,算是送到他心坎儿上了。      “混小子,分那么清做什么?”贾赦撇撇嘴,从炕桌地下踢了踢他,“银票是生活费,里面还有两张地契,是铺子和庄子,算是压岁钱了。我不知道你想做些什么,不过东西都给你备好了,是赚是赔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总之一句,赔光了的话,别再来找你老子。”      “那要是赚了,用不用给您干股啊?”贾琏笑了,便宜爹真不错,像个贴心小棉袄。      “嘁,指望你那不知道在哪儿的干股,你老子还不得饿死。”贾赦先是不屑地摆摆手,旋即看到贾琏的笑,又改口道:“不过,老子这出钱又出地的,也不能白白便宜了你小子。这样,当爹的也不能占你便宜,这些就勉强要你八成干股吧?”      您倒还真不贪啊!八成?您干嘛不干脆让我给您打工呢!贾琏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伸出孤零零的一根手指,“一成,另外您日后从店里要东西,算儿子的孝敬。”      其实在贾赦看来,那什么的干股还个没影儿呢,他怎会在意。倒是儿子绷着个脸跟他讨价还价的小样儿,让他颇觉有趣。父子两个甩花枪似的你来我往一番,最终达成了三七分帐的协议。贾赦现在只当成是玩闹,可后来悔得肠子都青了。亏大了啊!      贾琏摇摇头,知道便宜爹就是在逗他玩儿,可他又何尝不是在逗便宜爹玩儿呢。反正不管是谁逗谁,两个人能够和谐相处,这就够了。      看着儿子小小的背影离开,贾赦低叹一声,将手中的把件儿扔到炕上。他何尝看不出来,琏儿变得厉害,别说没了往日懵懂顽童的样子,简直都变得不像个孩子了。一场大病也许能让人大彻大悟,却不会让孩子凭空长大一截,更不会让人变得成熟睿智。      贾琏这样的表现,不由得他这个当爹的不多想。也许旁人会猜测,这孩子以前是不是都在藏拙,可贾赦却敢保证绝没有。儿子是个什么样子,他心中一清二楚。可是,贾赦不敢再深想下去。与其想琏儿到底还是不是琏儿,倒不如就让他糊涂一回吧。      而贾琏本人,也没有多少要掩饰的意思。上辈子作为贾连,他带着面具一直到死;现在有了这赚来的贾琏,他就只想当一回自己。至于会不会被人看出破绽,看出来又怎样呢?一个十岁孩子,正是还没定性的时候,性子变一变也是正常不是。      他唯一担心的,反倒是原先最不用在意的贾赦。这个便宜爹完全不像红楼中那么不着调,恐怕人家早已看出不对来了。不过,既然贾赦不提,他自然也乐得不吭声,就这样父慈子孝下去,也是一桩人生美事!    第八回贾恩侯管家换监生事太多时光似水流(捉虫)   初三这日辰时刚过,门上已经有人来报,镇远侯府的马车来了。来是来了,可人家登的却不是那敕造荣国府的正门,而是直接将名帖递到了贾赦院子的黑油大门处。王夫人虽昨晚已经将闭门谢客的命令传下来,可贾赦只权当不知道,一大早就派了人到门口去候着了。      等荣庆堂里的史太君起床得到消息的时候,贾赦早已亲自送贾琏离开了。并留下话来,因实在太早,为了不影响老太太休息,贾琏已经在院子里冲荣庆堂磕头拜别过了,请老太太不要挂怀。直恨得史太君想撒泼,一肚子只能冲没用的王夫人发作。      偏偏王夫人是个木头人一样,你说她什么都点头称是,面上木讷地老实认错。可她心里的敷衍,史太君闭着眼也能想出来。越是这样,老太太心里的气就越发不顺,原本准备装病的,这回倒真的卧病了起来。多少苦汁子喝下去,才略微好些。      镇远侯府里,贾小琏的日子也不好过。第二天还不到寅时,天色尚没方亮,便被叫起来站桩扎马。要说这练武的基本功,是最枯燥也是最苦的。没练过的,能摆出标准姿势就得学半晌。等姿势没问题了,能不能站住还是个问题。      周老爷子对小外孙比较满意,他只师范了一遍,贾琏就跟着做得很规范,一点没偷工减料。寻常孩子初学,能够蹲个两刻钟都已经不错了。他的小外孙看着文文弱弱的,居然一口气坚持了进一个时辰。若不是他叫停,看样子还能坚持下去。      这可不光是体力的考验啊,还要非常有毅力,骨子里要有股韧劲儿才行。看到贾琏尚且稚嫩的脸,周老爷子常常地舒了口气。现在的世家里,就连男孩子都是娇养着长大的,好好个男儿,都养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样子,他还真担心小外孙也是这样。      他虽然疼爱唯一的孙辈,却也怕这孩子嘴上嚷嚷着习武,却吃不得习武的苦。现在看来,倒是白担了一场心,他的外孙怎会那么不争气。他方才明明看见,小外孙浑身都在颤了,却还是咬牙坚持着,既不肯放弃,也不肯偷工减料地磨工夫。      用罢早饭后,老爷子又教了一路拳法,做过示范之后就叫贾琏打一遍。这路拳法总共二十招,他原想着小外孙能记住一半就很好了,却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打了个八.九不离十。这样的悟性,可真是个意外的惊喜啊。      周老爷子大马金刀地坐在演武场边上,目光灼灼地看着贾琏打拳。渐渐视线就有些恍惚起来,看着场中的人影,一会儿好像是贾琏,一会儿又好像是他那些战死的儿孙们。老人家的眼眶就有些发酸,攥着的拳头,指节有些泛白。      人生三大痛,最痛者白发人送黑发人。而这样的悲痛,他这一生已经承受过五次了,四个儿女,一个孙儿,此次都像是从他和老妻心头剜肉一样。场中的小小少年,早晚有一天也要走上战场。那么,后面是不是还有一次剜心之痛在等着他们?他害怕啊!      贾琏并不知道他外公的恐惧,他只是尽自己所能地学习,弓马骑射、拳脚刀枪、兵书战策、排兵布阵……他既然已经打定主意从军,自然不会做个没上过战场的将士。身为军人,在前世的世界,已经没了开疆拓土的机会,但在这里,他却可以圆一圆梦了。      周老爷子也并非杞人忧天的人,那莫名的恐惧也不过一闪而逝。琏儿既然想上战场建功立业,那他就只有支持的。做不了别的,只有将自己胸中所学倾囊相授,只有更加严格地要求贾琏,以求日后在战场上更有保命的本钱。      为了增加贾小琏的保命系数,老爷子还跟北大营的统领打了招呼,将之扔进去磨练了几个月。一为让贾连体验军营的铁血气氛,二为让他跟那群兵油子们学学战场保命的技巧,三为结识一些人脉。      贾琏在镇远侯府和北大营过得如鱼得水,荣国府就没那么消停了。刚过了春闱,史太君和王夫人就瞄上了贾赦名下的荫监名额。荣国府唯有贾赦的爵位是一品,有一个恩荫名额;贾政这个六品文官却是没资格的。      贾珠自从之前听从史太君的意思,舍了脸出门跟士子们聚会谈论,竟深觉颇有进益。于是认定之前学业没有进境,全因周围没有同伴,不能相互讨论研究之故。他又自恃身份,不肯到寻常书院去,就把主意打到了全国最高学府——国子监。      虽然入国子监的途径不少,可人总是习惯寻找最方便的一条。既然贾赦手中有恩荫名额,自然该送给力求上进的大侄子才对。左右,他儿子贾琏是个喜欢舞枪弄棒不上进的,也用不着那名额。至于贾赦的意愿,还用得着问么?侄儿成材,他脸上也有光不是。      可惜事情并没按设想地走,贾赦一听就猛摇头。转头就开始诉苦,又是府里的用度是越发地艰难了,上回他到长房支银子,居然连二百两都没有;又是下人跟他抱怨了,月钱越来越不及时了,上个月竟然晚了快十天;又是邢夫人告状了,她的份例竟然是以次充好的……      “老太太也别生气,咱们家的事又多又杂,想来老二家的有些忙不过来吧。大房受些委屈也没什么,只是累着老二家的,让我这个大伯不落忍啊。”贾赦还装模作样地劝史太君,但转口便建议道:“左右邢氏整日闲着无事,不如就让她跟老二家的各管一半吧。”      史太君跟王夫人气得直想翻白眼,暗骂老大想得美。自从原大太太周氏病重之后,史太君就夺了大房的管家权,给了二房。即便后来贾赦娶了继室,这婆媳俩也谁都不提大房管家的事。仗着邢夫人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继室,压根没想过交出权力。      现在不过是一个国子监的名额,就想换一半管家权,想得真是太美了。没门儿!婆媳俩也不接贾赦的茬,想别的主意去了。没能达成目的,贾赦也不在意,早晚这两个女人得来求他,他一点也不着急。      果然,能想的办法都试遍了,手眼通天的荣国府老太太和二太太竟没办成这件小事。最简单是捐一个监生,可这不是正途,贾珠不愿意怕被看不起;请原籍府县推荐吧,人家那边都已经定好了,都是勋贵要员家的公子,贾家这临时起意的事情得往后排排……      忙活了一大圈,一两个月过去了却没办成事。贾珠嘴上虽不说什么,神色却日渐消沉,整日恹恹地食欲不正,也没什么精神,看着身子更弱了。史太君和王夫人心疼得不行,一咬牙一跺脚答应了贾赦的要求。      得了管家的权利,邢夫人就有些春风得意起来。她早年在家时,母亲早逝,也是一把管家的好手。虽说荣国府家大业大的,可这些都是一通百通的事情,她上手很快,理事反比王夫人更利落些。虽有些贪小便宜,可有贾赦看着,倒也无伤大雅。      除此之外,大房还有件喜事——赦大老爷雄风不减,房中要添丁了。这年九月张姨娘有孕,到来年三月难产下一个女娃。张姨娘血崩,没来得及看孩子一眼就去了。因孩子生在迎春花开的时候,贾赦给起了个“迎春”的乳名。      大名鼎鼎的“二木头”,贾琏怎么能不见识见识,颠颠儿地回了荣国府来看妹妹。结果萌娃没看着,只有一只皱巴巴的红皮“猴子”。因是早产儿,“小猴子”连哭都没力气,细声细气的。贾琏都生怕自己一个大喘气,倒把“小猴子”吹断气了。      邢夫人比较郁闷,原指望若是个男孩便养在自己膝下,日后也是个依靠。可谁知等了这几个月,生出来是个赔钱货,立刻没了关注的兴趣。贾琏见这个妹妹实在可怜,乳母也不是个省事的,便回了贾赦,将赵嬷嬷调到迎春房里管事。      等贾小琏再想起来去看“小猴子”的时候,才发现“小猴子”已经变了样子,有一点点萌样儿了。看在“小猴子”这么争气的份上,贾琏决定要多给一些关注,至少他的妹妹不能被乳母拿捏欺负了才是。      自打进入国子监读书,贾珠益发用功刻苦,渐渐引起国子监祭酒李大人的注意。他觉得,像贾珠这样的勋贵子弟,难得能够如此用功上进,来日必非池中之物。经过半年多的观察之后,李祭酒对贾珠的才学也满意,就起了结亲的意思。      史太君和贾政对这桩婚事比较满意,国子监祭酒虽然官职不高,却是天下师表出身清贵。贾珠有了这样一个老丈人,对他日后科举多有助益。王夫人虽有些看不起李家,但为了儿子的前程,到底也没说什么。于是,这桩婚事就定了下来,只等元春选秀之后完婚。      贾珠是人逢喜事,指路人贾元春的事却有点不太顺。大选都已经迫在眉睫,贾元春正踌躇满志的时候,皇后娘娘忽然崩了,圣上深为哀痛,停了一轮大选。这样一来,十五岁的贾元春就被搁在了家里。下一轮选秀她就十八了,万一没选上,这样的年纪连个退路都没有。      可若是不选,史太君等人又不甘心,即便是贾元春自己也不甘心。她从懂事起就学规矩,吃了多少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选入宫门。这都到临门一脚了,怎能就此放弃?!荣国府正踌躇不定的时候,一个消息传来,让她们定了心。      大选虽然停了,可选拔宫女、女官的小选却没有,只是要到明年。这时候荣国府也顾不上挑剔了,不管大选小选,能把贾元春送到太子身边才最要紧。经过一年多的犹豫,史太君终于在太子和义忠亲王之间有了选择。      当然愿望是好的,结果却很差强人意。未来的贤德妃娘娘没能留在太子东宫,而被分到了四皇子忠肃亲王宇文祜府里为女官。这其中有什么隐情,贾琏并不知道,不过他也不在意,他要的也只是结果而已。宇文祜,受天之福么? 第九回羞怯怯熙凤见贾琏水迢迢远赴金陵试   今天的荣庆堂很热闹,原是有客到。来人是王夫人的嫂子李氏,带着王家的几位姑娘。盼了多年,王夫人的二哥王子腾终于奉调进京了,现在京营任副节度使。现任京营节度使已经年迈,王子腾此时进京担任副手,明显是为了接管京营做准备的。      京营拱卫都城,是入京的最后一道防线了,京营节度使这个位置,非帝王心腹不可得。兄长这么给自己长脸,王夫人自然春风得意得很。娘家嫂子一上门,就引着前来拜见史太君,顺便显摆自己娘家兄长有多出息。      李夫人还带了三个姑娘,一个大一些,十来岁的年纪,另外两个不过五六岁的样子。大些的姑娘是王家兄长的女儿,名叫熙凤,小名儿凤哥儿的。这姑娘说来也是个命苦的,父母早亡,家中只余一个哥哥,如今跟着二叔王子腾夫妇过活。      好在王子腾膝下无子,干脆将王仁当成儿子养,自然也不会苛待王熙凤,免得日后王仁心中有了嫌隙。所以,王熙凤虽是寄人篱下,却没养成个谨小慎微的性子,反倒诙谐泼辣,口眼眉梢都透着伶俐。此时,她正挨着史太君坐着,三言两语将这老太太逗得哈哈笑个不停。      王夫人陪着嫂子说话,让新进门的儿媳李纨顾着两个小姑娘。这个媳妇她虽不是十分满意,嫌她出身不够高,嫁妆上也不甚好看。可这样的也有样好处,那就是容易拿捏。想想若是珠儿娶个出身高贵的媳妇,她还得奉承儿媳妇,王夫人对李纨也就认了。      “妹妹,上次你送信说有了身子,可把你哥哥高兴坏了。这不,一到京里就打发我赶紧过来看看你。”王李氏拉着王夫人的手,隐含羡慕地看了看她的小腹,“妹妹是个有福的,你哥哥与我都替你高兴着呢。只是妹妹到底年纪大了些,可万万要保重身子。”      二哥王子腾膝下无子,嫂子只生了个闺女,王夫人知道她心里难受,可还是忍不住自己满心地喜悦,只能故作羞怯地道:“我也是没想到,珠儿、元儿都那么大了,竟还有了这么个小东西,真是羞死人了。嫂子快别说了……”      王夫人对现在的生活还是比较满意的,除了贾政的官职太低,和大房总给她添堵之外。在其他方面,王夫人觉得满可自傲的。家中只有一个色衰的姨娘,并无庶子庶女;一双儿女都各有前程,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她已年近四十还能老蚌生珠,可见夫妻恩爱……      贾琏就是在这时候过来的。若是没什么大事,他一个月才会荣国府一趟,看看便宜爹和“小猴子”妹妹,顺便给史太君等人请安。今儿个王家的人登门,正好就赶上他回来。原本他是不想凑这个热闹的,偏偏史太君听说他回来了,特意派了丫鬟来请。      来请贾琏的丫鬟倒是个名人,就是日后史太君身边第一得用的鸳鸯。此时小姑娘才十来岁的年纪,却已经能看出是端庄恭谨的样子了。鸳鸯是在金陵长大,上个月才进府伺候史太君的,这位大房的琏二爷尚是第一次见到,忍不住偷偷打量两眼。      这府里的都说珠大爷长得好,可鸳鸯却觉得琏二爷长得更好呢。至少,珠大爷那副苍白瘦弱的样子,就比不得琏二爷的身材高大俊眉修目精神焕发神采飞扬呢。目光不小心跟琏二爷碰上,小姑娘悄悄红了脸,低着头飞快地往荣庆堂走。      对于红楼里的名人,贾琏还是好好打量了两眼的,却恰逮住鸳鸯偷看,不由得笑了笑。前后两辈子,要说在皮囊上,老天爷还是很对得起他的。不过,小鸳鸯一害羞,贾琏本想打听打听荣庆堂的事,这下也泡汤了。      “琏儿快过来拜见,这是王二太太,是你二婶的嫂子。”史太君一边介绍,一边将身边的王熙凤推出来,笑道:“再来看看这个丫头,你可还认识?”      王家的人?贾琏躬身拜见王李氏,被她拉着手夸了一通,又收了表礼,才转过来去看史太君说的姑娘。十来岁的小姑娘,身量不太高,身材苗条袅娜。不像一般的姑娘一样含羞的低着头,反而目光盈盈地直瞅过来。      再往脸上看,“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粉面含春丹唇含笑,端得是个美人坯子。见到这样一个姑娘,又是姓王的,贾琏哪还会不知道是谁。心思转念间,他已明白史太君特特让人把他叫来是为何了。原来,贾琏与王熙凤的婚事,此时就已经有了端倪。      “这个是凤丫头,闺名叫熙凤,想起来没有?你们小的时候见过,那时琏儿才三四岁的样子,凤丫头更是小小的一团。”史太君一手拉着一个,笑呵呵地回忆着,“我记得,凤丫头要走的时候,琏儿还不愿意呢,哭闹着要留她在家做媳妇呢……”      即便王熙凤再不同于一般女子,长辈们说起这个也让她害羞起来,不依地一拧身躲进屏风后面去了。今日随婶婶到荣国府来,一则是拜见姑妈,二则也有相看贾琏的意思。她现在年纪还不算大,见一见外男也无妨,若再大一些就不好看了。      贾琏闻言也只是笑笑,并不接话。他明白史太君与王夫人打得什么主意,可他的婚姻之事到底要怎样,还得看便宜爹贾赦的意思。当然,家里这两个女人是惯会自作主张的,看来还是要给便宜爹提个醒儿才行。      很明显,王熙凤不是一个好的妻子人选,这个女人的胆子太大了。放印子钱、徇私弄权、逼死人命……就没有她不敢做的。不过,这女人也有优点,比如她没有父母,哥哥也是个没出息的,娶回来之后怎么摆布都行。照这么一想,娶回来当个摆设也行。      女人们说话也不让他退下,他插不上也不打算插嘴,闲闲地端着杯茶在心里打算盘。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王夫人,特别在她的肚子上停留了一瞬。王夫人肚里这个,就该是衔玉而生的贾宝玉了吧。只是不知道他那块玉上,这回该刻什么字了。      早在迎春那个“小猴子”洗三的时候,贾琏便已经送了“小猴子”一块美玉。雀卵大小的羊脂美玉,灿若明霞莹润如酥,正面刻着“通灵宝玉”四字,注云:“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反面刻着“一除邪祟二疗冤疾三知祸福”。也是他促狭,将个通灵宝玉克隆了一番。      他原想着自己这么玩,说不得那神经兮兮的僧道二人就要找上门来。可谁料左等右等也不见人,也不知是人家不在意,还是不够神通广大。不过,通灵宝玉已经被自家“小猴子”抢了先,也不知道贾宝玉出生的时候是不是还能带来一块。      贾琏这次回来是向贾赦辞行的,他要回金陵去参加武举的童试和乡试。按照本朝的律例,武状元直授御前一等侍卫,正三品官职,一朝得中便省了多少年的奋斗。贾琏从到了这个世界之后,打得便是这个武状元的主意。      他虽打定主意从军,可没打算从底层做起,那样的安全性太低,动辄就会丢命的。若是在自己的掌控下丢了命,贾琏只会自认倒霉;可若是被旁人瞎指挥,因此丢了命,贾琏就觉得冤枉了。想想他那几位舅舅,可不就是这样丢掉性命的。      因时间还早,贾琏便乘船一路南下。这一晚他正闲坐读书,外面忽然有回禀声响起。贾琏拨了拨灯芯,问道:“何事?”这个时辰已经用过晚膳,一般无事不会有人过来打扰他。      “爷,咱们的人捞上来一个人,人昏着,身上没什么伤口,就放在后面的库房里。”说话的小厮叫昆仑,是赵嬷嬷的大儿子,今年十五,从贾琏到镇远侯府开始跟在他身边。说是小厮,倒不如说是伴读,平常贾琏习武读书,他都跟在旁边,倒也学了不少。      “捞他做什么,扔回去吧。”贾琏不在意地摆摆手,瞪了昆仑一眼。每逢这种情况,都代表这麻烦。贾琏不怕麻烦,可也不喜欢主动惹麻烦上身。      “爷,不是小的自作主张,这人身上带着这个。您上次吩咐过,要特别注意这个名字的。”昆仑忙递过一块湿淋淋的玉佩。      “祜?宇文祜啊。”贾琏一挑眉,将玉佩拿在手中。上好的翠玉,刻着一个‘祜’字,又反了个面,上面果然刻了‘宇文’二字。他笑了,原来还正琢磨着怎么跟这条大腿搭讪呢,这可就送上门来了。贾琏一弯嘴角,“走,带爷看看他去。”      王夫人怀着身子,老太太和大房的都让着她,日子过得别提多舒坦了。月份眼看着一日日大起来,眨眼就七个多快八个月了,正是危险的时候。可偏偏就是有人,在这时候给她添堵。王夫人一口气没提起来,肚子就不答应地早产了。 第十回王氏产子金钗姨娘神瑛降世僧道牢骚   临时准备的产房里,仓促中产婆还没有到位,王夫人身边只有贴身的几个人。她咬牙挣扎着掐住周瑞家的手,狠声道:“我让你看着那些狐媚子们,你就是这么给我看着的?说,金钗儿那个小贱蹄子是怎么回事?啊……”一阵痛感袭来,让王夫人惨叫出声。      周瑞家的被掐得生疼,却不敢挣扎,只跪在床前磕头,“太太,都是奴婢的错,没能放着那没羞没臊的小蹄子,竟让她害得太太早产……太太,您现在最紧要的,就是顾好自己的身子,母子平安才好啊。不然,可不就称了那些贱人的意……”      王夫人年纪虽然大了些,可这一胎怀相不错,没有难产早产的迹象。现在离着产期还有两个来月,也就没急着准备接生的事。谁知道突然出了这么一桩事,王夫人一个闪腰就要生了。俗话说“七活八不活”,这正好在七八月之间,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问题还是出在没能管住裤腰带的“假正经”同志身上。      按这时候的规矩,妻子有孕不能同丈夫同房,应该大度地为丈夫安排通房或者姨娘什么的伺候,一为彰显正妻的气度,二也是为了固宠。可王夫人光顾着顺心得意了,就没在意这个茬儿。在她想来,贾政都快四十了,也用不着在那些小蹄子身上浪费精力。      对于她的这种行为,史太君和贾政心里都是有些微词的。尤其是史太君,她心疼小儿子,有心将身边的丫头挑个好的送过去。可一来碍着贾珠的面子,二来暂时找不到合适的,渐渐也就搁下这心里了。想着等过些日子,给贾政抬个良妾进门。      还没等史太君找到合适的,有人却已经在行动了。是谁呢?就是两三年前,被王夫人迁怒惩罚过的大丫鬟金钗儿。这丫头自从那回被王夫人罚了之后,就再没能到她身边伺候。虽然仍领着一等丫鬟的月钱,做得却是三等丫鬟的活儿,连王夫人的上房都进不去。      活计累一些她也不怎么在意,但这骤然失宠于主子,带来的影响可不止于此。她原本订好的亲事,黄了!她是这府里的家生子,又是个没野心的,也不想爬上老爷少爷的床,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在府里陪人,日后做个管事娘子。      当日,因她是王夫人身边得用的,早早就订了亲事,也在王夫人那里报备过的,只等到日子成亲了。可自从那次被迁怒之后,金钗儿就彻底失宠于王氏,那家就有些不愿意起来。过了一年见她还没起色,竟然就退了亲。转过年来,人家就娶了王夫人身边另一个大丫鬟。      金钗儿听了立时就病了一场,冷床冷炕地躺了好几天,别说探病的,连个送热饭的都没有。她病沉沉地躺着,泪都淌干了,却咬着牙挣扎着好了过来。她实在是不甘心啊!就因为王夫人要出气,她这一辈子差不多都毁了,也只剩下这条命了,且还得留着它。      思来想去,这丫头就暗暗做了决定。她如今已经二十出头了,又被退过亲的,出去配人也不会有好下场,倒不如仗着这几分姿色搏一搏。况且,她心里实在恨王夫人。多年的小心伺候,没落着好不说,竟然还遭了这样的无妄之灾。就算不能报复王夫人,也要给她添些堵。      于是,金钗儿就义无反顾地做了一个爬床的丫头。当然,她原先的目标其实并不是贾政,而是大爷贾珠。毕竟二老爷已经年近四十了,实在没有珠大爷风华正茂。可惜阴差阳错之下,不知怎么就被假正经的二老爷带上了床。不过这样也好,更能膈应到王夫人。      贾政房里只有一妻一妾,王夫人跟他年岁差不多且正怀着身子,周姨娘又比他年纪还大,早就有些不满足了。年轻貌美的金钗儿,正好填补了这一空白,很快获得了二老爷的欢心。于是,过明路的事情就被提上了日程。      金钗儿了解王夫人,若是这事直接捅到王夫人处,她指不定是个什么下场呢。所以,在她的枕边风之下,贾政直接带着她去了荣庆堂,先到史太君处报备了,也算过了明路,是名正言顺的通房丫头了。她给贾政的理由,是太太怀着身子,怕太太伤身。      史太君对此无可无不可,反正她也觉得老二家的有些嚣张了,很该敲打一番。不就是娘家哥哥升迁了么,不就是老蚌生珠了么?是什么让这个儿媳妇觉得,她能够爬到自己这个老太太头上来了呢?!于是,当场就给金钗儿定了名分,并让她去给王氏见礼。      王夫人心情正舒畅,被这么砸了一棒子,可不就承受不住了,立刻就要生了么?!她刚刚还在得意丈夫管得严,这立刻就有一巴掌扇过来,结结实实地打在她脸上,简直扇得她痛不欲生。当然,阵痛也让她很痛不欲生。      可是再心有不甘,王夫人也得把这亏咽下。史太君派来的人说得明白,老太太很是夸赞了二太太一番,说是再没有二太太这般贤惠大度的了。她还能说什么?还能做什么?她知道,这是那老东西看不过眼,给她添堵来了。      更让王夫人觉得丢脸的是金钗儿,一个她都快要遗忘的丫鬟,竟然敢做出这种背主的事,真是不知死活!现在她后悔得要命,当初怎么就一念之仁,留下了那么个狐媚子呢?!难怪当年母亲说过,要作践人就不能给她翻身的机会,得一棒子打死才行。      不管怎么后悔,王夫人现在也没精力去想了,怎么样母子平安才是她现在应该担心的。不消多久,产婆、大夫就统统到位,王夫人艰难的下崽儿开始了。好在前面已经有过两胎的经验,所以随时早产王夫人也并不慌张,可很快就又有了让她着急上火的消息传来。      王夫人早产,前来拜见主母的金钗儿就被凉在了那儿,无人理会。这丫头也不在意,一咬牙跑到荣禧堂外面跪了,直到远远地瞥见老太太、二老爷过来,才摇摇晃晃地晕倒。结果让大夫一诊脉,竟然是喜脉,当场就被史太君从通房抬举成了姨娘。      史太君心里也不舒服,她刚刚给政儿认了这个通房,王氏就闹着要早产,这不是明晃晃地对她这个婆婆不满嘛。老太太从心眼里看不上这样不贤惠不大度的儿媳妇,她刚刚敲打一下,竟然还敢挟肚子反抗婆婆,惯得她的!      这一会儿的功夫,通房变成了姨娘,还是个怀着身子的姨娘……王夫人听了一口血梗在喉咙里,险些连身上的疼痛的感觉不到了,只剩下脑门子嗡嗡地响。她一翻眼睛就要晕过去,却硬生生挺住了。不行,她不能松劲儿,不然外面那些人还不知道怎么得意呢。      从晌午挣扎到夜半,王夫人终于平安生下一个儿子,瘦瘦小小的身体,红彤彤皱巴巴的皮肤。因是早产,身子看上去有些弱,连哭声也像猫崽儿一样虚弱。只有一样却让人啧啧称奇,这孩子小小的口中竟然衔着一块雀卵大的美玉……      远在千里之外的一座深山之中,苍翠的山林间掩映着一座破败的道观,一个蓬头跛足的道士与一个癞头赤脚的和尚正相对而坐。忽然,道士猛地一伸手,手指飞快地掐算一番,嚷道:“坏了坏了,神瑛侍者竟然提前降世,快将那蠢物送去。”      癞头和尚忙不迭从怀里摸出一块美玉,随手那么一抛就不见了。他抹了把冷汗,语含埋怨道:“老道,你说这神瑛侍者不过是灵虚真人一小侍,下个凡的排场都赶上上仙了。又是通灵宝玉,又是仙姝还泪的,他也不怕风大闪了腰?”      “管他做什么,自做好咱们的事便罢。左右咱们这一轮值守也只剩下三十年了,管他闪不闪腰呢。”跛足道士嗤笑一声,浑不在意地道:“神瑛侍者虽然不起眼,可后面还有个灵虚真人呢,那不是咱们惹得起人物。和尚,你着相了。”      “切,和尚我只盼着早早回归天庭,看看这一头癞子,凡间那是仙过日子的地方啊。不过,灵虚真人咱们虽惹不起,可也不是没人敢惹。到时候,少不了有那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的,你且瞧着吧。”癞头和尚摸了摸自家脑袋,笑呵呵地撇嘴道。      “这倒也是。瞧这意思,恐怕警幻仙子那边打得主意也行不通了。呵呵,真想看看那老女人吃瘪的样子啊。”跛足道人也笑了,满脸猥琐的样子:“那女人心忒狠了,但凡有点姿色的女子,都被她想法儿弄进薄命司里。啧啧,难怪叫最毒妇人心啊。”      癞头和尚闻言也跟着感叹了一番,忽然想起什么,“唉,对了。那石头上的字儿,你给改成什么了?这要是两块一模一样的石头下去,还不知道惹出什么事端呢。”      “石头不是在你那里,不是你改的么?”跛足道人霍地坐直,诧异地问道。 第十一回忠肃王书房初登场 宇文祜意欲探端倪   等贾琏得知贾宝玉降世的时候,武举童试都已经放榜了,十三岁的琏二爷高中榜首。金陵算是贾家的大本营,贾琏又确实有本事,这个榜首也算实至名归。八月间就是乡试,贾琏也没回京城,就等在金陵待考,顺便将自己的铺子开过来。      坐在书房里,贾小琏看着便宜爹的家书直乐。信上说,老太太听说小孙子是个含玉而诞的,欢喜得很,以为必有大造化,当场就给起了个名儿叫“宝玉”;还说什么天大的福气,要满京城里宣扬去。结果,被赦大老爷一句“事出反常必有妖”给打了回去。      赦大老爷在信中还提了个笑话:那宝玉早产,生得娇娇弱弱,一张小嘴还没樱桃大,偏偏不知怎的硬在嘴里塞了快雀卵大的玉石,待要取出来的时候就犯了难。一用力往外拽,孩子就疼得直哭,可不取出来又不行,喂不了奶不说,还怕他噎着。最后没办法,硬是拿镊子夹住,狠着心勉强拽了出来。凤凰蛋的一张樱桃小口,差点撕裂了,遭了老罪。      即便没有当面,贾琏也能从字里行间看到便宜爹那副得意的小样儿。信中倒是没提贾宝玉的那块玉上刻了什么字,想来不是贾赦当时没注意,便是上面被改了字迹。贾琏也没在意,本来给小猴子迎春那块玉,也不过为了恶作剧罢了。      “文少爷,您来了,小的给您请安。”书房外,昆仑恭敬地声音响起。声音比平常说话略高一点,若不是熟悉的便听不出来。      “嗯,不必多礼,琏弟可是在忙?”说话的人声音温润,略带一点沙哑,语速不紧不慢,带着天生而来的矜贵。      听到那一声‘琏弟’,贾小琏不由自主地抽了抽嘴角。说了几回来,这位爷偏偏固执己见地这么称呼他,贾琏都快忍不住将‘欲练此功,必先自宫’的故事跟他好好说道说道了。省得每回听人这么唤他,贾琏总控住不住地往人下.身儿瞄。      “文兄快快请进。”贾琏笑着迎出来,将忠肃王宇文祜请进来。这人的身份,那块镌刻着名讳的玉佩的已经表得清清楚楚。不过,既然人家愿意自欺欺人,贾琏自然也愿意配合,左右他也不想对人卑躬屈膝的。      宇文祜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修长消瘦,一身淡青长袍,颇给人玉树临风之感。脸色略显苍白,眉目清隽,鼻梁挺直,唯有一张时时微抿的薄唇,显出一丝坚毅。虽已知道身份暴露,可他还是自称文佑,防的不是贾琏的人,而是旁人。      “琏弟在忙些什么?可是准备下月的乡试?”落座之后,宇文祜随手拿起贾琏面前摊开的书册翻了翻,是一本手抄的兵书,也不知是何人所著。老牌勋贵之家的子弟,多是纨绔不经之徒,这个贾琏倒是让他有些刮目相看,尤其是他手里的一些小玩意儿。      贾琏笑了笑,将兵书又拿回手中,“让文兄见笑了。我这点小本事,侥幸过了童试,若是不考一考乡试,回去恐怕是要挨板子的。可若是要考,心中又没底,可不就得临阵磨枪一番了。倒是文兄,我瞧着气色比往日好了许多,想来身子已经大好了。”      这位王爷自被从河里捞出来,也有两个多月了,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打着身体尚未痊愈的旗号,硬赖着贾琏这里不走。贾琏既报了抱大腿的心思,自然也不好明着赶他,只能偶尔旁敲侧击一下。偏偏宇文祜是个脸皮厚的,每每都权当没听见。      “咳咳……唉,为兄这破烂身子,实在是不争气。受了些寒而已,就这样拖拖拉拉地几个月也不见大好,倒让琏弟担心了。”果然,方才还坐姿挺拔的宇文祜,眨眼间就懒散下来,靠在椅背上掩口咳了几声,面色略带惭愧地说道。      拜托,就算演戏,也请有点敬业精神好不好?!装得这么假,你是算准了爷不会跟你翻脸是吧?贾琏扯了扯嘴角,有些皮笑肉不笑,“昆仑,快冲些川贝枇杷膏来。外面太阳这么大,文兄既然身子不好,还是呆在房里多多休息才是。”      “无妨,为兄自己呆着也是无聊,便想来跟琏弟说说话解闷儿。不想却是打扰琏弟用功了,倒是为兄莽撞了。”宇文祜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这孩子总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儿,偏逗弄起来又有趣得很。明知道他不喜欢“琏弟”这个称呼,所以宇文祜偏就喜欢这样唤他。      呵呵……知道自己莽撞了,就快回去啊!光说不练什么的,是最没品的了。还有,别以为爷看不出来,你这是把爷当猫逗呢!贾琏笑着摇头,相当真诚地道:“文兄何来此言啊,正好我读书也累了,不如你我手谈一局,如何?蜀山,摆棋盘。”      宇文祜的眼角也抽了抽,手谈什么的,实在不是他的强项啊。而且这个贾琏也相当不给面子,明明知道他是王爷,却从来不知道让他一让。每次被一个小自己四五岁的小子杀得落花流水,肃王爷表示自己的面子相当挂不住。      “店铺那边准备得如何了?”一盘棋将宇文祜杀得大败亏输之后,肃王爷掩面而走,贾琏才腾出空来过问自己的事情。他这次回金陵,一为武举,再一个就是为了扩张自己的生意。不过,贾琏也没打算将铺子开遍大江南北,有一南一北两家足矣。物以稀为贵嘛!      “铺面已经买下来了,在城里最繁华的街上,一共三间门脸,上下两层后头带院子。如今正在收拾,大概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准备妥当。”周江从怀里掏出一个扁扁的小布包,递到贾琏手上。他原是镇远侯府的管事,如今被贾琏要来当掌柜的了。      为什么要从周家要个人过来呢?盖因周老爷子昔日的属下,如今正在两江总督的任上。此人姓舒名寿,今年初才刚刚上任,正是能借的上力的时候。当然,贾琏也不指望靠着人家欺行霸市,只图个无人敢轻易招惹罢了。      “好,等明儿带爷看看去。”贾琏翻翻手中店铺的地契,满意地点点头,又问另一人道:“德森,你那边呢?庄子和作坊准备的如何了,人手可都到位,材料可都摸清了?”德森姓吴,是贾赦身边的老人儿了,被他派来给贾琏打下手的。      “回二爷,已经置办了一个小庄子,有百亩良田,一处三进的宅院,就在城外不远。作坊正在修建,全都按照京里的样子准备,再有几天就得。人手已经备齐了,除了从京里带过来的,全都是现卖的死契。小的这些天跑遍了周边,材料的事已经全都摸清了,不敢耽误。”      贾琏接过德森递过来的册子,认真地翻了一遍,对两人点点头,“很好!这差事,你们办得不错,回头自去账房领赏。行了,明日还有事忙,都回去歇着吧。”说罢目送两人恭敬地退出书房,才长舒口气,揉了揉发涨的眉心。      他如今也只十三岁,身体远没达到体力与精力的巅峰,受身体所限,一忙起来让他总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不过这个是先天限制,急也急不来的事,贾小琏发愁也没用。      第二天一早,贾琏带着昆仑并周江、德森等人要出门,还没走出院门,就见宇文祜笑眯眯地迎面进来。看他一副外出的打扮,宇文祜还惊讶地明知故问了一下,“琏弟这是要出门么?正好,为兄也在屋里闷了这么久,不如就陪琏弟四处走走,可好?”      如果我说不好,你是不是就会放弃?好吧,看起来是不可能。贾琏压住要抽动的眼角,“文兄真是好兴致,琏不胜荣幸。只是……文兄的身体可能撑得住?昆仑,去前儿送来的那件雀金裘斗篷取来给文兄披上,文兄病体未愈,可大意不得。”      雀金裘?用不用这么狠毒啊!宇文祜抬头看看大清早就挂得高高的太阳,有点搓牙花子。八、九月份的天气,捂上这么一件披风,他就不是风寒,而是中暑了。况且,即便是身体扛得住,那形象面子呢?这个天气穿成那样,谁看见了都回送他一个“傻”字吧?!      可偏偏贾小琏盛情起来的时候,不是谁都能推却的,那件雀金裘斗篷到底是罩在了肃王爷的身上。好在他也没打算得罪宇文祜这条大腿,自己捉弄一番也就算了,没让这位王爷到街面上丢人。宇文祜出门是乘的马车,等他下来的时候,那件斗篷已经销声匿迹了。      “琏弟这是要做什么生意,酒楼么?”正在修整的门面前,宇文祜摸了摸鼻子问道。贾琏在京城有间小店,卖的都是些新鲜玩意儿,什么肥皂香皂、香水膏子、琉璃器皿之类的小东西。东西虽然独一份,但宇文祜并不在意这些,他关心的是别的东西。      大庆立国已经百二十年,但边关一向不太平静,东南西北都有外族小国妄图挑衅。去年,北大营刚刚跟西北的鞑子们干了一仗,宇文祜作为监军曾到边关视察。在那里,他发现了一个有点意思的现象——北大营的伤兵死亡率远远低于其他边军。      当然,光是凭着这一点,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贾琏这么个半大孩子身上。而是他在疑惑之后,派出的暗卫们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才让他将视线投向贾琏。情报渐渐越聚越多,宇文祜却越发觉得这小子像是笼在云里雾里一样,让人看不清楚。 第十二回郎情妾意一拍即合贾珠昏倒贾琏中举   金陵郊外的庄子上,一件单独的屋子里,贾琏身上罩着雪白的大褂,脸上是棉质的口罩,手上套着特质的手套。他面前的桌面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水儿的玻璃工具,烧杯、量筒、试管、漏斗……一应俱全。若不是头上的一把尺长青丝,真让人看不出身在何时。      贾小琏在现代,是名符其实的学霸,从幼儿园就开始连蹦带跳的,二十出头就拿到了化学博士学位。穿越到了红楼世界,靠着上辈子的手艺挣点小钱还是不在话下的。当然,在这个专业领域,他更精通的还是救人和杀人。      像什么肥皂、香水、玻璃、塑料之类的,在他看来都是些小打小闹而已。不过就是这些小打小闹,也是专走高端路线,两三年下来也不少搂钱。有了这些银子打底,贾琏开始将精力投入到别的方面,去年送到北大营的那批抗菌消炎药就是成果之一。      而如今他的面前,是一小堆浅黄.色结晶,这些就是用来杀人的东西。大庆的火器使用的还是黑火药,威力可远远没有这些淡黄.色的小颗粒大。没错,贾琏这次鼓捣出来的,就是曾经有“炸药之王”称号的三硝基甲苯,也就是梯恩梯。      将梯恩梯锁好,又将桌面收拾干净,贾琏长舒一口气。忙活了两个多月,总算是看见成果了。等明儿再挑个好日子实验一番,也就算告一段落了。这种杀伤力巨大的玩意儿,现在还不到面世的时候,恐怕要老长时间都被束之高阁了。不过,手里有货心里不慌啊!      北大营的事情已经引起了宇文祜的主意,这在贾琏的预料之中。想要抱人家的金大腿,总也得展现一些使用价值才行不是。自从贾元春被塞进了忠肃王府,贾琏就在琢磨着如何来做投名状。上赶着不是买卖,也容易让人轻视,所以不止是女人,男人也是应该矜持点的。      贾小琏觉得,让宇文祜自己抽茧剥丝,将他像一条大鱼瞄上,总比他自己登门自卖自夸来得矜贵些。他原还感叹着肃王爷挺沉得住气,这么长时间了也没个动静,还真是谋定后动呢。可谁知道等见了人,也不过是个脸皮小厚的小青年儿。      宇文祜自那天陪着贾琏视察过铺子之后,就颇有些扭捏地提出想入一股。言辞中,颇多家大业大却囊中羞涩的尴尬。这倒也是实话,他已经出宫开府,光凭着那点安家银子和俸禄,养家都勉强,就别提他暗地里养着的那些人了。      他生母早丧,母家身份也不显,明显少了许多助力。不像义忠亲王和太子,不但身后有诸多老牌勋贵支持,还早早将手伸到了江南富庶之地。处在他这个位置上,想要有所作为,也只能另辟蹊径了。也就是这样,贾琏进入了他的视线。      经过这段时间的考查,宇文祜充分肯定了贾小琏搂钱的能力。即便是没有那先隐而未现的东西,只有贾琏这么一个人,也是值得投资的。于是,这两个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立刻便“狼狈为奸恋奸情热”起来。      等两人商定一切,也到了贾琏参加武举乡试的时候。宇文祜没有等贾琏一起回京,贾琏前脚进考场,他后脚就上了回京的大船。这一次他在金陵呆的时间也不短了,再留下去就该让兄弟们侧目了,恐怕他那皇帝老爷也要不放心呢。      在贾琏准备考试的时候,就读于国子监的贾珠也没闲着,他也要在金陵参加乡试。有了前一次的失败经历,经过了三年的悬梁刺股,贾珠这一次卷土再来,是抱着极大的信心的。他的岳父——李祭酒已经说了,以他的才学,这一次是必中的。      贾珠是在考前十来天到的金陵,到了老宅却没有见到早已在此的贾琏。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个不争气的堂弟,不知道好好准备迫在眉睫的考试,竟然还有闲心到庄子上游玩,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在心里将贾琏鄙夷一番之后,他也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从打心眼儿里,贾珠就不愿意贾琏有功名,哪怕是武举也不高兴。他十四岁才进学得了秀才,就已经被王夫人夸耀了好久,可贾琏今年才十三呢。现在这小子不务正业也正好,万一他这回过了乡试,岂不更让他轻狂。正该让他也吃一回教训,好好磨砺一番才是。      荣国府最出息的孙子,只能是他贾珠才对!这样的信念,是他的母亲王夫人自幼教给他的。这十几年来的成绩,也让贾珠这样确信着。贾瑚早夭,贾琏顽劣,他们哪一个也没被他看在眼里。可忽然之间,贾琏竟然在功名上跟他平起平坐了,猪大爷表示很不开森。      这一次贾珠应试,荣国府表现得相当重视。不但沿途各种打点安排,新媳妇李纨也跟着过来照顾考生。若不是史太君年纪大,王夫人又有了凤凰蛋,她俩都恨不得能跟来。力求能够让贾珠心无旁骛,结结实实地中个解元回来,好光宗耀祖,压下大房。      可惜,猪大爷注定了是个不中用的,终究是会让她们失望的。贾琏考的是弓马骑射,比文试结束得早,回到府中刚刚才洗了个澡想歇会儿,就听见外面乱糟糟地不消停。皱着眉头从床上坐起来,就见昆仑进来回报。      “爷,珠大爷刚刚被抬回来了,瞧着脸色蜡黄。外面正慌着请大夫,往京城送信儿呢,您要不要过去看看?还有……珠大奶奶似乎有些不好。”昆仑凑到贾琏床边,小声说道。他方才瞅了贾珠一眼,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整个人都虚脱了。      贾琏一挑眉,这个时候被抬回来,只能是在考场里出了事。他知道贾珠的身子不太好,可没想到这家伙竟连第一场都没能坚持到底,这得虚成什么样啊?这下也别说头名解元了,连个举人也泡了汤。明知幸灾乐祸不是好品德,贾小琏还是咧了咧嘴。      这个年月的科举考试实在艰苦。一个小小的号子里,一关就是九天,吃喝拉撒睡全在那里头。秋闱的时候天儿又热,不说别的,那味儿就别提了。多得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士子。贾琏一直觉得,不管才学如何,能坚持下来的都是人才。      “爷也是刚下考场,累得不行呢,就不去给他们添乱了。你派个小子到那院子外头守着,有什么事了再来报就是。二房这次来的人也不少,约摸着也用不着你们这些人跑腿,告诉他们都老实在这院子里呆着。”贾琏摆摆手,他才不去凑这个热闹呢。      他这一觉睡得安稳,直到掌灯了才起来。吃了点东西后,又把昆仑叫过来,“那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形?猪哥可是醒了没有?派个人过去问问,现在方不方便过去探望。”虽然对二房的人没有好感,可样子还是要做做的。当然,如果人家说不方便,那他会很欣慰。      “正要跟您说的,珠大爷那边乱着呢。您睡下没多会儿,珠大爷就醒了一回,很是长吁短叹了一回。还没等他缓缓呢,珠大奶奶又出事了。谁都不知道,珠大奶奶怀着一个多月的身孕,这一着急一受惊,就见了红没了。珠大爷一听,立时就又厥过去了,还没醒呢。”      贾琏抽了抽嘴角,一转身就躺回了床上,气息微弱地吩咐,“快,去给爷请个大夫来看看。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人交手时受了内伤,这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了。”说着把条帕子塞给昆仑,小声道:“去厨房弄点血迹沾上,弄像点啊。”      昆仑也抽了抽嘴角,接过帕子出去办事了。主子这么做,他也明白原因,可就是觉得主子好像跟肃王爷学歪了。大房的少爷、少奶奶病倒了,老宅里就剩下二爷这一个主子,下人们少不得要来麻烦主子。主子这装病,是不愿意参合他们那房的事呢。      果然,大夫还没请来,贾小琏正用帕子捂着嘴干咳呢,老宅的金管家就来请琏二爷主持大局了。只是看琏二爷也卧病在床,血都咳出来一片的样子,金管家迅速败退了。他心里也明白,这是大房的少爷压根儿不想管二房少爷的事。      过没几日就是乡试放榜的日子,贾珠面如死灰地躺在床上,拒绝听到任何有关的字眼儿。想他来的时候,有多信心满满,现在就有多灰心丧气。信心受到打击还不算,还有颜面!!他离京时夸下的海口,如今哪还有颜面回去。      这次应试,他千算万算,什么都算到了,原以为万无一失。可唯一没算到的,就是他这个破身子。一场都没能坚持下来啊!想到这个,贾珠一面悔恨,一面又觉得稍稍安慰。至少,他现在不是才力不够,而是身体原因落榜,说出去也能有情可原。      相比之下,妻子李纨失去的那个孩子,就没怎么放在贾珠的心上。当然,他也有怨。他怨李纨太不小心,竟然连自己有了身孕也不知道。那也许就是他的嫡长子,荣国府的嫡长孙啊!就这么被那个无知妇人弄掉了,贾珠怎能不怨呢?!      李纨失了孩子,整日也是失魂落魄的。这孩子算算日子,应该是在船上有的。那时她虽然有些头晕呕吐的症状,也只以为是晕船水土不服之故,却没想到是有了孩子。这样一个小生命,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来了又去,李纨简直痛不欲生。      这个时候,她多希望得到丈夫关怀,哪怕是一言安慰也好。可惜贾珠正沉浸在乡试失利的痛苦之中,对她的痛苦根本不闻不问,甚至都不来看她一眼。对此,李纨只有暗自垂泪,在自责愧疚之中,越发地沉默寡言了。      两个主子都不痛快,院子里的下人们自然也不敢喧哗,贾珠这里整个院子都显得死气沉沉的。而贾琏的院子就不同了,下人们的欢呼都快掀开屋顶了。琏二爷高中武举人,院子里人人都多发半年的月钱,能不让他们高兴嘛。      偏偏两个院子就挨着,贾琏这边的动静就传到贾珠这里。珠大爷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更加阴沉沉的了。他想喝斥那些不规矩、大声喧哗的下人们,可偏偏那些人都不在他手底下讨生活,他派人去说了两回,人家都还我行我素的,根本就不理会他。      贾珠气得想要吐血,心中也更恨贾琏。只不过是小有成绩,就这样小人得志的,能指望他有多大出息?!况且,明明知道兄长卧病在床,科举失利,竟然还这样大肆宣扬自己中举,真是目无尊长,不知孝悌。这样的人,哼,朝廷怎么会用!      不管贾珠私下里怎么运气,贾琏这一趟来金陵的目的算是达成了。童试、乡试都顺利通过,琏二爷也是有功名的人了;铺子已经开起来,生意好得不得了,用日进斗金形容根本不夸张。简单收拾了一番,这一日贾琏就启程回京了。 第十三回 悲李纨劈头遭责难趣贾琏看戏问宝玉   路上赶了一个来月,京城的码头已经遥遥在望了。贾琏长出一口气,总算能够摆脱那对夫妻了,生活眼看就要变得美好起来。他是和贾珠夫妇一同回来的,却没乘同一条船。可即便是这样,那边闹出什么动静来,也要传到他这里来。      以前接触的不多,贾琏一直都认为贾珠不过是个有点小心眼儿的酸书生,算不得坏人。可现在看来,这小子挺不是玩意儿的。他卧病在床,有的是丫鬟婆子伺候,却偏偏不用,拖着小月子都没做完的李纨不放,每日里穷折腾媳妇玩儿。      要说这李纨也够倒霉的,不说贾珠日后死了,她孤儿寡母的日子不好过;就是现在贾珠还活着,出了怀孕小产的事,这女人也不会舒坦了。恐怕等回了府,这次贾珠考场昏倒、乡试失利的事,也要被那两个望子孙成龙的女人们归咎到她身上。      不过他也不怎么同情李纨就是了,谁让亲手推她进火坑的,就是她亲爹呢。什么看上贾珠的学问,不过是为了攀附权贵扯的一张皮罢了。国子监有学问的寒士多了,怎么偏就看重了一个落第秀才的学问了呢?!贾琏摇摇头,命下人们收拾好随身的东西,这就快该登岸了。      回到荣国府,要先往荣庆堂去,长辈们都在这里等着。老太太心疼贾珠,命婆子们用软轿一路抬到了上房门口才下来。而小产的李纨就没这样的待遇了,不但没轿子坐,还要一路小跑地跟在贾珠身边。贾琏在后面跟着,不疾不徐地走着,身边是小声回话的赵嬷嬷。      “老太太这些天气都不顺,正憋着气要发呢。老爷说,哥儿等会儿可离着远些,这本不关咱们这房的事,没得让他们胡乱攀扯的道理。若是老太太说话不好听,也让您不要出声,自有老爷在前面站着呢,不会叫您吃亏的。”      贾琏默默点头,前面已经有丫头掀起了帘子。他进了上房往里一看,贾珠好好地坐在贾母身边被嘘寒问暖,李纨在下面跪着无人理会。再一转眼,便瞧见他便宜爹笑眯眯地在那儿捋胡子,邢夫人怀里抱着的该是小猴子迎春。      “琏儿快过来,让祖母好好看看瘦了没有?”一看见贾连,史太君就笑呵呵地向他招手,拉着他左右打量了一番,欣慰道:“嗯,看着气色不错,好像比之前还要高些,可见这小半年没亏待自己。你们这些孩子出门啊,真是让人不放心。”      从心里来讲,史太君还是更看重文举一些,毕竟现在是太平盛世,从军的升迁较慢。贾琏此次考中武举,这老太太还是很高兴的,日后荣国府有贾珠和贾琏两个,一文一武也能互相帮衬。不过,因着贾珠没能考中,所以她便也不提贾琏中举的事,省得贾珠没面子。      “累老太太担心,是我的不是了。好在一路上都平安无事,在金陵又住在老宅里,有的是下人伺候,也没吃什么苦。再有,老太太也知道,我是个心宽的。虽出门在外,可也能吃能睡,亏待不了自己。”贾琏一笑,瞥了一眼地上,“大哥,怎么还不扶大嫂起来?”      “哦,你进来前,你嫂子正跟老太太、老爷太太请罪呢。”贾珠脸色一僵,旋即勾了勾嘴角,把李纨拉起来,低声嗔道:“你也是,老太太不是已说了不怪罪,怎么还跪着。这一次你虽没能照顾好我,也没能保住孩子,可也是年轻不经事之故。”      “珠儿说得不错。你们是新婚,少年夫妻,平日里痴缠一些也就罢了。可珠儿就要临考,你怎么还能勾着他分心?路上本就辛苦,还勾着他胡闹,既伤神又伤身,耽误了珠儿的前程不说,自己的身子也吃亏。唉,可怜我那未见面的曾孙啊……”史太君就板起脸说教。      李纨小产的时候,怀孕只一个来月,那只能是路上怀上的。对于这一点,史太君并王夫人十分生气。本来是派李纨去照顾贾珠的生活起居,让他能安心读书应考的。可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竟勾着贾珠在船上胡混,让他无心读书,又身体虚弱考场昏倒。真真是可恶!      这两个女人根本就不管其他,早在得信儿的时候就将过错都归咎到李纨身上。她们才不管什么叫一个巴掌拍不响,才不管是不是贾珠管不住裤腰带,错的只能是李纨。身为妻子,本就应该时时规劝丈夫,不然要她干嘛?!还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姑娘呢,成什么样子!      王夫人心中也深恨李纨,顶着张慈眉善目的脸,将李纨拉到身边,慈爱地笑道:“我瞧着珠儿媳妇的脸色也不太好,想是小产亏了身子,紧跟着路上又累着了,真是可怜见儿的。珠儿,快扶你媳妇坐下吧。唉,这女人啊,小产可比没坐好月子还要伤身呢。”      听她这样说,李纨微微松了口气,谁知她话锋一转,向着贾珠道:“珠儿,等会儿就请太医来,给你媳妇好好看看。珠儿,我瞧着你媳妇恐怕得好好养两年,轻易不许你去闹她,听见没?另外,怕你身边伺候的不得力,我身边的云儿是个细致的,给你了。”      云儿是王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十八岁的年纪,模样比着赵姨娘金钗儿还标致些。王夫人现在把她放到贾珠房里,意思很明白,是给他做房里人的。偏偏她还吩咐李纨静养两年,那意思也就很明白了。恐怕等两年之后,贾珠的庶子都会满地爬了。      李纨的心刷地就沉下来,默默听着,握着帕子的手指都泛白了。今日一进门,就被一堆怪罪砸在头上,她到现在还是头晕脑胀的。丈夫没考好怪她,受惊小产也怪她,甚至连怀孕也怪她……一个孝字,一个妇德,就压得她翻不了身。      现在婆婆还要把贴身大丫鬟送过来,还这样明里暗里示意丈夫。李纨暗暗咬牙,心中的悲怆满溢,却不敢表露出来。她跟贾珠成亲才一年就这样了,今后她的日子可怎么过啊?!上面两重婆婆的日子,可真不是人过的。      贾琏早就离开史太君身边,将小猴子迎春拎到自己怀里,坐在那儿看戏了。迎春才两周岁,贾琏离家的时间又有点长,小姑娘就有些认不清人。虽乖乖巧巧地让贾琏抱,可那水汪汪的眼,瘪瘪的小嘴,就透着那么委屈,十足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样。      “哥哥,我是哥哥,不记得了么?小猴子,叫声哥哥来听听。”贾琏用手指戳戳迎春胖嘟嘟的脸蛋,笑得像大灰狼一样,“乖,叫声哥哥有好东西给你哦。”他眼神微微一扫,看见迎春脖子上挂着的金项圈,下面坠着的便是他送的那块美玉。      “对了二叔,怎么不见小堂弟呢?听说小堂弟也是个奇的,落草的时候嘴里含着块玉石,可真不寻常。父亲信上说,堂弟的玉似乎跟迎春的差不多。她这块是我跟龙藏寺方丈大师求来的,堂弟那块想来更加稀罕,快快让小侄见识见识啊。”他托着迎春的玉,笑问贾政。      一说起这玉,贾政便有些尴尬。小儿子宝玉含玉而诞,他私心里很得意,认为儿子是个有来历的,对他寄予厚望。可宝玉似乎因为早产,先天上看着比贾珠还弱,让人担心养不活。再说他带的那块玉,看着就是有来历的好东西,可一看那上面刻的字,贾政就一阵膈应。      为啥?大房的迎春满月的时候,贾琏就给了她一块玉。因是难得的美玉,他还专门拿过来品鉴了一番,当然也将上面的字迹看个清楚。可为什么宝玉的这块玉,跟迎春那块玉上的字迹一模一样?当时,正兴奋的贾政就像被泼了盆冷水一样,愣了好久。      按来历说,当是宝玉的这块更奇一些,毕竟是从胎里带出来的。可偏偏就是那些字迹,让贾政心里怎么都觉得不舒服。这琏儿拿回来的玉,怎么就能跟宝玉的一样呢?莫名地,贾政就是有种感觉,这是一场抄袭!只是怎么看,被告都不应该是迎春的玉。      所以,这会儿贾琏提起来宝玉和玉,贾政就有些不自在起来。他捋了捋胡子,正色道:“你堂弟月份还小,见不得风,就没抱他过来。琏儿若是想见他,等会儿跟我一起回正堂便是。不过,他那什么玉也没甚好看的,不过是来历有些神奇罢了。”      “政儿,可不敢这么说。”史太君听他们说起宝玉,忽然道:“宝玉那块玉,是从胎里带来的,有神仙气儿呢,你可不能胡说。依我说,那就是块通灵宝玉,要不怎么能从胎里带出来。这普天下每日多少孩子出世,你可见过哪个像宝玉这样奇的?”      “哦?怎么堂弟的那块玉也叫通灵宝玉么?”贾琏眼睛一亮,很感兴趣地问道:“老太太,那咱们家岂不是有两块通灵宝玉了?”还是叫这名儿,难道那俩僧道不知道这儿已经出了一块,没改动上面的字迹?哈哈,这下好玩了。 第十四回贾元春意欲随遇安忠肃王恶趣捉弄人   忠肃王府,夜      宇文祜坐着书案之后,手上是一份记录。两个月前,他快马从金陵赶回,将贾琏送他一批药品用作各种实验,今天终于见到结果了。他已经对贾琏抱有很大期待了,却没想到那个半大少年还是给他了一个惊喜。      这批不知名的药品,不但对外伤炎症十分有效,就连一些疑难杂症也很有奇效。宇文祜的手指敲在书案上,嘴角不由得勾起。有了这个东西在手,他能做的事就更多了。而且,贾琏言辞中曾透露过,说是他还在研究另一种东西,能够给他更大的惊喜,让他相当期待。      “王爷,该歇着了。已经是亥时末了,明儿还叫大起儿呢。”贴身侍从海江站在离书案两米远的地方,躬身劝道。海江曾是宇文祜母亲的心腹,从他出生就跟在他身边。如今已经四十多岁,深得宇文祜的信任和敬重。在这个王府,也就是他能这样跟宇文祜说话了。      宇文祜点点头,站起来伸个懒腰,看看时辰确实不早,便起身回了寝殿。他虽已指婚却还没有大婚,王府里除了两个宫里赐下来的女官,一应妾侍皆无。就连那两个女官,也全被他当成摆设,压根没有看一眼的yu望,更别说去碰了。      “对了,乡试已经结束快俩月了,贾琏是不是该回来了?”宇文祜都已经躺下了,忽然又坐起来。他可是跟贾小琏约好的,一等贾琏回来就将展开全面合作的。前些日子听说贾琏中了武举,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      说是合作,还真是合作。并不是宇文祜这个忠肃王爷不愿意仗势欺人,实在是贾小琏背靠镇远侯府,让他不得不慎重对待。镇远侯周老爷子,虽然已经致仕,可仍然深得圣上信任,在军中也有很深远的影响力。宇文祜可以不甩荣国府,却不能不在意镇远侯府。      京都的上层人士都知道,镇远侯府上除了两个老人,就剩下一门寡妇了。唯一和老侯爷夫妇沾血缘的,就是他们的外孙贾琏。这日后的传宗接代,全指望这个宝贝疙瘩了。若是有人敢在贾琏身上捋胡须,说不得周老爷子就让谁试试当年为啥鞑子对他老人家闻风丧胆了。      而且,那些天接触下来,宇文祜觉得贾小琏这孩子还是很知情识趣的。他一透出对药物感兴趣,贾琏就抢先递上了合作方案。这已经不能算是隐晦的投诚了,简直是在明白地告诉他,贾琏对他相当看好。只是,这不知是谁的选择,贾琏还是镇远侯府?      为什么他不猜是荣国府?他疯了才会觉得荣国府看好他!四王八公,那是太子和大皇子的传统势力范围。早在他们这些皇子成年之前,那两位已经把这些老牌勋贵瓜分完毕。他们这些小的,也只能在后面拣点零碎,再往后的小子们,连这点零碎也无。这就是年龄优势!      “琏二爷昨日已经回府了,今日去了镇远侯府拜见周老将军,想来明日就能见到他的拜帖了。”京城的十月天,夜间已经冷了起来,海江忙又给他披上件外罩。荣国府的琏二爷,曾经救过王爷一命,把王爷从运河里捞了出来,这事海江知道,也万分感激这位少爷。      “老海,太子塞进来那个女史贾元春,我记得也出自荣国府,好像是二房的嫡女吧?不过听那小孩儿的意思,荣国府的大房、二房并不太和睦。”宇文祜眯着眼摸了摸下巴,吩咐道:“这样,你明日寻个名目罚一罚她,不用给本王面子。”      海江对着狐狸样儿的主子,无奈地抽了抽嘴角。在外人面前,忠肃王爷是一位少年老成、沉稳老练、不苟言笑的皇子,就连宫里的老圣上也是这么认为的,要不然也不会有“肃”这个封号。可实际上,他愿意与之接触的人都知道,这位王爷的恶趣味有多么深重。      荣国府当初送贾元春入宫参选,目标定的是太子的后院。不过当时大皇子同太子相争得厉害,几乎已经达到了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有的地步。而且,俩人无聊到,连个宫女女官都要争。于是,阴差阳错之下,贾元春就遭了池鱼之殃,被“发配”到了忠肃王府。      虽然不太满意忠肃王的地位,可贾元春却比较中意他的人的。毕竟,大皇子和太子都已经年过而立,长期养尊处优之下,难免心宽体胖一些,哪有十七八岁的俊美少年招女人喜欢。既然已经落到了肃王爷的手里,她也只好从了,谁让他们有缘呢。      如今,贾元春到忠肃王府已经一年了,一直默默无闻地从事着女史的工作。其实,王府现在还没有女主人,处在女史这个主要辅助女主人的职位上,她真的是很闲。为了对得起自己领到的那份俸禄,元春也是做了很多努力的,比如:转职为肃王爷的侧妃什么的。      可惜,宇文祜的王府里,规矩是极严的。什么人从事什么工作,应该呆在什么地方,一点都不允许出错。下人们一旦犯了错,就会依据情节严重性受到各种惩罚。当然,与之相对应的,是这府里的福利也相当好。只是这样一来,贾元春就找不到进步的机会了。      眼看着一日日在这里蹉跎青春,元春的心里甭提有多着急了,可偏偏又无计可施。万幸的是,就在她叫天天不应的时候,一个机会摆在了元春的面前。贾元春立时大喜过望,连平日的谨慎都抛到了一边,屁颠颠地就上了钩。      什么情况呢?这晚肃王爷在花园赏月,忽然诗兴大发,命人去取笔墨来,他要即兴赋诗一首。也巧,派去取东西的小太监半路绊了一跤,将手上的东西都摔了,笔墨纸砚糊成了一团。王爷那边催得急,再回去一趟恐怕就要挨罚了,那小太监急得要哭。      这事就发生在贾元春的院子外头,自然也就惊动了她。出来一看,元大姑娘就笑了,这可真是天赐良机啊!她利索地回身,将自己屋里最好的文房四宝取出来,跟着小太监就去了花园。她的理由很光明正大,善良的元大姑娘,得要替可怜的小太监求求情啊。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终于能够在忠肃王爷面前露一露脸了。上次见这位主子,还是一年前在宫里参选的时候呢。现在的机会多好啊,花前月下浅酒轻酌的,孤男寡女相对而坐,谈诗论道月下谈心……嗯,再没有比这更能让人心醉的了。      表面羞怯怯,内心兴冲冲地到了花园里,贾元春没能见到诗兴大发的肃王爷,倒有一个虎着脸的海总管等着她。一见面,这个老太监就二话不说地斥责道:“这个时辰各院都已经落锁,贾女史不在自己房中安生呆着,怎么能跑到这里来,可还记得这里不是荣国府?”      期待已久的看星星看月亮,谈诗词谈人生没得到,反而被罚禁足十天,每日抄写王府规矩十遍。贾元春郁闷得吐血,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被个奴才罚了还得赔笑脸,恭恭敬敬地认错,并请求原谅,别提多憋气了。      不过,禁足刚刚开始了半天,又有好消息传来,让贾元春一下子又精神起来。怎么回事呢?虽然被禁足,可饭还是要吃的,每到饭点儿都有厨房给她送过来。元春诧异地看着比往日还要丰盛一些的午饭,不由得看向送饭的丫鬟,一脸的疑惑。      “恭喜贾女史,这个花开富贵和这个锦绣芙蓉,还有这个洋点心,都是王爷特地吩咐给您加的菜,旁人都没有呢。”丫鬟也是个机灵的,笑嘻嘻地说道:“听说,是知道贾女史被罚,王爷觉得您有些冤枉了。可又不愿扫海总管的面子,只能在别处给您找回些体面呢。”      听到这话,元大姑娘就是一喜,撸下手上的一枚戒指塞给那丫鬟,“也就是说,这些菜单我才有的?”若真是这样,那这次受罚倒是因祸得福了呢。能够单独得到王爷赏赐的菜肴,这可不是一般的体面。说不定,她能就此入了王爷的眼也不一定。      “可不是的。您隔壁的周女史,就没有这几个菜呢。王爷的话已经在府里传开了,日后想必谁都要高看您贾女史一眼了,奴婢在这恭喜您了。说不定啊,海总管日后还要向您赔罪呢。”丫鬟颠颠手里的戒指,无言地撇撇嘴,口中一个劲儿地恭维道。      贾元春就更高兴了,并不是因为海总管如何,一个奴才她还不放在眼里。而是肃王爷的话能在这府里传开,就说明是王爷刻意为之,为了给她找面子的。要不然,忠肃王府的规矩这么严格,可是不许下人们私传闲话的,王爷的话又怎么会这样传开来。      丫鬟等贾元春用完饭之后,将东西收拾了退出来。一手提着食盒子,一手抛了抛元春给的戒指,金镶玉的材质,成色却只是一般。她原以为这一趟来,能得些银子的打赏,没想到这位贾女史竟如此抠门。这样的大喜事,竟然只给了一枚破戒指。算了,无鱼虾也好!      这倒不是贾元春有多抠门,身为荣国府的大小姐时,贾元春也是个出手大方的主儿,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这又不是嫁人,是没有嫁妆的,而且参加小选的,连行李都没能带几件。史太君、王夫人虽然给她准备了许多打赏的物件,可也经不住耗费啊。      原先打算着,到了太子的东宫,还能够跟家里互通来往。可谁知到竟被分到了忠肃王府,这一年下来,贾元春也没能收买到一个跑腿的,跟荣国府断了消息。她在这府里又见不到王爷,没什么赏赐下来,光靠着俸禄,已经颇有些捉襟见肘了。      话说,宇文祜为什么要这样做,来给贾元春找面子呢?明明是他自己下的命令,海江才借故罚了贾元春的啊?难道,宇文祜就是这样一个出尔反尔、反复无常的小人么?还是说……这其中又有什么隐情?有什么用意?      其实,这就好像是唱戏,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为了不让元大姑娘一蹶不振,肃王爷觉得应该给她一些希望,让她能够持久地坚持下去。所以,前脚海江罚了贾元春,后脚他就赏了两盘菜给她,却不解除她的禁足。为什么是赏菜呢?      这年头,不但地主家没有余粮,连王爷家的也不多啊。赏赐女人的东西,也就是些银子、首饰、衣料、摆设等等,肃王爷都不愿意破费在她身上。也就是赏盘子菜比较俭省了,不过是从他的菜单上挑两个不爱吃的罢了。    第十五回贾宝玉失玉体康健 通灵玉深陷正邪迷   肃王爷宇文祜在王府玩得挺开心,贾小琏同样也玩得挺开心;宇文祜玩的是荣国府二老爷的嫡女贾元春,贾小琏玩的是荣国府二老爷的嫡子贾宝玉;宇文祜热衷于给常常受罚的贾元春体面,贾小琏热衷于给常常生病的贾宝玉添乱。      贾琏回府的当天夜里,就化作了一道黑影,就摸进了贾宝玉的房里。现在贾宝玉这颗凤凰蛋还太小,身子又十分病弱,所以还跟着王夫人,并没有被史太君接到身边亲自教养。不过,王夫人虽疼凤凰蛋得不行,却没抱着他一起安置。不然,贾琏倒真不好摸进王氏的屋。      在荣禧堂晃了一圈回来,贾小琏手里就多了一块“通灵宝玉”。他拿在手里抛了抛,举到眼前喃喃道:“听说贾宝玉失了你,就要神志不清,缠绵病榻的,也不知道你现在灵不灵?你最好祈祷能把那僧道二人勾来,不然……爷就把你送给林妹妹,让她跟薛宝钗凑对去。”      翌日天还没亮,正堂那边就喧闹起来,不多时这府里就差不多都知道了——宝玉的玉丢了。头天晚上还好好的放在枕边,今儿一早奶娘在床上翻了个遍也没见影儿,吓得都快傻了。忙不迭地就报给了王夫人,然后又是一通翻腾。      原本王夫人还打算压着这事,可越是找不到,心里就越着急,折腾出来的动静就越大,可不就惊动了史太君。老太太立马就将人都招到荣庆堂来,声言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她是信神明的,从来都很重视宝玉的那块玉,认为那是神明对荣国府的眷顾。      可现在,这“眷顾”居然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也不知道是神明收回了,还是被人偷了。史太君不敢想前者,只能把精力都放在后一个可能上。王夫人院子里的奴才全都被拿住,押在院子里,尤其是宝玉身边伺候的,奶娘、嬷嬷、丫鬟一个不漏,全都抓了一个个逼问。      其中的重中之重,就是宝玉的奶娘李氏。荣禧堂上下,从王夫人到小丫鬟都能证明,宝玉睡着之前,那块玉还挂在他脖子上,塞在襁褓里。晚上陪夜的,又只有李氏一个人。如果是内贼做的,那么就只有这个女人有作案的机会。      李氏早就被搜过了身,就连她家里也被抄了个干净,虽然她根本就没回过家,可那块金贵的玉就是不见影儿。为了怕李氏将玉随便藏个角落,又一边拷问她,一边在整个荣国府范围内,展开地毯式搜索。同时,也没忘了向官府报案,又贴出万两银子的悬赏……      为什么没怀疑是外人偷盗呢?这还是贾小琏的本事大啊,所过之处不留一丝一毫印记。不光府里人,就连官府来查,也没发现蛛丝马迹。门窗没有敲过的痕迹,屋里没有迷香的残留……什么样的人才能再不惊动睡在宝玉身边奶娘的情况下,偷他身上的东西呢?!      就这样折腾了好几天,各个角落也都找过了,通灵宝玉还是不见影儿。这就不得不让人疑神疑鬼起来,荣国府就慢慢有了些传言:这玉丢得悄无声息,根本就不是被人偷了,而是有人亵渎了神明,玉就被神明收了回去……言外之意,直指迎春的那块“通灵宝玉”。      贾琏坐在书房里,听着赵嬷嬷跟他说这些小道消息,讽刺地勾起了嘴角。这么没脑子的传言,也就是那位二太太能掰得出来了。虽然小猴子的玉却是是山寨货,可旁人不知道啊。世人只知道他给小猴子的玉在前,凤凰蛋的那块才是后来者。      而且,那块破石头一直都在他手上,那他还就成了神明了。真是笑话!贾琏转转手上的扳指,忽然问道:“赵嬷嬷,昨日我去看二堂弟了,怎么觉着那孩子的脸色好了许多。听新来的那个奶娘说,似乎一日比一日能吃了呢。你说,这没玉的时候,怎么比有玉还要强些呢?”      赵嬷嬷一愣,但很快就接口道:“二爷不说我还没注意,现在一想果然是这样呢。我也瞧着宝哥儿比往日欢实了许多,以前见人都呆呆的,现在可知道笑了呢。哎呀,难不成是那玉的缘故?人都说玉是辟邪的,难道他那个还是快招邪的不成?”      “嬷嬷,这话可不能胡说,你心里清楚就行了。”贾琏摇摇头,这嬷嬷真是越老越精,早晚也是人精儿样的人物。他又转了转扳指,笑道:“不过,这事也不好说,谁知道是辟邪还是招邪的。反正,我瞧着二堂弟没玉倒比有的时候强些。不信的话,你问问旁人去。”      “是,我等会儿就带几个老姐妹,给宝哥儿请安去。”赵嬷嬷欢快地点头,她为了了解府里的消息,很是认识了一些爱唠嗑的姐妹呢。想想那些人将污水泼到她养的哥儿和姐儿的身上,赵嬷嬷心里就恨得不行。      “对了,小猴子的那个奶娘怎么样?”贾琏点头,对赵嬷嬷的精明很满意,又问道:“平日里可有小偷小摸的举动?有没有私下克扣小猴子的东西?”他并未干涉迎春奶嬷嬷的安排,所以这个奶嬷嬷应该还是红楼世界的那个惯会糟蹋主子的。      “自二爷说了之后,我一直让人盯着她呢,倒还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况且,姑娘现在也断奶了,并不很叫她在跟前伺候。估计是没掌握姑娘屋里的大权,现在瞧着倒是安分。”赵嬷嬷迟疑了一下,问道:“二爷,既然怀疑她不老实,为何不干脆换了呢?”      “为什么要换?那样的人,看得见摸不着才是对她最大的惩罚。放根胡萝卜在她面前吊着,总会让她露出尾巴的。小猴子现在是小不点,可总有长大的时候,到时候就交给她处置吧。姑娘家,总得学些操持家务的本事,日后才能不受欺负。”贾琏眯眼笑道。      贾小琏的笑容称得上明媚,声音也格外的轻柔,赵嬷嬷却听得心中一凛。从贾连十一岁起,他常常住在镇远侯府,赵嬷嬷就不怎么见他。但每一次见面,她总觉得琏哥儿长大了,变得越发让人难测。不过,她奶大的这个孩子,也只有长成这样才能在这府里活好啊。      当天下午,宝玉没了玉身子却越发强壮了的消息就开始满天飞,用很短时间将之前的传言压倒。毕竟,神明什么的没人见过,它到底灵不灵也没人试过。反倒是宝玉的身子,却是比有玉的时候强些,这一点见过他的人都看得出来。      难道……那所谓从胎里带出来的“通灵宝玉”,真的不是个什么好玩意儿?其实想想也对,这女人怀孩子,怎么能还怀进去块玉石呢?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人就是生块结石都要痛得不行呢,更别说肚子里有那么大块玉了。恐怕啊,真是什么不吉利的东西呢……      这传言一出来,就愈演愈烈,很快就传遍荣国府,甚至就连宁国府都有人听到风声过来打听。所谓“三人成虎”,听得多了就连史太君和王夫人心中也忽悠。两个主力松劲儿了,寻找“通灵宝玉”的队伍就不好带了,再没能大张旗鼓起来。      眨眼过去一个多月,没有玉的宝玉十分健康,没再常常看医生,身子眼看着比之前壮实起来。一双大眼也没那时呆滞,黑白分明的充满了灵性,看着就找人喜欢,让史太君爱得不行。可就是在这个时候,那块渐渐被遗忘的“通灵宝玉”又出现了。      这天仍是一大早,奶娘一起床就发现,一块润盈盈的玉石挂在宝玉的脖子上,可不就是那块传说中的“通灵宝玉”。这个神奇的发现,让奶娘“嗷——”一嗓子叫出来,直接吓得从床上跌下来。现在人都说这玉不吉利,它怎么就又出现了呢?      就这样,“通灵宝玉”莫名其妙地又回来了,就跟它的失踪一样莫名其妙。也许是为了印证传言皆是谣言,那块玉还是挂在了贾宝玉的脖子上。对此,史太君和王夫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默许。唯有贾政略微反对了一下,他担心妨碍到小儿子的健康。      但是,政二老爷的反对很快就被史太君镇压了。对她老人家来说,还是证明那块玉到底是正是邪更重要一些。这事跟大房的四口无关,除了贾小琏暗地里忙活之外,这四口全当看戏了。也只有懵懂的小猴子迎春,才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就遭了池鱼之殃。      说来也怪,就仿佛就要印证传言的真实性一样,挂着“通灵宝玉”的贾宝玉,小脸儿一天比一天苍白起来。原先灵动的眼神,也变得有些痴痴的。一个多月没见过太医的小家伙,终于忍不住对他老人家的思念,用沉重的病情将太医召唤了过来……      原本还有些疑神疑鬼,这下子可算是确定无疑了。这什么胎里带来的玉,根本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这就是个孽胎祸根,可不能再留在这府里了,该命人远远地丢掉。可神奇的事又发生了!      不管下人们将那块玉扔到哪儿,扔得有多远,哪怕是扔进河里,第二天一早它都回老老实实地回到贾宝玉的颈间,诉说着一块玉石的不离不弃……越是这样,这玉就被传得越邪乎,渐渐的凤凰蛋贾宝玉都受了牵连。至少,史太君和王夫人都不怎么愿意抱他了。      一个游戏总是玩的话,早晚会感到无聊的,贾小琏就是这样。他手指转着扳指,眼睛盯着桌上的正版“通灵宝玉”,开始郁闷起来。贾宝玉不是什么神瑛侍者么,怎么都被他一个小小凡人如此做弄了,还没神出来为他做主呢?那僧道二人不是应该跳出来主持正义么?      京城之外的一座破旧寺庙里,癞头和尚和跛足道士仍旧相对而坐,两人中间是一面水镜。水镜的画面上,正是荣国府里的大事小情。画面的最后,定格在贾小琏身上,他正视线笔直地瞪过来,分明是有所察觉的样子。      “这个世界太危险了,贫僧何时才能返回上界啊!”癞头和尚抹了一把光头上的冷汗,长长地舒了口气,对着倒是埋怨道:“早就叫你改改那破石头上的字,你就会偷懒。现在可好了,神瑛侍者快被玩死了。不说历劫能不能成功,保住神魂都是一大幸。”      “这怎么有成贫道的错了?出家人不打诳语,和尚,你想犯戒啊?那破石头明明就是你带着的,顺手改了字迹也就罢了,怎么还得贫道出手了?再说,神瑛侍者那也是活该,魂飞魄散都没处说理去,谁叫他投胎的时候不看时辰呢?”跛足道人一推二五六。      “这话你别跟我说啊,有本事跟灵虚真人说去。弄没了他的小侍者,他不敢去找旁人麻烦,难道还不能找咱俩的?他灵虚真人在旁人跟前儿不是盘菜,可咱们在人家灵虚真人面前也不是盘菜啊。”癞头和尚被他说得火气,随即又泄气道。      跛足道士闻言也有些挠头,郁闷地一指点破水镜,仰面朝天地躺倒,问:“和尚,你说,咱俩能平安度过这二三十年么?当初下界的时候,贫道还专门贿赂了上司,选了这么个风花雪月的世界。想的就是太太平平熬过去,赶紧回上界修炼,可谁知道……”      “谁不是这样呢,贫僧跟你是一个主意。”癞头和尚叹一口气,学着道士一样躺平。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霍地坐起,“老道,你说,咱们要是全都顺着那位的意思做,能不能得些庇护呢?说不定……就没人敢找咱们麻烦了呢。”      “那不如就……”跛足道士也坐了起来,转着眼珠子道。 第十六回开小店王爷没股份绕父母王贾论婚姻   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有一家不怎么起眼的门脸儿。原先一直是卖绸缎的,三年前换了东家,改作杂货生意。这一改可不得了,原先毫不起眼的铺子,立刻成了京城里最出名的名店。旁的店铺想跟它竞争都没法,因为人家卖的东西别家根本就没有。      在这家店没出现之前,就连皇宫里用得都是黑乎乎的胰子,民间用草木灰的也不在少数,谁见过那半透明的肥皂?谁又见过带香味的香皂?还有那什么洗发液、沐浴液……反正全都是些没见过的玩意儿。只是,这店里的东西卖得忒贵,一般人家可真是不敢用。      等过了一段时间,这店里又出了新出产,一件件精致的琉璃器皿被摆上柜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些颜色各异的液体,散发着种种异香。店伙计说那叫香水,大部分都是专给女人使的,还有一种却是特特给男人们准备的。      这一下就更轰动了,京城里的官宦大户,就没有不登门采购的。即便那些香水被卖出了金子的价儿,也挡不住女人们疯狂的热情。当然,捧场那个什么“古龙水”的男人们也不少,同样相当热情。人气如此旺盛,生意好得不行,东家恐怕要乐得合不拢嘴了。      按说,这样好的生意,很容易就会招人眼红。特别是这家店卖的还是独家的东西,觊觎的人就更多了。京城又是水最深的地方,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有权有势的人更是大把抓不完。可偏偏这家店出世之后,连一个上门找麻烦的也无,让人实在是惊诧东家的背景。      贾琏坐在茶楼靠窗的位置,对面是一脸严肃的肃王爷宇文祜,而窗外就能看见他家小店的热闹场面。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嗅嗅茶香,浅浅地抿了一口,贾小琏才抬眼去看宇文祜,“文兄,你觉得我这小店如何?”      “日进斗金,是个好营生。琏弟,给你十两银子,让为兄一成股如何?”在外面行走,宇文祜通常都让人称呼他文佑,听贾琏这样唤他也不介意,反倒一挑眉又出现逗弄。贾琏这家店,别说十两银子了,就是出到十万两也有人愿意掺一脚。      “这些东西文兄就别惦记了,别说那一层干股值多少,文兄的银子我也不敢收。”贾琏在桌子下面踩住对面人的脚尖,用力地碾了两下才移开,“这店里,两成股份是我父亲的,两层是我外公的,两层是我外婆的,剩下的三成通了天,我自己也只占一成而已。”      三成股份归了如今最贵的那一位,这就是贾琏这家店至今安然的根本。虽然看起来贾琏的股份少得可怜,可谁都知道镇远侯夫妇是他外公外婆,又只有他一个孙辈,他们老两口占的股份,也不过是替贾琏挂个名罢了。这事上面那位也相当清楚,不过他不介意罢了。      宇文祜暗自呲了呲牙,这小孩儿折腾起人来忒暴力,直接就上武力镇压的。他脚疼得要命,又不好意思喊疼,脸色就不好看起来。黑着一张俊脸,嗔道:“既然是这样,那你还叫我来看做什么?逗我玩儿不成?”小坏蛋,也不知道是不是把他脚趾甲碾掉了,忒疼!      “逗你玩儿能值几个钱?”贾琏翻他一眼,看他疼成这样有点心虚,“文兄,这不是为怕你不放心,让你看看跟我合作的前景么。日后咱们的生意,只会比这个好,不能比这个差啊。再一个,今儿不是文兄请我来的么?”这一句,才是重点。      是吗?肃王爷讪讪地抹鼻子,旋即板起一张严肃脸,“不废话了,说正事吧。京外的庄子已经备好了,离着京城有百多里地,地理比较偏僻。琏弟何时有空,可以随我去看看是否合适。不行的话,为兄让他们再去准备。”      看宇文祜正经起来,贾琏也不再闲话,两人商定了出城的时间,又说些要准备的事物。等事情都敲定,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宇文祜忽然移到贾琏旁边的椅子上,将身子凑到他耳边,神秘兮兮地问道:“琏弟,为兄听说,你们府里大房和二房不太和睦?”      “这事儿好像不新鲜吧?这京里谁家没有这样的事,就连皇家说白了,不也是几房相争么?文兄问这个做什么,你对我家里的事很感兴趣?”贾琏挑眉,忽然做恍然状道:“啊,我想起来了,我那个堂姐在你府里当差呢,多吧?怎么,文兄看上他了?”      宇文祜一咧嘴,嫌弃道:“谁看上她了?为兄看上你也不能看上她啊。就知道你们两房不对付,为兄既然有这个便利,岂有不为你报仇的。琏弟,你猜猜看,为兄怎么替你整治那堂姐了?嘿嘿……你一定猜不到。”说着就奸笑起来,一点形象也无。      贾琏是真不明白了,这人这样的性子,到底是怎么得到了个“肃”的封号的啊?是该夸他戏好呢,还是该说上面那位眼神儿不好?贾小琏也撇了撇嘴,将快贴到自己身上的人推开,“你折腾她一个女人做什么?跟个女人一般见识,还有没有点爷们儿的气度了?”      “再者说,她既然已经到了你的府上,那就是你的女人了。你一个大男人,欺负个小姑娘,怎么还这么有成就感?”贾琏其实也有些意外的,贾元春怎么说日后也是面前这位的贤德妃,总该有点情谊在。这人怎么一点不知道怜香惜玉,真是冷酷无情。      当然,贾小琏这样鄙视宇文祜的时候,绝对是忘记了他本人不但是不怜香惜玉,还很冷酷无情,并且还可能是相当残忍的那一种。但是,即便是这样,也不能阻止贾琏对宇文祜的鄙夷。其实,这俩就是五十步笑百步,一样的货色!      “别胡说!什么就是我的女人了,她是女史,又不是我的妾侍,况且我又没碰过她,怎么就能栽到我头上?我说贾小琏,你不准乱点鸳鸯谱,知道么?”宇文祜一瞪眼,伸手拧了拧贾琏的脸颊,“还能不能安静地分享八卦了?当心为兄以后不带你玩儿。”      “哼,既然你这么想要表现,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听听吧。”对于贾琏来说,贾元春充当了指路人之后,已经完成了她的历史使命。日后她是生是死,是荣华富贵还是被人践踏,跟他都没关系。如无意外,他不会对她出手,不管是相陷还是相助。      分享完八卦之后,两个人都整了整面色,正襟危坐起来。宇文祜充满了关心爱护地问道:“琏弟,荣国府二房鸠占鹊巢,窃据正堂荣禧堂,实在是有违人伦律法,有大不敬之嫌。需不需要为兄助你一臂之力,将之清除出去?”其实他就是闲的!      “用不着,先让他们住着吧。”贾琏不怎么在意地摆摆手。这事是便宜爹贾赦的负责范畴,他就不去抢着表现了。左右他在荣国府待得时间不长,一年里能住俩月都算长的了。而且,他也不想宇文祜对荣国府的事插手太深,免得两人招了上面人的眼。      别了宇文祜,贾琏到自家小店里拿了些样品就会荣国府了。前几日他把小猴子得罪了,弄得小猴子好几天都没理他。这丫头倒也不敢跟他生气,就是躲着他走。贾琏虽然觉得小猴子受气包似的小模样儿挺好玩儿,但也知道他的妹妹这样性格是不行的。得给她掰过来!      “爷,赵嬷嬷穿了话出来,说是老太太和二太太准备给您定亲呢。”刚到荣宁街口,小厮蜀山就在那儿等着了,一看见贾连就飞快地跑上来,附到他耳边说:“听说,是二太太兄弟家的姑娘,现在跟着二太太的兄长过活,就是前阵子来过的那个叫凤哥儿的。”      “定亲?”贾连闻言就是一皱眉,这两个女人被那块玉吓得不轻,怎么还有精力想到找他的麻烦呢?难道……今儿晚上要送块玉到荣庆堂去?旋即他又暗自摇头,这样做不妥,“给我说亲,通知父亲和太太没有?”父母尚在,他的婚事那轮得到旁人做主?!      “这个赵嬷嬷没说,不过既然她都知道了,老爷和太太也应当是知道的。赵嬷嬷说,这事是二太太先提起来的,说是她哥哥看重您,老太太似乎也很满意。说是只要老爷点头,这事立马就能定下来。”蜀山亦步亦趋地跟在贾琏身后,低着头小声地回道。      仍旧是荣庆堂,除了贾琏和迎春、宝玉,贾府的各位主子们依次在座,商讨的是二爷贾琏的婚事。贾琏是承爵大房的嫡长子,不出意外的话,贾赦身后的爵位就是他的。这孩子本也是个争气的,小小年纪就已经得中武举,日后说不定自己就能给自己挣个爵位出来。      将王熙凤许配给贾琏,这确实是王子腾先提出来的。王熙凤是他的侄女,过年就十二了,也到了相看人家的时候。正巧贾琏这时候中了武举,可不就入了王子腾的眼。贾家、王家同为金陵四大世家,世代联络有亲。他看中贾琏,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当然,他也不怕贾家相不中王熙凤。贾琏既然走的是武举的路子,将来定是要从军的。贾琏虽然有个镇远侯当靠山,可周老将军到底上了年纪,谁知道还能挺几年啊?可他王子腾就不一样了,年方四五便已经是京营节度使,还有比他更可靠的靠山么?!      心里虽然这样想,王子腾却也没有莽撞。毕竟,由女方提亲显得有些不矜贵了。所以,他就将此事跟妹妹王夫人提了提,让她跟贾家,特别是史太君和贾赦投个口风。然后,贾家上门提亲,他们王家应下来,两家就皆大欢喜了。      王夫人私下里一合计,觉得这事靠谱儿。王熙凤是她侄女,即便是嫁过来也是跟她这个姑妈更亲,邢氏那个婆母倒要靠边站了。等凤哥儿一进门,她就将手里的家事交出去;她这个婶子都交权了,邢氏这个做婆母的还能不交?权捏在凤哥儿手里,还不跟在她手里一样。      心里的小算盘打得美滋滋,王夫人转身就把这事跟史太君说了。她没有先去问问贾赦夫妇的意见,反正到时候老太太一拍板儿,谁还干忤逆不孝不成?果然,她一说这事,史太君就十分高兴。她一是对王熙凤的家世满意,再就是对她爽利的性子相当喜欢。      两人一拍即合,立刻派人将贾政和贾赦夫妇请来。等人都到齐之后,史太君根本就没问贾赦的意思,将事情一说,就开始分派起提亲的任务来。贾赦沉着脸,一言不发。他倒要看看这老太太到底什么时候才明白,他这个当爹的还没发话呢。      可惜,赦大老爷的“媚眼”都白抛了。史太君即便看见了,也都权当没看见,反正她忽略这个大儿子的意见,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现在做这样的事情,根本没有一点压力。难不成,儿子还敢说母亲的不是不成?都反了他的!      “呦,老太太,这是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贾琏没等外头的小丫鬟掀帘子,自己一挑帘走进上房。他这声一出,房中就是一静。但旋即气氛就又热烈起来了。史太君的脸笑得一朵盛开的菊花一样,向他招招手。      贾琏顺从地走过去,眉眼间看不出一丝阴霾,仿佛刚才没听见一点烦心事一样。史太君拉住贾琏,拍了拍他的肩膀,赞道:“我们琏儿也长大了,都比我这老婆子还要高些呢。这肩膀也厚实多了,是能扛起一个小家的样子了。”      “琏儿,你二婶给你相了门亲事,你就要定亲了呢,高不高兴?等定了亲,你就是大人了,该好好上进,多多用功……”      “哦,是这样啊。二老爷,你是个懂礼法的人,你说说这事合不合适?我如今父母尚在,怎么就要劳烦二太太去替我相亲事了呢?难道……当日猪大哥哥的亲事,还是我太太去替他相的不成?”贾琏打断史太君的絮叨,也不问相的是谁,直接冲贾政发难。      “没错!”贾赦白运了半天气,把自己气得不轻。这会儿缓过来了,怒道:“老二,你也自诩是个读书人,难道读的书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你媳妇做的是什么人的主?琏儿是你哥我的儿子,他老子还在这儿站着呢,轮到着你们两个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第十七回荣庆堂众人众心思史太君偷鸡蚀把米   按说,王夫人是弟妹,贾赦该给她留点颜面,不好连她一起骂。可这女人的手实在伸得太长,赦大老爷一个火往上撞,顺嘴就将贾政夫妇俩一起骂上了。反正他有个混不吝的名声,做事说话出格一些,也是理所应当的,不能白担了这名声才是。      “老二啊老二,你满大庆朝的看看,有你们两个这样办事的没有?还把不把我这个当大哥的放在眼里了?老子还没死,老子的儿子也活得好好的,这荣国府还轮不到你们这一房当家作主。你说你鸠占鹊巢地死赖在荣禧堂不出来就够不要脸了,如今还要变本加厉?”      “呵,也对!你们这两口子本来就是一个不要脸,一个二皮脸的,哪在意旁的?一个把承爵的大哥挤到犄角旮旯里住着,自己占着正堂;一个对一品诰命的大嫂视而不见,自己掌握着府里的管家大权……嘿,当初你俩这亲结得可算是绝了。”      “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你们这一对公母做得哪门子主?今儿要做我儿子的主,明儿是不是就连我房里人的主也要做了?”贾赦越说越火,抢上前两步揪住贾政的衣襟,狠狠呸道:“哼,老二啊老二,你倒真是对得起你的名字,说你是假正经可一点没冤枉你!”      贾政的脸色猛地涨红,一张脸憋得跟紫茄子似的。他实在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件小事,贾赦竟然趁机如此羞辱责骂于他,胸中火往上撞。而且,贾赦竟然还扯到荣禧堂和管家权的事情上,句句都堵得他无话可说。难道,大房准备发难了不成?      他一直都知道,大房对他这一房有诸多不满,可那又怎么样?只要老太太还在一天,就不会准许两房人分家,他这个荣国府二老爷的名头就戴的牢牢的,而不会变成正六品的贾老爷。有老太太在,他即便是次子,也能稳稳地压在贾赦头顶,让他一房都翻不了身。      当然他也知道,这并不是老太太有多疼他,而是她只要还想享受老太君的尊荣,就必须这么做。贾赦已经继承了爵位,老太太就只会抬着他这个小儿子跟大儿子打擂台,这样才能保持平衡,也才能凸显她这位老太君的重要地位。贾政心里很清楚,也很愿意配合。      可今天贾赦这一借题发挥,让贾政心中不安起来。他不相信贾赦是无的放矢的,绝不会只是因为贾琏的婚事,这老大一定有什么更深远的目的。可知道归知道,贾政却没什么应对的办法,他本也不是什么八面玲珑、机智百出的人物。      往日,贾赦看在老太太的份上,住到小花园多年也没什么意见。可没想到这次因贾琏的婚事,好像触到了老大的逆鳞,一下子就爆发起来。贾政也有些发憷,他做的事毕竟不厚道,万一真被贾赦借题发挥赶出荣禧堂,那可不止是丢面子的事啊。      不自主地,贾政就向史太君看过去,眼眶已经红了,仿佛立刻就要泪如雨下的样子。他现在也只能期待,期待史太君对贾赦的威慑力还在,期待贾赦仍然怕有不孝的名声,期待大房不过只为了发泄发泄怨气……他的求助信号很顺利被史太君接受。      “放肆!混账东西,你在胡扯些什么?政儿是你弟弟,他媳妇是你弟妹,容不得你这样满嘴胡沁。你也是堂堂的朝廷命官,说话如此粗俗,简直连市井泼皮也不如,简直是不知所谓。”史太君挥手就扫落一只茶盏,随着瓷器破碎的响声,高昂的怒骂也响起。      “琏儿的婚事自然是你们做父母的做主,我们这些人也不过是帮着参谋参谋罢了,怎么就招了你的忌,让你这么破口大骂的?我就知道,你这是嫌我这个老不死的碍你的事了。行,既然是你嫌我,那我就走,会金陵老家去,省得碍你眼。呜……老太爷啊,我这就陪你去……”      史太君知道,贾赦这不光是冲着老二夫妇俩,更是冲着她这个老太太来的。若非她是做母亲的,贾赦不愿背上不孝的名声,恐怕已经连她也一起骂了。这让史太君相当愤怒,她尊尊贵贵了一辈子,哪能临到老了受儿子的气呢?!      她完全不提自己刚才已经喜气洋洋地吩咐去王家提亲的事,避重就轻地将事情推到贾赦头上。然后一拐弯儿就开始哭丧,一会儿哭老太爷,一会儿又要回老家,一会儿情绪上来了还要自己去死……总之就是自己演得很开心,完全投入了情绪。      只见史太君骂到一半,就一副摇摇欲坠站不稳的样子,充分表现出自己被气得多受伤。贾政也找到了表现的机会,悲呼一声“母亲——”,用力挣开贾赦,冲过去抱住史太君。政二老爷的动作之迅捷,简直连贾小琏都没看清他是怎么移动过去的。      贾政低着头声声唤着娘,遮住脸上扭曲的表情,扶着史太君的手捏得泛白。政二老爷心中那是相当委屈,想他贾政身为荣国府的老爷,何曾被人如此劈头盖脸地羞辱辱骂过?!别说旁人了,就连父母都没这么对过他,贾赦凭什么?!      他从小被父母宠爱,鲜少受到责骂;出仕之后,上峰看在荣国府面上也不会多责;不用看荣国府面子的吧,他级别太低也够不上,这让贾政成为一个特别自尊自爱的人。当年,每次贾赦挨父亲骂的时候,还不是他在一旁大度的劝解,虽然他其实挺看不起不争气的哥哥。      “大哥,这事是我们夫妇的错,不该因关心琏儿的婚事,就私下里帮着张罗。请大哥看在母亲身子弱的份上,就揭过这一回吧。从此往后,我们夫妇再不会插手大房的事,请大哥就息怒吧,母亲再经不得气怒了啊!”贾政调整好面容,一副悲切自责的样子。      他也绝口不提荣禧堂和管家权等事,就将视线集中在贾琏的婚事上。政二老爷很好地表现了一个孝顺儿子,为了母亲的身体健康、心情舒畅,为了家族的安定和谐、兄弟友爱,是怎样的备受欺凌,是怎样的委曲求全,又是怎样的好心没好报……      王夫人木着一张脸,手上的佛珠转得快将线烧着了。今儿这事,说到底她也就是传个话儿,真正自作主张的可是那老不死的东西,凭什么贾赦这混蛋却照着她满嘴喷粪啊?!是,她是有点私心,没事先跟老大夫妇说道说道,可那也只是小小的疏忽而已,值得这样么?      再说了,听听这匹夫嘴里的话,能听么?!他知不知道自己是他的弟妹,是荣国府二夫人,是王家嫡女,她哥哥是王子腾啊?怎么就敢这样辱骂羞辱于她?什么脱裤子放屁,公母什么的……简直就是不堪入耳!王夫人又怒又委屈,拈着的佛珠都要捏碎了。      又听贾赦提起荣禧堂,管家权的事,王夫人就更气了。荣禧堂是老东西亲点二房住进去的,有本事你指着老东西鼻子骂娘啊;管家权也是老东西亲手交给她的,有能耐让邢氏换个有背景的出身啊!再说了,上次不是已经给了邢氏一半了,难不成还想都抢走?也忒贪!      哼,还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凤哥儿那是多好的姑娘啊,若不是看在她的面上,大哥能把这么好的姑娘嫁给贾琏?一个武夫,在这太平盛世能有什么成就?她哥哥可是王子腾,正二品的军中大将,有你们求到头上的时候!      贾珠简直不能相信,大伯竟然敢如此对待他的父母。大伯怎么能这样?!那些污言秽语,简直有辱斯文。想他们荣国府,也是堂堂世家,怎么就出了大伯这样一个丢人的当家人呢?!唉,难怪了,老太太不喜欢大伯,还让二房住在正堂,让母亲管家。原来如此啊!      他愤然而起,刚想要开口反驳指责大伯贾赦,忽然就被贾琏一眼看过来,立时就僵住了身体。猪大爷看得清楚,那眼神冰冷无情,完全就是在看一个死物一样,让他浑身汗毛起立。贾珠很不想承认,但他的确是被这一眼吓到了。至于僵硬的身体,则是贾琏的手段。      自打上次被王夫人要求休养身体,李纨还是第一次见到贾珠。她已经彻底见识了这个男人的绝情,心伤了。大房二房的冲突,她根本视而不见,跟她又有什么关系?甚至,看到公婆挨了一顿臭骂,她还觉得挺开心。自己不能做的事,看别人做也蛮有意思。      “来人,赶紧准备行李、车马船只,老太太思念老太爷了,要回金陵老家陪伴。”贾赦不管不顾地骂了一通,心里的气稍微顺了些,也有心情端着茶杯看戏了。等史太君哭天嚎地了一会儿,他扯高声音喊道。他这位母亲总爱用回老家吓唬人,这回也让他吓唬她一回吧。      史太君和贾政虽然一个在表现悲痛欲绝,一个在演戏母子情深,暗中却都很关注贾赦的表现。现在听他这样吩咐,两人都不禁觉得好笑。贾赦虽然是荣国府的主人,有一等将军的爵位,可他说的话还真没有贾政的话管用。哼,这回就让他看看,谁才是能做主的人。      况且,他们现在是在荣庆堂,从里到外都是史太君的人。有她这位老太太压阵,这些人怎么可能听贾赦的吩咐?贾赦想要顺水推舟,也要看看他有没有那个能力。这样也好,能让他有个清醒的认识,也好明白不听老人言,是要吃亏的。      可是,让这母子俩大惊失色的是,外面竟然有几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齐声答道“是!”。这怎么可能?!贾赦什么时候能指挥得动荣庆堂的人了,他不是连自己院子里的人都搞不定么?史太君的哭声立刻就是一噎,被口水呛得猛咳起来。    第十八回琏二爷寻衅拿周瑞珠大爷解围失颜面   史太君被贾赦噎回去,急怒之下一翻眼睛,干脆地厥过去了。以贾政为首的二房众人将老太太团团围住,贾赦他们连条缝儿也没能看见,索性就不往跟前凑了。贾赦负责焦急地踱步,邢夫人负责担忧地抹泪,贾琏则亲自去请大夫。      贾小琏嘴上催得很急,脚下的步子却不见多快。左右不管史太君是真晕假晕,他都一点不着急。贾小琏对史太君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既然已经到了安享晚年的岁数,何必还要这样指手画脚,老老实实地养尊处优,安享晚年不好么?      大夫来得挺快,贾小琏就没叫人去请太医,又是递牌子什么的太麻烦,请的就是附近保和堂的大夫。他引着大夫往里走,前面忽然就有个人拦住去路。定睛一看,是二管家周瑞。贾琏停下脚步,一言不发地盯着这奴才,想看看他要做什么。      “琏二爷,老爷吩咐了,大夫由小的带进去就行了。不过,老太太身体金贵,恐怕一般的大夫不顶用,还请您赶紧去请王太医来。”周瑞也不跟贾琏行礼,只低了低头,将话一交代就去招呼大夫,“我们老太太气晕过去了,请您脚下紧赶几步吧。”      这位大夫也是远近闻名的名医,听了这话脸色就有点难看了。信得过太医信不过他,那还请他跑这一趟做什么。不过,到底是有一颗医者仁心,怕耽误了病患,大夫就没撂挑子,也没说什么就打算跟周瑞进去。只是,这大夫也打定主意,不会再登荣国府的门了。      贾琏知道,周瑞口中的老爷,只能是贾政,也知道这奴才仗的是谁的势。不过他一点也不介意,反而很高兴。正愁没个理由给贾政、王氏添堵,这周瑞就是有颜色,这不就送上门儿来了么。他这几年在府里的日子少,也该让这些下人们知道知道琏二爷也是个暴脾气了。      “吴大夫,这奴才不会说话,请您见谅。您的医术,就连太医院的李院使也赞过的,还请您进去为老太太诊治。”贾琏不理会周瑞,笑着安抚大夫两句,“蜀山,你送吴大夫去荣庆堂,赵嬷嬷已经在等着了。”      对于贾琏的态度,大夫还是比较满意的,点点头跟着昆仑走了。等人走得没影儿,贾琏才转过来看周瑞。周瑞已经被按着跪下,嘴里也塞了团破布,正不服不忿地梗着脖子瞪着贾琏。他脸色涨红,不停地挣扎,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明显是有话要说。      他们想在所在之处,就在内外仪门之间,来往的下人都偷偷地看过来。心中纷纷揣测,也不知道周管家怎么得罪琏二爷了,被这么当众下面子。不过,周管家也是府上有体面的主儿,琏二爷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贾琏用扇子拍了拍周瑞,勾着嘴角道:“看你这个样子,似乎很不服气?你是不是有话要说,是不是有理要辩?你是府里的男管家,是二太太提拔上来的,是二房的人,是不是觉得爷没权利这么对你?你是不是还想着,日后要想法儿给爷填点绊子?”      “可惜啊,爷不想听你说话,你就不能跟爷说话。谁让……爷现在是主子呢?!”贾琏小人得志了一把,笑得越发灿烂。他将手里的扇子丢掉,吩咐道:“昆仑,爷看着这奴才不怎么规矩,你带着人去把他家抄了,他家里的大小人等都看起来。”      周瑞闻言就是一惊,这还什么都没说呢,怎么就到了要抄家的地步了呢?!而且,凭什么啊?他是这府上的家生子,家里几辈子的辛苦才有了他今日的体面,凭什么贾琏一句话就要落个抄家的下场?更重要的是,这家里有决不能被抄出来的东西啊。      一想到这些,周瑞不由挣扎得更激烈了,舌头也顶着嘴里的布团,拼命想要说出话来。可身后押着他的人丝毫不留情面,几记重拳下去,周瑞的脸色立刻就由红转白了。他再无力挣扎,只好向周围的下人们使眼色,希望有人能够去给主子报信儿。      贾琏也不管他的小动作,让人在穿堂前摆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王夫人这次不但惹恼了便宜爹贾赦,也惹恼了他。若是不给那女人找点麻烦,琏二爷的气怎么消得下去。正好这奴才又撞上来,仗着那女人的势还想给他脸色看,不整他整谁?      别说,周二管家还是有不少心腹和追随者的。就是贾小琏虎视眈眈地盯着,还是有人偷摸绕道前去通风报信了。贾琏摆摆手,不让人去阻止他们。他现在就不怕有人来,若是没人见证,琏二爷的嚣张霸道展现给谁看,不是浪费表情嘛?!      “二弟,你这是在做什么?老太太还没醒来,你不去守着她老人家,在这里跟周家哥哥置什么气?”贾珠是第一个出现的见证者,他自方才那一眼,就对贾琏有些发憷。可王夫人吩咐他过来看看,他也不能不来,只好硬着头皮过来给周瑞解围。      看见贾珠,贾琏身都没欠一下,坐得稳稳的,然后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直到盯得贾珠快恼羞成怒了,才哂笑道:“猪大哥哥,你不也没守着老太太嘛。上房里人多了空气就不好,不利老太太的恢复呢,所以我还是躲远点。至于什么周大哥哥……那是谁?”      贾琏的眼神没有一丝隐晦的意思,让贾珠明明白白看见了他的鄙夷,也让贾珠内心呕得吐血。他明白贾琏的意思,那明摆着是看不起他称呼一个奴才哥哥。因着周瑞夫妇都是王夫人的心腹,他平常就称呼他们哥哥姐姐,也不觉得什么,谁知现在被贾琏逮住了鄙视。      “周管家家里世代都替府上竭心尽力,二弟该对其有些尊重的。二弟你还小,不知道这些忠仆的可贵可亲可敬。咱们这一大家子,几百号下人,若是不善待忠仆,恐怕会寒了人心啊。”贾珠忍住气,摆出语重心长地样子说教,却不再喊‘周大哥哥’了。      “忠仆?忠不忠的,等抄家的人回来就知道了,猪大哥哥现在切不可下定论。来人,快给猪大哥哥也搬张椅子来,他身子弱,劳累不得。”贾琏一挑眉笑了,漫不经心地道。忽然,他诧异地一击掌,面色怪异地问道:“哎呀,猪大哥哥,你说的周大哥哥就是这奴才?”      “奇了怪了,没听说这周瑞跟咱们家有什么亲戚啊?咱家虽然是起于草莽,可断也没有让亲戚为自己卖身为奴的道理啊。难不成……这个周瑞是二太太的那边的亲戚?定是如此了,猪大哥哥怎么不早说,险些大水冲了龙王庙啊。”说着,颇为同情地看着贾珠。      “你……”贾珠被他气得胸口疼,嗓子眼发甜。他不过是一个称呼,就被这小子抓住了瞎扯,竟然将他跟个奴才扯上什么亲戚关系,简直是胡搅蛮缠至极。看着贾琏的满脸同情,贾珠更是气得眼前发黑,板着脸硬邦邦道:“二弟,请慎言。”      贾琏笑呵呵地也不理他,只管吩咐人摆上茶水点心,好一副悠闲的做派。贾珠看这样不行,悄悄使了个眼色,跟在他身后的小厮就赶紧跑掉了。贾琏看在眼里,笑眯眯地瞄了猪大哥哥一眼,却不作声。下一个来见证的,应该是谁呢?王氏恐怕,要坐不住了吧。      “你们先把周管家放开,我要问问他有多大胆,怎么敢得罪二弟。能让二弟这样大动干戈,想必一定是他犯了大错。”贾珠看干等着不是事儿,对押着周瑞的人说道。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外乎是说贾琏借题发挥、小题大做。      谁知那两个人根本就不听他的,别说动作了,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猪大爷的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脸色愈加阴沉起来。这时,他才发现贾琏身边的人,除了昆仑、蜀山是熟面孔之外,竟然都是他没见过的。贾珠心中就是一凛,难道贾琏早就在培养人手了?      “说你们呢!大爷的吩咐没听见么,还不赶紧将周管家放开?”这世上就是有看不清形势的人,平时狗仗人势惯了,关键时刻就管不住自己。贾珠的贴身长随就是如此,主子不好说的话,他就是个代言人啊。说着,这长随就气哼哼地冲过去,要亲手释放周瑞。      他心中盘算的好,这一举动,一来讨好了大爷,显示他的忠心为主;而来讨好了周瑞,卖个人情给他。而且,他也不认为琏二爷真敢跟大爷对上,毕竟大爷才是这府上的嫡长孙,又是老太太宠爱的人。可惜,如意算盘打得好,挨踹的时候也很好。      刚冲到周瑞跟前,就被人一脚踹了回来,一张嘴就混着血吐出两颗门牙来。他这边刚“哎呦”一声叫出来,贾珠就腾地站起来,怒道:“二弟,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身为荣国府的大爷,连问句话都不行了?”他不提长随的事,只抓着这个。      贾琏一眼斜过去,收了脸上的笑意,凑近贾珠压低声道:“就凭我是正一品一等将军的嫡子,而你不过个正六品工部主事的儿子罢了。荣国府的大爷?你这个大爷,跟荣国府有什么关系?是你爹能继承爵位,还是你能?”      他的声音很低,低到贾珠都听得模模糊糊,可偏又一字一句都像刻到了贾珠心上一样…… 第十九回邢夫人对阵王夫人赦老爷泼压政老爷   不去管失魂落魄的贾珠,贾琏保持着KO掉敌人的愉快心情,等待着昆仑抄家的结果。前世,他从事的工作,让他不能如此仗势欺人。每次看到旁人那般嚣张的时候,总是暗戳戳地羡慕嫉妒恨。现在,他终于能够将仗势欺人、小人得志的感觉,深刻体验一番了。      王夫人是带着哭声震天的周瑞家的过来的,随行的还有勾着嘴角的邢夫人。邢夫人虽然跟贾琏不亲,可她跟王夫人更是不对付。虽说换得了一半管家权,可王氏丢给她的都是些杂事,大权还是握得牢牢的。邢夫人对她,可是不满着呢。      现在,贾琏明摆着要给王氏添堵,她这个做母亲怎么能不开心呢。即便知道不是为她,邢夫人也权当是继子为她这个继母出气了。而且,这两三年来贾琏不常回府,不影响她的生活;每次回来又都有东西孝敬,给足了她做母亲的面子,邢夫人对贾琏是相当满意。      她是内宅的妇人,内院里不怎么听她调遣的,就有这个周瑞家的,常常在她面前阳奉阴违,有时候还敢推脱塞责,邢夫人老早就对她看不顺眼了。连带的,她男人周瑞也上了邢夫人的黑名单。现在看周瑞要倒霉,王氏要丢人,邢夫人怎么能不过来围观呢?      至于上房里仍然昏迷不醒的老太太,邢夫人在心里呸一声,那就是个装都装不像的。明明面色红润,却不管掐人中还是扎针都不醒;明明眼珠子在眼皮底下转来转去,却还装要着昏迷,当谁是啥子呢?不就是喜欢众星捧月嘛,偏就不如她的愿。      “来人,把周瑞拉下去,打二十大板,罚一年的月钱。”王夫人一过穿堂,便高声吩咐着。她方才已经听说了,贾琏这是定要折周瑞的面子,倒不如她先罚了,也让他无话可说。她边走边对周瑞家的说:“你也别哭,身为奴才,不管主子为什么要罚,那都是应当应分的。”      这话说得有意思,暗指贾琏是个无理取闹的,让周瑞家的哭得更大声,更悲切。边上有人要去接管周瑞,周瑞家的也要往上扑,可这些人一个也没能靠近周瑞,贾琏身后两个健壮少年拦住。甚至,因为嫌周瑞家的闹腾,将她也绑上堵了嘴扔到周瑞旁边。      “太太怎么来了?这儿人多杂乱的,冲撞了太太可怎么好?”贾琏起身迎向邢夫人,将她让到自己的椅上,根本不去看摆当家太太谱儿的王夫人一眼。他也不担心王夫人能做什么,他手下的人可不会听她这个当家太太的吩咐。      “还不是这些奴才不长眼,你刚从金陵回来没几日,就敢惹你生气。你父亲担心你气坏了身子,这不就打发我过来帮衬帮衬。正好,弟妹也被周瑞家的请动了,我们就一起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邢夫人笑着坐了,边说边去看脸色更木讷的王氏,心中暗乐得不行。      王夫人心中着急,也顾不上邢氏的幸灾乐祸,只是瞟向贾琏的眼神闪过凶光。旋即,她就又恢复了那副慈善样儿,劝道:“琏儿,这奴才怎么气着你了,你只管跟二婶说,二婶替你罚他,万不可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不然,不光大哥大嫂,我和你二叔也要心疼的。”      “再者说,咱们家也是要体面的人家,这样乱糟糟地也不像回事,你说是不是?不如,咱们换个地方,再来商量如何处置周瑞,也省得让旁人看了笑话。大嫂,你也劝劝琏儿,他年纪小,可不知道爱惜名声的重要呢。”      “老二家的,你这话可不对。琏儿如何不爱惜名声了?难道纵容奴才欺主,让他们一个个都爬到主子头上撒野,就是爱惜名声?若是这样,那名声不要也罢。这世上的事啊,就该行个光明正大,咱们家不过是处置个奴才罢了,有什么好避讳人的?”      邢夫人这两三年过得舒心,心胸就不似往日那么狭窄。她当日在家做姑娘的时候,也是个能说会道、八面玲珑、掐尖要强有手段的,不然也不能父母双亡还保住了家产。嫁到荣国府的前几年,确实有些小家子气,可现在有了贾赦的支持就不一样了,腰板子也是倍儿直。      “是啊,太太说得没错。咱们家的事,无不可对人言的。二太太也请稍安勿躁,我已经派人去抄这奴才的家了,想来要不了多久人就能回来。到时候,这奴才是忠是奸,就会有个定论了。若他是个好的,爷亲自给他赔礼,放他一家子自由身。”      贾琏坐在下人新搬来的椅上,也不招呼王夫人坐,慢条斯理地道:“可他若不是个好的,胆敢欺上瞒下,贪污亏空,打着主子名号在外为非作歹……那爷就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惹主子生气的后果,到底有多严重。”他说话间,眼神紧紧盯着王夫人。      抄家的事,王夫人还是第一次听说,闻言不由得狠狠瞪报信的小厮一眼。贾珠的小厮来得比较晚,并不知道贾琏已经派人去抄周瑞的家,而前面穿话的奴才又没把话说明白,就让王夫人到此时才知道这事。抄家?怎么能去抄?周瑞家里可是有不能见光的东西啊!      “胡闹!哪有自家人抄自家人的道理,还不赶紧将人叫回来。你们几个,快过去看看,别让他们把人丢到外面去。”王夫人这下是真急了,连脸上慈祥的表情也维持不住,急急惶惶地就命人赶过去。这样还不放心,竟要亲自过去。      邢夫人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不松手,嘴里数落道:“老二家的,你是不是昏了头了,怎么什么昏话都敢往外说。周瑞不过是咱们家的家生子,怎么就成了自家人了?这门亲戚是你认的,还是二老爷认的?反正我们大房是不敢认的。”      这话说得贾琏在旁边直笑,不由用戏谑的眼光看着贾珠。他是第一次发现,他跟邢夫人能够这么合拍。他刚刚说过贾珠乱攀亲戚,邢夫人转眼就将这话又放到了王夫人身上,端得是有趣得紧。不光他笑,就是周为的下人,也有低着头不停耸肩膀的。      王夫人、贾珠母子被气得倒仰,正要发作的时候,一阵嘈杂声传过来。声音听起来离着不远,不一会儿就见昆仑带着人过来。差不多人人手里都捧着东西,甚至还抬了几个大箱子。再往后,就是被堵着嘴绑回来的一溜儿周家人。连东西带人,在院子里摆了一大片。      “呦,这都是些什么啊,怎么有些看着眼熟呢?”赶在王夫人出声之前,邢夫人就绕着那些物件儿走了一圈。她掀开一只红木匣子,里面是一整套薄胎瓷的茶具,伸手拈起一只小杯,“就好像这套茶具,我怎么就得是府里的东西的呢?”      她作思索状,过了一会儿才恍然道:“对了,这就是府里的东西,上次老爷还专门提过。这是早年间御赐的物件儿,只是长久不用了,也不知道放到哪儿去了。呵呵,原来,是放到周管家家里保管了啊。老二家的,你说,是不是周家的库房比咱家的要安全啊?”      王夫人的脸色相当难看,贾珠也差不多,邢夫人却不管这个,将那些物件儿一样样点出来,有些是她知道的,有些是她不知道的,但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绝不是一个家生子能够拥有的。她每点出来一样,王夫人的脸色就难看一份,不等她说完就已经黑了。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六个大箱子,全都是黄花梨、紫檀之类的好木头打的。将之一一掀开,险些晃花了人的眼。五个箱子里是整齐的银锭子,剩下的箱子里更有大半箱金锭。都不用点数,要说周瑞不贪,谁都不能信啊。      其实,说这些银子全是周瑞的,倒也冤枉了他。他们夫妇帮着王夫人放印子钱,这是去年的利钱,在周瑞女婿冷子兴的铺子里打了个转,正打算送到钱庄存起来呢。结果就是这么碰巧,被贾琏带了个正着。可别人不知道啊,只会当是周瑞实在贪婪。      猛不丁看见这么多银子,就连邢夫人也错愕了些。然后就猛地盯住王夫人,心中暗骂这女人太恶劣。就连她的奴才都贪了这么多,她这么些年在荣国府得贪多少啊?想想自己那越用越少的嫁妆,邢夫人就坚决要跟贪.污腐.败战斗到底!      “好了,这下子就算是一目了然了。”贾琏结果昆仑递过来的一个小匣子,拿在手上并没有打开的意思。他踱到周瑞夫妇的身边,摇头道:“使奴唤婢,锦衣玉食,奴才做到你们这份上,已经够有体面了。为什么就不知道惜福呢?这样对待主家,你们是怎么想的?”      “哼,他们是怎么想的?不过是狗仗人势,又欺上瞒下罢了。”贾赦跟贾政两个双双穿过穿堂,来到院子里。贾赦扫一眼地上的财务,又冲贾政和王氏撇了撇嘴,“老二,这就是你提拔起来的管家,真是好眼力,难怪能在六品的位置上稳稳地坐这么多年呢。”      说罢,也不管贾政被他气得头晕眼花,径直走到周瑞面前,拽掉他嘴里的布团,“看看这些,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老爷现在让人处置你这一家子,你可心服口服?你家里也是几辈子人挣得的体面,就让你这么个崽子葬送了,老周在地下也不会瞑目啊。”      “老爷,太太,奴才是猪油蒙了心,做下了对不起主子的事,奴才认罚。只求主子能看在老辈的份上,饶过奴才的孩子们吧。他们并不知道奴才做下的这些事,都是无辜的啊。求主子开恩呐……”周瑞已知自己无法幸免,砰砰地磕头,只为子女求饶。      “父亲,不必为了这样的人动怒,不值当的。”贾琏看出来便宜爹眼中的失望,不由得挑挑眉,扶着他坐到椅上。便宜爹口中的老周,大概就是周瑞的爹吧,不知和便宜爹有何交情。他劝道:“不如,就将他们送到我那庄子上去,劳动改造吧。”      贾赦知道他有个开作坊的庄子,想了想便点头了。也没打算询问贾政夫妇的意思,两父子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贾小琏一挥手,昆仑便利索地命人将人押了下去。贾琏忧心忡忡地地道:“父亲,看周瑞这个样子,府里不知道还有多少蛀虫,不如都查一查吧。”      “该当如此!”贾赦大力点头。他早就对这些把持着府里的奴才不满了,如今既然打算跟二房撕破脸了,干脆就一窝端了干净。凡是在王夫人手底下当差的那几家,他是一家也不打算留下的,干脆趁着这一回全都扫出去,尤其是管账房的吴新登。      “大哥,不可如此大动干戈啊。”贾政急忙出声阻止,他觉得老大父子简直是胡闹。哪有人在自己家里大抄家的,而且还什么证据都没有,就是为了抄家而抄家。这根本就是不讲理嘛!况且,这么抄下来,这府里还不乱套了,人心惶惶地还怎么做事嘛。      “有何不可?”贾赦一瞪眼,指着贾政的鼻子就开骂,“我还没说你,你还敢跳出来说话。你看看这地上的东西,再想想你媳妇是怎么管家的?整日里说府里的日子越发艰难了,寅吃卯粮的。可不是得寅吃卯粮,都特么的便宜了这帮奴才。”      “你媳妇管家十来年,就管出这么个成果?哦,我明白了。合着你们是觉得这府里的东西,到最后你们也分不了多少,败干净了正好,省得便宜老子,是不是?我告诉你,假正经,今儿这家我还就是抄了,谁来也不管用,老子教训自家奴才,谁都管不着。”      贾政栽歪两下,若不是贾珠扶了一把,险些就倒下了。方才不过是在荣庆堂,贾赦骂他也没几个人听见。可现在实在内仪门之外,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之下,被贾赦这样对待,贾政就是再宽的心,也有些扛不住了。老大怎么敢,怎么就敢这么羞辱自己!      看便宜爹骂得爽快,贾小琏有些好笑。他第一次见贾赦的时候,还当这是个深沉的人,却没想到这竟是个上得厅堂,下得骂娘的主儿。便宜爹撒起泼来,呵呵……别人不知道,反正政二老爷是完全扛不住的。他晃了晃手里的匣子,支使人继续抄家去。      王夫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匣子,虽然没见贾琏打开,可她已经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了。只要想到这东西落到了大房父子的手里,她的心就一紧一紧的。那是她放印子钱的票据,虽然不是全部,可上面的数额已经不得了了。怎么才能拿回来呢?      贾琏猛地一转眼,正巧对上王夫人渴望的目光。他好奇地晃了晃那匣子,问道:“怎么,二太太也看上这匣子了?”    第二十回大抄家荣府添半府握把柄贾赦闹分家   王夫人收敛了面上的渴望,故作淡然地笑笑,“琏儿也看上了么?我瞧着上面的花纹怪稀罕的,仿佛以前都没见过。只是,这匣子的木料不太好,琏儿不如让给二婶吧。等明儿让珠儿再寻个更好的给你。”说着,就想将那匣子拿到手里。      她不知道这小兔崽子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可只要这些证据没有在他手上,那她就什么都不怕。这次也是她大意了,没想到大房借题发挥,突然发难,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但损失了大笔的银子,就连把柄都落到了人手,往后可不能再如此了。      “可惜了,我也很喜欢这匣子上的花纹,不舍得割爱呢。”贾琏看看匣子平坦的‘花纹’,笑得直抖肩膀,“二太太就可怜我年纪小,没见过什么世面,就别跟我抢这么新奇的花纹了。等明儿我上街,给二太太多寻几个相似的匣子回来,要不就干脆照这个做一个给你。”      话一出口,王夫人就知道错了。她光顾着紧张匣子里的东西了,竟没看见那匣子上根本就没什么花纹。既没能拿回东西,又被个小崽子嘲笑了,王夫人又木回一张脸,暗地里恨恨地磨牙。她根本就没注意到,贾赦贾政之间的争执,也不知道贾琏的人接着抄家去了。      贾政很生气,他这里都快被老大骂得冒烟儿了,王氏那娘们儿竟然还顾这个匣子,简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政二老爷一边感叹自己夫纲不振,一边被赦大老爷骂得狗血喷头,他呆板的思维,完全跟不上赦大老爷骂人的语速……      此时荣庆堂的上房里,史太君已经恢复了清醒的状态。只是碍于“病体沉重”的原因,没有亲自出场。她阴沉着脸听鸳鸯汇报情况,对那边院子里的情况掌握得清清楚楚。老太太一边痛恨周瑞一家背主,一边又琢磨着老大一家到底想做什么。      一直以来,这府上不都是相安无事的嘛,大房干嘛要搞出那么多事情,弄得老老少少的都不安生。史太君不觉得自己偏心,只觉得大房这几个都是不知足,无事偏要生非的。心中对大房更加不喜之外,又怕老大趁乱提出分家来。      当听到贾赦父子抄了周瑞家还不满足,竟然还要接着往下抄,就有些坐不住了。唉,儿孙们不懂事,还得她这个老家伙拖着“沉重病体”出来主持大局才行。哪有这样抄奴才家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荣国府都穷疯了,连奴才们也不放过搜刮呢。真是不成体统!      鸳鸯扶着颤颤巍巍的史太君赶到时,贾琏排出的抄家大部队已经回来了,又是大包小包肩挑手抬的。后面跟着的,照旧是一串儿被绑着的下人。等按照人头将东西都摆好,这一大片院子已经没有站人的地方了,各式各样不该下人拥有的物件儿摆了个满。      史太君一过穿堂,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心中也是大惊失色。她知道府里的下人们有些小偷小摸,有些克扣回扣什么的,水至清而无鱼,她大多时候都睁眼闭眼就过去了,可没想到情况竟然会这么严重。她只打眼一扫,这里的东西都快顶得上半个荣国府了。      这样一来,史太君开着那些被抄下人们的眼神就不善起来。这些奴才也太不争气,她的宽容也是有限度的,定然不能饶恕。可是一想到这事是老大父子查出来的,史太君就有些不自在。她一直纵着王氏手握管家大权,大房早就已经不满,出了这样的是,那更是……      贾琏的余光已经看见史太君了,可权当没看见,迅速吩咐道:“将这些中饱私囊的奴才都送到庄子上去,让他们给爷老老实实干活,不然就都送到衙门去。”他才不管史太君有什么打算,直接将人送到自己庄子上,都去接受劳动改造去。      “等等……”史太君连忙要喊住,她还要好好训诫这些奴才一番,显示她老太君的风范呢。另外,这里面都是她和王氏的心腹,一下子全送走了可不行。不过,贾琏手下的人可不听她的,只管拽了人统统带走。他们当二爷的差,拿二爷的银子,当然也只听二爷的吩咐。      “老太太您怎么下地了?”贾赦一脸的焦虑担忧,对着史太君身边的丫鬟婆子怒道:“老太太的身子多金贵,你们不好好伺候着,怎么还敢撺掇着老太太下地乱走?不知道方才老太太还昏睡着,扎针都弄不醒?看看老太太这脸色,白的跟纸一样……”      “哼,你们父子少气我一些,我就什么都好了。这是怎么回事?我好容易能歇一会儿,你们就在这里弄得乱糟糟地,让人不得清净。还有方才那些奴才,怎么也不审问清楚,就全都送走了?这事情也有轻重,怎么就能一刀切了呢?”      史太君沉着脸瞪着大房的三口人,嘴里不停地数落,“老大你也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能跟琏儿一样胡闹呢?抄奴才的家没错,可不必弄得这样大张旗鼓的,让旁人知道了,只会笑话咱们家没有规矩。你和政儿也是要外出应酬的,就不怕人家看清?”      “规矩?老太太,荣国府上没规矩,这是满京城人都知道的事,我老早就不怕人笑话了笑就笑吧,反正我就是那窝囊的,旁人要笑我也不能捂着人家的嘴。”贾赦浑不在意,笑呵呵地讽道:“再说,我现在做的,可不就是在立规矩嘛。”      “浑说,荣国府最没规矩的就是你!”史太君气得指尖发颤,她知道贾赦的言下之意,是说京城人都知道荣国府长幼不分。可有些事她做得,偏就不许旁人说得。“你没规矩也就罢了,现在教的琏儿也是个没规矩的,好好地孩子都让你带坏了……”      老太太正训得上劲儿,一个声音毫不犹豫地打断她的话,“爷,所有东西已经盘点清楚,共计:黄金……白银……瓷器……金银器……珠宝首饰……古董字画……布匹绸缎……”听着这一项项的报数,数目简直比实物看在眼里还要触目惊心。      “呵……老太太,咱们府里的规矩,就是喂撑了下面的奴才,反倒让主子们连一百两银子也支不出来,是不是?”他说的,是上个月他去账房支银子,却被吴新登推三阻四,最后发了回火才算完。贾赦也不再维持着恭敬的神态,脸上的讽刺简直让人觉得刺目。      “行了,东西都归到库里吧,把单子详细列出来。”贾琏向昆仑使个眼色,少年立刻就知道归库房该归到哪里的库房了,干脆地领命下去,指挥着兄弟们开始搬东西。贾琏转过身来向贾赦眨眨眼,“父亲,应该跟老太太商量商量,这家该怎么分了。”      一句话出来,除了贾赦之外,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大房要闹分家,可当这话被提出来的时候,还是让史太君和二房的人蓦然变色。大房今日闹这么多事出来,看来为的就是分家这个目的啊。真是处心积虑,不为人子!      想到这里,史太君又不由得狠狠瞪了王夫人。就是这个多事的败家女人,闲着撺掇什么婚事,才被大房抓住了机会,这样一路穷追猛打。不过可惜,只要有她这老太太在,大房就休想得逞。家,是绝对不能分的;好处,倒是可以让出来一点。      “嗯,琏儿说得不错,是该说说分家的事了。”贾赦这会儿也恢复了深沉的模样,吩咐自己的长随道:“你去隔壁将族长并几位族老请来,再去请顺天府陈大人,御史刘大人,翰林院赵大人过府。分家是件大事,还需有个见证才妥当。”      “分什么家?谁同意的分家?当年老太爷临终前留过话,长辈在一日,府里就不分家。你个不孝的东西,现在翅膀硬了,连老太爷的话也不听了是吧?”史太君重重地顿了顿拐杖,疾言厉色地斥道。只要她拿着这句话,谁都别想分家。      “老太太,老太爷临终的时候,我可是也在的,怎么就没听见这句话。反之,老太爷明明说的是,等他老人家一过世,我与老二就可以分家。至于您,看您的意愿,不管您跟谁过日子,儿子们的孝敬总不会少的。这话,怎么听到您耳朵里就变了样?”      “哼,总之我老婆子还没死呢,这个家就不准分。”史太君不理会大儿子的讽刺,冷着一张脸,“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偏心老二,可这也是人之常情啊。你们都是我的儿子,府里的爵位归了你,我私底下觉得亏欠了政儿,也就偏着他一些,这你都不能体谅?”      “再说,政儿也没占什么便宜啊。荣禧堂是他们一家住着,可谁都知道那不过是我老婆子习惯了他在身边,不希望他离得太远。况且那时候你媳妇没了,政儿媳妇要管家,这样也名正言顺一些。不过是个住的地方,你有必要这样争究么?”      “你说你媳妇不管家,总觉得政儿夫妇挖走了府里的好东西,你们一房吃了亏。可后来不是分了你媳妇一半管家权么,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好,你们不愿意二房管琏儿的婚事,那我们就全都不插手便是了。你还想怎么样?有什么想法你说出来商量,分家却是不行的。”      “老太太,今儿琏儿抄出来的东西,您也都看见了。您觉得老二家的这家管得怎么样?好不好?像她这样管家,我是不是还得跟她说声谢谢?这么一个无能无知的妇人,您一用就是十多年,不能只是一点偏心,就能解释的吧?”      “承爵的继承人,就该住在府里的正堂,这是国家的礼法,我没说错吧?您就因为自己的一点偏心,就置国家的礼法于不顾,是不是有些大不敬?呵,不想小儿子离自己太远,我倒不知道他能离您多远,搬进您这荣庆堂不是住得更近?”      贾赦扫了一眼装沉默的二房众人,又接着说道:“老太太,今儿我既然提了分家,那这家就一定得分才行。我不是在请求您同意,而是通知您一声。分家的事,也不用您做主,自有族长和族老们按老规矩来定。”这一刻,贾赦的笑容忒么坚定。      “老二,假正经,你也听清楚了。我说分家,那是给你们父子留着面子呢,可别逼得我发火儿,到时候你们想净身出户都难。你还别不信,你该知道我对你没什么兄弟情,大义灭亲的事,我做起来可没有丝毫压力。”贾赦笃定地看着贾政,笑得一脸阴险。      政二老爷闻言一皱眉,弄不明白贾赦这话里是什么意思。按说,分家这种事,若是老人不同意的话,族里面也不会支持的。况且,老太太在京城的族人里,是辈分和身份最高的,娘家又是一门双侯的史家,族里更加不会违逆她的意愿。贾赦,到底为什么这么笃定呢?      贾政懵懂着,王夫人却有些明白了。她木讷地板着的面孔猛地一扭,目光直勾勾地盯住贾琏和匣子。她明白了,那父子俩早就知道了她放印子钱的事,就是在等一个机会,要拿着这个把柄比他们就范呢。可是就算明白了,她这会儿也没什么咒儿念。      善解人意的贾小琏冲王夫人笑笑,打开了被她觊觎已久的匣子,拎起一张来晃晃,“老太太,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嘛?这是从周瑞家搜出来的,是放印子钱的票据和契约。上面的数额,涉及到近十万两银子。想不想知道周瑞为何有如此财力?想不想知道他背后的人是谁?”      史太君多精明,一个闪念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说呢,这老大怎么这么坚持,这么笃定,原来有这样的把柄在手里。她暗恨,怎么就没看出王氏这败家娘们的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做这种丧良心的营生。现在可好了,该怎么收场?      贾政的反应明显慢了半拍,这才明白贾琏手里的东西,跟王氏脱不了干系。他猛地瞪向尴尬无措的王夫人,巴掌就扬了起来。 第二一回不敢赌分家成定局让私房贾赦真大方   政二老爷的巴掌到底是甩到了王夫人脸上,即使被贾珠一把抱住了胳膊也没能阻止,可见他的坚决和用的力气。贾政觉得自己被狠狠羞辱了,枉他一直认为,自己这一房是妻贤子孝,强过大房不知道多少。这回可好了,被大房看了笑话不说,连证据都被人家攥在手里。      贤妻?呸!鼎盛世家之中哪有放印子钱的贤妻?      家里是少了她的吃,还是少了她的穿,值得让她用这种为富不仁的法子聚敛银子?这若是传出去,外人可不会说她一个妇人怎样,只会说荣国府,戳他贾政的脊梁骨。可偏偏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更是一文银子也没见,真是要冤枉死了!      贾珠到底是整日读书,不明白世务,到现在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甚至他连印子钱是什么也不大明白。再说,那什么印子钱也是周瑞做的事,跟他娘有什么关系?难道就因为周瑞家的是他娘的陪房,就要将屎盆子扣到他娘身上?这不公平!      而且他只看到,贾琏拿出了一张纸,他爹就在众人面前将他娘打了,还是打在脸上。这对一个嫡妻来说是多么丢脸的事,碰上气性大的,能扭头就抹了脖子去。珠大爷是真怒了,今儿一天都是大房父子在戳事,现在更是威胁他爹,陷害他娘,怎能干休!      “老太太,大伯与二弟实在欺人太甚,请老太太为我们做主啊。”贾珠跪到史太君面前,抱住老太太的腿哭诉。敌人太强大,而自己只是个文弱书生,贾珠毫不犹豫地做了当面告状请求火力支援的选择。他深信,自己这一房远比大房要得宠得多。      只是,这次史太君却没体现出她对二房别样的宠爱来。以往不知道也就罢了,可现在她只想把王氏这个蠢妇退回亲家母的肚子里去。她不怪王氏想办法捞钱,反正那也是她默许的,可这女人竟然蠢到去放印子钱,更蠢的是居然做事还不够隐秘,最最蠢的就是竟然还被大房抓住了证据把柄。就她这样的,还能做成什么事!      没那么大本事,偏偏戳这么大的事,现在可要怎么收场?老大父子俩攥着那些凭证,又已经打定主意要撕破脸了,一嘴咬定就是要分家。有了王氏这蠢妇的作为,大房要分家谁都说不出有错来,族里那些人也只有支持的。史太君有心硬顶,却又不敢赌。      老大说跟政儿没甚兄弟情,这她是心知肚明的。两个儿子从小就没养在一起,一个跟着老国公夫人,一个跟着她。这样长大的兄弟俩,能有多深厚的感情。况且,她这个做娘的,私下里没少挑拨两兄弟的感情。当时想的是,两个儿子争宠起来,她才有更好的日子过。      万一她硬顶着不分家,她可不敢赌贾赦会做出什么事来。她这边敢不同意分家,贾赦扭头就敢把东西送到顺天府去,他可不嫌丢人。史太君是恨不得王氏这蠢妇去死,可却不能让这女人连累到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孙女。不由得又瞪了王夫人一眼,都是这蠢女人的错。      但是,史太君又不想这么容易妥协,她实在看不得大房父子那耀武扬威的样子。史太君沉吟着,想找出个能够妥善解决的办法。可一时间有哪想得出来,有了王氏做的蠢事,她把“不孝”两个字抬出来也没用。而且,大房隐忍了这么久,不达目的岂会善罢甘休?!      唉——史太君一叹,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为今之计,也只有尽量为二房多争取一些利益了,另外就是分家不分府。只要政儿他们还留在这府里,事情就还有转机。打定了主意,史太君的心就定了,脸上却更加悲苦,“罢了,你们都大了,这些事我也管不了,想分就分吧。”      贾珠努力了半天,只得到这么一句话,不由得就惊慌失措。他惊愕的目光在史太君和贾政之间打转,不明白老太太怎么忽然就这样了。难道不是应该为了他和父母狠狠训斥大伯和贾琏么?难道不是应该一个“不孝”就将大房压得翻不了身的么?      听到史太君的话,贾政本就铁青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就连忐忑不安的王夫人也变颜变色的。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当听到老太太的决定时,他们还是有些失措的。这么多年了,他们一直是荣国府当家作主的人,忽然之间就要被分出去,能不心理失衡嘛。      “好,既然老太太也同意了,老二你应该也没什么意见吧,那这事就这么定了。”贾赦眯着眼,端着茶呷了一口,大方道:“按咱们家的规矩,老二是嫡出,能分得公中两层的产业。若是没有异议,等我盘点完账目之后,就让你先挑。怎么样,我这做大哥的够意思吧!”      够你妈.的意思!政二老爷都气得爆粗口了,连骂了自己老妈都没注意。原本随用随取的资源,现在只剩下有限的二层,难道他还要感谢不成?还要盘点账目,谁知道他的好大哥是不是要做什么手脚。贾政既不点头也不说话,保持着沉默,等着他娘替他争取更多。      果然,史太君皱了皱眉眉头,为难道:“赦儿,按规矩是这样没有,可二层是不是少了点?政儿这边人口多,光孩子就有三个,赵姨娘也快生了,日后他们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赦儿,你是做大哥的,很该大方一些,莫叫旁人说道才是。”      “老太太方才还说我没规矩,怎么这会也不想守规矩了?看来我才是这府里最规矩的人,既然有规矩,那就得遵守,不然还叫什么规矩?”贾赦一点没打算给老娘留面子,讽刺起来一点不留情面,一连串儿的‘规矩’说得人头晕。      “我知道,老太太是心疼老二,其实这也好办。”他不管史太君的脸色有多难看,再次显示他的大方,“老太太这么些年来,想必也攒了不少私房。虽说,那些东西也该有儿子的一份,可既然老二是弟弟,我这做大哥就全让给他好了。”      史太君想吐血,这个老大就是个得寸进尺的,竟然还敢肖想她的私房,作梦!她嫁进荣国府也有四五十年,做当家太太也有三十年,私房自然是攒了不少。不过那些私房,不到她死前是不会拿出来的,更没打算留给贾赦一分一毫。现在倒好,被他拿来慷他人之慨了。      就在她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贾珍等人到了。在族长贾珍的主持下,在族老和几位大人的见证下,荣国府大房、二房达成了分家协议,并且落实到了书面上,由贾赦、贾政分别签字画押。因公中的财物还未盘点,约定三日后再做具体的分割。      送走了几位大人,贾珍还是晕蹬蹬的。好端端的,荣府怎么就想起来要分家了呢?况且,他以为只要老太太在一天,荣府就没分家的可能呢?怎么那老太太这么痛快就答应了,而且一点事也没闹。这什么情况?贾珍虽然不知内情,却明白其中必有猫腻。      “好了,你要分家,这家也算分了,你该满意了吧?还不快把那些票据还给政儿,让他去把外面的事抹干净。哼,家里出来这种事,别管谁做的,阖府上下都面上无光,别以为谁能摘出去。”史太君有些意兴阑珊的,却还不忘刺贾赦几句。      “这才哪到哪了,还早着呢。等我查完帐上有没有亏空,再分割清楚,老二搬出去之后,这些东西自然不会再出现。老太太,今儿大伙儿也累一天了,我们就先告退了。”贾赦对结果比较满意,也不愿意再跟老娘对呛,起身带着老婆、儿子走了。      他在家里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这么扬眉吐气,心中那是相当舒畅。而等他看到昆仑送来的入库清单时,赦大老爷就不是心情舒畅,简直是心花怒放了。当时摆在院子里的那些都还不算什么,这单子上的才是大头啊,铺子、宅子、庄子……都是值钱保值的啊。      贾琏看见便宜爹那占了便宜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不由得就打趣他,“父亲,您在高兴什么?这些东西也不是白来的,本来就是咱们家的,前面不过是让奴才们贪了去,现在又寻回来罢了。您这样高兴,倒好像是占了谁多大便宜一样……”      贾赦的笑脸一僵,将单子扔到桌上,辩解道:“去,你知道什么。为父如此,又怎会是为了这些身外之物。唉,老二娶的那女人,胆子太大了,日后还不知道会戳出什么事来。如今能早早把他们分出去,也省得带累了咱们这一房。这,才是为父欣慰的原因。”      贾琏也不说话,就是看着他笑,被恼羞成怒的赦大老爷撵出去了。虽已定了分家,可事情却还没完,贾琏一面派人清查府上的财产账目,一面吩咐底下人盯紧王夫人和王府。他笃定,那女人不会乖乖就范,定会设法转移财务。而王家,就是她最好的藏匿地点。      果然,当天夜里,昆仑就带着人人赃并获了。 第二二回惩王氏高抬轻放下怒贾赦决意不吃亏 作者有话要说: 亲耐滴们,这篇文也要入V了,这是入V前的最后一更。感谢亲们一直以来的支持,也希望今后能够继续支持,谢谢! 如果苍白的文看着还能入眼的话,就留下个收藏和爪印吧!!!   荣庆堂里,大房三口走得干脆利落,留下的人就没那么痛快了。      史太君是怎么想都觉得气不顺,她老太君的地位正在受到了严峻的考验,日后不说能不能再拿捏两房儿子,恐怕还得看儿孙的脸色过日子。想想那样的境况,史太君就觉得一阵悲凉。她兢兢业业地熬了一辈子,怎么能落到那么个下场呢?!      越想越觉得窝囊,大房人没在跟前,她满腔的憋屈也只好留给出错的王夫人了。史太君先打发了贾珠夫妇,让他们都回去歇着。这样做倒不是她给王夫人留着体面,而是不愿因为这个蠢女人跟孙子生分了。若当着贾珠的面磋磨王氏,难保他心里没想法。      “蠢妇,你还不跪下。”史太君一茶杯拽到王夫人脚下,她现在看到这女人就后悔,怎么就娶了这么个丧门星给政儿。她完全忘记了,贾政娶王氏,完全就是她这个当娘的力排众议定下的。王氏进门二十来年,也是靠着她才能将两任大嫂挨个儿掀翻的。      王夫人也知道,自己今日怕是在劫难逃了,哆嗦了一下老老实实地跪下。不过,她心中对贾政还抱有一些期待,忍不住用委屈的眼神看过去。谁知道,却正对上贾政狠戾的表情。王夫人的心一颤,猛地低下头去。呵,她早该知道,这个男人的虚伪靠不住才是。      吼了王夫人跪下,史太君却又不理她了,反而拉住贾政的手,边掉眼泪边絮叨道:“政儿,爹娘对不起你啊,给你娶了政儿丢人败家的女人。你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我往常还当她是个好的,可谁知她竟是这个样子,瞒着阖家做出那样的事……”      贾政心中在不停地权衡,分了家他将得到多少,失去多少,老太太又能贴补他多少;王氏这败家娘们留着合适,还是休了更好;这件事要不要跟王家通通气,说不定还能得到些补偿……只能说,政二老爷是个实干家,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他自然就要考虑怎么争取更多利益。      耳边是那母子两个的嗡嗡哭诉声,王夫人已经跪的全身僵硬,膝盖也已痛得麻木。上面的两母子,就好像忘了她似的,抱头痛哭个没完没了。王夫人心中恨他们绝情,也没打算再撑下去,一栽歪就闭着眼倒下来了。虽然躺倒不舒服,但总比跪残了强。      还别说,装晕这一招,婆媳两个运用起来都是得心应手的。王夫人倒下来,史太君、贾政两个也只是瞅了一眼,都没打算叫人将她扶起来,反而说起正事来。史太君擦擦眼泪,问道:“政儿,对这蠢妇,你是怎么打算的?”      “老太太,这事恐怕还要替她瞒着才行。如今珠儿正在科举的紧要关头,元春也在忠肃王府当差,若是王氏传出了不好的名声,只怕会对他们两个有所影响。”贾政边说边端详史太君的脸色,话锋一转又道:“母亲,儿子何尝不想干脆休了这女人,可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啊。”      史太君也明白,想要休了王氏不现实。不说王氏在贾家生儿育女二十年,儿女也都成人了,就冲着刚升任京营节度使的王子腾,也不能断了王家这门亲。可听贾政话里为王氏说情,她心里就是不舒服,觉得儿子跟自己不亲了。好在贾政又转过来了,让她脸色好了些。      “你说的没错。她放印子钱的事不能传出去,咱们自然就不能因此休了她。不过,也不能再放纵下去了。幸亏这次发现得早,她若真弄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局面,说不得就要连累了你和珠儿、元春。”这会儿老太太倒是庆幸了,可她并不感谢贾赦父子,更怨他们不早早告诉她,反而等着机会拿捏这把柄威胁她和二房。这样不孝不悌的东西,白养他们这么大了。      若是再早一些时候知道,王氏生产的时候,她一碗药下去就一了百了了。毕竟,女人生孩子就是闯鬼门关,这谁都知道,王家也说不出什么,可现在却没那么简单。好好地突然王氏突然没了,那王子腾可不是个好糊弄的。反正,都是老大父子的错。      “日后儿子恐怕要劳烦老太太了,明天儿子想把宝玉抱到您这里来,请您教养抚育。至于王氏,等分家之后,就让她禁足为祖宗抄经祈福吧。”贾政瞥了倒下的王夫人一眼,慢慢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      王氏既然不能休,贾政也就打算高拿轻放了。将小儿子宝玉抱走养在老太太身边,既然对她的惩罚,也是为了留在荣国府做打算。即便是分了家,贾政也没打算离开荣国府自立门户,反正这府邸这么大,又不是容不下他们一房。有了老太太舍不得孙子这个理由,说起来也好听一些。      史太君虽然不太满意,但想想正如日中天的王子腾,到底是点了头。不过想起宝玉那块玉,史太君就脑门儿疼,扔又扔不掉,还邪乎得很,也不知是福是祸。最后,她也只同意贾宝玉可以抱过来,但是那块玉就留在二房吧,让王氏好好保管。      在地上躺了好久,王夫人才被抬回自己院子,对外声称是病了。贾政随她回了荣禧堂,却连她的院门也没进,头也不回地去了赵姨娘房里。王夫人一睁眼,恨得牙根儿都是氧的,她很贾赦,恨贾琏,也恨史太君和贾政。等到珠儿和元春出息了,看她能放过哪一个去。      不出贾小琏所料,在心里发完狠,王夫人开始盘点自己的东西,她要转移一批私房。等到收拾好要命人送走的时候,王夫人又有些抓瞎了。这种事只能派心腹去做,可她的那些陪房心腹几乎被贾赦父子一网打尽,一时间手边连个得用的人都找不到。想来想去,只好将这事交给王勇家的两口子,这两个也是她的陪房,老实巴交地倒是躲过一劫。      至于要被抱到荣庆堂的贾宝玉,这会儿王夫人也顾不上了。如今贾珠尚在,贾宝玉远没有日后独苗状态时的重要,再加上那块不知所以的玉,王夫人其实也没在他身上多费什么心思。再者说,儿子抱走了,日后总有回来的时候;可银子宝贝没有了,就再也回不来了。王夫人从来都是个拎得清轻重的人!      翌日一早,贾赦才刚刚梳洗了,贾琏便过来了,手里又是一张单子。大老爷将擦脸的帕子一撂,打趣他,“怎么这么早来,莫不是为了蹭你老子的饭?手里拿的什么?”      “是啊,父亲这里的饭菜,就是比我房里的香。不过,儿子也不白吃您的,看看儿子给您送什么来了。”将单子往前一递,笑呵呵地道:“二太太昨日辛苦了,整理出不老少的东西送出来,这不儿子怕她送错了地方,全都让人给您搬回来。”      看着单子上罗列的一项项,贾赦冷哼两声,“要说起敛财,那婆娘也算是好手了。看看这上面,她才当家多少年,府中的东西就让她半空了一半。这次若不是抓住了她把柄,还不知她到何时才能收手。你瞧着吧,为父这次除了嫁妆,什么也不会让她带走的。账目盘的怎么样了?若是亏空太大就告诉我,让那婆娘连嫁妆也得留下。”      “哪那么快啊,这些年府里的账目乱得很,我找了三班账房日夜不停地盘点呢,今晚大概就能有结果。”贾琏给便宜爹添了碗粥,让他浇浇火,“另外,宝玉方才已经被抱到荣庆堂了,日后都回养在那里。恐怕,二房是打着分家不分府的主意呢,您怎么看?”      “管他打的什么主意,老子都不让他得逞就行了。这个你不用管,自有为父去跟他们打官司。你只管算清楚,该咱们的一文都不能少就行了。”贾赦说得有些咬牙切齿。王氏打着荣国府的名号放印子钱,万一被旁人抓住证据,首先倒霉的就是他这个一府之主,然后才是那贼婆娘。      只要一想到自己险些被个不相干的女人拖累,贾赦就恨得不行。他这个一等将军,平常在府里吃老二的亏不说,如果还要为二房婆娘的龌蹉事担责任,那就冤枉死了。本来还打算两家人好合好散的,在赦大老爷已经打定主意,自己不舒服就得让别人更不舒服。      “父亲,若是老太太坚持,您也不必跟她硬顶,省得多费唇舌。既然分了家,一家就变成两家了,那二房在荣国府就是客人。他们若是愿意,安排个客院给他们也不是不行,我瞧着后面的梨香院的就不错。”二房都成了客居,那薛姨妈投亲的时候该怎么处?客人的客人,好意思住在荣国府么?呵呵,照那一家人的面皮,估计是好意思的。      从昨儿晚上将东西送出去,王夫人就有些心神不宁的。等了大半晚,什么动静也没有,她安慰自己应该没出什么事,不然早闹开了。可到了第二天,仍不见王勇家的来回报,王夫人彻底坐不住了。一会儿猜测他们两口吞了东西跑了,一会儿又害怕是不是被府里其他人发现了,一会儿又担心是不是半路上出了事被劫了……      胡思乱想之下,她又派人去王家打听,得知昨天根本没见过荣府的人上门。那她的东西哪儿去了?王夫人一下子傻了眼。 第二三回贾政心酸王氏吐血贾母示弱贾赦成全 这天,贾珍并族老们又被请到了荣国府,见证贾赦、贾政正式分家的伟大时刻。现在的荣国府不比二十年前的财大气粗,也不比二十年后的捉襟见肘,账上的现银虽然不太多,可也落到要变卖产业的地步。贾琏将府上的东西全都清点出来,就连各房里的摆设都没放过。 贾政的脸色比较难看,贾赦就显得很大度,“亲兄弟明算账,这也是为了日后的相处。老二啊,清单就在这里了,那天我说过让你先挑,今儿就兑现了这话。琏儿,单子拿给二老爷,让他挑去。珍儿你是族长,也请你做个见证,日后可别说我亏待了兄弟。” 看着满满当当的清单,想想这里绝大部分都不是自己的,政二老爷的心在滴血。虽然他平日里总是一副不理俗物的样子,可那是因为他不用为这些俗物费心,想要多少有多少。可现在他拿起这单子,等再放下的时候,这些俗物就再也不属于他了。 这个时候,贾政对于自己嫡次子的身份无比痛恨,甚至还不如当个庶子呢。最起码生为庶子的话,他也不至于生出太大的期望,也就不会如此失望。而身为嫡次子,分明都是从一个的肠子里爬出来的,就因为他没贾赦生得早,他就什么都不如贾赦。 当年祖传的爵位没他的事,现在分家产也只能得两成。同样是嫡子,他都不要爵位了,凭什么还不多给他分些家产。最起码,也应该是五五分账吧。更何况,从小到大,分明是他比较聪明懂事有出息,也更得父母宠爱一些,到了却什么都落在了贾赦后面。 在贾珍等人的见证下,贾政圈了两处宅院,三个庄子,几件铺面……又在一堆古董字画之间左右为难了半晌,就是下不定决心的样子。他这样作势,为的是想听贾赦一句话:既然老二为难,那就都拿去吧。只是,那些东西也正是赦大老爷的爱物,怎么可能成全他。 “我说老二,你也快着点儿,我这儿还有别的事呢。不就是些玩意儿,也用得着你那么为难?”贾赦懒得看他装模作样,一脸不耐烦地催促道:“关于这些年的账目,我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要你媳妇解释清楚呢。也不知她是怎么管家的,帐上可差着几万两银子呢。” 贾政猛地抬头去看贾赦,那眼神明晃晃再问:大哥真的要赶尽杀绝么?贾赦则笑眯眯地看回去,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那意思分明是说:还敢冲哥瞪眼,哥恨不能让你们净身出户呢。真是不查不知道,王氏都快把账目做成筛子了,他可不信假正经真不知道自己媳妇有多贪。 王夫人这两天一直恍恍惚惚的,王勇夫妇到现在也渺无音信,带走的东西更是没影儿。贾王两家都在城里,被当街打劫的可能性很小。那若不是那两口子见财起意,卷财私逃了,就是被大房的人逮住了。王勇家的几个孩子还在呢,他们私逃的可能性很小,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可她也不敢声张,那些东西的来历都是见不得光的,是她这些年从公中一点点墨下来的。所以,即便是再心疼私房丢了,王夫人也只能强忍着。这会儿见到贾赦父子,眼神就跟淬了毒似的。就是这两个该死的,让她损失惨重、颜面尽失,简直就该不得好死! 现在猛地一听他们竟然还要拿账目的问题来说事儿,王夫人都要吐血了。东西都被他们抄走了,现在竟然还打算抓住不放,做人怎么能这么无耻呢?王夫人心中气苦,手上佛珠的绳子都险些扯断了。这父子俩想做什么?难道还妄想让她再赔一份出来不成?作梦! 贾赦才不管他们公母俩怎么气愤,抓着账本把不妥的地方一条条指出来,然后给了个总数,“老二,这账上总共差了六万三千四百五十七两,就从分给你的现银里扣吧。正好,我把零头抹掉,你那份银子也够了。行了,这一下就都分清楚了。你看,你们什么时候搬出去?” 史太君本来没打算插嘴的,她想将贾政留在荣国府,还是不得罪贾赦得好。可看到贾赦一文银子不分给贾政,她就坐不住了。这分家出来,柴米油盐衣食住行哪一样是不费银子的?政儿一两现银没有,这日子该怎么过?老大这次也做得太过了,她不得不说两句了。 “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妥?虽说账目上有问题,可也不一定就是老二媳妇的错。前几天,你不也查出许多贪墨的奴才么?那些奴才都是惯会欺上瞒下的,说不得老二媳妇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也不能全都赖在她身上。既然是过去的账目,不如就算了吧。” “老太太,这是六万两可不是六两,能说算就算了的。账目您也亲眼看了,我冤没冤枉她您心里也清楚。不是我不通情理,实在是有人先把我当傻子糊弄的。不把这笔银子讨回来,我这心里的气就不顺,这人的气一不顺,就说不得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您说呢?” 一张嘴就想把六万两银子抹掉,现在的史太君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她若是十年前张这个嘴,说不定贾赦还真就算了。不过,他也不想把贾政逼到绝路,“这样吧,老二你若是缺银子,就用旁的东西来抵也行。哥哥我是个大方的,作价高一些也没什么。” 史太君被拒,自觉面上无光,一脸阴沉地坐那儿不动了。若不是还有事,她早就甩袖子走人了。想当年,她说的话在老国公面前都有分量,何曾被人这样当面给过难堪。现在倒好,老了老了倒被儿子一次次给讽刺反驳,真是养了个白眼狼。 贾政已经气得没力气瞪眼了,他只淡淡地瞥一眼脸色涨红的王夫人,就点头答应了。他这是不知道,王夫人的东西已经没影儿了,还盘算着等回去就将这败家娘们儿的私房半空呢。对于赶尽杀绝的贾赦,他已经不准备挣扎了,早晚都有收拾他的时候,现在不着急。 见贾政这么痛快地点头,到底十多年夫妻,王夫人哪还不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当时,这女人就嗓子眼儿一阵腥甜,一口血就喷了出来,接着就是眼前一黑,晕了。私房没了,她拿不出来东西给贾政,难道还要让她将嫁妆也给赔了不成?这些人……都太狠了! 王夫人一倒下,房里就乱糟糟起来。贾珠连哭带喊地扑过去,一边吩咐人请太医,一边拿仇恨的小眼神儿瞪贾赦、贾琏。这几天二房的遭遇,全被他归咎到大房父子俩的头上,他们就是看不得自家好,才使出各种卑鄙手段,想要将自己赶出荣国府。 看正事已经说完了,贾赦也没打算往王氏跟前凑,更不会在意贾珠那小子的恨意,挥一挥衣袖就打算走人了。却被史太君叫住了,“赦儿你等等,我有事与你商量。鸳鸯,带人先把二太太抬到里面去。珠儿,你跟你媳妇跟着去照看着。政儿你带着琏儿送珍儿他们。” 老太太这会儿也嫌王氏不争气,凭白让族人看了自家的笑话。因为点银子,当家太太被气得吐血晕倒,这哪是大家闺秀出身能做得出来的?!也不知道王家是怎么教导女儿的,还是就出了王氏这一个特异的。史太君忍着头疼将人都打发了,她还得跟贾赦商量不分府的事呢。 “赦儿,政儿虽然分得了两处宅子,可那些宅院都是长久没有人住过的,不好好收拾一番轻易住不得。所以,我便想跟你商量着,不如就还让他们住在府里。你若不愿意政儿占着正堂,那你们就互换院子。赦儿,我也这么大岁数,不定哪天就闭眼了,实在不想再母子分离,你能成全么?”史太君虽然强硬惯了,可示敌以弱用起来也十分手到擒来。 “再一个,老二家的刚犯了错,政儿决定将宝玉放在我这里抚养。他这样小小一个娃娃,离开爹娘怎么行?还有珠儿,他这几年的身子一直不好,连科举都耽误了,我实在不放心他离开我眼前。赦儿啊,你就当是可怜可怜你那两个体弱的侄儿,给政儿他们留下一席之地吧……” “看您说的哪里话。这也没什么,有什么成不成全的。不过,我们到底是分了家的,老二一家在这府里就是客,我会让太太给他们安排好客院便是了。至于我现在那个院子,却是不行的,儿子已经答应琏儿,那院子日后就留给他用了。后面的梨香院和东北角的院子都不错,让老二自己去挑吧。”见老太太果然提起这个,贾赦也诚恳地笑道。 “还有您也知道,琏儿是考武举的,日日都要练习骑射弓马。院子的地方若是太小,他可施展不开。我已经打算将东大院那一片改成演武场,也省得琏儿练个功,还要跑到岳父家或者庄子上。您往日也常说,琏儿整日不着家,实在是有些不像话不是。”整个府里空着的院子被贾赦数了个遍,全都被他派了用场,让人想挑都没得选择。 又被儿子拿自己说过的话堵了,史太君急喘了两下,缓缓道:“你说的也没错,琏儿确实需要个大些的院子。只是,那两个院子是不是小了些,政儿那人口多住不开啊,不如也别挑了。梨香院就给政儿两口子住,至于珠儿他们就住到东北角的院子吧,离我也近些。” 贾赦转转眼珠,爽快地点头,“也行,老太太让他们明日就开始搬吧。那两个院子都是常常打扫的,略一收拾就能住进去。另外,您也让老二赶紧拾掇房子尽快搬出去吧。我近日就预备上表,将国公府的规制降为一等将军的,既然爵位已经降等,再不知本分的不好。” 第二四回宇文祜莫名起心思贾小琏提前打预防 “听说,你们家二太太给你相看了一门好亲事,是她们王家的姑娘。”宇文祜又端着他那张严肃的脸庞问八卦,他猛地冲贾小琏挤出一个男人的微笑,道:“你还别说,王家那个姑娘我还见过一回呢,虽说年纪尚小,却是个不择不扣的美人胚子。不说身形如何,光是那张脸,娶回家都值了。” 贾琏将他瞬间变猥琐的脸推开,不无嫌弃地说:“以貌取人说得就是你这样的吧。娶妻娶贤,要长那么漂亮的做什么?文兄要是稀罕她,大可以跟王子腾透句话儿,想来他会十分乐意地跟文兄结个亲家。不过,那姑娘可是头胭脂虎,小弟怕你降不住她啊。” 他们此时是在宇文祜准备的庄子上,原本早该来的,可前段时间荣国府分家,贾琏一直抽不出空来。现在荣国府分家、搬家已经告一段落了,贾琏这才得空随宇文祜到庄子上查看。两人办完正事,这才坐下来安静地分享八卦。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肃王爷在燃烧八卦之魂。 “呵呵,王子腾的侄女,为兄可消受不起。他在那个位置上,纳了他的侄女实在太招眼了。如今京里并不太平,大皇子和太子越闹越厉害,连皇上都有些弹压不住了。我这个小卒子,还是安分一些的好。况且,京营节度使若是想攀附与人,我可还是不够看的。” 宇文祜一摆手,又凑过去压低声音道:“据说,那两位都已经在跟王子腾接触了,对他那位该议亲的侄女也都很有兴趣。不过,两人势均力敌,王子腾有些举棋不定,再加上皇上盯他盯得紧,才让他没敢择一押注。也就是因此,才便宜了琏弟你如花美眷,手到擒来。” “京营是拱卫京城的军队,驻地离京城不过二十余里,快马加鞭之下只半个时辰刻就能赶到城门。这样一支军队,可以是保卫的屏障,也可以是致命的威胁。王子腾处在那个位置上,那还能随他的意行动。他此时若敢有擅动,抄家灭族的下场已经为他预备好了。” 贾琏笑着瞄一眼离自己实在有些近的嘴唇,却也没躲道:“王子腾是个明白人,再没有十足把握之前,他不会做任何犯皇上忌讳的事。而且,在大皇子和太子之间,他越是稳住立场,就越显得他的重要。以他手握京营的实力,完全可以在最后一刻起到力挽狂澜的作用。所以,他不急。” “不过,他显然有些小看了皇上。京营节度使虽然是他,可关键时刻他能指挥得动多少人,恐怕还在两讲。皇上做太子之时就监国近十年,在位又是二十多年,他的心思又岂是谁都能把握的。现在看着皇上是年老势弱,可谁又知道这是不是引蛇出洞呢?”贾琏说得有些意味深长。 这算是对宇文祜的一个小小提醒,让他别蠢蠢欲动。这段时间他看出来了,这位肃王爷有点儿想飘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大皇子和太子蹦跶得太欢,也可能是和自己的合作让他自觉有了资本,到底是还不到二十的小青年儿啊。但贾琏不希望他飘起来,一飘就容易被炮灰掉,还是沉着安全。 宇文祜闻言面色一整,他是个主意正的人,可不代表他听不进别人的话。贾琏比他还小五六岁,看上去不过是个稚嫩少年,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这少年有时状似无意的一句话,都能让他颇有所获,让他反省自身。当然,这种时候相当少,多数时候两人还是狼狈为奸的感觉。 “对了琏弟,为兄还听说,你们府上也出了不少事情。你父亲等了十多年,终于将府上的正堂占为己有了?还听说因为分家的事,府上的二太太,当场被气得吐血不止、七窍生烟?琏弟,跟为兄说说呗,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宇文祜将方才的话记下,却没再继续下去。 怎么检省自身,那是私底下的事情,现在更重要的是分享八卦,挖掘隐.私内幕。荣国府之前是什么样子,他是一清二楚,贾琏父子这一房明显处于弱势。现在一朝翻身,将二房压得龟缩在小院儿,这不但宇文祜很好奇,相信国朝之中好奇的人不在少数。 “什么吐血不止,她又不是喷壶。”贾琏没好气地翻一翻眼睛,王氏吐血的时候在场的人不少,可不就越传越夸张。不过他旋即又得意地笑笑,“这事我可不是主力,要论起气人的功夫,我跟我父亲可差远了。他只一个人,就能堵得我家老太太并二房一家子都没话说。” “当时你是没看见,我父亲一张嘴,那几位的脸色就涨得跟紫茄子似的。偏偏他虽然有些胡搅蛮缠,可就是胡搅蛮缠也是占着理的,不管道理还是歪理,反正就是他有理。而且,我家老太太常说父亲是个混不吝的,这回父亲真混不吝了一回给他们看,可算让他们知道什么才叫混不吝。” 宇文祜本来还听得津津有味,可渐渐就有些走神儿了。他靠贾琏有些近,眼神不自禁地就落在开合的红润薄唇上,心里忽然就有些痒痒的,不知从哪来了一股亲下去的冲动。意识到不妥,他不着痕迹地向后移了移,却又被贾琏脸上的笑容吸引,更加想要亲下去。 难道中邪了?还是到年纪想女人了?说起来也是,他都十八、九了,身边早该有女人伺候的。不过即便如此,也该对个少年动心思啊。虽说,琏弟确实长得很好,又正处在雌雄莫辩的少年时代,更加显得唇红齿白……忠肃王爷竟然舍弃了心心念念的八卦,心神早飘到了九霄云外。 “文兄,在想什么,这么出神?”贾琏皱眉,这人盯着他的脸出神,眼睛没有焦距的样子蠢得很。既然人家不愿意听了,他还不乐意说了呢。贾琏在宇文祜眼前摆摆手,起身道:“好了,正事也办完了,文兄既然还有事,那小弟就先告辞了。” “没事。”宇文祜下意识地握住贾琏的手,心中竟然觉得一荡,忍不住又捏了捏,感叹一声好嫩。其实,贾小琏常年练武,手上的茧子都不知道起了多少,怎么可能嫩?这纯粹是错觉!肃王爷整了整脸色,“别急着走啊,为兄命人准备了不少野味,等用了饭咱们一起回城。” 手被人又握又捏的,贾琏的脸色就有些怪异。他皱着眉摸了摸宇文祜的额头,又在他脸上摸了一圈儿,没发烧也不是带着人皮面具假扮的啊,那这厮是发的什么疯?他抽了抽自己的手,竟然没能抽出来,不由一挑眉,“文兄,这是怎么了?” 宇文祜还沉浸在被琏弟摸脸的莫名幸福感之中,被贾小琏一语惊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自己正紧握着人家的手,不由得赶紧放开,讪讪地笑道:“呵呵……方才忽然想到,家中老人的寿辰快到了,不知道该送些什么,琏弟有没有建议?” 十一月十五是皇上五十五岁万寿,离现在也不过不到一月的时间了。贾琏又挑了挑眉,心知宇文祜是故意回避岔开话题,但他也不追究,顺着这话题说道:“文兄家的老人富有天下,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老人家最注重的当是送礼人的心意。至于价值几何,在他老人家心里都比不上‘用心’二字。这道理文兄想来一清二楚,还用得着问我这外人。” 呵呵……他也就是随口问问而已,要不然难道要他解释一番,为什么自己会抓着个小男孩儿的手不放。肃王爷再次摆出严肃脸,他的那些莫名冲动怎么能宣之于口,他是会羞涩的。而且,万一再吓着纯纯的琏弟,误会他荤素不忌,从此断情绝交可怎么好?他绝不是个荤素不忌的色魔! 贾琏觉得宇文祜今天很不正常,他居然在这人脸上看到了一丝情窦初开的征兆。这不但不科学,而且还很惊悚好么?!一个堂堂的皇子王爷脸上,竟然会出现这种雏.儿一般的表情,怎么想怎么让人觉得这厮是撞邪了。贾小琏甚至怀疑,这厮的羞涩不会是冲着自己来的吧? “文兄,其实老人家最喜的,就是儿孙满堂。你若是现在能抱个大胖孙子给老人家,想必会让老人家十分开心。就比如我家外公外婆,早就等着我长大成人的那一天,好能为贾、周两家传宗接代。若不是我以前年纪尚小,他们早就开始为我娶妻纳妾,等着开枝散叶了。” 这位王爷,爷身上还肩负着为两个家族传宗接代的重任,所以还是不要在爷身上浪费时间了,你是不会为谁守身如玉的!如果男人也能生孩子,让爷勉为其难收了你也无妨,可惜你没有那个功能啊!所以,咱们也算有缘无分,基友不好做,还是做兄弟更有前途啊! 被贾琏那双清澈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宇文祜觉得呼吸有些急促起来,有一种被看穿龌蹉心思的狼狈无措感。他不自在地扭个头,带着被委婉拒绝的羞恼。他自己都不明白怎么对贾琏起了别样心思,也还没想清楚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就已经被拒绝了。好悲桑的赶脚! “周老将军对琏弟寄予厚望,琏弟可不要让他老人家失望。为兄在这里就预祝你,妻妾成群、儿女绕膝。”最好娶一群猪,下起小崽子来没完没了的,哼! 第二五回风月鉴照歪忠肃王耍手段贾政喜升官 忠肃王府里,宇文祜斜靠在迎枕上,面上占着一排十好几位漂亮姑娘,就连贾女史元春也在其中。她们都是各方人马送进王府的美人儿,却还没一个能爬上肃王爷的床榻。这次忽然就接到通知王爷要选人侍寝,不由得全都喜出望外。一个个熟悉装扮之后,就被陈列在了宇文祜的面前。 要说,宇文祜的眼光是相当挑剔的,不然也不会到了这个岁数还能是个雏.儿。不是他不爱色,实在是没找到一个能合心入目的。今儿不知怎么了,竟然对贾小琏那孩子动了异样的心思,肃王爷深感羞愧,在内心中不止一次地痛斥自己,那样是不对的,琏弟还小呢。(那么,难道贾小琏长大了就行了?嗯……宇文祜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为了证明自己是正常的,他一回府就让老海将府里愿意爬床的女人们都召集起来,也许他真能找到一个顺眼的呢?最后的结果就是,他歪在那儿一个挨一个地打量着这些女人,一个挨一个地从她们身上挑出毛病,然后再一个挨一个地将她们否决掉。 这个的皮肤没有琏弟细腻白皙,这个倒是够白却没有琏弟那么健康红润,这个的鼻子没有琏弟的挺直,这个又没有琏弟眼睛黑亮有神,这个眉毛没有琏弟的浓密,这个嘴唇没有琏弟的红润,这个眉宇间倒是和琏弟有些相像,可她的胸没有琏弟那么平(这并不是女人的缺点!)…… 意兴阑珊啊!宇文祜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唤道:“老海,把她们都带下去吧。”完了完了,他现在选女人,眼前竟然只有贾琏的脸在面前晃,下意识地就拿贾琏当做标准来挑选。结果自然是明显的,一个女人也入不了目,看谁都没贾小琏那么招人稀罕。 宇文祜觉得自己生病了,而且是无人可医的心病。明明上次见面还好好的,怎么今天一见之下就成了这样呢?想他从小到大见过多少美人儿,男人女人比贾琏长得好的不是没有,怎么就对个小屁孩儿动心思了呢?宇文祜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决定闭关进行自省。当然,对外的说法是,皇上万寿将近,忠肃亲王特意斋戒茹素,为皇父祈福。 “老道,你觉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啊?咱们开始不是说,让宇文祜跟贾琏坦诚相对,惺惺相惜的嘛,为啥和尚我看着宇文祜的状态不太对呢?”癞头和尚对着面前的水镜挠头,颇为困惑地道:“虽说和尚不懂风月,可他看起来明明像是害了相思病一样啊。” “哎呀,能有什么不对的啊。贫道就是用风月宝鉴照了照他的内心,让他顺从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望而已。这一切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他心里若是没那个心思,贫道又不能塞一个给他。”跛足老道神情淡定地回答,但其实他心里也颇为忐忑,自己这不会是帮了倒忙吧?! 他虽说得笃定,癞头和尚于他相处多年,却听出了其中的心虚。和尚一瞪眼,向着老道踹过去一脚,“和尚早就跟你说了,警幻那女人做的东西都不靠谱儿,尤其是那什么风月宝鉴,让你不要拿着它乱照,你偏不听。现在怎么办?万一被那位知道咱们没帮忙,还给他添乱,别说日后抱大腿了,那后果可是……”话未说完,和尚就抖了抖,决定不再说下去,前景太惨淡了。 “也……也不至于吧。他们俩本都不属于这个世界,应有夙世因缘的,这也不算是帮倒忙啊。说不定这一世了结了姻缘,日后两人的修为都能大进呢?”跛足道人似乎也想到了一些比较可怕的事情,抖了抖跛掉的足,底气不怎么足地说道:“和尚,你说贫道现在毁掉风月宝鉴,有没有可能毁尸灭迹?只是……就怕警幻那里不好交代,要不咱就说丢了?” 癞头和尚已经无言了,怔怔地盯着水镜上的宇文祜。他这是哪辈子没积德啊,摊上这么一个时常不着调的搭档。跛足道士看到同伴被打击了,也有些不好意思,蹭到他身边安慰道:“和尚,你没事吧?其实也没必要这么担心,大不了咱们就谁都不靠,顶多就是在这世界多呆些年头呗。” 和你生气,神仙也会肝儿疼。癞头和尚白他一眼,忽地站起来就往外走,边走边说道:“不能再耽误了,和尚要去见一见那位才行。”既然决定了日后要抱的大腿,那就不能再迟疑,必须表现出自身的价值才行。怎么样才能体现自身价值,当然要对症下药,像今天这种乌龙事,可不能再干了!不然,就不是抱大腿,而是结仇了。 在庄子上用过美味的野味儿,贾小琏腆着肚子回了荣国府,顺便还让昆仑扛了一头鹿回来给便宜爹打牙祭。至于宇文祜的不正常,早在开吃的时候就已经被他抛在了脑后。到了荣禧堂,贾赦正在逗小猴子迎春,小姑娘涨红着脸,被逗得泪眼汪汪的,却硬憋着不让金豆豆掉下来。 “父亲,您又趁我不在欺负小猴子。”因为贾琏常常逗着迎春玩儿,贾赦倒不像红楼梦中那么忽视女儿,反而也常常让奶娘抱过来逗一逗。爷两个就跟找到喜欢的玩具一眼,偶尔还会跟小迎春争个宠什么的。总之,贾迎春小姑娘除了偶尔会被父兄逗弄之外,生活比书中幸福多了。 正式分家之后的第三天,贾政夫妇并贾珠两口子就搬出了荣禧堂。贾赦没急着搬进去,免得被人说眼皮子浅。他请人算了一个黄道吉日,五日前才正式搬进荣禧堂。为了表示庆祝,心情巨好的赦大老爷在府门外摆了粥棚施粥施米。受益者不仅应该感谢赦大老爷,也应该谢谢默默用自身愉悦贾赦的政二老爷。 二房近日来比较沉寂,一直处于积蓄力量的状态。从家里这一次的变故中,贾珠充分认识到了权势的力量,一改往日的风淡云轻、淡泊名利。他开始对权位有了强烈的向往,开始更加刻苦地攻读,秉持着头悬梁锥刺股的精神,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科举大业中去了。 从父母到妻子,没有人阻拦他,反而都全力支持。贾珠原本就没养好的身子,怎么经得起他一天近十个时辰的折腾,很快就形销骨立起来。可却没人注意到,或者注意到了也没在意。本来嘛,科举就是一件辛苦的事业,不投入大精力是不可能出成绩的。 孟子曾言: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他们坚信,贾珠现在就处于这样的阶段,他最终会取得成功的。况且,贾珠现在还不到二十,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吃些苦不算什么,此时不用功何时用功? 贾政自搬到梨香院,就再没进过王夫人的屋子,整日里都宿在赵姨娘金钗儿的房里。虽然赵姨娘怀着身子,可架不住人家温柔小意能放下身段讨好男人,贾政是越发喜欢她了。甚至,从王夫人的嫁妆里挑了几样好东西,当众送给了她。一时间,二房里赵姨娘风光无两。 被丈夫这样“啪啪啪”地打脸,王夫人直接将卧床不起的时间延长到未知。那天她刚回去,贾政果然就冲她讨要那笔六万两的银子。可她哪还有啊,只好向贾政哭诉,东西都被大房抢走了。谁知贾政根本不信,或者信了却没胆去找大房要,却硬是从她这里弄走几大箱嫁妆。 王夫人气得不行,想往娘家诉委屈,希望哥哥王子腾能为她做主。可没想到这回被贾政抢了先,他一从贾赦那里拿到王夫人放印子钱的凭据,立刻就去找了王子腾,一番密谈之后,王子腾捏着鼻子答应了一些条件,将这事压了下来。他不答应也不行,除非自家女儿不用嫁人了。 就因为这个,王夫人派去的人连王子腾的府门都没进去,王子腾指派人传了句话回来,“好自为之,莫拖累娘家,否则……”。他没说否则怎么样,但王夫人能想得到。为这个,她又气得喷了口血。但痛定思痛之后,王夫人彻底平静了,整日里吃斋念佛,好像真成了菩萨一样。 “有件稀罕事,跟你说说?”贾赦摸摸鼻子,放开迎春被揉的红彤彤的小胖脸,当笑话一样说道:“你二叔,终于舍得离开坚守了十五年的工作岗位,小小地升了半级。现在正六品工部主事,已经升迁为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了呢。你说这事稀罕不稀罕?” “这有什么稀罕的。您也说了,他都做了十五年的六品官,比我年龄都大了,小升半级还不正常。什么时候他能直升一品大员,那才是稀罕呢。不过……”贾琏抱着小猴子蹭蹭了,听她软软地喊一声哥哥才满意地塞块糖给她,“这时候升官,是不是王子腾使的力?” “怎么不是他。我就说老二是个假正经,那天给了他那些凭据,我就派人盯着他,想看看他会怎么做。结果,他连犹豫都没有,就直奔了王子腾府上,带了半个时辰才出来。你说说,王子腾摊上这样的妹妹妹夫,是不是倒霉催的?”贾赦端着新换的茶水,眯着眼轻撇茶叶。 “您还不是有这样的弟弟弟妹,跟王子腾都是一挂的。”贾小琏一边拽着迎春的小辫子,一边淡笑着吐槽。 第二六回话随缘大士留警言为安全贾赦揣装备 荣庆堂上房里,听说小儿子升官了,史太君相当开心,抱着贾宝玉使劲儿亲了两口。哪怕只是小小升了半级,可这说明上峰已经注意到贾政的才华了,史太君相信,这只是个开始而已。小儿子一只被压在六品的位置上,这是史太君的一块心病,现在算是除去了。 贾政并没有亲自前来报喜,那样会显得他不太矜持。这一次小升也算让政二老爷扬眉吐气了,前些日子总被贾赦抓着自己不升官的事挤兑羞辱,现在看他还有什么话可说。而且,他已经跟王子腾谈好了,大舅哥会全力支持他,日后的职位只会更高。 王夫人手里攥着大哥王子腾的亲笔信,觉得整个世界都变灰了,恨不能见谁都咬上两口。王子腾对于贾政威胁自己的事情很恼火,这一次为了自家女儿就捏着鼻子认了。但,他可没打算一直妥协下去。他信中明白说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贾政若是敢蹬鼻子上脸,就别怪他翻脸不认人。 想想自己被大房抢走的私房,被贾政要去的嫁妆,再想想自己现在举步维艰的处境,王夫人不禁恨从中来,念多少经都不得平静。她大半辈子的努力,就这么全泡了汤,就连娘家也靠不住了。她不怨自己做错事,只怪旁人都跟她作对,都给她添堵,让她不痛快! 只是,她还没有万念俱灰,贾珠、元春、宝玉这三个儿女就是她的希望。等到贾珠高中状元,等到元春直上青云,等到宝玉长大成才,这些儿女就是她的依仗,是她日后报仇雪恨拿回属于自己东西的资本。王夫人黯淡的眼神慢慢明亮起来,她微阖上眼,端正地坐好开始念经…… 当前京城里的第一大事,便是皇上的万寿了。从地方上来敬献寿礼的队伍络绎不绝,各地驻京的会馆也被挤得满满当当。京城里的各种铺子生意都爆好,贾琏的小店也跟着狠狠赚了一笔。许多外省来客都慕名而来,大肆采买起来一点也不手软。当然,贾小琏宰起人来更不会手软。 不过,他现在没工夫为生意好而开心,反倒有些阴沉地皱着眉头。任是谁,自己的书房里突然冒出一个癞头和尚,脸上的表情都不会太好。更何况,一看和尚这个造型和出场方式,贾琏还能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从抽屉里摸出一块玉跑过去,贾琏挑眉问道:“你来找它?” 自从他给了小猴子一块通灵宝玉之后,他就在等着那一僧一道的到来。可直到他弄得通灵宝玉都快成邪玉了,和尚道士也没见影儿。原本,他都打算放弃了,这和尚却是找上门来了。 不找它找你。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没敢这么说。癞头和尚接住通灵宝玉,又放回贾琏面前,笑呵呵道:“这蠢物能够得到施主的青睐,也是它的大福气,贫僧不敢耽误这份机缘。万事万物皆有定数亦有变数,施主既来自异世,当是这世界的变数了,一切就当随缘便是。” “随缘?”贾琏勾了勾嘴角,盯着面前笑得有点狗腿儿的和尚。这话说得有意思,从来都只有生怕外来者干扰世界走向的,他却叫自己‘随缘’。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可以随意行事,就算把个红楼故事弄得崩坏到底也无所谓?这个和尚,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 “不错。施主,此间世界乃是一处历劫的所在,施主既然来到这里,也是机缘。既然是机缘,那随缘而行便是。”和尚很想把自己弄得高深莫测一点,可是他又总是心虚,说出来的话就有些不伦不类,“施主,贫僧只是来见一见变数,这就告辞了。” 说完一转身,眨眼间就不见了影子。贾小琏有些郁闷,这和尚来,来得莫名其妙;走,走得更加莫名其妙。谁能告诉他,这位茫茫大士到底是来干什么的。难道真像他说的那样,只是来看一看他这个异世之人?来给他相相面,然后告诉他随意玩,把红楼玩崩了也无妨? 又去看那块被留下的通灵宝玉,意外地发现下面竟压了半张破破烂烂的黄纸,上面有几个字迹,并一两团油乎乎的指印。贾琏拈起来细看,上面竟是一行簪花小楷,“万寿夜事起,慎。”愣了一下,贾琏将纸片烧掉。 随着圣上万寿的临近,京城除了更加热闹之外,气氛也日渐诡异起来。前一阵还争得头破血流的大皇子和太子,忽然就消停下来,人前人后地表演起兄友弟恭来。甚至,两人还提出要彩衣娱亲,将大大小小的兄弟们都叫到一起,要排什么舞蹈,在万寿节大宴上表演给皇父。 宇文祜被叫出来的时候,那真是一头雾水。他本来正纠结于自己的小心思,对外面的事情便没有过多关注。另外,上次听了贾琏的话,他反省之后也觉得自己前阵子蹦得有点欢,说不定就招了谁的眼。现在正是两个兄长争锋的紧要时刻,他就别冒出来凑热闹了。 一听说要跳舞,还是群舞,宇文祜就直抽嘴角。他们这些兄弟都五大三粗的,能跳出个什么来,能有默契配合么?当然,更令他怀疑的是,俩哥哥都已经挣得你死我活了,这一下忽然合了拍是想做什么?将弟弟们都聚集到一起,难道……是想一网打尽一锅端了? 猛地打了个哆嗦,肃王爷承认他有些阴谋论了。可是,面对两个哥哥,他可不敢掉以轻心,宁愿自己再想的多一点,也省得一不小心就被他们坑了。他们这些天家兄弟之间,甭说兄弟情深互帮互助了,能不憋着坏主意想害你的就已经是好兄弟了。 万寿节这天晚上,宫中摆了大宴,京中凡是有爵位的人家和三品以上的大员及家眷,都需要进宫朝贺。荣国府里,史太君已经穿戴好一品诰命的服侍,端坐在上房里。邢夫人同样是一品诰命的打扮,陪在史太君身边,只等时辰一到就出发。 “父亲,这些日子儿子心中总是不安,您在宫里还是小心一些。领完宴,就尽快回来吧。”贾琏跟便宜爹交代事,迟疑一下从袖子里摸出两个小瓶塞给他,道:“这些东西您带着,没事便罢了,若是宫中出了什么事,也好有个防身的家伙。” “白色瓶子里是迷药,只要打开瓶子就会挥发出来,这一小瓶够把整个乾清宫的人撩翻了。只是时效比较短,需要尽快脱身。黑色瓶子里是解药,放在鼻子晃一晃就行了。”想了想,贾小琏又摸出一瓶子,“这里面的药是救命的,不管怎么样,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说。我回去救你的!” 赦大老爷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小子给他这些东西做什么,如今太平盛世的,宫里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况且,若真是得罪了皇上,他就算靠这东西跑了又能怎么样?君要臣死,跑到天边儿也得死啊。不过他的脑子转得也快,难道是……听这小子的意思,恐怕今晚还真会出事。 想到这儿,贾赦神色就是一凛,郑重地接过来藏好,然后迈着就义一样的步伐出发了。三个小瓶都不大,往怀里、袖子里一踹,什么也看不出来。赦大老爷还是很惜命的,时不时地就不自觉地去摸,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弄掉一个,再把小命儿搭在皇宫里。 一直到寿宴的高潮时分,都是风平浪静的,只等皇子们一一送上寿礼,这个万寿节就算圆满成功了。可越是到了这时候,贾赦的心越不敢放下,下意识地悄悄打量着四周。不过他进宫的机会不多,根本什么都看不出。但也许是心理作用,他就是觉得大殿里热闹中透着一触即发的危险。 “父皇,今日是您五十五岁万寿,儿臣们无以报答父皇的养育之恩,儿臣特意带领兄弟们排演了节目,为您贺寿。请父皇恩准儿臣们向您献舞。”等最小的弟弟也送上了寿礼,太子殿下越众而出,恭敬孺慕地说道。在他身后,众位皇子也站成一排,“请父皇恩准。” 老皇上相当开心,他最大的儿子都已经快四十了,还能为他当众跳舞。这种豁出去地彩衣娱亲的孝顺,那是相当值得夸奖和鼓励的。于是,笑呵呵地答应了,又高声吩咐贴身总管带儿子们下去准备。下面的勋贵臣子们则纷纷向皇上敬酒,夸奖皇上会教儿子,天家父慈子孝,堪为万世表率。 宇文祜默默地跟在兄弟们后面,渐渐地就落到最后的位置。却发现,有一个弟弟竟然在跟他同进退,是排行第八的忠顺王。没让他俩落后太多,很快就有太监来催,两人对视一眼,无奈地加快了脚步。现在他们基本已经能够确定了,两个大的这是想捅破天啊。 乾清宫的大殿上,气氛慢慢冷却下来。皇子们去准备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却还没看见影子。就连陪同前去的太监总管,也不见回来复命。皇上的脸色已经阴沉下来了,大臣们也都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这是要出事的征兆啊! 果然,大皇子和太子两人相携回来了,身后却没有了旁的皇子们。紧接着,一名带伤的太监连滚带爬地冲进来,一头扑到皇上面上,扯着嗓子喊道:“皇上,侍卫营造反啦……” 第二七回为皇位兄弟一窝端小药瓶放倒一大片 进来的太监是皇上心腹,只是知道的人不多罢了。这太监功夫很高,他都受伤至此,可见外面已经乱成什么样子了。其实,都不用他进来报信儿,光看自己这俩儿子,老皇帝就明白出事了。不过他还是镇定地坐在那儿,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想要看看接下来会上演什么。 “来人,有贼人造反,封闭乾清宫,保护皇上。”此时的太子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恭敬和孺慕,腰板儿挺得倍儿直,下巴高高翘起,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许多侍卫打扮的汉子冲进来,乾清宫的大门也呯地关上。除此之外,整个大殿里静得吓人。 太子转过身来面对老皇帝,姿态从容优雅,表情温润潇洒地单膝点地,“儿臣不孝,累父皇如此一把年纪,还要为江山社稷殚精竭虑,实在是不为人子。儿臣素日常常抱憾,不能为国家,为君父,为苍生效死。今日是父皇寿诞,儿臣斗胆叩请父皇退位,恩准儿臣一偿心愿。” 这话说得,不少人都翻白眼。逼宫造反就逼供造反,架势都已经摆出来了,还用的着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么?就算说得自己再忧国忧民,胸怀天下,那也是个不为人子的东西。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太子要逼宫,可让人看不明白的是大皇子。他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着太子上位呢? “保护皇上!”几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也听不太分明是谁在喊,总之殿内的领宴的勋贵大臣们很快就分成了三派。一群拥到老皇帝前面,一群追随着太子和大皇子,还有一群不知所错左右为难的。大殿里整个就乱了起来,杯盘摔了一片。如此一来,小瓷瓶摔碎的声音,一点也不显眼。 虽然不少人挡在自己前面,老皇帝却不知道其中又有几个真正可信。不过他也不慌乱,一脚踹翻面前的条案,巨大的动静让人们都安静下来。随着老皇帝的动作,几个隐在暗处的黑衣人出现,将他护卫起来。但即便是这样,老皇帝还是处于劣势,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两个儿子,说不清心中是个什么滋味。老皇帝的儿子不少,但能的他倾心栽培的,也唯有眼前这两个了。盖因太子出生之后,宫中接连死了不少孩子,老三都比太子小十多岁。他当年伤心的回数多了,就更看重长成的大皇子和太子,对后面那些小的有些疏略。 可现在就是这两个他耗费心力最多的儿子,已经等不及地要将他赶下台了。老皇帝也在后悔,也许他就不该将大皇子抬出来当太子的磨刀石,结果磨得两个儿子都着急了,合着伙儿决定先把他干掉了再说。毕竟,他这个皇帝,才是他们上位最大的挡路石啊。 “你那些弟弟们呢?”相比较自己,老皇帝更担心剩下的儿子们。他当了这么多年皇帝,手上的底牌不止一张两张,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现在不发作,只是为了看看太子他们有多少咒儿念,顺便也探一探朝臣们的忠奸。他现在就怕这两个儿子都是心狠的,将弟弟们一窝端都给咔嚓了。 老皇帝比较担心,这两个儿子已经废了,若是他们将自家别的儿子也废了,也不知道自己这岁数,还能不能再生个儿子出来。就算生得出来,又能不能等到儿子长大成人,能够坐稳江山的时候。若是将自己辛苦了一辈子的家业,传给侄子们,老皇帝觉得很不甘心。(不得不说,这思绪发散地太快了。) 太子脸上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一僵,旋即笑得更灿烂了些,“父皇果然是位慈父,自身安危尚且不抱,竟然还能心念着弟弟们的安危。父皇请放心,儿臣不是那等丧心病狂之人,断不会做出手刃兄弟的恶行的。不过,父皇还是别再拖延,不然弟弟们恐怕会有罪受。” “宇文祁,你的意思呢?你也觉得朕应该传位于太子?”宇文祁是大皇子的名字,老皇帝听说儿子们没事,就没再搭理太子,转而盯着大皇子不放。他的儿子他明白,若太子不是占着名分,俩绑一块儿也不是大儿子的对手。就像现在,大儿子的表现就让他看不明白。 素来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两个儿子,现在要是能合作无间,老皇帝会笑的。大皇子素来看不起太子资质平庸,却仗着太子的名头处处压制于他,他能心甘情愿地捧太子为帝?若说大儿子心中没有别的打算,说破天老皇帝都不会信。这个奸猾的孽障必定留着什么后手呢! “父皇说得哪里话。您的身体不堪重负,自愿退位,我朝太子早立,此时由太子继位,乃名正言顺之事,儿臣对此毫无异议。”大皇子看了太子一眼,见太子正拿眼逼视着他,也不以为意地回了太子一个微笑,换了太子得意地点头。 “不要再挣扎了父皇,挑拨我们兄弟的关系也没用。因为……”说到这里,太子的表情蓦地狰狞起来,不知何时取出的匕首整个没进他大哥的身体,然后又猛地抽出,任由鲜红的血喷得到处都是。他却舔着嘴角的血迹,狞笑道:“因为,您很快就只剩下儿臣一个儿子了。” 即便对大儿子失望已极,但眼睁睁看着他被另一个儿子捅死,老皇帝还是有些承受不住,脸色就是一白,手也不自主地捂到心口上。再听太子话里的意思,老皇帝算是明白了,这畜生压根没打算放过一个,他说不会手刃,可要杀人哪还用得着他自己动手。 想到这儿,老皇帝的脸又红了起来,按在心口处的手越发用力起来。他光想着大儿子是个心思深的,却没想到二儿子却是个心黑手狠的。这人要是没了,心思再深又能如何,前面再周全的布局全都是白费心思。一想到儿子们可能全灭,老皇帝就眼前一阵阵发黑…… “哈哈哈……”看着浑身是血倒下的大皇子,太子仍不解气地踹了一脚,将什么温文儒雅丢到一边,破口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还想当一字并肩王,作你的春秋大梦吧。真当孤忘了你往日有多嚣张了?真以为孤没有你就成不了事?大哥,你就是个棒槌!” “哼,要不是老头子护着你,就凭你那口眼朝天的臭德行,孤早就该弄死你了。往日孤让着你,你竟然还当是孤怕了你,真是可笑可悲!现在你倒是爬起来跟孤争啊,怎么像狗一样被孤踩在脚底下呢?个吃狗屎长大的东西,就凭你也配跟孤划江而治……” 赦大老爷坚定地缩在保皇党的人群中,心中却颇为忐忑。方才,随大溜冲向皇上的时候,袖子里的小白瓶不知被谁撞到了地上,皮脆血薄的小瓷瓶立刻就四分五裂开来,看得赦大老爷直翻眼。现在还远不到危急时刻,他完全没打算就这样祭出自己的大杀器啊! 贾琏没跟他说过这药多长时间发作,他就只能满心不安地等待,偷偷地把小黑瓶里的解药吸了不止一回,生怕自己也中招。可这等得度日如年的,就是不见有人倒下,赦大老爷心中不禁就有些打鼓,难不成是那小兔崽子糊弄自己?就在他想扎贾琏小人儿的时候,成效出来了。 太子捅死了大皇子,还不解气地继续鞭尸,成为整个大殿的焦点。贾赦即便心中有事,也没能忽略掉对他的关注。只见正骂得兴高采烈的太子摇晃了两下,一头就栽倒在大皇子的尸体上,面对面地压在他哥的身上,人事不知起来。不光是他,在相当短的时间里,大殿里就只剩下赦大老爷一个人是竖着的,其他人一个不拉全都被放翻了,包括周老爷子在内。 看着躺倒一片的人,贾赦深深感到了孤独,更加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惊悚感。他冷不丁打了个哆嗦,两步冲到他岳父面前晃了晃小黑瓶。贾赦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人是能信的,但他的岳丈大人是一定能信的。很快,周老爷子晃晃脑袋,打个喷嚏清醒过来。 老爷子的反应还快,立刻扫了四周一眼,就看见自家女婿苦着脸站在面前,其他人躺平了一地。周老爷子到底是威震沙场多年的人物,这‘尸横遍野’的场面根本就不算什么。只扫了一眼老皇帝的所在,就冲着贾赦瞪眼,“这是怎么回事?你小子搞得鬼?” “您可别冤枉我,我哪有这本事啊。是我进宫前,琏儿说什么心神不宁,偷偷塞给我的保命小药瓶。我本来没打算用的,可是方才人太多,一不小心就给碰掉了,这不就成这样了。”虽然大殿里已经没有‘活人’了,贾赦仍小心翼翼地凑到岳父耳边,小小声地说道。 有没有比你更没成事不足的了?!琏儿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爹?!!周老爷子对这个女婿已经无语了,再瞪他一眼就去看老皇帝,“别说废话了,乾清宫是这样,女眷们都在慈宁宫,外面还不知道个是什么样。先去看看皇上,后面的事还得由皇上来主持才行。” “唉,总听人说天家无情,这还是第一回亲眼看到呢。我总以为我想把我们家老二赶出家门,就已经够心狠得了,没想到这比我心狠的多了去了。啧啧,太子居然把兄弟们一窝端了,真是我辈的楷模啊!以后老二若是再不听话,我就要给他讲太子的故事……”贾赦感叹着。 “浑说什么,还不快点过来救醒皇上。”周老爷子恨不得给女婿一巴掌,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那儿浑说些有的没的,“皇家的事情也是你能随便议论的,就算这次的事平安度过,你也给我把事情烂在肚子里,不许外传一个字。若是被皇上听到了,你还有命在?” “朕……已经,听到了。”大殿里赫然出现第三个人的声音,声音很虚弱,像是在隐忍着什么痛苦。 可就是这样的声音,让赦大老爷膝盖一软,直接就跪了。心里却直呼,小兔崽子害人,咋还有一个‘活口’呢??接着就是怨恨自己这张嘴,都是闹分家时惹得毛病。口无遮拦是病,得治啊! 第二八回贾恩侯密道背祖宗救命丹救命不救命 老皇帝虽然神智清醒着,但脸色却是不正常的苍白。从紧紧抿着的唇,能看出他正隐忍着极大的痛苦。他的视线在周老爷子和贾赦之间打转,将两人错愕惊恐的神情看在眼中,当然也看到了大殿里被放到的人们。面对此情此景,即便心脏疼得像是裂掉一样,老皇帝还是勾了勾嘴角。 他做皇帝有多久了,这还是第一次毫无反抗能力地,将自己的性命交给别人,还是非自愿的。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但打乱了太子的逼宫,可也同样坏了他的事,让他落入这样孤立无援的境地。只要一想到,此时随便是谁就能取他性命,老皇帝的脸色就雪上加霜。 赦大老爷作为罪魁祸首,被老皇帝用杀死视线狠狠地扫射了一遍。如芒在背地被死盯着,贾赦跪在那儿连头也不敢抬。本来小药瓶被撞碎已经是个意外了,谁知更加意外的是:遭遇了大规模放倒性的小药瓶,老皇帝竟然都没有被放倒!贾小琏个坑爹货啊,爹都要让你坑死了! 满大殿的人都躺平了,为嘛老皇帝能成为唯一的“活口”呢?这倒不是贾小琏故意坑爹,实在是事出有因。小药瓶虽然很给力,但它也不是没缺点的,比如它挥发就需要时间,再比如它对处于剧痛中的人效果就不太明显,就像老皇帝现在的状况。 但是小药瓶还是很给力的,虽然剧痛能使人清醒,但即便神智是清醒的,中药者也会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就跟被点了穴一样。所以,即便是老皇帝再想捏死赦大老爷,却连一根手指头也抬不起来。能说一句话提醒他的存在,已经耗尽老皇帝的全身力气。 “皇上,您怎么样?”周老爷子狠狠瞪了坑货女婿一眼,着急忙慌地来到老皇帝身边,不着痕迹地挡在贾赦前面。谁较这货是琏儿的爹,为了外孙子老爷子也得保住他。当然,若是此时有闲,老爷子是真想好好揍这个坑货女婿一顿。吃什么长大的啊,点儿背成这样! 周老爷子半跪在老皇帝身边,双手护住他的身体,细细地打量他是否受了损伤。老皇帝看着坐得板正,可靠近了看才发现,除了眼珠子和嘴还能动动,竟然跟瘫了似的僵在那里。他不知道这是小药瓶的后遗症,还是皇上被气狠了中风。但不管是哪样,都够他们翁婿俩喝一壶的。 “皇上,您要撑住啊,后面还有许多事等着您处置。老臣也这么大岁数了,还等着百年后,能得个您亲赐的好谥号。皇上,您可不能偷这个懒啊。”不意外地得到个至尊白眼,周老爷子心里松了些,转过头向还傻跪在那儿的贾赦喝道:“混账东西,还不赶紧滚过来看看皇上要不要紧?” 赦大老爷正沉浸在被儿子坑了的怨念之中,被老丈人一嗓子吼醒了,立刻回过神儿来。这个时候,可不能让老皇帝倒下。可是,他哪知道皇上要不要紧啊,他又不是太医。只好七手八脚地爬到老皇帝面前,把黑色小瓶在他鼻端一通乱晃。 等老皇帝打了个喷嚏,果然就没那么僵了,也有力气瞪人了,但脸色仍然很不好。贾赦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把皇上的命玩掉了,更怕自己一家子的命被皇上惦记上。好在皇上虽然冷飕飕地盯了他一眼,倒也没打算立刻捏死他。 也许……这是要秋后算账的意思?赦大老爷一面担忧,又一面庆幸,其实延期宣判也很好,至少还有个争取将功赎罪的机会。当然,心理煎熬是有的,但在贾赦身上体现得不明显。他心眼儿虽然很小,但心却很宽……混不吝的称号,不是谁都能有的。 不过,这回的事闹得有点大啊!这一点赦大老爷还是有谱儿的,他这一只小药瓶祭出来,还不知道会引发多大的震荡呢。不停地脑补着日后的遭遇,他会被皇上认作怀不轨捏死吧;儿子会被皇上关在小黑屋里天天搓药丸吧,或者严刑拷打问出所有的药方;荣国府会被抄家灭族吧,不知道会不会诛九族啊……啧,若真是如此,他可对不起列祖列宗了呦。 越想,贾赦的脸色就越惊恐,简直想要自己吓死自己。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撞掉自己小药瓶的混蛋!只要一想到日后的悲惨境遇,赦大老爷就恨不得咬死那个混蛋。大家都是男人,男人干嘛还要占男人便宜!护个驾而已,至于还要对身边人挨挨蹭蹭么?! “皇上,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妥?”看老皇帝明显好多了,周老爷子松了口气,撑住他的身子,关切地问道。他扫了一眼躺平的‘尸体’们,特别是那些护卫在老皇帝周围的黑衣人,“皇上,是否将他们弄醒?您身边还是要有些护卫才好。” 老皇帝也知道时间紧迫,大皇子和太子造反了,他们困在乾清宫,谁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形。而乾清宫里这些人,他也是不敢尽信的,就连身边的暗卫也一样。他没有错过,一名暗卫倒地时,眼中对他闪过的凶光。老皇帝摇摇头,道:“先带朕离开这里,走那边的密道。你来背朕。” 密道?听到这俩字,赦大老爷就傻眼了。人都说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他发现,自己就正狂奔在寻死的道路上。乾清宫的密道,是他一个不得圣心的老纨绔应该知道的么?皇上一定是打着,等一脱险就弄死他们翁婿的主意。正怨念四溢着,贾赦差点被老丈人一脚踹个那啥啃那啥。 “还不快背上皇上,先离开此地再说。”皇上都点了名了,还不赶紧上前来表现。对于这个不靠谱儿的女婿,周老爷子实在忍不了了,直接就上脚踹了。他现在只指望着,皇上能看在贾赦出力颇多的份上,在过后网开一面,旁的都无所谓,至少别连累了自己的大外孙子才好。 贾赦是个记取教训的人,在老丈人的帮助下,二话不说地背起老皇帝,然后顺着指点进了密道。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从现在开始他就是个聋哑人了。如果有必要,他也可以暂时戳瞎双眼。不过临走之前,赦大老爷又做了一件让人侧目的事——他打包了一只烤乳猪和一坛酒塞给周老爷子。 密道里黑黝黝地,只在入口处有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照亮方寸之地。周老爷子托着夜明珠在前面,贾赦就闷着头跟着那一点光亮走。密道里静悄悄的,除了脚步声就是呼吸声也能听得一清二楚。贾赦不自觉地就想放轻脚步,有点不敢打破这份可怕的安静。 只是,他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平日里缺乏锻炼养尊处优地,背着个比他自己还要高壮的男人,没走多远就喘得不行。别说刻意放轻脚步了,能勉强跟上周老爷子的速度都不容易了。就这,背上的这位祖宗,还不停地催,“快一点,怎么这么慢,没吃饭么……” 可不就是没吃饭,有谁参加宫宴是为了吃饭的?摆上桌的都是好东西,可没一样是热乎的,也就几块点心能垫垫肚子。而且,陪皇上吃饭,皇上动筷子了,他们才能动一动;皇上一放下筷子,他们就得跟着放下。能吃得饱才怪了! 贾赦即便满腹抱怨,也不敢宣之于口,只能奋起余力咬着牙加快脚步。黑暗中没人能看见,老皇帝正脸色扭曲地呲着牙,也不知是因为心脏的痛苦,还是因为折磨赦大老爷的快意。如果让他自问自答,那就是兼而有之,他的心脏真的好痛,折腾贾赦也真的很泄愤。 地下的密道很复杂,若没有老皇帝的指点,翁婿两个早就晕头转向了。黑暗中,贾赦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又是怎么七拐八绕的,总之在他乏力倒地之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一间不大的密室。密室布置得很完善,有床有几有椅,跟书房也差不多。 “镇远侯,你即刻出宫,带着朕的信物去步兵统领衙门找吴维雍。你凭朕手谕,即刻封锁京城九门,率兵捉拿乱党余孽。方才你也在殿中,谁是乱党,卿当一清二楚。”老皇帝已书就一道手谕,并一块普普通通的玉牌交给周老爷子,郑重道:“老周,京城的安危,朕就交给你了。” “臣,必不辱命。”周老爷子单膝点地,接过手谕信物。临出发之前,又回头嘱咐道:“赦儿,你……保护好皇上。”老皇帝将贾赦单独留下,老爷子一点也不放心,可也没有办法,只能盼着坑货女婿能逢凶化吉,别把自己的小命儿弄没了。 周老爷子离开后,老皇帝没管贾赦,又附身写了几张字条。然后不知道摸了摸哪里,就弹出一道机关,将字条放进机关里,再将之阖上。做完这一切,他才长舒一口气,缓缓地倒了下去。赦大老爷眼睁睁地看着皇帝摔倒,张大着嘴都忘了搭把手儿去扶。 好半晌才癔症过来,手忙脚乱地把皇上扛到床上放好,急切地问:“皇上,您怎么了……”祖宗啊,万岁爷,您可不能这会儿出事啊,不然这孤男寡男的,臣可怎么说得清啊!您一闭眼万事大吉,臣的儿子可还没成亲呢,臣舍不得给您陪葬啊!!! 他心里急得不行,却又不敢大声呼唤,更不敢擅自摇晃龙体,只好凑到老皇帝耳边不停絮叨。可是好半天老皇帝都没反应,脸色白得像纸,连呼吸都时断时续起来。贾赦摸了摸怀里的小瓷瓶,里面是贾琏给他的保命药丸。可掏出来之后,他又犹豫了。 “怎么……舍不得给朕吃?”贾赦正踌躇不定着,老皇帝好像缓过这一阵了,忽然睁开眼问道。这已经是贾赦身上出现的第三个小药瓶了,老皇帝心里把皇宫的守卫痛骂一顿,冷眼盯着贾赦。 皇上,不带这么吓人的!赦大老爷算是明白了,皇上是喜欢突然袭击了,这么突然来一嗓子一嗓子的,能吓死个人。刚才在乾清宫就是这样,现在还来这一招,真是…… 贾赦为难地解释道:“皇上,臣哪里是不舍得。只是,这是保命的东西,但也不是好东西。这是一剂虎狼之药,虽说现在能保住命,但日后恐……恐寿元不永。臣不敢擅自动用此药。”这个贾琏告诉过他,还特意再三地警告他,不是只剩下一口气了,就不许吃这个药。 老皇帝闻言也沉默了,深深看了贾赦一眼,将药丸接过来吃掉。然后,安慰地拍拍赦大老爷的手,“朕这是心疾,此时身边没有太医,也没有应急的药物,想要救命,恐怕就要靠它了。你虽然莽撞了些,但心性不坏,朕记下你这救命献药之恩了。待一切事了,朕自有封赏。” 被老皇上忽然而来的亲切吓住,贾赦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他也不求皇上能记什么救命之恩,更不求日后有什么封赏,只希望今日之后皇上能把他忘记,将他当成个屁一样,放了吧!现在就他一个听众,皇上就是说得再好听,谁知道他之后会不会翻脸无情。 “现在,贾爱卿就先宽衣吧。”老皇帝服下药丸,心脏的抽痛就真的渐渐平息下来,他的精神也好了一些。他缓缓揉着心口处,眼睛像雷达一样扫视来贾赦一番,不能确定这厮身上还有没有别的小药瓶。 宽宽宽……宽衣?赦大老爷震惊了,身体猛地后撤,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没听说过皇上他老人家有这样的嗜好啊。而且,这种时候,不是应该紧张严肃起来的么?再而且,他一个年过不惑的半糟老头子,为什么会被提出这样的无礼要求啊!!!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码粗来了,晚了一些,请大家见谅。 第二九回报血仇忠顺搞展览众皇子围观密室秀 从便宜爹走后不久,贾琏算了算时辰,也收拾收拾出了门。谁要造反他并不在意,只要便宜爹和外公外婆他们别陷进去,他才不愿意掺合这种事呢。他只希望,造反派们选择一个夜深人静时间,一个人烟稀少的地点开始行动。造反而已嘛,干掉皇帝就行了,何必牵连无辜呢?! 眼看着时辰已过,宫宴早该结束,宫门口却没有丝毫动静。贾琏便知道,里面一定是出事了。他现在最怕的,就是造反派全是愣头青,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通乱杀,让他赶不及救人。好在他事先给了便宜爹些保命利器,希望他不要乱来,就能逃过这一劫。 当初,要不要把“放翻一大片”交给贾赦,这是很让贾琏拿不定主意的一件事。他脑袋里的两个小人儿差点没为此打起来,一个说便宜爹是个心理有数的,一个却道混不吝这名声也不全是来自污蔑啊。最后贾小琏还是选择信任贾赦一回,可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心中满是忐忑啊。 果然,没一会儿宫城内就乱了起来,贴在宫墙上能听见人马厮杀的声音。贾琏身上是标准的夜行打扮,黑色武士服,黑纱蒙面,腰间挂着一条飞爪锁链。凭着飞爪的帮助,翻过高高耸立的红色宫墙,贾琏悄无声息地潜进皇城。里面乱糟糟地,也没人注意到到了个不请自来之人。 抽冷子劈晕一个小宫侍,将人剥掉衣服塞到角落里藏好,贾琏眨眼间就成了个惊慌失措、到处乱撞的“小琏子”。他的目的地是乾清宫,路上但凡是挡道儿的,他也不管是哪方人马统统都是放倒了事。就这样,不大会儿的功夫就被他摸到了乾清宫附近,一抬头就能看见紧闭的宫门。 贾琏很熟悉皇宫里的地形,这里的皇宫跟他那个世界的故宫没什么两样,闭着眼都不会走错路。从正面绕道侧面不起眼的地方,贾琏再次翻墙而入。整个宫殿虽然灯火通明,却静悄悄地没有一点人声。这样鸦雀无声的环境,让贾小琏的心悬了起来。 他虽然说过,那一只小瓶子就能放倒整个乾清宫的人,便宜爹不会是过于好奇,亲自验证了一下吧?果然,这样大规模的杀伤性武器,根本就不适合放在一个不安全的人身上。贾小琏一手尺长匕首,一手三棱军刺,心里盘算着不知道够不够时间让他杀人灭口。 飞起一脚踹开暖阁的窗户,一个借力就钻了进去。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便宜爹和外公,乾清宫这样异常的安静,很快会引起外面人马的主意。不过有外公看着,想必不会让贾赦做什么更不可收拾的事情。贾琏也顾不得隐藏身形,飞快地往大殿里奔去…… 当时,大皇子和太子带着弟弟们到东暖阁更衣,一等大家伙都进到暖阁里,立刻就图穷匕见了。包括宇文祜在内的七个皇子,被人拉肩头拢二背绑了个结实,连喊都没能喊出声。然后,太子得意地发表了一通离别感言走人,将这些弟弟交给两个手下处置。 这两个手下看得出是嗜血的,一脸的狞笑不说,看看他们的眼神也是猩红的。第一个倒霉的是三皇子,身上被刀划得削弱模糊,却挣扎不得。兔死狐悲之下,剩下的皇子们尽皆双目充血,狠狠地盯着两个侩子手。只是,他们此时是那么无助,只得到了两人戏谑地嘲笑和更残忍的折磨。 忠顺王宇文祄同样恼火得不行,他没想到两个哥哥能这么狠。他们这几个小兄弟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表面上从来没有介入过皇位之争,可就是这样太子也不打算放过他们。也是他们大意了,想不到太子竟然敢选择父皇万寿这一天发难,落到现在这样任人宰割的境地。 可他也注意到老四的神色不对,按说收拾完老三就轮到他了,可却不见老四太过惊慌。宇文祄觉得自己有些悟了,方才他就觉得这四哥有点不对,看来他不是早有准备就是有什么后招。不过,该记取的教训还是不能忘记,这种把自己性命寄托于他人的滋味,顺王爷不打算再尝一次了。 就在对方玩够了,准备一刀结果了三皇子性命的时候,宇文祜动了。捆绑的绳子不知如何解开了,他豹子一般窜到两人的身后,一手死死扼住一人的颈子。另一只手里却是一只造型奇特的东西,前面常常的针头整个儿扎进另一人的手臂,手指往下压了一下,这人就不会动了。 不用问,这东西也是贾小琏给的,造型粗糙简朴的注射器,里面是见血封喉的好料。顺手将注射器拔出来,又给了被自己扼住的这人一下,肃王爷手里又添一条人命。到这时候,他才松了一口气。方才他看着镇静,可心一直都提在嗓子眼,但有一点失误,生死就可能异位。 除了已经痛得昏迷的三皇子,剩下的几个弟弟都对这样的奇妙转折目瞪口呆,就连忠顺王也不例外。他是想到四哥会有什么惊人之举,可却没料到竟这么简单就把敌人弄死了。他手里那是个什么东西,扎一扎就弄死人,简直就是个神器啊。小忠顺震惊了! 虽然暂时没有死亡威胁了,宇文祜却也不敢放松,大殿里说不定已经打成一锅粥了。若是父皇能够镇住场子还好,可若是太子连父皇也干掉了,他们就算此时脱险,接下来也不一定能活命。不管并肩作战,还是杀出重围,还得先找到他们父皇才行。 然后,五皇子就看到他四哥拎着把滴血的刀,一脸阴沉地冲他走了过来。小五今年还不到十六,刚才受了一番惊吓,这会儿差点没又吓哭了。哥啊,您这是要来救弟弟,还是要砍人啊,能先给个准话儿不?此情此景,太像趁人之危,杀人灭口什么的了。 利索地放开五皇子,又将刀塞到他手里,让他去解救其他弟弟。宇文祜赶紧来到三皇子跟前,这个哥哥已经被折磨地就剩一口气了,他叹口气从怀里摸出个小瓶子……这还是上回他从琏弟那里求来的,付出了一年分红的代价,结果倒先便宜了老三。 将暂时没了生命危险的三皇子包扎一番塞进柜子里,剩下的皇子们义无反顾地冲向了正殿。可出门没多远,他们就觉得事情不对了,外面怎么可能这么安静呢?等众人躺平一片的画面出现时,皇子们再次出现集体目瞪口呆的情况。太子他们不是在造反逼宫么?他是怎么把自己也放倒的? “别愣着了,快找绳子把他们都给绑了啊,没绳子就解裤腰带,快点啊……”小八忠顺今年只有十二岁,那个机灵劲儿就别提了。招呼了兄弟们一声,自己已经冲向了太子和大皇子的所在。妈蛋,这么没兄弟爱的混蛋,竟然找两个变态来杀他们,不扒掉裤子展览简直就没天理了。 “你们小心点,记得先找家伙防身,我去找找父皇。”宇文祜也反应过来,一边嘱咐弟弟们注意安全,一边往宝座的方向去。那边挤着不少人,老皇帝没在宝座上,不知道是被人救走了,还是混到了躺倒的人群中了。他扒拉了半天,才确定老皇帝没在这里。 “文兄?”贾琏摸进来的时候,就发现大殿里果然‘尸横片野’,他已经可以确定便宜爹肯定是闯祸了。再一看还有几个活人,小蜜蜂一样地在收拾残局。唯一认识的,就是自称文佑的宇文祜了。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宇文祜正发愁找不到父皇,听到熟悉的呼唤就一抬头,只见一个小太监正冲他笑。他也不自觉回了一笑,又蓦地收敛,皱眉道:“琏弟,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是这样打扮?还有你可知道这里出了什么事?知不知道皇上去了哪里?”贾琏忽然出现,让他不得不起了怀疑。 “呵,还问我,怎么不问问你那两个好哥哥。造反,自家关起门来造就好了,就算同归于尽也没人拦着,干嘛要挑这么个公众场合?爷的父亲、外公都陷在这里,还不知道平安与否,爷不在这里,要到哪里?”贾琏心里也没好气,说起话来就分外地不客气,“起开,我要查看。” 听了这话,不光宇文祜愣了,小皇子们也都开了眼。这话说得,多么不忠君爱国啊,多么不尊重皇室啊,多么不……多么大逆不道啊!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个个都气得脸红脖子粗,“大胆、放肆……”之声不绝。宇文祜苦笑,这贾琏真是什么都敢说,日后可怎么得了啊。 密室里,老皇帝一看贾赦那副模样,就知道这混账东西想到了什么混账事,眼睛立时就是一瞪,没好气地喝了一声,“脱!”到底是做了几十年皇帝乾纲独断的人,这一声就跟按了开关一样,赦大老爷立刻就听话地把自己拔了个精光。老皇帝就是一抽抽,叫你脱,没叫你脱光啊,混账! 确定了这厮身上再没有第四个小药瓶了,老皇帝不忍再看一脸羞赧的赦大老爷,甩手将一床被子扔到他头上。初代荣国公贾源,那是英雄一世;上代荣国公贾代善,也有守成之才;怎么到了第三代,出了贾赦这么个货?!要说一代不如一代,可那个贾琏明明不凡啊。 老皇帝就纳闷儿了,荣国府到底是怎么培养出这样一个继承人来的?不过,被这货一搅合,他方才还沉重紧张的心情平静不少,就连身子也比方才舒服多了。不过老皇帝才不会承认,他是被赦大老爷取悦了,一定是方才的那粒药丸起了作用。 就在这时,密室的门外忽然有了响动。老皇帝猛地警醒,一把将贾赦拉到身后,又不知从哪摸出一把手铳,眼神锐利一言不发地盯着门口。贾赦也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儿,心中没有多害怕,却万分怀念自己的小药瓶。如果刚才不是被人撞碎了,现在说不定还能再发一回威呢。 密室的门很不好开,但却难不倒贾小琏。上辈子这种溜门撬锁的事情也没少干,别说这种古董机关锁了,就是前世那些五花八门的精密锁具也挡不住他。“咔哒”一声锁开了,贾琏一脚踹开,人却闪到了一边,就怕被人偷袭,更怕被便宜爹偷袭。 “父皇……”谁能告诉他们,为什么父皇身后会有一个果男?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太赶忘记了,要感谢轻轻投的地雷,谢谢! 第三十回我会让他对你负责逼宫闹剧终于谢幕〔捉虫〕 宇文祜没看清老皇帝背后的人什么样,但那明晃晃就是个衣衫不整的男人。他顿时眼眶就红了,涩涩地说:“父皇,您……”您在儿子们命在旦夕,江山社稷危殆的时刻,还做这些管不住下半身的事情,真的是一代明君的所为么?您这样做,实在是…… “父亲?”贾琏推开挡在前面的皇子们,一眼就认出老皇帝身后的那位,就是他那个便宜爹。贾赦身上裹着一条被子,露出来的皮肤上有明显的淤青痕迹,紧紧地缩在老皇帝背后却探出半拉脑袋……看到这样的画面,贾小琏不由得抿着唇挑眉。这是……被强了?不,这更像是合.奸。 贾赦方才被老皇帝拉到身后时,还是相当踌躇的,毕竟他跟皇上的位置似乎颠倒了。按说,他身为臣子,应该表现出“想杀皇上先从我尸体上过”的勇气才对。可现在倒好,反而是皇上挡在了他前面,虽然老皇帝手里拎着把手铳。可那玩意儿就算装满了铅子儿,又能杀几个人呢? 所以,赦大老爷此时完全没有觉得尴尬,他根本就没往别处想。这就是不该想的时候乱想,该想的时候他却又不想了。看到皇子们的时候,贾赦还很紧张,谁知道这几个会不会跟他们的哥哥学呢?可等到看见贾琏,贾赦立刻就放松了。还是自家儿子靠得住,说会来救他果然就是龙潭虎穴也要闯进来。 贾赦欣慰地招手,呼唤:“琏儿……”刚刚高兴地喊了一声,赦大老爷忽然又想到被儿子坑的事了,神情一下子就“幽怨”起来。不过这样一来,他也将自己完全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下。 皇子们都有些震惊,父皇是不是被大皇子和太子刺激狠了,怎么连这样的也能咬的下嘴?难道……父皇是被逼的?!! 迎着贾琏扫过来的眼神,老皇帝同样挑挑眉,心里却憋屈地可以。他不用脑子去想,都知道这群小子们心里想的啥。合着,他在儿子们心里,就是那么不知道轻重、不挑嘴的人。老皇帝的脸色本就不好看,这会儿更难看了,沉声问道:“老四,你三哥呢?外面现在什么情形?” “父皇,三哥受伤了,我们把他藏在暖阁的柜子里。父皇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宇文祜其实也就是开始时有些蒙,现在多少明白是误会了。他将外面的情形一一汇报,也陈述了他们是怎么找过来的。不过,其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所以说了半天老皇帝也没能弄明白。 事情是这样的,为了怕便宜爹乱跑,让自己进来却找不到人,贾小琏早就做过预防措施。贾赦的衣服、头发上被他洒了一种特殊的,在黑暗中能够发光的粉末。但是这种光肉眼看不见,只有透过变色玻璃才能看到。就是顺着这个的指引,寻到密道入口之后,贾琏一个弯都没拐错地就直奔密室而来。至于密道的入口,方才打开过的痕迹并没有被遮掩,只要找到机关就能打开。 贾琏不管那群皇家父子,径自将贾赦的衣服一件件捡起来,整理好之后递给他,“父亲,外公呢?这里并不安全,快些整理好,我带您离开。”说罢就转过身不去看他,沉吟了一会儿又说道:“父亲放心,我会让他负责的。”对于贾赦身上的淤青,贾小琏表示可以想歪。 被儿子看见这幅衣衫不整的样子,赦大老爷还有点不好意思,正躲在被子里穿衣服,忽然被他这么一句说得一愣。负责?负什么责?贾赦也是风月场中的老手,方才是没往那上面想,可贾琏这一句他听明白了。这小子是认为他被皇上给……你老子又没失.身,负个屁责啊! 绿着一张脸,赦大老爷瞪瞪眼,没好气地道:“皇上命岳父统领步兵衙门,镇守京城九门,搜拿乱党余孽,已经走有一阵子了。对了,你来时有没有听到慈宁宫的动静?老太太她们在那边也不知道怎样?”整理好衣裳,贾赦凑在儿子身边小声嘟囔着。 虽然他总嫌老太太偏心,可那到底是他亲娘。方才一直跟老皇帝独处,他老人家的整个后.宫都陷在那里,贾赦也不敢跟他提这个,生怕皇上一个不高兴咔擦掉自己,只能将担心窝在心里。现在看见儿子了,总算能冲着贾琏倒一倒了。好在岳母今年报了病,并没有进宫领宴。 贾琏进了宫就奔乾清宫来了,根本就没想起来慈宁宫里还有俩家眷。不过就算他想起来了,也不会去拐那道弯儿。他跟邢夫人虽然相处得还好,可还没到能让他去冒险的地步。邢夫人都不行了,就更别提史太君了。如果小猴子被她们抱进宫的话,贾小琏估计有兴趣跑一趟。 “放心吧,能有什么事。太子和大皇子都在乾清宫,慈宁宫那边顶多就是派人看起来。现在那两位一死一俘,能对她们做什么?受点惊吓有可能,受伤丧命倒不至于。”贾琏往密室外一指,就见太子被五花大绑地扔在那儿,嘴里堵着灰突突的布团,裤子耷拉到了膝盖那里,狼狈得很。 外面的那些乱党,打的就是太子的名号,现在太子已经被俘,那他们就掀不起太大的浪花来。所以,在寻到密道的时候,贾琏便建议皇子们将太子随身携带,一则省得放在乾清宫里被人救走,二则若遇到危险还能当当护身符、挡箭牌什么的。 贾赦只欣赏了一小眼,就不再去看了。皇家的事情,有多远躲多远才是正理。像今天这样被直接卷入逼宫事件,赦大老爷简直想感谢上苍,特么地贼老天不长眼。救驾之功虽然很诱人,但也要有命来享才行啊。他贾赦一点不觉得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有什么不肖,不用这么为他着想啊! 逼宫事件开始得很突然,结束得也很迅速。不得不说,这里面有赦大老爷的功劳。还没等老皇帝他们离开密室,外面就已经有消息送下来。皇城已经在禁军掌控之中,除太子之外,宫内乱党非死即降。老皇帝整整衣冠,在儿子们的簇拥下出场善后去了。 乾清宫里,一群好容易解除躺平状态的勋贵大臣们或躺或坐,还没癔症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方才……太子不是在逼宫么,怎么后面的事全都想不起来了呢?皇上还在宝座上坐得稳稳的,皇子们整齐地列立两旁,太子被押着跪在殿中,大皇子的尸身放在一旁…… 这都没什么,最让勋贵大臣们纳闷儿的,就是那杵在老皇帝身后的俩人。这两位是何方神圣?贾赦没有实职,不到逢年过节根本就不进宫宅得很,朝臣多半不认识他;贾琏年纪更小,刚刚才考过武举,认识他的人更少。当然也有认得他们父子的,可就是认识的才更纳闷儿。 所有人都认为,荣国府自贾代善没了之后,就已经开始没落了。继承人是个没本事又没大志的,若不是还有个爵位在,恐怕都要跌出世家的圈子,难道那都是假象?其实…… 一等将军贾赦乃是皇上的一步暗棋,平日里韬光隐晦的,一到关键时刻就开始展露锋芒???难道就连这次逼宫,也是皇上的引蛇出洞之举?一时间,各种猜测满天飞,人人都成了脑补狂。 老皇帝折腾了一天,早心力憔悴了,也没有精力了应付这些朝臣。一边下令将逼宫的相关乱党及其家眷统统打入天牢,就连太子和大皇子的也不例外;一边勒令剩下的儿子们各自回府紧闭门户,没有圣旨不得擅自离府;最后宣布勋贵大臣们可以各回各家了,但京城戒严无旨不得出城。 终于走出了这座乾清宫,赦大老爷长舒了口气。虽然知道后面的麻烦事还多着,但好歹今儿算是安全度过了。慈宁宫那边果然无事,只是被锁了宫门困住而已。史太君和邢夫人受了些惊吓,人倒是没有损伤,出来之后一个劲儿地念佛。几人不敢多言,先赶回家去才是正途。 宫外等候的下人们倒没什么损伤,就是宫门突然关闭,街上又戒严起来,一个个被吓得不轻。贾赦父子俩乘了一辆马车,途中他忽然小声道:“琏儿,为父跟他没事,你日后不要再乱说话,不然惹恼了他怎办?”皇上一不高兴了,他就能让所有人都高兴不起来啊! 爷当然知道你们没事!贾小琏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低低地“嗯”了一声,然后就闭目养神起来。他不是不想问贾赦之前做了什么事,怎么傻到放倒那么多人,却没把皇帝放倒。现在问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该考虑的是,那个老皇帝恐怕已经盯上他们父子了。 贾赦搓了搓手,又问:“还有啊,我把你给的那颗药,也给他吃了。你不是说那个药性太狠,会不会太过损伤身体啊?万一他吃了那个药,日后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咱们父子……” “我骗你的。”贾小琏简直无力了,不知道该说便宜爹啥好。既然知道后患无穷,您倒是藏着掖着点儿啊。有点好东西就赶紧给老皇帝用上,您确定你俩真没事? “你说啥?骗我什么了?”赦大老爷蓦地瞪大眼,拧住贾小琏的耳朵低吼。 “那药丸是难得的好东西,一共也没制出来几颗。我怕你不珍惜,随便乱用,才骗你说是虎狼之药,有损寿元。”贾琏淡定地挥开便宜爹的爪子,淡淡地坦白骗人罪行。 作者有话要说:恩……这章写得不太满意,明天可能会大修。 感谢elias亲的地雷,谢谢!加更的话,就到明天吧,今天困了。 在多年后,赦大老爷有一日忽然想起当年与老皇帝的首次“约会”,问道:“当时为嘛挡在我前面?稀罕我?” 老皇帝严肃脸,嫌弃眼,“你碍事!” 赦大老爷:“……所以你昨晚就把我踹下床!!!” 第31章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一等将军贾赦忠勇无双……兹特封为中荣郡王,食郡王双俸,赐……即命中荣郡王领内大臣之职,于内阁行走,参知政事。……”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在荣国府的夜空中回荡,光是各种赏赐就念了一刻钟的功夫还多。自此,大庆朝就多了一位异姓郡王。 贾赦父子前脚刚回到府里,宫中的传旨太监后脚就跟来了,身后还带着大批的赏赐。荣国府的男女老少统统都跪在正堂的香案前接旨,就连已经分家出去的二老爷等人也来凑热闹。而圣旨的内容简直让人震惊,祖宗拼死沙场也才挣了个国公,贾赦到底做了什么,竟能荣升郡王?!! 老皇帝一个郡王头衔砸下来,贾赦觉得自己晕乎乎的。恭敬木然地接旨谢恩,奉上厚厚的打赏,再客客气气地把传旨太监送走,荣国府这下才炸了锅一样热闹起来。主子们固然欢欣雀跃,下人们也同样与有荣焉。宰相门前都是七品官,更别说他们日后就是郡王的门下了。 史太君是亦惊亦喜,往日她常担心自己去后,荣国府会被儿孙们败光,现在却比最风光的时候更进一步,国公府荣升郡王府,这简直就是光宗耀祖;可是,日渐没落的荣国府,一跃成为中荣郡王,隐隐坐了四王八……是五王七公的头把交椅,看着是烈火烹油,却还不知是福是祸呢? 但是,她更多的是摸不着头脑。晚上太子逼宫的事她已经听说,只是当时被困在慈宁宫,并不知道乾清宫发生了什么事。问贾赦吧,他就一推二五六,愣说什么都不知道。她有心再问清楚,便将人硬拉回了荣庆堂。你什么都不知道,皇上能封你做郡王? “赦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着圣旨上的意思,是你救驾有功。你跟我老实说,到底在乾清宫做了什么?中荣郡王,东南西北开国四王已在朝多年,皇上忽然把咱家封到中间,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还有,你从不曾领实职,皇上又怎会突然让你到内阁行走,参知政事?” 贾赦坐在那儿,皱着眉沉吟,良久才道:“老太太,我救驾自然是用命来拼的,您不用担心我冒领功劳。至于皇上的恩封,这封都封了,是福是祸也只有受了。至于乾清宫里发生什么事,这不是您一个后宅妇人能够过问的,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您说呢?” 听他又是一言带过,史太君就有些不悦,但是贾赦的话也给她提了个醒。的确,皇家的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不然不明不白抄家灭族的也不在少数。这道理她明明白白,可就是心里痒得慌。这些年她已习惯了掌控一切,现在却渐渐地耳聋目盲起来,有一种茫然的失措感。 “这也正好,我之前还打算改建府里不合规制的地方,现在也不用改了,说不得这府邸还要向外扩充不少。老太太,时辰不早了,今日的事又多,想必您也累了,早些休息吧。我跟琏儿就先告退了。”贾赦心中有事跟贾琏商量,不再多言地回了正堂。 贾政带着贾珠也坐在荣庆堂里,只是从打接旨开始他就浑浑噩噩的。他前些日子才升了半级,他很高兴,自觉仕途有了起色。可转眼间,他向来看不上的不争气哥哥就成了郡王,超品郡王啊!不但如此,竟然还能入内阁行走,参知政事,眼看就炙手可热起来。这让他……情何以堪?! 他不禁想到,若今天不是贾赦进宫领宴,而是由他出面……那救驾的机会是不是就该轮到他?贾赦的郡王也就该落到他的头上,入阁参政的荣耀也应该是属于他的……想着想着,政二老爷的眼睛就有些红了。他认定,就是因为他的品级低,这样的好事才便宜了贾赦! “琏儿,你怎么看?”贾赦坐在书案后面,微微蹙着眉头,眼神似无焦距地朝着烛光。一朝荣丰郡王,这事放在别人身上也许是个天大的喜事,可是他却喜不起来。他在宫中已经装傻充愣成那样,也不能稍减老皇帝的猜忌么?特么的,帝王心术什么的,真是简直了…… “我有什么好看的。给你郡王做,你就好好在家养尊处优;让你入内阁行走,你就乖乖进宫陪王伴驾去。皇上给的是荣宠,做臣子的只要安然接受、报之以诚便是。父亲该知道,皇上的目的并不在您。所以,您只要好好的,讨了皇帝老儿的欢心便可。”贾琏摸着下巴说道。 他也没想到,那老皇帝这么竟然舍得下本儿,郡王爵位,食双俸,内大臣,入阁,这其中的一样落在头上,那都是天大的荣耀恩典。可老皇帝竟然噼里啪啦地,把这些全扔到便宜爹的身上,让他立刻之间就成了炙手可热的帝王近臣。这人啊,一下子窜得太高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这些年相处下来,贾琏对贾赦这个便宜爹还是颇有信心的。这家伙只要是想要讨好谁,就很难让人讨厌他。而且,贾赦看似鲁莽粗糙,其实心里还是很有准星儿的。只看今日在宫中,老皇帝与他相处的样子便知道,这厮轻易不能把脑袋混掉。 赦大老爷闻言转了转眼睛,长叹一声,“是啊,既然是好处,那就先占了再说吧。说起来,我今日虽然可能坏了皇上的布置,可说不定还真是救了驾呢。我们临进密道之前,皇上不啃将那几个暗卫弄醒,反而信任了我与你外公,恐怕暗卫中已有人叛变了。也算是,错有错着了。” “是啊。父亲今晚可真是威风,一个人就摆平了乱党,救皇上于危难之中。”贾琏看他还想要得意,不由斜眼讽道:“不光如此,您还献上救命灵丹,使皇上免于心疾之痛。如此忠勇可嘉,诚义无双之辈,区区一个郡王爵位,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不辱没您罢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嫌为父不谨慎,太过高调出风头,让你陷进麻烦之中。”贾赦也光棍,被儿子讽刺了也不生气,总之是他做了错事,受两句埋怨也是应当的。不过他还是要强调,“但这事真不能全怪我,那瓶子真是忙乱之中被撞掉的,真不是为父故意要出风头。” “至于你那个救命的药丸,那也是迫不得已啊。当时,皇上眼看着脸色都已经灰败起来,呼吸都时断时续的。我生怕他那时候出点什么事,到时候满身是嘴都说不清了。我自己身死送命事小,可这上上下下的一家子,也要全部搭进去。在那时候,皇上活着,咱们才能活啊。” “狡辩!”在这个时代,做父亲的能这样说话已经算伏低做小了,所以贾琏嗤他一声,便撂过不提。他既然搞出这么多东西,自然是早已做好准备的,不怕有来历不明之嫌。现在刺便宜爹几句,不过是心里不痛快嫌麻烦而已。既然贾赦都服软了,他自然也不会蹬鼻子上脸。 “这几天你准备准备,把你找到的那古书什么的都收拾好。我想着,皇上等忙完了万寿节逼宫这事,就该有空好好研究你了。琏儿,为父不管你那些东西是怎么来的,实在不行就都献出去吧。老子现在是郡王双俸,不怕你一个半大小子吃穷喽。”贾赦略一沉吟,嘱咐道。 “是,父亲,我听您的。”贾小琏笑了,拍拍胳膊站起来伸个懒腰,嬉笑道:“不过,恐怕不会如此简单。我瞧老皇帝的意思,是拿您当人质使了。一则,您这性子可能对了皇上的胃口,拿您当逗乐的了;二则,有您这个大把柄握在手里,可不正能让我甘效牛马之力。” 说到这个,贾赦心里也一清二楚,没好气地道:“既然知道这个,那日后就好好为皇上效力。你老子把这把老骨头都豁出去了,你若是敢支应差事,让皇上不满意,看我不削你。真是,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儿子,坑爹坑得都简直了!”说到最后,他又忍不住气笑一样。 “现在外面戒严着,也不知道你外公怎么样了?”父子俩从书房出来,正准备各回院子,贾赦望着外面不知何处的火光说道。这火光从院子里都能看见,想来火势应当不小;而看方向,似乎是大皇子府那边。他们虽然回来了,周老爷子此时必然仍在外面忙碌,贾赦有些担心他的身体。 “不如……我出去看看?顺便再到侯府去看看外婆,外公也不知道让人报信儿回去没有。”贾琏背着手站在贾赦身后,也看着那片映红天的火光。他倒是不太担心外公外婆,这两老都是经过大事的,这样的场面还吓不住他们。去转一圈,不过图个安心。 贾赦摇摇头,拉住欲走的儿子,“还是算了吧。越是这时候,越得要稳住了。有什么事,都明儿一早再说。你别瞧现在黑更半夜的,你老子成了郡王的消息,该知道的恐怕都已知道。这时候啊,咱们还是老实呆着吧。行了,早点去休息吧,明儿早点去看看你外婆。” “是。”贾琏看看天色,离天亮也没多久了,便点头答应。送贾赦到荣禧堂的门外,道:“父亲也快去歇息吧,这一晚上必定累着了。明日想必来贺的人不会少了,又该有一通忙碌。”郡王,还可能是异姓郡王之首,再加上乾清宫的事,白天来探底的人定不会少了的。 回到自己的院子,贾琏将昆仑叫来,问道:“晚上府里可有什么动静?那边的院子里可还安分?我瞧你一直憋着话的样子,还不快说。” “正要回梨香院的事。街上乱起来的时候,二老爷派人来说,让家人们都集中起来。我没叫人听他的,只命守夜的尽收门户,其他人各安其事。二老爷……有些不高兴。另外,二太太也让丫鬟来抱姑娘过去,我娘根本没让人进院子就打发了。听说,荣庆堂那边也有人去。” “呵呵,有点事情就上蹿下跳的,成不了气候,不用管他们。你吩咐下去,日后二老爷、二太太的话,只要出了梨香院,一概都是不管用的。告诉下面的人,谁若是还不明白谁才是主子,那被撵了也是活该。”贾琏不在意地笑笑,权当二房是一台戏看吧。 第32章 果然不出所料,贾琏一大早出门的时候,已经有拿着拜帖的小厮上门了。等他用过午饭,从镇远侯府回来时,宁荣街已经被带着各府标记的马车堵了大半。这些人也不全是早上就决定要来的,还有很大部分是新晋中荣郡王从宫里谢恩回来之后,才决定要来凑凑热闹的。 今儿一早,贾琏先后去了步兵衙门和镇远侯府。贾赦就没别的去处,一大早就紧赶慢赶地进宫谢恩了。毕竟刚刚发生过逼宫事件,皇宫里的气氛有些肃穆。宫人们都来去匆匆,一面的木然,见了面也不敢打招呼。老皇帝是在暖阁里接见的贾赦,当时几位太医正在为他请脉。 贾赦心里就有点突突,想想自己给皇上说的话,再想想坑爹儿子的欺骗,他有点坐不住了。按说,那药丸并非虎狼之药,不会折损寿元,这应该是个好消息。可是,皇上万一认为他欺君了呢?药明明没有问题,他偏说得那么严重,很容易被认为是不舍得,故意欺骗皇上啊。 诊完脉,听了太医们一通长篇大论,贾赦是一句没听懂,倒是老皇帝频频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懂。最后总结起来,就是皇上的身子并没有太大的能影响寿元的问题,但还需好好保养。另外,他们对于皇上所说的,那种临危救命的药丸很感兴趣,希望能够研究一下。 “此事日后再说,你们退下吧。”老皇帝不置可否地摆摆手,然后转向贾赦,问道:“中荣郡王这么早,用早膳了么?”问完也不等贾赦回话,一看他张嘴就接着道:“哦,用过了。那就等等朕吧,朕今日起得晚了些,还没有用早膳。李清,传膳吧,再给郡王上碗好茶。” 臣……也还没用。赦大老爷硬生生把已到嗓子眼的话咽下去,恭恭敬敬地道了谢,捧着一碗苦茶当了早膳。他进宫来谢恩,早上就没敢用膳,怕在皇上面前出丑。看皇上端着一碗黑芝麻糊用得香,他按了按自己的胃,命令它不准叫唤。现调的黑芝麻糊啊,闻着就香得很。 “行啦,把那哈喇子擦擦吧。李清,给郡王冲碗芝麻糊,再把这个、这个都给他端过去。”老皇帝本就是逗他,这会儿看着他好笑,又嫌他丢人了,“你说说,你好歹也是郡王了,怎么就这一副饿鬼的样子?昨天也是,避难你还不忘了带着酒肉,可真不亏着你这张嘴。” 被老皇帝埋汰了,赦大老爷还是嬉皮笑脸的,谢了恩就将注意力放在吃食上。有人陪着吃饭,对方又吃得很香,老皇帝也不由得胃口大开。还时不时地让李清给贾赦添菜,就为了看他放下筷子谢恩的不情愿样儿。既下饭又逗乐,老皇帝认为,以后都可以这么吃。 用过早膳,才开始办正事。贾赦规规整整地行大礼参拜,叩谢皇恩。顺便表达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泪流满面泣涕不止。早膳有点用撑了的老皇帝被他恶心着了,扔给他两道圣旨就撵人,“罢了罢了,哭哭啼啼地成什么样子。赶快回去吧,朕看见你就烦。” 原来您不喜欢这个范儿的啊?早说啊!贾赦正想多挤点眼泪鼻涕什么,让老皇帝更烦他一些呢,人家又说了,“你要是不学好,朕就亲自让人管教你。李清,你看着中荣郡王,若是他还敢膈应朕,就把他带到你那儿去,好好调.教了再给朕送回来。” “嗻,请皇上放心,若有必要,老奴一定好好教导郡王爷。”李清上前一步凑趣儿地应道,又笑眯眯地去看赦大老爷。李清是乾清宫总管,正经是在老皇帝身边伺候了三四十年的老人儿了,哪能看不出皇上是认真还是玩笑。既然皇上想说笑,他自然得圆下去。 也许是心理作用,赦大老爷被他笑得冷飕飕的。特么的,被内廷总管调.教,那能教他些什么?怎么学习做一个好公公?皇上,求放过!他二话不说地抽帕子抹干净脸,捧着两道圣旨告退了。李清亲自送他出来,又点了一个太监过来,身后还是两列捧着赏赐的小太监。 “王爷,这是陈建,昨晚上就是他去宣的旨。今儿这两道圣旨您还给他,这些是皇上单赏给给王府女眷的。”李清一一指点清楚,丝毫不见内廷总管的傲气。他的一身荣辱生死,都寄挂在皇上一人身上。皇上喜欢的人,他就一定会妥妥帖帖的,可等皇上不喜欢了,那你就等着他变脸吧。 于是,中荣王爷贾赦,两手空空地进宫谢恩,却带着两道圣旨和一堆赏赐回来了。这消息一经传出,荣国府上下简直兴高采烈。原来昨天不是天太晚做梦了啊,咱们老爷真的成了王爷了啊,荣国府以后就要变成荣王府了啊……就只有史太君,面上笑着却不太高兴。 宫里的赏赐很丰厚,史太君、邢夫人、小迎春都有一份,这没什么可说的。但到了两道圣旨就不这样了,一道是追封贾赦的原配周氏为王妃,难得还赐了个谥号曰“恪”;另一道则是册封继妻邢氏为王妃,同时册封小猴子迎春为县主,赐号“容嘉”。也就是说,没史太君什么事儿。 儿子成了郡王,儿媳也成了郡王妃,连庶出孙女都是县主,却没有册封她为“太妃”的旨意。史太君脸上的笑都有些僵了,郡王妃是超品,国公夫人是一品,这么一弄她岂不是还没有儿媳的地位高?开什么玩笑!她可是金陵史侯家出来的小姐,难道还要给五品小官家出来的儿媳行礼? 可是当着众多来贺喜的人,她还不能甩脸子,反而要笑着夸奖大房那几个。违心话说了一箩筐,史太君心中的喜也熄了大半。原她还想着,贾赦晋了郡王,她也能摆摆王太妃的谱儿。可这倒好,儿子儿媳孙女都有封赏,就把她这个老太婆给漏了,显见就是成心的。 老皇帝却是没打算封史太君,封了她,就得追封贾代善。虽然不过一道圣旨的事儿,但他老人家嫌麻烦,谁还敢让他勤快点儿?再说,老皇帝的目的很明确,为的就是贾小琏,所以封他的生母继母,封他喜欢的小妹妹。史太君既然跟贾琏感情不深,也就不用拿来做感情投资了。 贾赦和邢夫人忙了一天,就连小猴子迎春也接了一天的客,一家人累得不行不行的。内务府已经派了人来量身,给他们赶制礼服朝服,还有工匠来查看,研究王府是要扩建,还是干脆换一座休整。贾赦琢磨了半天,决定还是用现有的府邸扩建。住进荣禧堂没多久就搬,不吉利! 邢夫人这段日子简直是心花怒放,日日捧着自己郡王妃品级的衣裙首饰不舍得撒手。当年她因为接连守孝,误了好年华,只能嫁为继室。那时谁又能想到,她竟然能有做王妃娘娘的福气。以前她虽嫁得高,可因是继室,总觉得矮人一头。可现在,就连那院子里的老太太也没她品级高呢。 往常府里有客来访,总是王夫人出面招待,她见多了那些女人对王氏的亲切、热情、巴结等等。这一回却不同,家家的夫人都是冲着她来的,就连老太太也多数时候都成了陪衬,更别提王氏那女人了。对此邢夫人不得不得意,这还是她第一次盖过那两个世家出身的女人呢。 就这样得意着,邢夫人渐渐就有些飘了。好在贾赦一直都防着她这样,特意从老皇帝手里抠出来一位老嬷嬷,放在邢夫人身边时刻敲打着,省得这女人做什么有失.身份的事。不过邢夫人也有一点好,她素来都只奉承贾赦,一应事务都任他摆布。听话,这实在是一种高贵美好的品质。 至于小猴子迎春,县主娘娘过了年才三岁,还懵懂着呢。小小的心思里,根本没有自己已经吃皇粮了,比哥哥身份高的概念。每回哥哥想捏脸的时候,还是要乖乖地仰起小脸任由揉搓。 没了以往众星捧月的优越感,史太君渐渐就少见客了。旁的事管的也不多,整日就是逗着宝玉玩儿,看着是安享晚年起来。邢夫人对此表示欢迎,没了老太太的掣肘,她管起家来痛快极了。贾琏却没放松下来,这位老太太可不简单,没那么容易认输的。 贾政虽然心中填满了嫉妒,可真不愧假正经的称号,面上全都是对贾赦与有荣焉的自豪。各府来贺的时候,不管贾赦派没派人去请,他都会自动自发地前来帮忙待客。也不管人家有没有跟他交谈的意思,都是全程作陪。不管怎么样,只要贾赦还是他哥,这光他就沾定了。 看着邢夫人得意,最痛苦的莫过于王夫人了。她管家权丢了,正堂丢了,私房丢了,嫁妆丢了,甚至连名声都丢了,凭什么邢氏那女人什么都有了。呵,竟然还成了郡王妃?也不知道是怎么瞎猫逮的死耗子!她根本不相信,贾赦那个废物点心,还能得着救驾之功?这里面定有隐情。 她已经写信给她哥哥了,来日定能查出一些端倪来。到时候,这把柄可就轮到她的手上了。哼,看她怎么作践那一房的人。而且,她还有珠儿,有元春,机会多着呢。踌躇满志得到王夫人,遭遇到的却是现实的无奈,贾珠上一次落第了;而贾元春被罚了赏,赏了罚的,憔悴地……胖了。 第33章 因逼宫事件的影响,各皇子都被关在自家府邸里,忠肃王宇文祜自然也不例外。皇帝老爹派来了一支二百人的卫队将王府团团围住,一方面是保护,一方面也是看守。前面两个儿子已经出事了,剩下的这几个就得给他好好呆着,别生事,别添乱。 王爷日日都在府里不出门,想要获宠的女人们也看到了希望。每日里,逗留在花园的美人儿多了起来,也不介意十一二月的花园有多光秃秃的。尤其是一场大雪落下,花园里赏雪景的那些个,隆隆冬日穿秋装的都有。毕竟,肃王爷可不同以往了,此时不先下手,日后连汤都喝不上了。 大皇子和太子造反,一死一抓,这两个在朝中最有势力的皇子歇菜了。三皇子听说受伤颇重,命虽保住了却瘫在了床上,也与皇位无缘了。再往下数,可不就轮着四皇子宇文祜了。这位王爷过了年十九岁,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下面的弟弟们就显得稚嫩多了。 原本不显山不漏水的肃王爷,一下子就成了独领风骚的存在,立刻吸引了无数倾慕的目光。贾元春原本还在感叹自己错失了大皇子和太子,常自伤自叹命运无常。现在看来却又成了另一番情怀,她是元日出生的,生来就带着大福气,大气运。想来,不是真龙是没福气享用的。 这本来该是件高兴事,可贾元春却还是日渐憔悴下来。她进肃王府已经两年了,别说承宠了,连见都没见过肃王爷几面。这倒还好,府里的女人们都是这样的。可偏偏那个海总管就是看她不顺眼,常常借故找茬罚她。每次也不重罚,只是禁足抄抄诗书佛经什么的,可总抄也很烦啊。 但也有一件让贾元春心喜的,只要王爷在府里用膳,总会命人赏两三道菜给她。她私下打听过,这种待遇可是旁人都没有的,只独独赏给她一个。可烦恼也不是没有,王爷赏的菜和点心是不能剩的,即便吃不下也得硬塞。贾元春每到饭点儿,总是痛苦并快乐着。 每日吃撑了就是坐下来抄书,也没空闲到外面活动活动,渐渐地身材就开始从珠圆玉润的丰满界,向着微胖界一去不返。等到新年裁衣的时候,贾元春才发现,自己的腰身儿竟然比往常宽了二寸,当时差点没哭出来。还没等她侍寝得宠呢,身材就走样了可怎么好?! “姑娘,姑娘……我方才听说,咱们府里出了件大喜事呢。”丫鬟抱琴一脸惊喜地跑进来,趴在贾元春耳边叽叽喳喳地说道:“姑娘,您知道么,大老爷被皇上封做郡王爷了。郡王啊,姑娘您现在是中荣郡王的侄女呢。有了这层身份,王爷一定会更看重您的。” 元春听得有点懵懵地,不自禁地反问道:“你说谁?谁封了郡王?中荣郡王?”其实她听清楚抱琴说的什么,只是不敢置信之下,要亲自再确认一遍而已。大伯竟然被封了郡王?开什么玩笑,就她家大伯那个吃喝玩乐无一不通的老纨绔,怎么可能被封做郡王,抱琴定是听错了吧?! “就是大老爷啊,嗯……就是赦大老爷。姑娘,我是听海总管亲口说的,他跟下面人分派打点贺喜的礼物,被我在一旁听了一耳朵。后来,我就跟小库房的李大娘打听了,就是咱们贾府的大老爷,好像是因为救驾有功,被封了中荣郡王,还是双俸呢……”抱琴仍然兴奋着,喋喋不休着。 得到了答案,贾元春已经听不到她后面说些什么了,脑子里就再重复着一句话,“大伯当了郡王……”。这个大消息猛地将她炸得晕乎乎的,但很快就欣喜起来。大伯当了郡王,那她就是郡王爷的嫡亲侄女,这样的身份若是去选秀,就算王爷的正妃也是当得的。 这么一想,元春不禁悔不当初起来。若是当年就知道大伯能有这样的出息,她哪会急着去参加小选,在个女史的位置上熬了两年,还一事无成。早知道当初就再等两年,明年去参加大选,说不定王爷的正妃就是她的了。在家里等两年,比在这里蹉跎时光可强多了。 不过元春是个主意正的,很快就甩开心中的悔恨之情。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改变自己现在的处境才是正事。事到如今贾元春又不由庆幸,她在家里时跟大房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尤其是贾琏。虽然自贾琏去习武之后就疏远了,但之前十来年的相处也不是白费的。 沉吟半晌,贾元春收起了脸上的喜色,又不紧不慢地抄起经来。这件事既然王府众人已经知道了,那她就要稳起来,等等看。在她想来,最近王府里定然会对她有一番安排。就算不立刻升了分位,旁的待遇也该大大提升。至少,那个海总管该不敢再盯着她不放了。 当然,若是还有人看不清现状,非要给她这个新晋的郡王侄女添堵的话……那就别怪她要提一提自家大伯了。救驾之功不比寻常,大伯想必会因此深得皇上器重。王爷若是有心上进,那她的大伯可是一大助力。就看着这个,王爷想必不会让她再受委屈的。 让贾女史失望的是,她在忠肃王府的状况并没有明显的变化。知道她大伯成了郡王的人不少,大部分人对她虽然退让三分,却也没有毕恭毕敬。特别是那个总找她麻烦的海总管,甚至还有点变本加厉的趋势。贾元春再告诉自己要稳住,还是忍不住怒了。太没有眼色了,该给点教训才行。 “她想出府去拜见大伯,中荣郡王贾赦?”肃王府的书房里,贾琏靠在椅背上好笑地反问。贾元春该不会是认为,有了个郡王大伯当靠山,就能让她抖起来了吧?她难道不知道大房已经跟二房分了家,两家闹得有多僵?还是觉得她自己是不一样的? 临近过年,前几日皇子府的禁令就解了,皇子们都可以自由行动。但这个关口,没谁没眼色地乱跑。几个皇子全都是除了必要,绝不踏出府门一步。就连登门的客人,也大多是闭门不见的。可也有不一样的,就比如贾小琏没打招呼就进了宇文祜的书房。 宇文祜看了看贾琏灯下的脸,道:“老海,去告诉她。贾女史若是想念家人了,本王看在中荣郡王的面上,就除了她的差事,消了她的宫籍,让她回家自行婚配去吧。”贾元春到底是琏弟的亲堂姐,留着她在府上,宇文祜总觉得自己挺心虚的,不如就趁此放回家去吧。 “别啊。王爷,千万不用太给我父亲面子。那就是个素爱蹬鼻子上脸的,你太给面子了,就更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当初,我家老太太和二房他们将她送进来,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得上青云。您现在把她送回去,指不定还当是我们出的坏水,断了人家的青云之路呢。” 贾琏连忙摆手叫住海总管,眯着眼笑道:“王爷,宫中赐的女官是没资格随意出府的,即便我父亲是郡王了,也要遵循宫规礼法,不敢为侄女求这个情的。不过,她不能出府,可以派人将她的母亲请进来嘛。”说罢,眼角微挑地看向宇文祜,勾得人心肝儿直颤。 宇文祜稀里糊涂地就点了头,打发老海去传话。他定了定神,亲给贾琏倒了杯热茶,笑道:“怎么这么晚过来?不过你不来,明日我也该找你的。我今儿进宫拜见父皇的时候,父皇正跟中荣郡王谈到你,说是想到你的庄子上看看。他们见我去了,便让我通知你一声。只是,父皇没定是什么时候,恐怕会是个突然袭击呢。” “去就去呗,想什么时候去就去。反正,我那庄子是父亲给的,除了见了个作坊,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贾琏不在意地说道。这本就是应有之意,老皇帝前阵子脱不开身,现在逼宫的事摆平了,也该轮到摆布他这个不安定因素了。 “还有,我在京郊的那个庄子,已经被父皇接手了。咱们之间的份子,恐怕要重新划分了。”有个皇帝爹就是这样不好,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想想自己前面投下去的银子,宇文祜就觉得肝儿疼,要不是老爹还给他留了一成份子,那白花花的银子就全打水瓢儿了。 “少来诳我。”贾琏笑着睨他一眼,毫不留情地笑骂道:“这事我父亲已经跟我说了,皇上虽说收了你的庄子,可也没占你便宜。不但折了银子给你,还留给你一成份子。肃王爷,您可一点儿没吃亏。怎么?还想在我这里找补些?做人心不要太黑啊。” “呵呵……”被拆穿了,宇文祜也不生气,打个哈哈就过去了,“唉,琏弟啊,我只要一想到日后收入大大缩水,这心都要碎掉了。你不安慰一下也罢,竟然还如此绝情地揭短,真是的!” 老皇帝最近的心情都不错,两个儿子逼宫造成的阴影已经差不多散去。临近过年,朝中刚刚清洗过,群臣们缩着尾巴呢,没谁敢跳出来让老皇帝不痛快。就算每日仍有许多政务要处理,可身边多了逗乐的贾赦,让老皇帝多了个消遣。可就在他准备探探贾琏的底时,一件大事打乱了他的计划。 有八百里急报送到,大皇子宇文祁在平安州起兵作乱,已经占领了半州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总算赶上了! 亲们,给俺留个评吧!!! 第34章 贾赦自从领了内大臣之职,除了每天上朝之外,每隔一天都要值宿宫中。老皇帝偶尔想起来了,还会专门将他叫进宫,解解乏逗逗闷子什么的。这天贾赦是休沐在家,刚刚用了一顿美美的早饭,正打算好好赏玩一番皇上昨儿赐下的古扇,就被闯进来的岳父大人逮个正着,薅起来就往外走。 逼宫事件之后,老皇帝再次启用了周老爷子,命他统领禁军,将护卫皇城的重任交托与他。老爷子挺不情愿,赋闲在家十来年的老胳膊老腿,再忙碌起来就怎么都不对劲儿。可他老人家又放心不下女婿、外孙,生怕一眼没盯住,这两个再闯下什么大祸来,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临近过年,今日朝上上也没什么大事,早早就散朝了。周老爷子正跟几位阁老坐在朝房闲聊,那气氛是相当轻松的。可忽然之间就风云变色了,乾清宫大总管李清火烧屁股一样跑进来,喘着大粗气地道:“快,皇上宣召,几位大人赶紧到东暖阁去。八百里快马急报,皇上已经掀了桌子。” 几位阁老都是一惊,急忙边整理衣袍边探问道:“李总管,出了什么事?”这个时节,难道是关外的鞑子们又来打草谷?还是新近的逼宫案又有了新进展?这一次的事,就连他们这几个阁臣里面,已经栽了两个进去。难道还有人看不清形势,要一条道走到黑? 李清缓了缓气息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小声说道:“平安州急报,大皇子于五日前起兵造反,平安州过半州县已经沦陷。皇上看到急报便吐了血,一面命咱家来请大人们,一面已命人前去开棺验尸。估计……”李清没说下去,几位阁老已经明白了。大皇子竟然是诈死,本身早已离京去了。 这事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不说皇上找他们商量的也是这事。现在他提前交了些底,也能在这些重臣面前留点交情。而且,他也还有事要求人的。皇上气得吐血,掀桌子摔板凳的,还不准太一靠近。他这做奴才的是劝不住,也只能寻求外援了。 “老侯爷,您请慢走一步,咱家还有事要跟您打个商量。”交代完前因,李清张望了一眼,拉住走在最后的周老爷子,作个揖求道:“荣王爷今日不当值,但皇上气得不轻,又不肯让太医看,咱家实在担心得很。求您去将王爷请进宫,王爷说的话,皇上常常还是能听进去的。” “没错啊,周老,皇上的身子要紧。咱们这些人,可都没有您女婿会说话儿。”几位阁老支着耳朵听他们说话,然后纷纷表示赞同,不约而同地催促。看样子皇上现在火大得很,他们完全就是在往枪尖上撞。中荣郡王最近在皇上面前比较有面子,拉来冲锋陷阵很合适。 “这……”老爷子有些犹豫,他明白这群老小子的意思,怕被皇上迁怒,要找他女婿来顶缸。他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是李清在这里求了,说的又是为了皇上的身体,让他也无法一口回绝。最近皇上对贾赦确实很宽容,可君心难测,谁知道他会不会忽然变脸啊。 但是,老爷子自己心里也有点不托底。逼宫事件过去才一个来月,这大皇子又弄了个诈尸造反的事。那皇上的心情就……可想而知了。想到这,周老爷子也不由觉得,有女婿在前面顶着,果然会比较安全一些。而且,老丈人有事,女婿服其劳,这也是正理。 于是,就有了赦大王爷书房里的一幕。他一头雾水地被老丈人扔到马上,顶着刺骨的寒风,鼻涕长流地被带进了皇宫。还在晕头转向之间,李清就已经像见了救星一样冲着暖阁高声通传,“回禀皇上,中荣郡王贾赦求见。”不光是他,跪在暖阁里的几位阁老也松了口气。 听见老皇帝让他“滚进来”的声音,赦大王爷都快哭了,这都叫什么事儿啊!他明明很安分地呆在府里,怎么这些人还不忘了祸害他。明明跟他没关系的事情,干嘛非得让他直面皇上的怒火?明明他跟老丈人才是亲人,为什么还要这样助纣为虐,把他往火坑里推?!! 感觉到女婿身上的深深怨念,老爷子也不禁尴尬地捋了捋须髯,瞪眼道:“看我做什么,皇上叫你,还不赶紧进去。”虽说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但这样坑害女婿,老爷子还是有些心虚的。不过谁让他家女婿讨皇上喜欢呢,这就叫能者多劳。嗯,就是这样! 东暖阁里的气氛很沉闷,老皇帝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坐在炕上,跟前儿已经被他祸害得一片狼藉了。几位阁老跪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面前的地面上躺了许多摔得乱七八糟的折子。当值伺候的小太监们都溜边儿跪着,抖着小肩膀,一副快哭了的样子。看来,皇上这是气炸了。 一见贾赦进来,老皇帝锐利的眼神就扫过去。就这一眼,赦大王爷就忘了还有膝盖这种东西,麻溜儿地给跪了。反射性地磕着头,还要琢磨着话要怎么说。难道要说,听说您的大儿子没死,臣来给您贺喜;还是臣知道您被儿子伤了心,特来安慰?这样说,绝对会被杀掉吧!? 好在老皇帝也没打算听他说,反而一摆手让旁人都退下。贾赦发誓,他听见了阁老们偷偷吐气的声音。还没等他抬头,平均年龄五十往上的老家伙们就已经连背影都没了。随着暖阁的门被最后离开的小太监关上,赦大王爷泪流满面。这么没有义气,还能不能守望互助地同朝为臣了啊? 贾赦不敢动,生怕触怒了老皇帝。皇上虽然不会杀他,但折腾人的法子也很多,他应付不来。老皇帝也不说话,暖阁里一下子就静得可怕。但是,有些生理反应不是人能控制的,就比如这样:从寒冷的室外,来到烧着地龙、火炕的暖阁里,忽冷忽热之间,一个喷嚏就……喷薄而出了。 老皇帝直接就被气笑了,他冷哼一声,“贾赦,你就是看朕气得还不够狠,专门来给朕添把火的是吧?你说说,朕怎么就碰上你这样的人了,跟你生不完的气。行啦,还傻跪着做什么,过来坐吧。赶紧收拾好自己,还等着朕伺候你不成?” 笑了?笑了就好,贾赦暗暗松了口气,同时也忍不住翻白眼。早知道一个喷嚏能有这效果,他方才还忍什么,早早打出来也不用跪得膝盖疼。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乖乖做到老皇帝指定的位置,贾赦偷眼去看他。老皇帝的脸色很不好,唇角甚至还沾着一点血迹,他张嘴想劝。 “放心吧,一口淤血而已,朕还死不了。”老皇帝摆摆手,堵住他的话。放松紧绷的身子,靠在枕上怅然道:“古人都说,儿女都是讨债的。朕知道朕不是个好父亲,也早做好还债跟赖账的准备。可事到临头了,朕才知道想什么都是空的,真碰上了才知道疼啊。” “大皇子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他没死,仵作和太医去验了尸,死的是个替身,脸上有细动刀的痕迹,不仔细看不出来。身上的记号也是后弄上去的,不知底细的去看,谁也看不出端倪。朕早该知道的,老大不是个简单的,怎会毫不防着太子,那么容易就死了。” 老皇帝似乎没打算听贾赦说话的意思,眼睛望着窗外的雪景,自顾自地说道:“你知道么,朕不怪他们造反。皇位,至高无上、唯我独尊,谁不想要?更可况,是他们这些本就有资格继承的皇子们。有本事把老子掀翻,那是儿子的本事,朕就是见了列祖列宗也有话说。” “太子,他的心太狠了,但却没有足够与之匹配的能力。他想将兄弟们一网打尽,却不想想就算成功了之后要如何收场?他若有李世民那样的能力也罢,却偏偏是个有勇无谋的。哼,真以为宗室能看着他弑兄杀弟之后坐稳皇位?还有老大,原以为他是个有脑子的,其实也是个笨蛋。” “朕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当日太子逼宫成功了,他立刻就能举起靖难的大旗,打着为朕和弟弟们复仇的旗号,稳稳地拿下太子。若是太子不成功,也只需揭穿替身的身份,就能将罪过全推给太子。可是三十年了,他竟然都没弄清太子的性子有多狠。太子,根本就没打算让他活着啊。” “所以,替身死在了乾清宫,他自己也骑虎难下。出现吧,怕朕记恨将他暗中杀了;不出现吧,他又不甘心从此当个死人。到最后,也就有了平安州这一场可笑的叛乱。贾赦,朕不会杀太子,他是朕的儿子。但朕却不想放过大皇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贾赦知道,皇上并不是想听他的答案,所以就安静地为他添上热茶。果然,老皇帝接着道:“你也是有儿子的人,但你一定不知道,儿子在自己面前被捅死,是个什么感觉。朕知道,朕痛,不是心疾的痛,是心痛。就是在今天之前,朕只要想起来儿子,还是觉得心痛。” 他猛地坐直身体,脸色涨红眼神逼人,怒吼道:“可我他妈.的全白痛了!那畜生明明活得好好地,一点没想过他爹会不会伤心,会不会悲痛。一个月,一个月啊,一点风声都不漏啊……”老皇帝确实怒极了,连‘我’都出来了。大皇子诈尸,让他有一种强烈的,被儿子耍了的狼狈感。 可见您做爹是有多失败!当然,这话贾赦也只敢在心里转转,面上却已经老泪纵横,一脸悲痛怜惜地看着老皇帝。誓要将自己的感同身受,传达给受伤害的皇上。弄了半天,发这么大火儿就是觉得自己被涮了丢人,您羞不羞啊? 他还当什么事呢,不就是当回簸箕嘛。外面那几位阁老,还有我老丈人,还有李清那老小子,你们连这点小事都已经做不了,还好意思领那份俸禄么?!当然,赦大王爷不知道,垃圾桶其实也可以是一种高大上的功能,一般人是无法胜任的。 老皇帝心里的憋屈发泄出来了,又觉得贾赦哭得实在滑稽,就又被逗笑了。踹了他一脚,扬声唤人进来收拾场地,又将阁老们叫进来议事,平安州的叛乱总还要派人去平定不是。 中荣郡王果然非一般人啊!只见他进去没多大会儿,就能让皇上转怒为喜,真是简直了!阁老们纷纷向周老爷子挑大拇哥,您老挑女婿的眼光也是简直了,真是不服不行啊。周老爷子面上得意,心里却也纳闷儿。也不知道傻女婿都跟皇上说什么了,怎么就这么立竿见影? 他们哪知道,赦大王爷从进了暖阁,连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全程保持沉默了。唯一发出的声音,就是那一声响亮的……喷嚏。 第35章 大庆乾元二十七年的春天,平安州升腾起来的造反小火苗还没来得及势成燎原,就已经被扑灭了。这年的三月,二房的赵姨娘挣扎了一天一夜之后,剩下了一个瘦巴巴的女婴。还没等她看上女儿一眼,王夫人就已经命人抱到了自己身边。她的这一举动赢了赞扬,女孩养在嫡母身边是体面。 一个月之后,随着丈夫在扬州任上的姑太太贾敏,也传回来好消息。她二月间花朝节那日,产下一个女儿,姑爷林如海甚爱,当场为之取名黛玉。史太君闻信大喜,女儿嫁过去十几年,却始终没有好消息,这曾让史太君十分挂怀。如今虽只得了个女儿,可有道是先开花后结果,总算是有了盼头儿。连忙催促了两个儿媳妇,打点各色礼物,派人送到扬州去。 王夫人抱着贾宝玉,半合起来的眼里全是幸灾乐祸。她跟贾敏的姑嫂关系不错,却不妨碍她看贾敏的笑话儿。要她说林家真是仁至义尽了,这么多年无子也没休了贾敏,现在好容易能生了吧,又是个赔钱货。哼,娶了贾敏,还真是倒霉催的呢。 邢夫人面上也是淡淡的,她嫁过来的时候,贾敏已经出嫁了,两人并没相处过,统共也就见过几面而已。只是,听了旁人怀孕生子,她心里总要有些不痛快的。特别是贾敏,那也是个婚后十几年没消息的,谁知竟那么好运道,三十多了还能生。这要搁到她自己身上,生个女儿也不嫌。 贾琏得到消息也笑了,二房的这个该是三姑娘贾探春,扬州的那个指定就是林黛玉了。时间过得还挺快,不知不觉间,这红楼世界的主角也差不多都出世了。他琢磨着,是不是亲自走一趟扬州,给林家的小表妹也送上一块玉。虽不知道摔玉事件还会不会再发生,预防着点总没错。 有了贾琏的主动请缨,史太君也觉得很体面。大儿子是郡王,那琏儿就是小王爷了,他跑这一趟,也能让敏儿好好风光风光。另外,她也担心女婿嫌女儿生的是个女儿,对她们母女不上心,让贾琏过去给她姑妈撑撑腰也好,省得有人以为贾家败落了好欺负。 家里面搞定了,贾琏要出京却还要到老皇帝面前报备一番的。老皇帝倒也好说话,反正他攥着贾恩侯,也不怕贾琏这小子乱来。不过他还是点了宇文祜的名,命他微服南下巡查吏治民风,贾琏就充做侍卫,沿途保护四皇子安全。当然,这次扬州探亲之行,就当是打掩护了。 对于老皇帝这样假私济公的行为,贾小琏只是含笑不语,瞥一眼在边上呲牙的便宜爹。得!就算为了便宜爹的后.宫地位,这趟差他出了。宇文祜皇位继承人的地位基本上已经确立,老皇帝最近常常变着法地培养他,很有扶上马再送一程的架势。 宇文祜最近确实春风得意,却难得地保持了谦逊严谨的作风,老皇帝对此表示很满意。以往他对四子关注虽多,却到底不如老大老二两个。现在看来,倒是个沉得住气的,没有一吹就飘起来。自己的身体状况老皇帝很清楚,虽嘴上没说过,可心里已经在盘算着什么时候禅位了。 能够在这草长莺飞的暮春时节,跟琏弟到江南去走一走,肃王爷不禁心花怒放,认为皇帝老爹难得善解人意了一回。至于身上背着的差事,他并没多放在心上。江南之地,鱼米之乡,历来都是滋养贪官污吏的宝地。一趟微服私访,根本就治标不治本,杀掉这一茬,早有下一茬在等着了。 两人去时是跟着郡王府的船只,走水路直下扬州,将私访之事放在林府贺喜之后。林如海是前科探花,此时却还并未升任兰台寺大夫,也并非在巡盐御史的任上,而是正四品扬州知府。对于林如海这个人,贾琏是抱持着好奇的,十分有一探究竟的欲.望。 四代列侯之家,书香出世之门,也算得上是真正的贵族了。为何到了林如海手里,就落得个家破人亡、人财两空的下场。要说林如海自己不省事,贾琏是不信的,能在巡盐御史任上稳坐多年,怎么也不该是个蠢的;要不就是贾敏心肠狠毒,贾琏还是不能信,怎么看,史太君都不可能教出个拎不清的女儿。 一到扬州码头,林家的下人已经早早地等着了。见个一身浅蓝春衫的半大少年下船,便在大管家的带领下过来见礼。贾琏暗自点点头,光看林家这些下人,规矩一丝不错,比之前荣国府那些强了不是一点半点。就此看来,不管旁的如何,贾敏管家的本事该是不差的。 林如海今日特意休沐在家,看见贾琏拜见忙笑呵呵地拉起来,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夸道:“哈哈,琏儿快快免礼。记得当年你满月,还赏过我一注童子尿,害我被你姑妈还一阵嘲笑。现在竟已经这么高了,可见是岁月如梭,我们这一辈都老了啊。” 听这说话,林如海并非一般腐儒,贾琏也笑着跟他寒暄,“林姑父说得哪里话。您正值壮年,若还觉得自己老了,那我父王可怎么办,不成了老古董?老太太听说了您和姑母的的喜信儿,高兴的不得了,若不是路上不方便,恨不能亲自过来看看小表妹呢。” “劳老人家挂念,是我们的不是啊。”人到中年才有了第一个孩子,尽管是个女儿,林如海也是高兴的,眉眼间就有些飞扬,“你表妹是花朝节生的,落草时便眼睛便能睁开,黑盈盈的好似一块墨玉,喜欢人得很。等会儿去后面见你姑妈,让乳娘抱给你看。额,这位是……” “我此行一是探望姑父姑母和小表妹,二也是想要同文兄,在江南游学一番。”贾琏仍将宇文祜当做文佑来介绍,,他们此来是巡查吏治民风,也不好一上来就泄露身份。宇文祜也拱了拱手,笑着行了个平礼,“文某不请自来,叨扰府上了,还请林大人见谅。” 林如海早看着贾琏身边的青年不凡,当下笑道:“这有什么的,你既是琏儿的朋友,尽管住下就是。林路,去给琏儿准备的院子里看看,再收拾一间上房出来。你们年轻人住在一起,做些什么也方便,我就不多预备院子了,可好?”心下却在琢磨,姓文的世家是哪户。 大舅兄贾赦救驾有功,晋封中荣郡王的事,他早已经听说了。当时,心中还好一番感叹。原以为荣国府若能有什么起色,也该应在二舅兄那一房,却没想到不显眼的大舅兄竟这么争气。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郡王爵位到手。当然,他也曾唏嘘,贾赦瞎猫碰上死耗子。 不过今日一见贾琏,他心中倒是有了些不同的想法。从这当儿子的待人接物、言辞做派上看,当爹的贾赦到底如何就可见一斑了。至于以前贾赦留给他的印象,也自然地被林探花脑补了一番豪门的恩怨情仇。可见,贾小琏的风度还是很能唬人的,便宜爹贾赦也跟着沾光了。 但是林如海更关注的是文佑,他实在想不起京中有哪家姓文的世家,难道是新起来的贵族?他倒是没往皇室那边想,只是觉得贾赦父子的身份水涨船高,能跟贾琏如此交好的,身份自然也是不一般的。况且,文佑这一身气度和衣袍,寒门子弟是绝不会有的。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眉目,他索性就放开了,左右这人还要在自家府上住着,早晚能探出个底细来。林如海一面命人先带着宇文祜去休息,一面亲自引着贾琏往后院去。贾琏虽然已经十四了,但林家并没有年龄相仿的女眷,贾敏又是他亲姑姑,进出后院倒也没什么。 听说贾琏到了,贾敏早就抱了黛玉等着了。她从出嫁起,就跟着林如海在各地任上,来到扬州安定下来还是去年的事。她觉得,扬州就是块福地,当日刚刚踏上这块土地,就有了好消息,简直让求子多年的她欣喜若狂。即便十个月后呱呱坠地的是个女儿,也没能损了她的好心情。 贾敏心里很清楚,能让无子的她在林家站稳脚跟,靠的从来都不是丈夫的情意,而是娘家。前些年,贾家看着就不如往昔了,林如海可不就多了好几房姬妾。去年她有了身子,连管家的权利不都分给那几个女人了嘛。可年前的时候,大哥晋升郡王的消息传来,就立刻变了样子。 男人都一样,即便是探花郎也不能例外。贾敏知道,她做姑娘的时候跟大哥并不亲近,这次贾琏能亲来,让她喜出望外。这说明大哥心里有她这个妹妹,担心她在林家直不起腰板儿,让当小王爷的儿子来给她这个姑姑撑腰呢。所以,贾琏一进门还没等拜见姑母,就被她抱住了一通哭。 贾小琏就纳闷儿了,他们姑侄的关系亲到这个地步么?他记忆力,怎么就没见过贾敏几面呢?而且,往常似乎猪大哥哥更得这位姑母欢心啊。他边劝解边扶着贾敏坐下,被她哭得浑身不自在,还是对着绛珠仙草洗洗眼吧。“请姑母放心,家里老太太等一切都好,您切莫担心伤了身子。” 林如海也让她哭得不自在,这见了娘家人哭成这样,是得在自家受了多少委屈啊?!探花郎觉得自己挺冤,膝下无儿无女这么多年他都忍了,他对嫡妻也素来尊重,这怎么就觉得自己被告了状呢? 第36章 贾琏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榻上胖娃娃的嫩脸,脸上是维持了一天的莫名诡异。胖娃娃也很皮实,脸都戳来戳去地也不哭,反而“咯咯……”地笑个不停。贾小琏良心发现地停手吧,她还不愿意地嘟嘴,胖爪子握住他的一根手指,往自己的小胖脸上蹭。 妹子,身为传说中会泪尽而亡的绛珠仙草,你珠圆玉润成这样真的合适么?你笑得如此喜兴真的没问题么?你如此无齿卖萌真的可以么?面对这样一个林黛玉,贾小琏整个儿都凌乱了。昨天第一回见面的时候,他差点以为贾敏把薛宝钗抱过来了。说好的那个自打会吃饭就会吃药的林妹妹呢? 处于惊诧中的贾琏并不知道,林如海贾敏夫妇曾经有过一场有关他的对话,并且结果不太愉快。贾敏为此还掉了不少眼泪,心里对林如海凭添了不少怨怼,为她自己好生自伤了一番。 昨日见过贾琏之后,晚上林如海、贾敏夫妇两个在床上说话。林如海忽然感叹了一句,“往常总听你说二舅兄家的珠儿是个好的,学问上非常上进,言谈举止颇有父祖风范。今日一见琏儿,便觉得这孩子优雅从容、不落俗套。真是让我想不到更胜一筹的珠儿,该是何等模样了。” 贾敏闻言微赧,其实她常年不在家,哪知道贾珠什么样子。不过是母亲来信如何说,她便如何说罢了。兼之,她在闺中时跟二哥、二嫂交好,自然要捧着他们的嫡长子。可现在听了林如海的话,贾敏怎么想都觉得是种讽刺。于此,不由得眼含幽怨地看向林如海。 “我看着琏儿实在喜欢,大舅兄真是将他教得很好。”林如海却没看贾敏,犹自怅然着。儿子啊,挂在他心头多年的想望。若是他能有个儿子,也会把他教养得像贾琏那样。而他就像大舅哥那样,把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摆到他面前。可惜啊,他还得再接再厉才行。 “老爷,求您别说了。这都是我的错,嫁进林家这么多年,也没能给你添个儿子。现在林家香火无以为继,实在让我无颜面对公婆祖宗们。”多年夫妻,贾敏自然听出了他话语中的遗憾,眼泪刷地就下来了,肝肠寸断地道:“老爷,你……你就休了我吧。” 没有儿子,林如海心里难受,可谁又知道她心里的苦?!好几年了,她时刻都陷在会被休弃的恐慌之中,万事都谨小慎微不敢出一点错。以往,林家从没有女人怀孕还好,世人还可能猜是林如海的毛病。可在她有孕之后,林如海肯定是没毛病了,那错就都是她的了。 她不否认,林如海的侍妾没有身孕有她的手笔,可这不是应该的嘛?她这个嫡妻正房都还没有怀孕,那些下贱女人凭什么抢在她头里?说她不大度也好,不贤惠也好,她在闺中时母亲就没教过她这两样。她只知道,她林如海嫡妻的身份,不容有任何人挑衅。 又来这一套!林如海被他哭得心烦,却还得忍着脾气去哄,“夫人说的哪里话,咱们不是已经有了玉儿嘛。先开花后结果,儿子会有的。”这时候林如海并不知道,贾敏这次生产伤了身子,再加上年纪也大了,日后再怀身子的可能极其渺茫了。 可这事贾敏却是一清二楚的,只是用银子封了大夫的口,没让林如海知道罢了。贾敏心里又恨又悔又自伤,也说不清是个什么味道了。她这辈子都不会有儿子了,已经绝望了,可林如海却不一样。哼,没孩子的时候盼孩子,有了女儿又盼儿子,真是贪心不足的男人! “唉,可惜玉儿生得晚。若玉儿早生个十来年,我说什么也得把琏儿抢来当女婿。日后就算没个儿子,我也能放心了。”林如海心情也不好,见贾敏纵哄不听,他也烦了,干脆丢开手。然后继续自顾自地感叹他的,“哪怕差得再小些呢,也行啊……” 贾敏的眼泪更止不住了,方才还有点刻意的成分,此时已经完全是泪由心生了。她听明白了,林如海这是埋怨她呢!可她有什么法子,她难道不想进门就怀孕,两年就抱仨?她难道不想一生一个准儿,全是带把儿的?总之……就是她命苦,老天爷没长眼,怎么就没看看她这亲闺女呢?! 林如海直到睡着,嘴里还时有时无地念叨着“儿子……”什么的。贾敏听得悲从中来,一夜都没合眼,泪湿枕巾。不过第二天,她就调整好了状态。只要有娘家在,有大哥这个郡王在,林如海就是再不满意,也得好好供着她。这,就够了。 她这个做姑妈的不适合上赶着巴结侄儿,不是还有黛玉呢么。昨日瞧琏儿的意思,很喜欢黛玉这孩子,送了一块有来历的金锁不说,还亲手抱了抱呢。所以,胖娃娃林黛玉第二天就出现在贾小琏的院子里,奉命陪着小表妹愉快地玩耍。天知道,他跟个奶娃子能有什么玩到一块。 “琏弟很喜欢孩子?”宇文祜手里握着卷书坐在窗前,不时抬眼看过来,总能看见贾琏眉眼柔和的脸,和脸上温柔的笑意。若他真想跟琏弟有些什么,孩子是他们两个都绕不过去的问题。他若登上皇位,少不了一个继承人;而琏弟身兼贾周两家的香火,更不可能…… 宇文祜是个心理有洁癖的人,从他年近二十还没有任何男女就能看出。他看不上的就绝对不碰,可他若是看上的,也绝不准旁人染指。对于贾琏,在最初的莫名心动之后,他有一种要执迷不悟下去的冲动,也在这样做。他……不想看着贾琏身边出现另一个人,女人或者男人。 “喜欢啊。”贾琏恶作剧地双手揉着小胖脸,耳边是黛玉没心没肺的笑声。他目光含笑地看向宇文祜,男人的人影在初夏的阳光下有些模糊,让他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但是眨眼间,贾琏就从中挣脱出来,“文兄也是该大婚的年纪了,不喜欢孩子么?” 大婚!这也是个绕不开的难题。宇文祜头疼地皱眉,只觉得前途诸多险阻。胸中气闷,索性丢下手中书,拉住贾琏的手耍赖,“琏弟,跟为兄私奔吧。我一定会一辈子对你好,咱们找个人烟罕至,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起来,让谁也找不着,就咱们俩过日子。” 贾琏好笑地摸了摸他额头,笑骂道:“没发烧啊,难道是大早上就喝多了?文兄,我可是贾周两家的大宝贝儿,指着我传宗接代呢。你要是拐跑了我,我外公外婆和老爹炸起毛来,连你爹都不一定能拦住。到时候,被他们抓住了大屁股,你可别叫疼。” “唉——”长叹一声,被打击了的肃王爷泄气了,决定抛弃这个让人悲伤的话题。“昨晚跟林海谈了谈,不愧是前科探花,胸中颇有见地。他从离开翰林院起,就在江南各地为官,对江南官场了解颇深。就是不知道,你这位姑父是同流合污呢,还是洁身自好。” 听他说起正事,贾琏给黛玉一只拨浪鼓玩去,正色道:“林如海这人不一般,你说他同流合污,可这人心中自有底线,从不越雷池一步。但他也绝不是清高自诩之人,该懂的道道儿他一清二楚,该遵循的潜规则,他也从不犯规。所以,他在江南如鱼得水。官声和实惠,一样不缺。” “就是这样的,我才感叹他是个做官的人才。”宇文祜点头,摇着手中折扇为贾琏扇风,“依为兄看,可以将我的身份和此行目的稍加透漏,想来他会知道该怎么做。江南官场素来盘根错节,我们两个外人想要查到些什么,还得人家从指头缝露一些出来啊。” “好。文兄此来,不过为了立威罢了,咔嚓两个贪官恶吏。我那姑父是个眉眼通透的,必定会让文兄满意。”来自扇子的微风拂动发丝,贾小琏惬意地眯了眯眼,“只要不是想掀翻整个江南官场,他们有的是挡箭牌往外抛,这一点上不会跟咱们为难。” 宇文祜手上的动作不停,脸却沉重了起来,严厉地眯了眼,“哼,江南官场成了铁板一块,暗中支持大哥和二哥,打着谁上位都是成功的主意。如今就算父皇想要敲碎这块铁板,也要好生掂量试探才行。皇子们都敢当成棋子,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早晚挨个儿收拾了他们。” “呵呵,从龙之功谁不想要,那是一飞冲天的机遇。就像我爹,一个救驾之功,不就得了皇上的眼,一跃就成了郡王。还有金陵甄家,他家老太太曾是皇上乳母,不也一跃成为江南大族。想当年他们家在金陵算什么,不是连什么四大家族也排不上么?” “甄家……”宇文祜沉吟,贾琏提起甄家并非无的放矢。这家人的男人虽然官位不显,可都在要害之处,在江南的地位也是不凡。江南官场到了如今这个局面,跟他家脱不了关系。原本不过是伺候皇家的奴才,父皇给了他们些体面,竟养大了他们的心,不知道东南西北起来。 贾琏笑呵呵地看他咬牙,撩过火之后也不管灭。最近这人有点黏糊,给他找点事做也好,省得整日儿女情长的,白瞎了个好好地少年时光。有那磨蹭人的功夫,做点有益江山社稷,黎民苍生的事情多好! 第37章 时值盛夏,江南的气氛却相当肃杀。宇文祜和贾琏闹出来的动静,让坐镇京城的老皇帝也直挠头。江南的吏治向来令人担忧,他早有整顿的心思。这次派儿子过去,也是想要他心里有个数,却没打算现在就下重手。刚刚经历过逼宫、造反等混乱,现在当力求稳定,还不是在江南动刀的时机。 翻着江南传回来的密报,老皇帝对那些鱼肉乡里的贪官污吏也恨得不行。可是,这两个孩子也忒认真了。江南官员抛出来的炮灰不说,光是他们自己“撞”上的贪官就有一二十个,两江下属的州县快让他俩折腾个遍了。好在他们也有分寸,整掉的最大的鱼也不过是个知府。 “给,拿去看看吧。都是你的好儿子,胆子大得要命,连带祜儿也被他带的人来疯起来。”老皇帝将折子扔到贾赦身上,没好气地说道。这家伙说得好听是内阁行走,可看看他那个懒散样儿,哪有一点当臣子为君分忧的觉悟?!再不理他,这都要睡着了。 京城六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了,但不过皇帝待的地方总是不同的。房间的角落里都摆着硕大的冰山,还有大大小小的冰盆错落有致地摆着。外面烈日悬空,屋里却清爽怡人,再没有比这更好眠的环境了。贾赦靠在凉枕上,眯着眼睛一下下栽歪这脑袋,若不是场合不对,他已经躺平了。 折子摔在身上让他一惊,猛地坐直身子,又下意识用手去摸嘴角。然后好像忽然意识到自己身在何方,赶紧又把手放下,手忙脚乱地把折子拿起来看。注意力却全放在老皇帝身上,连拿倒了奏折也不知道。看见老皇帝冲着他吹胡子瞪眼,就没脸没皮地报以讨饶的笑容。 其实,赦大王爷心里也苦啊!你说他明明就是个老纨绔,这辈子最懂的就是吃喝玩乐,外加琢磨点古董字画什么的。这国家大事,税收财政什么的,他是全都一窍不通。说起来他现在也是阁臣之一,每天忙忙活活地连家也少回,可其实他就是个一问三不知的摆设。 有时候他真觉得皇上故意整他,宁愿让他整日在宫里无所事事,也不愿意放他哪凉快哪呆着去。平日里面对同僚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赦大王爷很想说,老子的水深火热谁造!想想他以前逍遥快活的小日子,再比比现在,简直就是起早贪黑还没有节假日的苦力。 老皇帝虽然冲着贾赦瞪眼,可心里却挺开心。他知道贾赦不愿意参与朝政,更不喜欢每天早朝办差,可他就愿意看这混球忍无可忍还要再忍的样子。就好像有种说法,看到你不好,我就放心了的感觉。当初他那么狼狈的样子都被这老小子看了,现在也是他收利息的时候了。 当便宜爹在皇宫里水深火热的时候,贾小琏正带着宇文祜在十里秦淮享受着美人美景与美食。六朝金粉汇聚之处,莺歌燕舞升平之间,两位少年公子徜徉其间,最关注的却是那种种特色小食,不禁让人扼腕,实在是辜负了这十里秦淮的风流。 “这家的黄桥烧饼不愧是远近闻名,你们要多买几个带回去。呵呵,文兄可能不知道,这可是家老字号了。还是我上次到金陵科考时,父亲来信介绍的。说不定,几百年后咱们早已不在,可这门手艺却流传下来。”贾琏拍拍手上的饼渣,接过昆仑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 宇文祜在京城想吃什么没有,却还真没有拿着烧饼在街上边走边吃的经历。偏偏贾琏做起来那么自然,原该略嫌失礼的事情在他做来,却不沾半点烟火气息。不知不觉间,连他也将手里的烧饼也只剩下半个。琏弟长得好看,做什么都好看! “琏二爷,我家小、小公子请您夫子庙一叙。”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在几人附近打了半天转,仿佛下定决心一样低着头凑过来,结结巴巴地说道。说完,面红耳赤地抬头看一眼贾琏,也不等人回话便闷着头跑掉了,留下贾琏与宇文祜两个面面相觑。 “夫子庙……文兄,随我一起看看去,可好?”贾琏眺着小厮消失的背影,颇有意味地笑了。说是个小厮,可看这行动姿态全然是女儿做派。恐怕……并不是公子相邀,而是佳人有约了。不过,在金陵能掌握他行踪的,又是哪位好姑娘呢?一摇折扇,心中便已有了猜测。 “琏弟还真是招人。也罢,为兄便随你去看看,也为你把把关。”贾琏能看出来的,宇文祜自然也不会看错,一张俊脸就黑了下来。他还正愁着没什么进展呢,这马上就有了挖墙脚的。琏弟长得招人他知道,可现在的姑娘们已经飒爽到这种地步了么?当街邀约男人,真的可以有么? 王熙凤一身俊俏小郎君的打扮,身后跟着两个清秀小厮,站在庙前聚星亭处抻着脖子张望。她这次是回金陵老家祭拜父母,恰好听说贾琏也在金陵,这才起了见上一面的心思。上回,她听大伯母说起过她跟贾琏的婚事,说是大伯已经跟姑妈提过了。可是,后来就再没了音信。 对于贾琏,王熙凤心里是喜欢的。他们虽然只见过一面,这姑娘对他却有点一见钟情的意思。再者说,两人的不论是相貌,还是家世都很相配,若能成就秦晋之好,也是一段佳话。王熙凤从小就明白,女人就是家族联姻的工具。既然如此,何不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呢?! 后来,她偷偷打听了才知道,因为她跟贾琏的亲事,贾家大房是大闹了一场。不但不同意他们的亲事,还逼着二房分了家,把姑妈他们赶出了正堂。为此,王熙凤还偷着哭了一场,心里却暗暗地恨起贾琏父子来。她这样的家世人品模样儿,也不知道他们还能挑出什么来,竟如此对她! 身为金陵四大家族之一王家的嫡女,从一品大员的侄女,王熙凤还是很有自信的。若非她父亲没有官职,她就去选秀进宫当娘娘了,哪还能便宜贾家。被人捧着捧惯了,忽然之间被嫌弃了,王熙凤自然接受不了,她要亲自找贾琏问问,他们家凭什么看不上她。 “贾琏,这里。”这个年纪的王熙凤是恣意张扬的,一身男装打扮竟也不嫌女气,反倒漂亮的不得了。即便见惯美人的两人,也不得不承认这姑娘称得上是个绝色。贾小琏示意宇文祜在一旁等候,他独自过去跟王熙凤说话。毕竟人家也是个小姑娘,丢脸的事还是不要被太多人看到。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咱们俩家,谈过你我的婚事?”王熙凤果然不愧辣子的称号,一上来就直奔主题地问道。不过到底是姑娘家,脸上依稀可见淡淡的红润,一双丹凤眼也微微斜着,不敢去看贾小琏。凤辣子,也曾经有过青涩的青葱岁月啊。 “这个倒不曾听说,像是你听差了吧。我幼时曾算过命,说是不宜过早谈论婚配,所以家里还没有开始替我张罗。再一个,我还有武举要考,暂时也没那个心思。”贾琏摇头否认,这事还是不说开的好,不然太伤姑娘家的颜面,“你,这样出门不妥,还是快快回家去吧,路上小心些。” 说完他就转身就打算走人,来见王熙凤不过是为了证实猜想,却没打算跟这姑娘有什么牵扯。可王熙凤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气得涨红了粉面,“你站住!我什么都知道,你也用不着骗我。我姑妈去提婚事,你们家不答应也就罢了,还借故欺负她。你当我们王家是什么了?” 贾琏好笑地回头,挑眉道:“我能当你王家是什么?那你又当你王家是什么,金陵四大家族之一?都太尉统制县伯之后?京营节度使之家?这一堆头衔,很了不起么?那你又当我们贾家是什么?我父亲贵为中荣郡王,乃皇上亲信宠臣。以我家的势力,就算欺了你王家,那又如何?” “还有,你说的亲事。就算你姑妈提起过,那又如何?我不提,那是给你跟你家里留着体面。可既然你不要这份体面,我就明白告诉你。姑娘,以你的身份,配不上本少爷。好说我也是位小王爷,别说你只是侄女,就是王子腾的亲女儿,也不一定够得上身份。” 听着这些气死人不偿命的话,王熙凤凤眼圆睁柳眉倒竖,直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从小到大,她都没被这样看不起过,就算父母双亡日子也过得一帆风顺。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轻视她,却也揭开了她心底暗藏的疮疤。她紧咬银牙,心中发誓一定要让贾琏付出代价。 “怎么样?”宇文祜关切地问道,眼睛不错地盯着他的表情,生怕自家琏弟被个小姑娘给勾了去。尤其是,王家这个姑娘还曾跟琏弟议过婚事,虽然后来被贾赦给搅合了,但肃王爷心里还是颇为膈应。他跟贾琏一日不确定彼此,就有操不完的心啊! “能怎么样?她一个姑娘家,文兄还怕我吃亏?不过是个认不清身份的小姑娘罢了,折腾不起大风浪,没事。”贾琏嗤笑一声,用扇子敲了敲他的胳膊,笑着斜睨一眼,“不过,王熙凤能这么准确抓住咱们的行踪,不是她一个闺阁女子能做到的。这里面,还不知有谁的手笔呢……” 第38章 忠肃亲王带着中荣郡王家的少爷,在江南官场掀起一番腥风血雨,干掉三四十中下级官员之后,拍拍屁股回了京城。江南官场和世家大族在松了口气之余,也不禁庆幸,这两位到底还是年轻,容易被表象迷惑。只要没被他们抓住关键人物,日后的江南该是什么样子就还是什么样子。 回到府上没几天,就是二房的宝玉抓周的日子。贾政就来找老太太和贾赦商量了,说是他们住的梨香院太小,怕到时周旋不开,求老太太和大哥大嫂给想想办法。话刚一说完,贾赦就哂笑起来,什么想想办法,不过是觉得荣国府成了荣王府,便宜却反没占更多,心里不平衡来找添补罢了。 两房分家也差不多有一年了,贾政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坦。往年每到三节两寿,地方上都有孝敬,另外每年的冰敬炭敬等等也不少,这些都是两房平分的。而且大多时候,占据了正堂的二房甚至还能拿到大头儿,政二老爷虽然不理俗务,可手里是从不缺银子花用的。 但自从分了家,就再没有这样的好事了。荣国府成了荣王府,规格上升不少,大哥贾赦又是皇上恨不得拴在裤腰带上的宠臣,地方上的种种孝敬必然水涨船高是可想而知的。多数人也不求贾赦办事,只求他别出言坏事就好。可这些孝敬别说平分了,跟他贾政一文银子的关系也无。 他虽是京官,但只是工部一个小小的员外郎,从五品的小官儿。即便地方上的孝敬也有他的份,却只是跟衙门里同僚们分润的,那才能有几个钱?这让贾政深刻认识到,没了荣国府的招牌,他根本就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谁也不会登门来白献殷勤。 更何况,贾家的下人从来都不是嘴严的,当日分家时发生的事就泄了出来。京里的人家既知道贾赦与贾政不和,自然不会抬举贾政去碍贾赦的眼。地方上的人只要进京一打听,自然也就知道了这事,更加不会在贾政的身上下注。 当然,贾政也不是没想过装可怜,以争取舆论支持。可惜,效果并不明显。每次他悲叹自家兄弟失和的时候,人家给他的都是诡异奇异的眼神。后来他才明白,那些人竟是觉得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就像有人说的,“鸠占鹊巢那么多年,他哥只是分家,没赶他出门,已经够仗义了……” 贾政胸中忿忿不平,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对,只认为这些人是见贾赦升了官,上赶着阿谀奉承他,将过错都推到了自己身上。不过,既然在外面得不到支持,他就只能在家里寻求帮助。便宜嘛,能多占一点就多占一点也是好的啊。 当初,虽然分得了荣国府两层家产,可区区一年贾政就尝到了钱不凑手是什么滋味。而且,小巧精致的梨香院也怎么看都不顺眼。太小了啊,哪住得下他们这一大家子。这样的院子,还没他以前的书房大,别说是宴客了,就是个把朋友来访他都嫌丢人。 只要一想到,若干年后自家就可能跟后廊那些支庶族人一样落魄,靠着嫡系的一点接济过活,贾政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也是老国公的嫡子嫡孙,怎么能落到那样的下场?!况且,若不是他出生的晚些,这爵位,这家业,这功绩……又哪轮得着贾赦! 从敕造荣国府升格为敕造荣王府,贾赦府邸的面积扩大了将近一倍,添了几处宽敞雅丽的院子。贾政打得就是新院子的主意,他已经看上一处紧挨着荣禧堂的院子。那院子看着有梨香院三四个大了,只比荣庆堂稍小一些,且修建得富丽堂皇,他觉得比较适合自己的身份。 贾赦却不管他有什么打算,直接全都堵回去,“二弟既然觉得地方下摆不开,不如就搬到自家去吧。我记得分家时,你有间三进的宅子。那宅子我以前去看过,地方绝对不小,够你邀请许多同僚亲友了。若是人手不够用,这府里你看上谁了,只管要走便是了。” 史太君闻言就是一皱眉,这老大怎么又提起这事来了。她不乐意地沉了脸,故作不悦地向贾政道:“不过是为了做个抓周礼,哪用着搬来搬去那么麻烦。这府里地方那么大,难道还不够你使的。宝玉是个有来历的,不能委屈了他,抓周在王府里办就很好。” “到时候,女眷们就在我这里招待。男人们嘛……”说到这儿,史太君就去看贾赦脸色,见他老神在在地端着茶,接着道:“男客们就由你跟赦儿招待,酒宴摆在新建的院子那里。至于抓周的地方,就设在……荣禧堂好了,毕竟宝玉也是咱家的正派嫡孙。” 老太太说完,跟贾政母子两个都去看贾赦的脸色。这俩人也算明白,现在家里说话算数的,还得是赦大王爷。旁人即便是史太君说什么,只要他不点头,这事就保准办不成。贾赦见他们看过来,也笑呵呵地回看过去,“老二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这事啊,不行。” 不管那边母子俩错愕难看的神色,赦大王爷接着道:“哥哥我也是有儿子的,不管是瑚儿还是琏儿,我这两个嫡子的抓周礼都没在荣禧堂办过,你的儿子自然更不够资格了。另外,别跟我提什么通灵宝玉,谁知道那鬼玩意儿是正是邪的。”这话是说给贾政的,同时也是说给史太君的。 “母亲的地方,愿意借给你用,你自然能用。我这边的主意你就别打了,梨香院摆不下,就摆在猪儿的院子里嘛。二弟,咱们毕竟已经分家了,你不愿意搬出去,想要就近孝敬老太太,我这做哥哥的没什么话说。但既然分了家就是两家人,咱们还是分得清楚些,省得谁连累谁都不好。” 到了宝玉周岁那日,登门道贺的人其实不多,多数都是荣府的老亲,看在史太君的面上来的。这又不是中荣王家的孩子周岁,并没那么多人来讨五品小官的好。贾政期待的宾朋满座的大场面没有到来,反而迎来了儿子贾宝玉给他的“致命一击”,好悬没被气死。 他自认是个读书人,半辈子都恪守规矩礼仪,怎么也没想到会生出个抓胭脂的儿子来。当贾宝玉从那无数世上之物中抓住脂粉钗环的时候,贾政的脸色当场就黑了,直斥之曰“酒色之徒”。从那以后,贾政对着贾宝玉就没好脸色,觉得这倒霉儿子太给自己丢脸了,日后怕是指望不上。 不过,宝玉虽不争气,却也有让贾政高兴的事情。临近过年的时候,赵姨娘又查出了一个多月的身孕,证明了他的老当益壮。自从王夫人放印子钱的事发了,贾政就再没进过她的房,就连初一十五这样的面子情也不愿做了。而赵姨娘自生了姑娘探春,就越发地得宠了。 而等过了年,又出了一件更让政二老爷惊喜的大事。北边又熬过了一个冬天的鞑子们,终于又有精力犯边了,今年草原上冻死了不少牛羊,全指着到大庆打草谷过活呢。可大庆的粮食牛羊也不是白来的,更没有资敌的习惯。这样一来,两边只有打一场群架了。 当然,忧国忧民的政二老爷并不是因为鞑子犯边惊喜,而是因为贾琏竟然头脑一热,决定随军到边关作战了。这可绝对算是个好消息,大房就贾琏一个继承人,万一他在战场上出点什么事……哈哈,那大房挣回来的一切可不就便宜了他。王位是他的,家产是他的,什么都会是他的! 贾琏还没等出城,他的好二叔已经不知道替他脑补过多少种死法了。看上去是依依惜别的一张老脸,心里不知道多盼着他再也回不来呢。看着贾琏一身戎装远去的背影,政二老爷心中不禁感叹道:好侄儿,你就放心地去吧,家里的一切都有二叔和你堂哥,替你看着呢。 十五岁的贾琏第一次出征,上到老皇帝,下到便宜爹贾赦,都相当关心。宇文祜更是神神叨叨了好久,恨不得把家都搬空了给他琏弟带上。而最最患得患失的,就是周老爷子夫妇了。贾琏是他们的外孙,也是他们能送上战场的最后一个晚辈了。前面的几个都没能回来,琏儿他…… 反倒是贾小琏自己,高高兴兴地跨马提枪就直奔边疆了。整日圈在京城这么大的地方,他早就憋坏了。现在能去关外溜达溜达,顺便扬扬汉人的威武,是一项很合他心意的消遣。他当然明白沙场的危险,但总不能因为可能有的危险,便放弃两辈子的理想吧。 再说,他现在是真正地武装到了牙齿,若是这样还没命活着回来,那就真的是老天不给命了。他此去,并非是正式参军,而是以北大营统领朱鹤将军亲兵的名义。他身上有武举人的功名,若是现在参军,就不能参加来年的武举会试,他还想考个武状元回来臭美呢。 自从贾琏去了边关,朝臣们都发现中荣郡王变得勤奋了。以往上朝总是踩着点儿到,现在早早就能看见他等在宫门外;以前皇上不叫从来不面圣,现在连休沐的时候也频频求见;往日从来不关心朝政爱咋咋地,现在整日支着耳朵不放过一点边关战事的消息…… 老皇帝就有些郁闷了,以前逗着贾恩侯玩儿,他总给你个可乐的反应。现在可倒好,不管怎么逗他,总是愣呆呆的看着你,没趣得紧。知道他这是担心儿子,可老皇帝还是觉得不悦。身为臣子,怎么能这样敷衍君王呢?!! 第39章 时进二月,边塞的风还是很寒。贾琏一出营帐便打了个哆嗦,搓搓脸然后迎着冷风打哈欠伸懒腰。大俗人的动作,愣是被他做出一派慵懒闲适,难怪会被人冠上个“少爷”的称号。再加上他那总是帮倒忙的姓氏,贾小琏在大营里的外号便是“假少爷”。 有了这么个称呼,贾琏还挺高兴,这说明他已经融入军营这个大家庭了,这样很好。当然,这样称呼他的人也并非全是善意,看不起他瘦弱小身板和白嫩小脸的人也不在少数,语含讽刺是自然而然的。对这样的人,贾小琏也不生气,你愿意说我就笑呵呵地听,总有让你们见真章的时候。 果然,等到了见真章的时候,惊得所有人掉下巴颏。为什么?平常看着假少爷总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却没想到这小子杀性那么重,一人一马一枪横挑一大片。从战场上下来的时候,身上弥漫的浓厚煞气连他们这些老兵都想躲着走。 这倒不是老兵们没见过世面,而是贾琏两辈子的积累不容小觑。上辈子他做得就是杀人的勾当,不过那时候可没地方给他杀得这么光明正大、淋漓尽致。现在有了机会,可算让他发泄了一番,从上辈子憋到现在的郁气总算泄了出来。心里一痛快就忘了收敛身上的杀意,可不就有点吓人。 “哈哈哈……你小子不错,不错。我就说嘛,老将军的孙子,怎么可能不中用。以后还得这个样子,让他们都瞧瞧啥叫将门虎子。”大统领朱鹤蒲扇般的巴掌落在贾小琏单薄的小肩膀上,语气中透着亲近。他是周老爷子的老部下,心中为他老人家后继有人而高兴。 京城皇宫里,老皇帝瞪着眼睛,把最新战报扔在抻着脖子想偷看的贾赦,“给、给、给,别的事也不见你这么上心。上回让你抄个书,都能拖拉上一个多月。这回关系到自己儿子,就知道操心了?大臣们若都像你这样,这国家大事托付给谁?你说说,你这个内阁行走称不称职?” 赦大王爷捧着战报撒么着,心里不服不忿地嘟囔:谁的儿子谁心疼,他的独苗儿上了战场,还不准他关心关心啊?!再说国家大事什么的,他不搀和完全是为了国泰民安好么!不感激他知情识趣也就罢了,竟然还说他不称职?!嫌他不称职,赶紧撸了他不就成了。 老皇帝是不知道他的宠臣已经恃宠而骄了,不满意他整日无所事事,决定给他安排点事做。心中略一盘算,吩咐道:“既然你这么关心北边的战事,那就去把军需管起来。计划内阁都已经做好了,不用你操心,让你去就是为了监督和协调。这个活儿,你总能干好了吧?” 说到办差,贾赦的第一反应就是推辞,他倒不是怕自己辛苦,而是担心能力不足帮倒忙。在中荣郡王朴素的观念里,皇上这么宠信他,那他就不能辜负了这份宠信,帮倒忙什么的还是不要了。但这次不一样,军需粮草什么的关系到琏儿能不能吃饱饭的问题,帮倒忙他也得去看着。 见贾恩侯痛快地点头了,老皇帝反而又不放心了,他觉得自己两边的眼皮都在跳,也不知道是福是祸。为了能让自己安心点,老皇帝决定再派个助手过去,“李清,这几天你就不用在朕这里伺候了,给中荣郡王打个下手去。”好好看着他,别让他给朕添乱,造么?!! 历来军需都是大有油水的一块,这在官员之间算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可赦大王爷他不管这个,别的战事他也不管,但只要他儿子在战场上,那就不允许有人把手伸到这一块。而这货又是个有名的混不吝,不让他满意了,就是各部尚书、侍郎他也敢指着鼻子骂人。 而且人家的话说得明白,等他儿子从战场上回来了,你们爱咋咋地老子不管。可只要老子的儿子在战场上一天,你们敢叫他饿着肚子打仗,没有趁手的家伙杀敌,那咱们就走着瞧吧。有那不信邪的,走着瞧就走着瞧,谁还没点圣宠啊!结果就是,头天放狠话,第二天就浑圆的滚蛋。 被中荣郡王如此凶残以及不按牌理出牌的一搀和,户、工、兵三部算是倒了霉了。本来上头已经有一尊皇帝大佛了,现在又压上来一无赖王爷,还让不让人心情愉快地吃回扣了?!尼玛贪那一点点小钱,就要付出再也不能贪钱的代价,简直太无情无耻无理取闹了。 但不管心中如何不满,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在摸清了这位大爷的底线之后,人也是很好伺候的,只要不关系到他儿子,这位爷就不会炸毛儿。得,既然这样那就伺候着吧,反正捞钱的地方多得是,这边没了从那边补回来也就是了,何必坏了同僚交情呢。 关于这一点,贾赦绝对要感谢他的母亲史太君。若不是她将赦大王爷混不吝的名声传出去,并且几十年如一日地坚持加深众人印象,也不会让他在做出这样简单粗暴。断人财路的行为之后,还能安安生生地活蹦乱跳,没被人套麻袋敲黑棍什么的。 当然,即便是任命了,也不是没人想给贾赦找点麻烦、添点堵的。这不,这天中荣郡王到工部视察的时候,由工部员外郎贾政负责的箭矢一项便出了点小差错。原本紧急调拨给前线的箭矢,被先拨给了京营,而下一批箭矢还要五天才能备齐。 陪同的工部侍郎一脸悲痛地对此表示遗憾,深刻地反省了自己的识人不明,然后退到一边准备看好戏。他娘.的让你上回指着本官的鼻子骂娘,这回贾政可跟你是一个娘生的,有本事你再骂回娘,本官才真服了你呢。抱着同样心思的人很不少,纷纷表示咱们都错了,请王爷责罚。 贾赦的鼻子都快气歪了,他这为了儿子都快心力交瘁了,可假正经竟然还敢拖他后腿。他知道,边上那些人打得什么主意,不就是觉得受了气想难为难为他么,不就是想那贾政作伐子看好戏么。哼,你们想看戏,也要看看老子愿不愿意演呢! “刘侍郎,本王不管那批箭矢给了谁,你都要负责给追回来,立刻送往北疆战场。可别说你没办法,你要说没办法,本王就让你再也不用想办法。”贾赦很有小人得志的意味,上来就先点工部侍郎的名,然后接着点名,“还有你们,都闲着没事干了么,都跟你们侍郎大人想辙去。” 一群人好戏没看着,还得收拾烂摊子,心里别提多郁闷了。那京营的王子腾是好打交道的?东西到了他手里,还能轻易给你吐出来?可再为难也得乖乖去办事,谁让面前这位王爷更难缠呢。得罪了王子腾还没有丢官的危险,得罪了这位可就不好说了。 “我往常还当你是真的怀才不遇呢,你就是这么有才的?这么点小事你都做不好,朝廷还能指望着让你身担重任?就这本事,你还想升官,想位极人臣?连账都算不清,那么多国家大事若真交给了你,还不得乱套了?算了,摆着张怨夫脸,看见就烦。我明儿求了皇上,你回家歇去吧。” 看看围观的人群散去,贾赦就不再给政二老爷留面子,就差没指着鼻子骂他是个废物点心了。贾政被骂得颜面扫地,红着脸低着头不吭声。他怕自己一张嘴,心中的怨气愤怒就倾泻而出。万一贾赦到时一不高兴,再参他个咆哮上官什么的罪名,这一辈就别想翻身了。 中荣郡王的话再一次言出必践,工部员外郎贾政第二天就被圣旨斥责,勒令其在家闭门思过,并且没有期限限定。贾政接了圣旨就晕了,躺在床上大病一场,想爬都爬不起来。史太君也急得哭了几场,一边心疼小儿子的身体,一边又记恨大儿子不留情面,心中气苦得不行。 “政儿再怎么说也是你亲弟弟,怎么会不担心琏儿那边的战事,他即便是有什么错,那也是旁人陷害的。人家兄弟两个同朝为官,都是互相提携,互为助力的。可你倒好,自己发达了也从想不起自己弟弟,一出了事吧,不说替他担待着些儿,还这样……哼,真是个大义灭亲的王爷啊。” 耳边是史太君的哭诉,贾赦全当她在‘嗡嗡嗡’,等她哭得痛快没趣儿了才说道:“老太太,这事还不是老二行事不谨,才被人拿到了我面前。我被皇上交托了重任,多少人等着看笑话,若是在老二的事上网开一面,日后可还怎么办差?不过他是我弟弟,我不会任他不好的,您放心。” 有了他的话,史太君虽不全信,可到底是放心了些。可贾政就不同了,他是绝不信贾赦的话的。就他自己而言,若是看见贾赦倒霉,不跟着踩一脚都算好的,别说拉他一把了。他相信,贾赦待他也是一样。现在,政二老爷前所未有地向往权势的力量,他一定要雪耻! “元儿进了忠肃王府已经有三年了吧,你这里有没有她的消息?”病好之后,贾政迫不及待地进了王夫人的屋子,嘘寒问暖几句之后进入正题,“她带走的银子也该花得差不多了,你这做母亲的也该想办法托人给她送进去些。肃王爷还没大婚,让她要把握住机会才是啊。” 忠肃亲王已经差不多是板上钉钉的皇位继承人,女儿早早就进了他的王府,却迟迟没有得宠的消息,这让贾政很不满。平日总听王氏夸赞元春有多好,比别人家的姑娘强多少,可这么好这么强的姑娘怎么就不得宠呢?简直就是白瞎了她那个吉利的生辰! 儿子贾珠秋闱还要等一年,除了越发严厉地督促他读书之外,贾政也只能朝女儿元春这里使劲儿了。贾赦现在为什么这么嚣张跋扈、六亲不认,还不是因为他得了皇上的宠信。想要得宠他估计是不行了,可他还有个在王府的女儿啊。女儿得了下任皇帝的宠,那跟他得宠也是一样的。 王夫人见了贾政,开始还挺开心,可以听这话就明白了。人家,这事无事不登门啊。给元春塞银子,等他想起来黄花菜都凉了。可这银子……该谁出啊? 章节目录 第四十回垂死妇人剖腹产子凯旋归来册封世子 不说贾政、王氏夫妇俩怎么掰扯银子的问题,北疆的战事正如火如荼。 鞑子们在猛攻不下之后,陷入了跟大庆军队相持不下的境地。强攻吧,每次都被人狠狠地揍了回来,也不知扔了多少尸体在边城底下;退走吧,又怎么想都不甘心,况且若没有粮食,退回去也是个死。在这边还能偶尔劫掠一些村子、商队什么的,多少能有些收获。 这天是贾琏第一次带队巡逻,边城外还罗布着一些村庄,是他们巡防的重点。出城不到二十里,就能听见前面有人马嘶喊的声音。贾琏眯了眯眼一面命人点燃特制的烟花报信,一面率队全速前进。一般敢在边城附近打劫的都是小股鞑子,他手下这百十来人,应该不难对付。 “杀!”一字出口,贾琏已人马合一地冲过去,锋锐的长枪刺穿鞑子的喉咙。他们已经来晚了,村子里看上去已经没了活人,鞑子们正在打扫战场。即便是已经见惯了死亡和尸体,但如此多平民百姓被杀,还是让贾琏胸口燃起了一团火。不发泄出去,这火就会焚掉他自己。 随行的边军紧随其后,嗷嗷叫地杀向没人性的鞑子们。在战场上干不过他们这些当兵的,冲着手无寸铁的村民们时倒是浑身劲。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杀人了一点也不手软,只一个冲锋过去,措手不及的鞑子们就倒下了一半。剩下的反抗也不太激烈,甚至已经有跪下投降的。 贾琏毫不留情地在降敌身上穿出血洞,冷声喝道:“不留活口。”在这个原则下,虽然遭到了残敌们的负隅顽抗,战斗还是很快结束了。他面容冷峻地驱使战马在尸体之间穿过,但凡觉得哪个没死透的便补上一枪,“一队打扫战场,一队看看村子里还有没有活人了。” “我方才还担心你下不去手,到底是小瞧你了。”这话说的是方才鞑子投降的事,说话的是朱鹤将军派给贾琏的副手朱晨。他是朱鹤的本家侄子,年龄却已经将近四十,是久经战阵的。朱鹤将他排在贾琏身边,一是看护好这可幼苗,另也有些言传身教的意思。 贾琏无声地向他勾了勾嘴角,少年变声期的声音有些嘶哑,“对敌人,不需要手软。”他的眼神扫过破败起来的村庄,村民们的尸体已经被集中在一起,远处忽然有人喊道:“头儿,这有个女人还有气儿。”贾琏与朱晨听见,连忙拨马过去。 这是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看上去就要生的样子。女人胸口上是深可见骨的伤痕,身上还有被撕扯的痕迹。贾琏看到她的时候,女人眼中的光已经很黯淡了,她拼命地翕动着嘴唇,却已经没力气发出声音来。可即便如此,所有人也能明白她的意思,“孩子……救孩子……” 可这是这群大老爷们最为难的地方,让他们杀人都有一手,可让他们接生就抓瞎了。面面相觑之下,便都将目光投向了贾小琏,谁让他像个读书人又是领队呢。贾琏皱了皱眉眉头,利索地翻身下马,抽出随身的匕首,“我为她剖腹取子,不然孩子就憋死了,你们几个按住她的身子。” 剖腹什么的,有点骇人听闻了,军士们都有些犹豫。被贾琏一眼瞪过来,才赶紧听命行事。头儿说的也对,这女人看着已经不行了,很可能就是一尸两命。反观这女人,眼神回光返照一样亮起来,她自己已经活不成了,可还没出世的孩子还有一线生机。 “啊——”女人凄厉的嘶喊声,是她生命中最后一次的抗争,让这群见惯生死的边军们也面露不忍。贾琏虽不懂手术,可他很了解人体构造,用最短的时间将已经憋得青紫的婴儿挖了出来。可即便是这样,女人已经气若游丝,这时只剩下一股执念在支撑着她。 “男孩,还活着,你放心。”贾琏明白她牵挂的,拍了婴儿一下,听他哼哼了一声。话音刚落,女人已经闭上了眼睛,面容上有释然亦有不舍。时值夕阳之下,就是这样一幕,让一群大老粗们红了眼眶。都是娘生爹养的,看到这女人不能不让他们想到了自己的爹娘…… “这个孩子……你准备怎么安置?”朱晨看了看被贾琏用披风裹住,绑在怀中的婴儿,颇为忧心地问道。他们如今正在战时,肯定是不能带个孩子在身边的。就算军法允许,也要担心孩子养不养得活。方才的场面是很感人,可后面的事情该怎么安排? 感觉到孩子在胸前的小小蠕动,贾琏沉吟一会儿道:“等回了城里,就先找个人照顾吧。等班师回京的时候,我把他带回去。你也知道,我家里家大业大的,不愁多一张嘴养活。”对个孩子他也没什么好办法,这么小的孩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养得活呢。 回到城里先到朱鹤那里做了汇报,这个大老粗对着个婴儿也挠头,只得说一声让贾琏妥善安排。刚把那孩子安顿好回到住处,便有人送家书来。送完了人还不走,八卦兮兮地打听,“‘假少爷’,这是谁啊?两天一封书信,风雨无阻的。是不是哪家的小娘子,被你够了魂儿啊?” “可不是的,我还没说什么的,就非君不嫁的,烦啊。”贾琏哈哈一笑附和道,随手将人推走。信是宇文祜的,往常在京城的时候倒没觉得,可现在离得远了,贾琏发现自己竟有些想他。两天一封的书信也没写什么紧要事,只絮絮叨叨一些日常琐事,却让能贾琏看得笑而不语。 贾小琏这仗一打就从春天打到了秋天,等他回到京城的时候,怀胎十月的赵姨娘都该生了。在此期间,贾赦对军需的督促堪称兢兢业业。对于贾恩侯的工作成绩,老皇帝是基本满意的,都在想要不要成立一个监察部门,让他的中荣郡王发挥余热去。 大军凯旋,忠肃亲王宇文祜代表皇帝,率领着其余皇子和大臣们到城外十里郊迎。口中大声赞颂着大军的战绩,又一一宣布皇上的犒赏,宇文祜表现得很出色。但其实,他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寻找贾琏上。但是,想要在黑压压的军中寻到一个人,哪怕是他朝思暮想的人,也实在是太难。 但肃王爷的目标却很明显,贾小琏笑呵呵地站在队伍里望着他,将他不时扫过来扫过去的眼神全看在眼里。别人也许看不出来,贾琏却从那眼神里看到了明晃晃的失望。临回京前的战事很紧,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能给宇文祜回信,想来这人一定是等得急了。 等有功之人进京领赏的时候,宇文祜终于从其中找到了贾琏的身影。近一年的边城生活,让贾琏整个黑了不少,一笑起来就显得那口牙特别白。宇文祜首先看到的,就是那一口小白牙,自己也忍不住回以灿烂的笑脸。但猛然意识到笑得有点傻,又赶紧收敛住笑容,只专注地看着贾琏。 贾琏没有正式参军,跟着进宫纯粹是打酱油的,只为了让便宜爹和外公等人看看他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也好早点放心。贾赦现在比较有面子,虽是异姓王却紧跟在皇帝身边,就连几个皇子都得靠后一些。但他并不高兴,这位置倒是居高临下容易找人了,可离着他儿子也太远了些啊。 心不在焉地领完宫宴,老皇帝刚一宣布退场,赦大王爷就一溜烟儿地直奔儿子去了,把偶尔回头看的老皇帝气得直翻眼。贾赦没看见,贾琏却看得一清二楚,但也不提醒只是偷笑两声罢了。把儿子扒拉来扒拉去看个仔细后,贾赦纳闷儿了,“这咋除了黑点还高了胖了呢?你享福去了?” “胡说什么?”他身后周老爷子一巴掌拍过来,瞪着眼道:“有到战场上享福的么?觉得享福,你怎么不去?琏儿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长高才是对的,都跟你一样半高儿?再说,你瞧瞧这哪是胖了,明明是壮实了。行了,不会说话就别说,净耽误我跟琏儿说话。” 好容易盼回来的儿子被岳父拉走,赦大王爷还不敢吭声,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等把老爷子送到家门口,匆匆见了周老太太一面之后,父子俩才赶回自家府上。三代以来,贾琏是贾家唯一一个从军的嫡系男丁,凯旋归来的迎接规格还是很高的。 荣王府中门大开,贾政带着贾珠迎在正门外,女眷们则由邢夫人率领着,等在荣庆堂垂花门里。听说贾琏平平安安地回来了,以贾政为首的二房,那是相当失望。战场那么危险的地方,他咋就运气那么好,就能活着回来呢?难道……是这小子胆小畏战,躲在后面没真刀真枪地杀敌? 就在这样恶意的揣测中,贾琏回来了。神骏的黑色宝马上,戎装的少年意气风发,唇红齿白的俊俏笑容,直刺得人眼睛生疼。至少,贾珠是疼的。即便是书生,也有书生意气,贾珠也曾想过有一天会投笔从戎,自此挥斥方遒。 又是前脚进府门,后脚圣旨就到。这次的旨意,是给贾琏的。虽然没有明说是因功封赏,可谁都明白这意思。一连串的赏赐虽然让人眼红,更让人眼红的却是郡王世子的头衔。 第41章 来宣旨的是抢了传旨太监活儿的忠肃亲王,待将明黄的圣旨交给贾赦之后,笑着亲手扶起心中的未来老丈人,“中荣王叔请起。父皇说了,琏弟方才回府,正是与家人团聚的时候,今日就不必进宫谢恩了。说来,小王也多日未见琏弟,想要在府上讨一杯水酒,还请中荣王叔不要赶我。” 他话都说成这样了,贾赦怎么会不同意,忙吩咐下人去摆宴。面前这位的地位,可比之前那两位都稳固得多。经过一次逼宫事件,前面的三位皇子或死或关或残,后面的那几个年纪小的也吓破了胆,继位的道路简直一路平坦。虽然没有太子的名分,可明眼人谁不看不出皇上属意于他。 贾琏笑呵呵地跟在两人后面,在宇文祜故作不经意回头的时候,挑着眉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这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就上赶着讨好老公公,还有没有身为皇子的矜贵了?宇文祜被他的笑容晃了眼,旋即也笑开了。即便身为皇子,可谁让他打人家爱子的主意呢,不得伺候好当爹的。 两人这厢眉目传“情”,并没惊动了贾赦,他正忙着应付贾政父子。贾琏被封做世子了,这父子俩心里就别提多不痛快了。虽然,即便贾琏不封世子,那王位跟他们俩也没啥关系,可也挡不住心里还有那份奢望啊。这种情况下,他们本该恭喜之后,就回去独舔伤口。 可谁让来传旨的是忠肃王呢?贾政即便再驽钝,奈何朝中的形势太明显,瞎子也明白宇文祜的地位。这样一位旁人巴结都巴结不来的皇子,愿意在自家府上喝杯水酒,他和珠儿是怎么样也要作陪的。这件事情,即便是做哥哥的贾赦阻挠,他也要冲破一切势在必陪。 “大哥,我已经命人去给老太太她们报喜了。琏儿凯旋归来,又得封世子,今日咱们家是双喜临门啊。大哥后继有人,我这心里头不知有多高兴。现在我只盼着,珠儿下一科能榜上有名,那咱们家也算是文武双全了。”贾政摆出一副老怀大慰的样子,说得贾琏跟他儿子似的。 赦大王爷看他那样子心里就膈应,可有外人在也不好太给他没脸,含糊地应了一声。心里却腹诽不已,还想要贾珠榜上有名,先把他那破身子养好了再说吧,不然还得是个被抬出来的下场。确实,贾珠比一年前瘦得厉害,脸色虽然看着红润,却全是用大补的药材堆出来的。 “珠儿无能,让老爷失望了。”贾珠闻言脸上一赧,羞愧之色一闪而逝,又极自信地道:“此番在家苦读,侄儿自觉进益不少。如今只待来年秋闱,定要有一番作为,也好为大伯和老爷面上添光。能金榜题名,成为朝廷的栋梁之才,实在是贾珠生平之愿。”这话明显是说给肃王爷听的。 贾赦虽然不待见整个二房,可也没盼着他们不好。毕竟,他们越不好,就越会往自家身上贴。所以,忍不住提醒贾珠道:“我是不懂读书的事,可你也该花些时间练练身子。不然,别说学问怎么样,能不能考中。若是再像上次那样,半道被抬出来,再好的学问也是白搭。” 听他提到这个,贾珠就有些不高兴。他自觉这两年身子调养的不错,虽说人看着瘦了些,可精神头却很旺盛。两年前那种情况,定然是不可能会再发生的。现在他一门心思都放在连中三元上一鸣惊人,怎么还能浪费时间在那三不着两的地方?这大伯,不会是怕他太出息了吧? 赦大王爷也许别的本事不大,可被老皇帝锻炼出来的察言观色能耐可大得很,一看就知道这个侄子是不识好人心了。果然还是琏儿说得对,二房的闲事就是不能管,一家子都是不领情的。心里觉得没趣,贾赦也懒得应付了,道:“行了,送到这儿就够了,省得老太太还等你们用膳。” 贾政、贾珠两人就是一僵,这个大哥/大伯也太失礼了。都已经走到酒席前了,哪有他这么撵人的呢?况且,撵的还是亲弟弟、亲侄子。贾珠年轻脸皮儿薄,一瞪眼就打算负气走人,可被贾政一把拉住。政二老爷到底混迹官场多年,又经历了闭门思过的困苦,别的不说,脸皮是真厚了。 “大哥放心,老太太那边知道咱们要招待肃王爷,不会傻等咱们的。倒是王爷这里,多几个人作陪也能热闹些。而且,喜事嘛,也该让东府那边知道,一同高兴高兴才是。正好现在酒席还没置办齐全,不如就让人将珍儿也请来。王爷难得来一趟,怎么也得陪好了啊。” 这是个巨大的进步啊!贾赦目光诡异地看了看老二,以前多自命清高、不同流合污的一个人啊,现在也能撕掉脸皮耍赖了。遥想政老二当年,多看不起不务正业的他跟贾珍,再看看他现在!这人啊,果然就得受点打击,才能有成长啊。 贾琏虽走在前面陪着宇文祜说话,对后面的动静却也没放过。闻言回头笑道:“父亲,二老爷说得也没错,就派人去请了珍大哥哥吧。”贾政想借机起复,贾珠要寻求伯乐,他就给他们一个机会。且看看这父子俩有没有本事,能够打动宇文祜。 宇文祜有些无奈,不着痕迹地瞪瞪贾小琏。他这一顿饭就没干别的,尽听贾政、贾珠父子显摆学问了。要是两人真的学识渊博也好,可偏偏都是流于表面、死搬硬套之辈,让宇文祜觉得好生无趣。他想要跟琏弟说几句话吧,这两个没眼色的,竟然还敢抢话,宇文祜的脸色就不耐起来。 “王叔,我也用的差不多了,长久不见琏弟,想跟他私下说几句话,您看……”他轻轻抿了一口酒,放下时将酒杯在桌上轻轻一磕,发出一声脆响,顿时打断了喋喋不休的贾珠。宇文祜用帕子拭了拭嘴角,向未来老丈人致意一番,就拉着贾琏起身,准备去说些私房话。 “呵呵……”贾琏笑呵呵地一路被他拉回自己的院子,等落座之后还止不住笑。宇文祜知道他笑什么,无奈地点点他额头,“怎么,看我失态就这么开心?”说罢就看见贾琏笑盈盈的眸子锁着他,心中就忍不住一荡,被长久的思念发酵的情感,止不住要喷薄而出。 “谁笑你,我笑我那好二伯和好堂哥。人家力求表现的,你倒是老实的听完啊,怎么能不让人说痛快,就半道落跑呢?”贾琏握住他点在自己额上的手指,用指尖在他手上摩挲,“不过,他们也是好本事,能让肃王爷不堪忍受地狼狈落荒而逃,也是不得了的人才呢。” 宇文祜被他挠得手痒心痒,赶忙抓住那作怪的手指,“我来这一趟就是为了好好看看你,跟你说说话的,哪耐烦应付别人。早上在城外时,就只远远地看了一眼,后来在宫里也没说话的机会,都没顾得上问你一句,身上的伤可都好全了?”说到这个,他便目光灼灼地盯着贾琏。 “不都说了,上战场哪有不受伤的。不过,我那都是小伤,连歇都不用歇。”贾琏挽起一边的袖子,露出一道已经三寸来长浅淡的疤痕,“看吧,就这都算是重的了,可见是没什么大碍的。都说了不碍事,真不明白你担心什么,难道还要我扒光了给你检查不成?” 扒光了检查什么的,果断是个好主意。可惜,忠肃亲王目前还处在有贼心没贼胆的状态,轻咳一声收回略显炙热的目光。经过这次分离,他能感觉到跟琏弟已经颇有进展,不再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了。两人书信来往半年多,从字里行间溢出的思念,不光是他的,还有琏弟的。 “还有桩正事跟你说。这次咱们庄子上出的药效果如何,虽然有随行军医们的汇报,可父皇还是想知道更具体的状况。你就在前线,父皇命你写个奏折给他,要有详细数字的。不过这事不算太急,月底前递上去就行。还有,父皇他……快要禅位了。” 说到正经的,贾琏也面色一整,“折子的事不难,我虽不管医帐的事,可一直都有关注。到底,那些药是我弄出来的,只经过小范围的实验。这次才是第一次大规模的使用,我也怕出事。好在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我也算是松口气。” 对于那些消炎药,贾琏确实有担心。毕竟,他也不确定作坊里弄出的药,还能不能保证疗效,即便他已经尽量确保工艺上的正确和严谨。不比之前使用的,都是他在实验室里亲手制作出来的,他心里有底。好在这些药都比较争气,没让他失望和丢脸。 至于老皇帝要禅位的事,贾琏并没有说什么,也没什么可说,只是拍了拍宇文祜的肩膀。他知道,宇文祜此时定是踌躇满志又忐忑不安的,可除了默默地支持,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毕竟那是人家父子俩的事,他们这些外人根本掺合不上。 正说着,外面响起昆仑的声音,“爷,高家姐姐来了。”贾琏叫声“进来”,是一个二十上下的夫人,怀里还抱着个大红的襁褓。这位昆仑口中的高家姐姐,便是在贾琏身边伺候过的洞庭,三年前许了人,今年刚生了个大胖小子。正好贾琏带了个孩子回来,便挑了她做奶娘。 将襁褓交给贾琏,洞庭便恭敬地退出书房。宇文祜凑过去看了一眼,伸手刮刮孩子的小鼻子,问道:“这便是你信上说的那孩子?什么时候送回来的?准备怎么安置?”这孩子虽然是在边城养大的,可养得倒还不错,白白胖胖的。只要想到他是琏弟亲手接生的,宇文祜心里就有些复杂。 “他回来的比我还早半个月呢。我已经与父亲商议过了,这个啊,就是我们家三儿。父亲为他取名贾琮,就记在太太的名下。”这样说,就代表着贾氏宗族已认可了孩子的身份,会将他计入族谱之中。当然,这事其实就是赦大王爷一句话,贾珍可不敢跟他呛声。 临走的时候,宇文祜忍不住将贾琏抱住,没有遭到拒绝,心里特别高兴。又壮着胆子用额头蹭了蹭贾琏的,仍然没遭到拒绝,简直要心花怒放。正在想要不要做一些更加大胆的事情时,被嘴唇上柔软的触感惊呆,脑子里就只萦绕这一句话:被琏弟亲了,亲了…… “文兄,”灵巧的舌头探进张开的唇里游览一番,退出来之后又意犹未尽地舔舔对方的唇瓣,贾琏看着宇文祜惊呆的傻样,又忍不住印上一记响吻,“慢走不送……” 荣王府新立世子,京城各府又是一轮大送礼。别人送完了,王府总要摆酒宴请众人,摆宴的时间就定在三日之后。也就是这次酒宴,出了一件解决掉贾琏婚姻大事的小事。 第42章 以前不觉得,可在边城的多半年,夜深人静的时候,贾琏总会莫名地想起宇文祜。当然,这也许跟宇文祜没两天一封的“家”书有关。可想了就是想了,贾琏不会矫情地否认。从开始对“家”书的一笑置之,到后来的翘首以待,这其中的转变却不受他自己的控制。 虽然,两个人之间还是横亘着许多问题,可既然确定了自己的心意,贾琏就没有将那些看在眼里。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玄幻的世界,人解决不了的问题,那就交给神仙们好了。当晚,皓月当空,贾琏抛了抛手中的通灵宝玉,“和尚,在不在?吱个声呗。”此刻,通灵宝玉化身召唤石…… 当初封贾赦的时候,老皇帝没顺带封了贾琏,本是想将他留给儿子来封。可这次贾琏在边疆的表现实在是好,而且鼓捣出来的药粉更是神奇,挽救了不少伤兵的性命。他的功绩即便没有宣扬开来,可若是不赏老皇帝自己心里就过不去,更别说还有个贾恩侯在时刻提醒他了。 最近这一两年,荣王府可是炙手可热的,多少人钻营着给这家送礼而不得机会。哪怕是什么事都不求,能在贾家露个脸也是好的。当然,若是能够跟中荣郡王混个脸儿熟,那就更好得不能再好了。现在机会可不来了,不管认识不认识的人家,纷纷递了帖子、礼单进来。 贾赦也是个不客气的,不管谁送礼,送多重的礼他都照收。反正他转身就会在老皇帝那儿报备一番,但凡有不合适的东西都直接送进宫里,也不怕人在他背后搞什么小动作。以往还真有几个想给他设套的,结果没套住赦大王爷,倒把自己给套进去了。 不过,这厮还是个出了名的光收礼不办事的主儿。可偏偏就是这样,给他送礼的人也是摩肩接踵的,只求这位不办事没什么,只要不坏他们的事就好。这倒是让贾赦没想到的,原想着光收钱不办事,早晚没人会再吃亏上当了,谁知竟然还有反效果。荣王爷这运道,真是简直了! 送礼的人多了,摆酒请客时的排场自然也就大了起来。扩建后的整个王府都利用起来,男宾们都在正堂,女眷则在荣庆堂,另外姑娘们在新建的院子里,少爷们则放在贾琏的院子里。光正经的席面就要准备百多桌,更别说还有摆在外面的流水席,不光下人们就连邢夫人都忙个脚不沾地。 荣王府摆宴这天,王熙凤也跟着伯母早早就到了。女客们都在荣庆堂上房,看着邢夫人穿花般周旋在女眷们中间,王夫人只垂着眼睑坐在那儿跟侄女儿说话。自从分了家,她就再没机会在这样的场合充当女主人,不眼红是不可能的,只要来个眼不见为净。 王熙凤拜见了史太君之后,便老实地陪在王夫人身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找小姐妹们玩耍。若是细看,便能发现这姑娘的脸色既是忐忑又是兴奋,也不知道王夫人跟她说了些什么,脸上一红之后又眉飞色舞起来。眼神随着邢夫人转了许久之后,暗暗地向她姑妈点了点头。 今日是为了庆贺他被封世子,贾琏自然就是主角。先是随着贾赦拜见了许多人之后,便被一群世家子弟拉走灌酒,这群人大多是贾家封王之后凑上来的,都是些典型的酒肉朋友。可酒肉朋友也是朋友,也有他们的用处。贾琏还是很给面子的,但凡敬酒的便来者不拒。 不过,这群精通吃喝玩乐的纨绔们太凶残了,贾小琏即便酒量不俗也被他们灌得有些晕头转向,不得已借着尿遁避了开来。随意寻了间没人的屋子坐下,贾琏的脸色仍是绯红的,眼神却已经清明起来,问道:“你是说……府上有人被二房的拿捏住了?知道她想干什么么?” 昆仑抬眼看了看贾琏,沉声道:“恐怕是打着您的主意呢。前阵子二太太往王家送过信,王家的那位凤姑娘也过府拜见过。上回在荣庆堂,还听说提过您的婚事。虽没提过王家那姑娘,可看样子她们是没死心。”今儿这种场合若是出点差错,主子就算不愿意,也得捏着鼻子认了呢。 贾琏呷了一口浓茶提神,微醺地眯眼靠在椅背上,闻言嗤笑了一声,“王家的女人,还真是……一个个都是家学渊源啊,就没一个脑子清楚的,比起他们家的男人可差远了。罢了,不用去管她们,爷正缺个媳妇,她们自己想撞上来也正好,省得换个人爷心里不落忍。” 在这个时代,顶门立户的男人想不成婚是不可能的,贾琏更没打算特立独行,不过媳妇的人选就有的挑了。娶个女人回来当摆设没什么,可耽误人家姑娘一生总是不好。他原想找个身体病弱注定来日无多的,日后好生送走了她便算完。现在王熙凤愿意撞上来,倒省了他许多事。 王熙凤和王夫人打得什么主意,他不用脑子想就知道。他的媳妇就是世子妃,日后更会是王妃。王家的两个女人,一个指望着夫荣妻贵,想过上耀武扬威、威风八面的日子;一个却想着通过侄女,控制住中荣王府,甚至是他们这房的子嗣。想的都挺美,就是把旁人全当二傻子了。 不过,世子妃、王妃什么的,呵呵……这俩人真的想太多了。就在贾琏闭目养神的时候,外面有人问道:“世子在这里么?老太太那边请呢,说是老夫人们想要见见世子。”这就来了!贾小琏笑着睁开眼,与昆仑对视一下,懒洋洋地道:“知道了,爷这就过去。” 虽然早知道王家女人没什么创意,可当跟小姐妹嬉戏追闹的王熙凤撞进他怀里的时候,贾琏还是觉得无语了。这样的剧本,这样的演技,简直本身是个悲剧,没看见观众们都默了么。王熙凤,你演技这么差,你大伯王子腾造么?!王夫人,你创意这么傻,你大哥王子腾造么?! “王家妹妹小心了,可能站稳?”贾琏仿佛全忘了当时在金陵夫子庙不欢而散的事情,笑意盈盈地扶着王熙凤,温声问道。浊世佳公子的翩翩风度,看得围观的几个小姑娘红了脸。她们身前都挡着贴身的下人,却挡不住姑娘家好奇地偷瞄。都说荣王世子俊美不凡,一见之下果然如此。 王熙凤也红着脸低着头,心中的得意却怎么也藏不住,眼角眉梢都透着那么些喜意。哼,郡王世子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她跟姑妈玩弄于鼓掌之间。这么多人看见贾琏抱着了她,贾家就是想赖账也是赖不掉的。若真是敢不娶她……哼!他们虽是郡王府,可自家大伯也不是吃素的。 当初姑妈找她商量的时候,王熙凤还有些不愿意。毕竟,女孩子家的名声若是有亏,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她就算性子泼辣,可也不敢冒那样的风险。但是方才,看到贾家的那个继室王妃,王熙凤就心动了。若是能有那样的风光体面,倒是值得她冒一回险。 对于小门小户出身的邢夫人,自恃四大家族出身的王熙凤,往常根本不看在眼里。可看看人家现在是什么模样,那是超品郡王妃,压在多少出身高贵的夫人头上,又被多少女人争相巴结奉承。看着风光威风的邢夫人,再想想日后自己也能站在那个位置上,王熙凤决定豁出去了。 故作含羞带怯,实则暗含挑衅地看了贾琏一眼,熙凤也不答话,一跺脚掩面跑了。贾小琏差点没绷住脸笑场,抽了抽眼角才强忍住笑意。他觉得自己终于真相了,这姑娘其实不是个辣子,而是个逗比才对。上辈子的他果然太肤浅,看红楼的时候没能透过表象看到本质。 荣庆堂上房里,史太君正跟几位同辈的老太妃说话。虽然她自己没封太妃,可谁让她有个得宠的郡王儿子呢,不但跟太妃们平起平坐,甚至话里话外还压人家一头。几位老太妃心里其实挺腻味的,以前她们位高,怎么就没发现这老太太这么搂不住呢?看看这样子,都快飘上天了。 “琏儿快过来,给几位太妃请个安。”一见贾琏进来,史太君便笑容满面地将他招到身边。子孙给她长脸,史太君还是很开心的。别人家都是祖传下来的爵位,只会越降越低。可她的儿子就不一样了,祖传的爵位降了,可儿子自己能挣个更高的。这是什么?是她史太君教子有方! 进来之前,贾琏已经做好被展览的准备了,一一给太妃们见礼也不嫌烦。在座的过半夫人们都细细打量着他,心中都抱着丈母娘看女婿的心思。荣王世子年方十五,十三岁就考中武举,自身才能过得去,父亲又是皇上宠臣,前途简直不可限量。 最难得的是他尚未婚配,也没听说有什么风流韵事,想来人品是靠得住的。今日一见之下,模样长得是真好,气度沉稳举止优雅,绝对是个良陪。况且,现在的荣王妃是个无子的继室,在原配嫡子面前怎么能直得起腰?若是女儿嫁过来,也不用担心婆婆不好伺候。 自觉身份够得上,家中又有适龄女儿的夫人们,眼睛就放光了。这样的好孩子,打着灯笼也不好找,现在既然碰上了,那就不能放过啊。不起眼的角落里,王夫人对着这些没眼光的女人撇嘴,她的珠儿也是万里挑一的人物,怎么不见你们这样?!现在想进贾家的门,晚啦! 第43章 忙活了一整天,好容易将客人们都送走,下人们收拾好东西也去休息了,可荣庆堂还灯火通明的。已经升任大丫鬟的鸳鸯带着几个人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上房里,贾家的主子都赫然在座,史太君面沉似水地坐在中央,锐利如刀的眼神盯着王夫人,沉吟不语。 她心里明白,王家那丫头能到得了琏儿跟前,少不了王氏这女人的手段。她也明白,这女人费劲巴力地是为了什么。女人都想为自己家牟利,史太君不气她这一点,可这手段也太蠢了一点。难道她真认为,她那个娘家哥哥的能量,能大得过得宠的赦儿?这早不是两年前了! 不过,史太君心里也有自己的算盘。这两年,荣国府升格成了荣王府,可她这个老太君说话却没以前管用,她心里早就不痛快了。推王氏出来分权已经行不通了,但给贾琏娶个媳妇来分邢氏的权倒是可行。只是,这个人选却不能出自王家,更不能是名声受损的王熙凤。 按说,她的第一选择该是史侯府,她的娘家。可惜,她挨个儿数了个遍,史家并没有身份够得上的适龄女孩儿。再一个选择就是女儿贾敏的孩子,可惜她那外孙女太小,配宝玉倒是合适。剩下的,也只有从老亲的世家中挑一挑了。这老太太从没想过,贾琏的婚事是不是她能做主的。 史太君相中的是甄家,甄家的大姑娘今年十六岁,人品家世都没的说,很配得上郡王世子妃的身份。甄贾两家是世交,她跟甄老太太当年也是手帕交,甄家的女儿嫁过来自然是向着她的。而且甄家远在江南,甄大姑娘背井离乡地不靠着她这太婆婆,哪还能跟婆婆打擂台呢? 贾琏出征回来,又封了世子,她本就打算忙过了这一阵就提这事的。可谁知道,王氏这个败家女人敢抢在她头里,妄想用这种下作手段把王熙凤弄进门。史太君在心里冷笑,也不看看那丫头是什么身份,哪里配得上荣王府,配得上荣王世子妃的地位? “行了,这事不是琏儿的错,该操心的也不是咱们家。今日都累一天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日后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史太君说话了,眼睛紧盯着王夫人,嘴里刻薄道:“王家若是要脸的,就该把姑娘送到庙里做姑子,不会舍了脸面来登咱家的门。” 王夫人原本一直低着头拨弄手上的念珠,闻言猛地抬起头,却被史太君凶狠地瞪了一眼,又霍地低下头去。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念珠,心思飞快地转着。事情都到了这一步,她怎么甘心因为老东西的一句话就白费功夫?!不,她不会放弃的,她还有娘家,还有哥哥。 贾赦坐在那儿,冷眼看着他们表演,面色冷峻地不作声。他其实并不生气,这些女人不管怎么算计,现在都已经碍不着他们父子了。反倒是看她们这么挣扎作死,觉得挺有意思。特别是老二家的败家娘们儿,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到现在还贼心不死地瞎折腾,为他提供很多乐趣。 他在宫里整日陪着老皇帝逗乐儿,回到府里又老娘跟弟媳妇逗他乐,这也算是因果循环了。只是这俩人也不知道换换戏码,总是想拿捏琏儿的婚事,是当他这当爹的不存在么?什么王熙凤、甄大姑娘,一个也别想进他荣王府的门。贾琏的婚事,只有他老子贾赦能做主!(你确定?) 邢夫人就更安逸了,就差端着茶嗑瓜子儿看戏了。她如今的日子简直好极了,别说嫁人之后没想过,就是当姑娘的时候也没做过这么美的梦。从被人看不起的继室,到堂堂的郡王妃,执掌王府内务大权,除了没能生个儿子,她对生活满意极了。 至于贾琏的婚事,明摆着就不是她这个继母能插上手的,她才不会招那父子俩的不待见。王爷只要不提,她也不会主动说这事,省得娶进个高门大户的儿媳妇,让她这做婆婆的底气不足。邢夫人觉得,管家这事她很有兴趣,再管五十年也不觉得厌烦,用不着儿媳妇替她分忧。 “老太太也不用担心,早些休息吧。琏儿的婚事,咱们谁都做不得主,皇上说了会亲自给他赐婚的。那个王家的姑娘,瞧着疯疯癫癫的,王子腾想是没脸往咱家送的。当然,就算送来了,也进不了我这王府的门。”贾赦站起来撂个炸弹,拍拍屁股走了。 其实,老皇帝哪说过要给贾琏赐婚的话,不过是赦大王爷扯了人家的大旗而已。不过,这厮是笃定了没人敢去问老皇帝。就算是有人问了,他也相信凭他跟老皇帝的交情,必定不会拆他的台。到时候他给琏儿想看好媳妇之后,大不了再去皇上跟前打滚儿求个赐婚旨意便是了。 “琏儿,这事你是怎么想的?”书房里,父子俩相对而坐,贾赦戳着儿子的脑门儿问道。凭他对贾琏的了解,王家的那两个女人想算计他,那是痴人做梦。这回王熙凤能这么顺利地碰上他,绝对是这小子自愿配合的缘故。可这样一来,倒让他看不明白儿子的心思了。 “我看上了个男人,宇文祜。”贾小琏淡然地扔下炸药包,全当没看见便宜爹蓦然变色的老脸。也不知道便宜爹的心脏和脑血管健不健康,万一扛不住爆血管中风什么的,可怎么好啊。他握住贾赦的一只手以防万一,继续道:“既然看上了他,我就没打算再碰别的人。” 赦大王爷瞪大眼,两只鼻孔喷火一样翕动着,低吼道:“浑说什么!你不碰别人,那老子的孙子从哪来?你要知道,贾周两家都指着你传宗接代,你可不能撂挑子。别跟我说琮小子,那孩子虽然跟你有渊源,可到底不是咱两家的血脉。认在名下没问题没问题,可你不能用他糊弄事啊。” 贾琏不禁扶额,他就知道,这个便宜爹关注的重点,从来都不在谱儿上。他难道不应该先担心,自家儿子看上皇子会有个什么下场么?还能关心孙子从哪来,看来是脑子没转过弯来。他忙按住激动的便宜爹,“我说不碰别人,又没说不能让你抱孙子。” 贾赦一脸明显的不信,瞪大眼睛等解释。混账小子都说自己看上了个男人,不大打算碰女人了,那还有谁能给他生孙子?难道让那什么宇……文祜?想到这儿,赦大王爷猛地蹦起来跳脚,“你说你看上谁了?四皇子、忠肃王?你的眼光倒高,咋不看上最上面那位呢?” 那位那么老了,他可下不去嘴。贾琏撇撇嘴,又将激动的便宜爹按住,“是啊,就是他。您也别这么大惊小怪的啊,多大点事儿,也值得您这样。总之,我跟宇文祜的事,就是这样了,您反对也无效。既然这样,与其娶个女人来蹉跎人家青春,不如寻个自愿撞上来的,坑了也不心虚。” 当爹当到自己这个份上,赦大王爷觉得威严尽丧,对着个混小子根本就生不起气。撇着脸坐下,负气道:“那可是皇子,未来就是那个,你看上人家了,人家难道也看上了你?再者说,你能为他守身如玉,那他呢?他早晚不还是要广纳后宫,儿女成群?你还指望着,他能为你守着?” “就算是你们两情相悦,愿意为对方守着,皇上可还在呢,他能愿意?不止你老子急着抱孙子,他老人家难道就不着急?肃王是皇上选中的继承人,怎么可能让他为了一个男人不婚不嗣?琏儿,我知道你有些本事,可皇家的事情咱不掺合,行不?”说到最后,贾赦已经红了眼眶。 贾琏单臂环住便宜爹的肩膀,柔声道:“您以为,为何宇文祜到现在还没大婚?他已经二十了,可不是十二啊。我不知道他老人家是不是清楚宇文祜的心思,可一些端倪还是能看出来的。既然现在没拦着,那日后再想拦也来不及了。还有,别以为我刚没看见您揉红了眼。” 被儿子揭穿小伎俩什么的,一点也没面子,赦大王爷干咳两声开始耍赖,“那也不能娶王家那个丫头,咱们家好容易跟二房掰扯开了,你再弄个王家的女人进门,谁知道是不是又跟老二家的似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想娶个摆设,多得是巴不得往咱家靠的,挑谁不行?” “可其实也是挑谁都一样啊。娶了别家的姑娘,谁又能保证就比王熙凤强呢?即便是现在看着还好,可日后真能甘心做个摆设的又有几个?王熙凤的好处,在于她无父无母,婚前又名声有亏,容易拿捏。除了她姓王之外,其实没什么不合适。”看便宜爹要变脸,贾小琏乖觉地话锋一转。 “不过,既然父亲大人不喜欢她,那此事作罢便是。左右我现在年纪还小,便是及冠之后再谈婚事也来得及,父亲尽可以替我慢慢相看着。说不定,我这边还没成亲,您这边就已经抱上孙子了呢。”贾琏的手在贾赦背后帮他顺气,省得便宜爹被自己气个好歹的。 “对了,方才在说我孙子呢,都是被你带走了话题。你倒是给我老实交代,你不碰女人,我的孙子要从哪来?”贾赦又是一瞪眼,虎着脸问贾琏。这事儿让他知道都气成这样,若是让盼曾孙都盼怕了的岳父岳母知道,还不知两个老人是什么反应呢?给外孙下药让人硬上也是很有可能的。 贾琏附到便宜爹的耳边,小声地说了些什么,换来赦大王爷诡异地眼神。等看见儿子坚定地点头之后,他才半信半疑地道:“那,别说当老子的不给你机会。五年,你及冠之前若是还不成,就给老子安安分分抱女人生孩子去。混账玩意儿,看见你就烦,赶紧滚滚滚……” 赶走了儿子爬上自己的床,贾赦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他儿子怎么能跟忠肃王是一对儿呢?私心里讲,贾赦觉得宇文祜虽然身份够高贵了,可真配不上自己儿子啊,光是不能生这一条就不行。然后又开始发愁皇上的心思,决定明天进宫去老皇帝面前试探一番。可是……该怎么试呢? 而此时的王家也不太平,王子腾夫妇端坐在椅上,王熙凤则跪在地上,却不服不忿地仰着头。屋子里一个下人也没有,静悄悄地。良久之后,王熙凤都贵得连跪麻木了,才听见她大伯母带着哭腔儿的问话,“凤丫头,我这做大伯母的,可有什么对不起你?”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接着撒花儿!   第44章 王子腾夫人王李氏,心中简直悲愤已极,痛悔不已。王熙凤还在襁褓中的时候,便被送到她跟前,从那么小的一点儿养到能嫁人。李夫人不说视若亲女,可也能问心无愧地表示,绝没有亏待过这个侄女。平日跟人说起这个侄女,李夫人也从来都是只拣好的说,从没说她一个不字儿。 可到了到了,就是这个好侄女,让她颜面全无不说,甚至还可能带累亲女闺誉,更甚至整个家族的门风都要受牵连。她家中也还有未嫁的闺女,若是被这侄女牵连了,可还怎么好啊?!一想到这个李夫人就不由怨恨起来,这么多年竟是养了一只白眼狼。 跪在下面的王熙凤心里也挺不忿,觉得大伯夫妇实在有点小题大做了。她不过就是为了自己整一把罢了,有必要这样大惊小怪的么?而且,不说她被贾琏占了便宜,姑妈又是贾琏的二婶,就凭着两家往年的交情,她也坐定了中荣王府世子妃的位置。 所以她就不明白了,这夫妇俩有何不满意的?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她也一样。既然大伯母不痛快了,她就乖乖认错,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还仗着这夫妇俩给她做主。想到这儿,熙凤一个头磕下去,再抬起头的时候,丹凤眼已经红了眼眶,一眨眼间眼泪就滑了下来。 “大伯母,我自从襁褓之中,便被养在了大伯和您的身边。这么些年大伯和您如何对我,自然是铭记在心,感激万分的,怎么会有什么对不起的地方。大伯母的话,实在让我惶恐万分。今日之事,实在事出突然,并非我故意为之。若大伯母觉得是我不对,就请责罚吧。” “只是……侄女知道女儿家的名声比什么都重,又怎么会拿自己的名声做赌,请大伯、大伯母明鉴啊。今日之事,若是不能跟贾家说出个道理来,不但我的面上无光,就连家里怕是也要被带累了去。如今,侄女不求别的,只求大伯为我做主啊。”这话,已经差不多明指是贾家使坏了。 “你……”李夫人被她这话气得眼前发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她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人,又把现在的荣王府当成了什么?!贾琏,那是炙手可热的荣王世子,会去算计她一个失怙失恃的小孤女?难不成,这凤丫头真当自己是天仙佳人了?还有,她话里这是什么意识!? 怕连累家里,那就不要去做那些糊涂事啊。现在事也出了,倒要来找他们做主,怎么做主?李夫人又不是不知道,贾家的大房二房已经翻脸,中荣郡王还认不认王家这个亲家都不好呢。给她做主?真当她大伯已经位极人臣了么?李夫人直接撇过脸,不愿理她了。 王子腾一直没说话,此时发了话,目光灼灼地紧盯着王熙凤问道:“凤儿,你告诉我,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跟你姑妈有没有关系?别急着否认,你若告诉我实话,那我就是豁出老脸去,也要为你把婚事定下来。可你若敢骗我,就别怪我狠心送你到庙里当姑子去。” 方才王熙凤的话,王子腾是一字也不信的。不过,侄女在贾家能够顺利接近贾琏,她一个人绝无此能耐,身后必然有个帮忙的人。而这个帮忙人选,王子腾根本就不作他想,认定了就是自己那个爱作死的妹妹。想起自己要一次次为妹妹、侄女收拾烂摊子,王子腾是真怒了。 不知为什么,大伯虽然没有疾言厉色的,可王熙凤就是觉得害怕。还在晃神儿的时候,嘴上却已经把姑姑王氏跟她的算计说了个底儿掉。等她癔症过来时,就见上面坐着两个面沉似水,眼神冰冷地盯着她。被这样盯着,即便是泼辣的王熙凤,也不由胆怯地低下头来。 明白了事情的经过,王子腾再懒得搭理这个侄女,命人将她带回房间禁足。李夫人目光阴沉沉地等着她不情愿的离开,开口言道:“老爷,这事是我的疏忽。平常对凤丫头的教导不够,此时又没能关注到她的心思,平白让有心人利用了去。只是,老爷心中对此事是个什么打算?” 这有心人还能是谁,说的就是王夫人。李夫人对着小姑子算是记恨上了,连一点面子也不愿意再留。旁人即便是出嫁了,也是盼着娘家好的,怎么她就摊上了这么个败家的小姑子?!上一次,就因为小姑子放印子钱,被贾政讹了一会。这次更好,直接框着亲侄女败坏名声。 “事已至此,还能如何打算。凤丫头今儿回来就病了,等闲不要让人去打搅她。等过阵子,若是还不见好的话,就将人送到庄子上去慢慢调养吧。至于她身边的那些人,主子病成那样全赖她们不会伺候,你命人全都打发了吧。等明日多挑几个经心的,去伺候她。” 王子腾也气得不轻,眼也不眨地定下了王熙凤未来的归宿。就凭贾赦现在的荣宠,他是绝不会为了个侄女去触霉头的。明摆着是侄女想要算计人家的儿子,他还上赶着去为侄女做主,日后还怎么面对同僚?还要不要王家的家风名誉?还想不想女儿出嫁了? 至于那个惯会戳事的妹妹,王子腾简直想跟她断绝关系。王子腾知道,她是为了什么撺掇凤丫头的,可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到底是凭什么觉得,他这个京营节度使,能跟人中荣郡王掰腕子?又是依仗着什么,认为他这个当哥的,能对她既往不咎,包容到底? “还有,最近家里事多,你看这些家里面。至于外面,就闭门谢客一阵子吧。”先避一避风头,早晚有旁的新鲜事压过这件事的,“另外,日后给荣王的礼比现在再重三分。至于二房,你就看着办吧,只是需看着他们的品级,太过了不好。没什么大事,也不要再给他家二房下帖子了。” 李夫人面无异色地应了一声,心里多少舒坦了些。老爷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他这是打算跟小姑子一家掰扯开了。当然,此举也有跟荣王父子表明心思的用意,表明了王家不会成为贾家二房的靠山。若是以前,李夫人还怕人说自家势力绝情,可现在却巴不得赶紧断了跟小姑子一家的关系。 乾清宫里,宇文祜进来给老皇帝请安,被他爹拉住坐着说话儿。老皇帝考校了一番儿子,满意地点点头,转而叹道:“朕今日总觉得精神倦怠,有些提不起精神来。看来,大庆江山这幅担子,也是该交给你们这一代的时候了。朕为了它劳碌大半辈子,也该是好好歇歇的时候了。” 即便早猜到他爹有此打算,宇文祜听到这话的时候,还是止不住一阵激动。不过他很快就抑制住心中的狂喜,跪倒叩首,“父皇正值春秋鼎盛之时,即便一时身体有些不适,只需调养得宜也定当无碍。儿臣等年纪尚轻,见识浅薄,如何能承担起这等重任,还请父皇三思啊。” 老皇帝有些腻歪地撇撇嘴,没好气地轻踹了下儿子的肩膀,“行了,现在也没外人,用不着你演戏给朕看。等什么时候朕在朝上公布了,你再做戏给他们瞧吧。朕虽然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帝,可也是打皇子的时候过来的,你们这些小子心里想的什么,还能不知道?” 看到儿子面上羞赧尴尬的表情,老皇帝亲手将人拉起来,拍着肩膀语重心长道:“祜儿,朕也是人,还是个俗人,自然也会恋栈权位。可当日你大哥、二哥的事,给我了当头一棒。年轻人已经长起来了,就该给他们施展的地方,免得留来留去成了仇啊。” “这些时间来,想来你也该明白了,朕这个位子日后就是你的。既然已经这样决定了,那还不如早些给了你,省得让你跟他们学。”说到这里,老皇帝有些自嘲地苦笑,“而且,趁着朕还有些精力,也能在后面给你稳稳舵,把把关。到时候,你别嫌朕烦人就是了。” “父皇……”宇文祜心中很感动,半抱住老皇帝略嫌消受的身子。他知道这个皇帝爹是个多刚强的人,现在能说出这些话,已经是跟他掏心窝子了。自从那年逼宫时间之后,老皇帝面上虽看着不显,可宇文祜知道他爹受的打击颇大。最明显的证据,就是人老得快多了。 “不必做这等小女儿态,二十多岁的人了。”老皇帝心中欣慰,拍了拍儿子,又道:“说起岁数来,你也该大婚了,有没有什么打算?像现在这样膝下没个子嗣不说,身边连个伺候的女人也没有可不行。自你成年,朕不提给你赐婚,你也就不提这事,怎么就这么沉得住气。” 宇文祜抬头,就见他爹正定定地看着他,心中便是一虚。他跟贾琏的事情刚刚有些进展,可父皇这里就开始催婚了,这可怎么好?他跟琏弟同为家族继承人,一直不婚不嗣是不可能的。只是,心中明白是一回事,真当事到临头了就又是一回事了。这事……他该怎么跟琏弟说呢? 可怜忠肃亲王还不知道,他的琏弟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占了便宜,还差点就定了下未来的媳妇。当然,他更加想不到的是,未来老丈人已经知道了他的狼子野心,正打算着来跟他的皇帝爹好好试探一番呢。 第45章 乾清宫暖阁里,虽然不少人在伺候,却鸦雀无声的,唯有老皇帝翻动奏折是发出一点轻响。现在是皇上的办公时间,没人会在这时候触霉头。直到“噼里哗啦”地一阵乱响,彻底打扰了室内的一片清静。老皇帝揉了揉额角,扔下手里的折子,瞪向那没眼色的人。 “说吧,什么事让你这么心不在焉的?在朕这里做了快两个时辰,正事不干就逮着朕偷瞄,你是想看出些什么来?看看你把那桌上糟蹋的,又是水又是茶的。李清,下回他来了不用给他奉茶,省得他糟蹋朕的好东西。”今儿贾赦主动进来求见,来了坐下还不走,让老皇帝颇为好奇。 “嘿嘿……皇上,您看出来了?臣这不是想跟您说说话儿,又怕饶了您处理政务。”方才,贾赦光顾着偷偷观察老皇帝的表情了,没注意就将跟前的茶碗带到了地上。他本以为皇上专心处理政务,没工夫搭理他呢,谁知道人家对他的小动作一清二楚。 老皇帝看他似乎有话要说,摆摆手示意宫人们退下,又吩咐李清道:“把这剩下的折子都给忠肃送去,让他酌情处置。你也去歇会儿,让朕跟朕的中荣郡王好好说说话儿,看看他有什么想跟朕念叨的。”宫人们都是训练有素的,老皇帝一说清场,眨眼间暖阁里就只剩下他们俩人了。 “皇上,臣瞧着忠肃王爷越发地沉稳老练了,实在是为您高兴啊。臣家里那个琏小子就不行,整日就琢磨着怎么气臣。就像昨儿个臣在家里请客,他竟然……”赦大王爷可算照着垃圾桶了,一阵抑制不住地倾倒,“您说说,那样的女人怎么能娶?这孩子是不是鬼迷心窍了?” “这王家的姑娘,确实是没教好啊。”昨天荣王府发生的事,老皇帝其实已经知道,但他听贾赦说起的时候,仍是一副专注的样子。听了贾赦的问题,还煞有介事地点头,“你家那个琏儿看着就是个有主意的,没想到竟然也有犯糊涂的时候。唉,这孩子们啊,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要臣说,男人就得成了亲生了孩子之后,才算是真长大了。想当年我还年轻的时候,那也是三不着两的。可您看我现在,不也成了个爱国爱家的好男人嘛。所以啊,琏儿就是经事太少了,得赶快给他找个媳妇才行。”贾赦边说,边去看老皇帝的脸色,却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的反应。 老皇帝对此深以为然,满脸地赞同,讽道:“没错,你不光年轻的时候三不着两,你到现在都一点也没变。贾恩侯,说自己是好男人之前,你都没量量脸皮有多厚?啧啧,不是朕说你,贾琏摊上你这么个爹,也是够为难那孩子的。得啦,他的婚事也不用你操心,自有朕给他做主。” 被皇上嘲笑了,贾赦也不生气,全当这是善意的夸奖。但对于老皇帝剥夺他当父亲的权利,感到十分愤懑。凭什么啊?!您那么多儿子的婚事还不够您过瘾的,还得把自家儿子的也抢过去,不知道他只有那么一个儿子吗?!早知道,昨天就不跟老太太胡说了,真是乌鸦嘴。 可即便心里再不痛快,还是得领旨谢恩,赦大王爷就不自觉地撅嘴,“臣代琏儿谢皇上厚爱。不过,皇上,琏儿的年纪还小,也用不着那么早替他张罗婚事,等及冠了再说也不迟啊。倒是忠肃王已经年满二十,您就不着急抱孙子啊?”这会儿,他又不急着给贾琏找媳妇了。 “朕着什么急,你觉得朕会缺孙子抱?”虽然真的缺,但身为皇帝是绝不能承认的。老皇帝捋了捋胡子,瞥一眼贾赦道:“你刚才不还说,得赶紧给儿子找媳妇,朕看是你想抱孙子了才是。贾恩侯,你到底想说什么,别跟朕玩那什么迂回的套路,你没那个脑子。” “就是,就是……”贾赦被这话说得噎住,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自认为偷偷摸摸地去看老皇帝,结果被人家一眼给瞪了回来。看他这样,老皇帝倒是笑了,道:“就是什么?就是祜儿与贾琏,有些不得不说的故事?还是,就是朕的儿子跟你的儿子,有些不同寻常的交情?” “您都知道啦?”贾赦激动地睁大眼,不自禁地扯住老皇帝的袖子,语含埋怨地道:“皇上,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怎么就不告诉我一声呢?您是不知道,昨天琏儿跟我说起来的时候,可吓得我不轻。哼,我要是早知道了,就不会有那个蠢样子,更不会被琏儿看到了。” 老皇帝笑呵呵地瞧着他,也不斥责他失礼,道:“相信朕,你一直的样子都挺蠢的,不光这一回。恩侯,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两情相悦什么的,朕并不想管。对于帝王来说,喜欢上男人还是女人其实无妨,有时候看上个男人还能更省事些。” “可有一条,你回去也告诉贾琏,不论他们俩的交情如何,不能给朕断了皇室的传承。不然,可别怪朕到时棒打鸳鸯。”说到这里,老皇帝的神色严厉起来,郑重其事地叮嘱道。 “说到这个,皇上,琏儿跟臣说过……”说着,贾赦鬼鬼祟祟地看看无人的四周,凑到老皇帝的耳边小声说些什么,引得老皇帝也诧异地睁大眼,“皇上,您说这事能不能是真的?那什么癞头和尚真有那样的本事?臣是不怎么相信,但看琏儿的样子,决定给他五年时间,您看如何?” “这个……实在是有些异想天开了。”老皇帝沉吟地摇头,眼神里是明显的不信。他拍拍贾赦的肩膀,反而安慰道:“左右贾琏还不到十六,等个四五年也来得及。你慢慢给他准备着,这孩子早晚都是要成婚的。至于那什么神话,呵呵……” 贾赦是怎么也没想到,皇上居然对两人儿子的事情如此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个世界是怎么了?皇上不是应该震怒不已,立刻勒令两个孩子断绝关系的么?不是应该讳莫如深,再也不许他和琏儿出现在御前的么?为什么竟然会是这样的表现???当皇帝的,想这么开真的好么? 而同一时间,忠肃王宇文祜正在荣王府上对贾小琏“兴师问罪”。前几天,两人才算正式确立了关系,还没等他高兴完呢,琏弟这里就有了娶妻的意愿,怎么能不让他伤心失望?!虽然,那女人是为了掩人耳目,琏弟挑的也是有把柄易拿捏的。可宇文祜表示,他心里很不痛快! “你到底还要絮叨到什么时候,都说了那事已经作罢了。况且,王家也派人来说了,那姑娘已经称病,来日就会送到庄子上去。”贾小琏翻着白眼,伸手捏住宇文祜喋喋不休的嘴唇,“文兄,你也清楚咱们的情况,不成亲是不可能的。至于当时选她的原因,也跟你说明白了,咱不提她了,好不?” 握住在自己嘴唇上作怪的手,宇文祜勉为其难地点点头,怅然道:“是啊,不管是谁,是什么身份,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啊。而且,你身上的担子更重,身兼贾周两家的传承,不成婚生子怎么行?”越说,情绪就越是低落,他都仿佛看到了琏弟跟个女人儿女绕膝的样子了。 “是呀。不光是我父亲,还有我外公外婆外加三个舅母都盼着我的儿子呢,若是能给他们一人送一个就更好了。”贾小琏逗他,故意掰着手指数道:“这样一算,好家伙,竟然要五六个儿子才够分,光生都得生好几年才行。文兄,你觉得,是我生……还是你生的好呢?” “我倒是想替你生,可惜能那个能力啊。”宇文祜看他一脸作怪的坏笑,忍不住拧了拧他脸颊,然后目光灼灼地承诺道:“别胡思乱想了,我不会碰别的人。日后若是没有子嗣,大不了从弟弟们那里过继几个便是。都是宇文家的子孙,也没那么多讲究。” “倒是琏弟你,事到临头的时候也不用顾忌我。你不跟我一样,有那么多兄弟,是荣王和周老爷子两家的独苗苗。两家人的传承全指着你一个,我不会拦着你的。”说这话的时候,宇文祜握紧贾琏的手,语气中尽是怅然和包容。 贾琏听得笑开了嘴角,用额头撞了撞宇文祜的,故意嗔道:“文兄,这么大度啊?不过,你对我也太没信心了。不是说能让你生嘛,既然我说出来了,就是一定能做到的。难道,你不愿意为我生?也对,是个大男人都应该不愿意的,是我强人所难了。” “你认真的?”宇文祜错愕地将人拉近怀里,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净说胡话呢?琏弟,不是我不信你,实在是你说的太过匪夷所思。若是我能做到的,自然不会推辞,可惜那个我实在是无能为力。”终有一日,肃王爷会后悔今日说地这么痛快的。 “好吧,你就当我发烧说胡话好了。不过文兄,你说过的话我可记住了,日后可不许食言。”贾小琏单方面谈妥了日后生孩子的问题,心情相当愉快,在宇文祜脸上重重地亲了两口,兴奋地拉着他去练武场切磋去了。 而宇文祜憋了半天,到底是没把自己可能将要大婚的事情说出来。嗯……琏弟这么高兴,今天还是不要扫他的兴了。 第46章 大庆乾元二十八年的十月,贾政新添了一个公子,赵姨娘所出,排行第三,取名贾环。再次证明了自己的老当益壮,政二老爷乐呵了一阵,但很快就被明年应考的大儿子转移了精力。他虽然还挂着工部员外郎的衔,却长期赋闲在家,平日里也只剩下督促贾珠读书这一项乐趣了。 大庆乾元二十九年六月,新一届的选秀结束。老皇帝为忠肃亲王指了两位侧妃及若干侍妾,填满了他后院的大半位置,却将正妃的位置空了下来。至于承诺要指婚的贾小琏,则没在没再这届秀女中挑选对象,而是推到了下一次的选秀。 与此同时,政二老爷等人也在忙碌着。贾珠将要参加八月份的乡试,为了避免临时回金陵去水土不服,这次提前两个多月就出发了。这次是贾珠第三次参加乡试,可谓是经验丰富了。鉴于上一次的教训,李纨被留在了京城,贾珠只带着姨娘云儿便启程了。 这次的科举之行,贾珠准备得相当充分,光是提神吊命用的参片就备了许多,且全是百年以上的老参。就是凭着这些,贾珠虽还是没能撑过整场考试,但到底是答完了考题,也算是一大进步了。在京中的贾政、王夫人闻信皆欣慰不已,这下算是妥了,中举没跑儿的。 而在金陵的贾珠却不太好,在等待结果的日子里,一日瘦过一日。待到乡试放榜的时候,他已经瘦得只剩把骨头了。而榜上无名这个事实,又狠狠地打击了这位书生的玻璃心,听到结果的当时就喷出口血来,人也立刻就萎靡起来,眼看着就要不行的样子。 老宅的金管家吓得不行,一面派人请最好的大夫看诊,一面派人快马进京禀报,一面还要准备好送贾珠进京的准备。当听到大夫一句“有油尽灯枯之相”,金管家决定不能再等了,立刻就乘船亲自护送贾珠回京。不管怎么样,这位主子不能死在他这里。 当二房得到金陵传回的消息时,简直就如晴天霹雳一般。王夫人听到大儿子落榜不说,连身子都垮了,当时就晕了过去。贾政的承受力比较强,可眼前也只发黑,缓过来之后却只骂贾珠不成器,个乡试而已,连考几次也不中。却不想想,他这个当爹的连秀才也没中。 而二房中人,心里最苦的当属李纨了。她嫁过来才几年,难道就要守寡了不成?贾珠一死倒是干净了,可她该怎么办?太婆婆、公公婆婆都是靠不住的,日后她一个无子的寡妇该怎么活?以他们两家的家风,寡妇想要改嫁那是想也不要想的。青春还在正好的时候,难道她就要从此枯槁了么? “姑娘,这可怎么好?”说话的是李纨的奶妈崔嬷嬷,儿女都已经没了,便给李纨当了陪嫁嬷嬷。看着自己奶大的姑娘泪水涟涟,崔嬷嬷心疼地搂住她,“我的姑娘啊,若是大爷真的、真的去了,您可该怎么办啊?您才二十岁,又没个孩子倚靠,这……” 孩子?对了,孩子!李纨眨掉眼里的泪水,眼神坚定起来,心中也有了主意。不管这次大爷是死是活,她都需要一个孩子,孩子才是她日后安身立命的依仗。只要贾珠一回来,哪怕是……哪怕是下药,他也得给她一个孩子。这不能怪她,她……她也是为了给大爷留条根啊。 现在,李纨只每日求神拜佛地,祈求贾珠可千万别死在外面。就算一定要死,也要先让她怀上了再说啊。也许是她的祈祷见了效,贾珠被送回来的时候,虽然看着面色灰败气息微弱的,可总算还是个活人。再见到贾珠的这一刻,李纨简直激动万分,感天谢地。 看见宝贝大孙子被抬了回来,史太君坐在他床边哭了一场。可是,也只是哭了一场而已。人都是有对比的,这几年大房蒸蒸日上,就越发衬得二房不成器了。特别是贾珠,史太君对他屡屡抱有期望,可总是落得失望,渐渐地就有些嫌他没出息了。况且这病怏怏的身子,还不知能不能撑住呢。 贾政心中虽然暗恨儿子不争气,别说什么解元了,连个举人都考不中,让他在大房面前抬不起头来。有心想要数落他两句,可看看贾珠那个惨样,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到底是疼爱了二十年的儿子,说不心疼是假的,最后索性来个眼不见为净。 王夫人倒是很心疼儿子,手脚利索地处置了云儿,一点也顾念这是在她身边伺候过的。她是惯会为贾珠开脱的,上一次没考中就有李纨垫背,这一次李纨没跟去,那就只能将黑锅扣在云儿身上了。总之,她的珠儿没能出息起来,都是这些女人惹的祸,怨不着她的儿。 李纨冷眼看着云儿被堵着嘴拖走,心中冷笑不已。这女人没少仗着婆婆给她添堵,可现在看看她是个什么下场?真是要感谢上天,让她早早知道了这些人都是靠不住的,包括大爷在内。李纨暗自摸了摸小腹,本就打定的主意就更正了。既然谁都靠不住,那她就生一个能靠的。 贾琏打算明年参加武举会试,平日也不得闲。偶尔有个空闲,还被宇文祜拐去会面。他忙着自己的事,除了贾珠刚回来的时候去探过一次之外,就没再关注过他的消息。这一日,贾琏正在书房里看书,外面忽然喧闹起来,他皱眉问了句,“怎么了?” 不一会儿,昆仑进来禀报道:“二房的珠大爷,方才去了。珠大奶奶受不住打击晕倒,刚被诊出来怀了一个月的身孕。二房政老爷在外面还没回,二太太的身子也撑不住晕了。外面是老太太的人,说是那边没人主持,请您过去看着呢。” “我去能看什么?那院子里都是女眷,我去了算是怎么回事?去告诉传话的,到荣禧堂请王妃过去。有了王妃坐镇,想来那院子出不了差错。另外,立刻派人去寻二老爷回来,二房的事还是得由二房操持。”贾琏不悦地挑眉,那老太太是不是晕了头,想使唤他也不看看场合。 白发人送黑发人,人生最痛之一。看着这个上,贾赦难得一次没跟政二老爷为难,风风光光地送了侄子安葬。看着老二猛然间老了十来岁的样子,他心中也不禁一阵唏嘘。当年,贾瑚夭折的时候,他就已经痛不欲生。现在贾珠养这么大没了,老二心里还不知道怎么难受呢。 骤然失去了才华横溢的大儿子,王夫人很是颓然了一阵子,终还是宝玉让她打起精神来。珠儿去了,她心里的难受就不必说了,可人还是要往前看的。没了珠儿,她还有个更奇宝玉,便是她日后的依靠。至于李纨肚子里那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王夫人根本就不在意。 而且,别以为她不知道那孩子是怎么来的。珠儿回来统共就一个来月,她这儿媳妇就怀了一个月的身子,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这个混账东西,竟然不顾丈夫的身子不适,勾引病重的丈夫行房。这哪里还是书本网的大家闺秀所为,简直就是下贱无耻! 倒是贾政,对于李纨的身孕十分重视。他认为这是侥天之幸,叫珠儿留下了一条血脉,没有断了根。不过,他一直痛惜贾珠的去世,不愿意面对;而且到底是做公公的,不好太过关注儿媳妇。平日里,也只是叮嘱王夫人照看好李纨,却不想全被她当了耳边风。 王夫人现在的心思,全放在贾宝玉身上。宝玉是她唯一的儿子了,却偏偏是养在荣庆堂那老东西身边的。从小就被抱离了身边的孩子,自然跟她不太亲近,让王夫人有些苦恼。以前贾珠还在,她还不太在意,可现在就不一样了。怎么样……才能把宝玉抱回来呢? 这件事一直琢磨到过完年,王夫人也没想出个万全的办法来。每次到荣庆堂请安,她刚想张嘴的时候,史太君就跟提前知道一样,三言两语就给她堵了回去,或者根本就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这让王夫人每次回来都是咬牙切齿的,恨不得干脆弄死那老东西,把儿子抢回来。 乾元二十九年乃是大比之年,整个年初都在关注文武两科春闱的事情。十六岁的贾小琏二月份参加了武举会试,一举多得武举会元。四月份参加殿试,在老皇帝意味深长的眼神中,被钦点为新科武状元,授正三品御前一等侍卫之职。自此,荣王世子的名声更盛。 过了年就四岁的贾宝玉,正是圆润可爱的时候。即便是知道这厮日后的不孝纨绔样儿,贾琏碰见他的时候也愿意拎起来揉搓一番。对这个长相俊美不俗的堂哥,小鲍鱼从来都敢怒不敢言,乖乖地任他折腾。贾小琏对此便是很满意,对他也更和颜悦色一些。 这一日贾琏方从外面应酬回来,便被人请到了荣庆堂去。还没等进到上房,便能听见里面莺声燕语热闹得很。他不由得愣了愣,这里面都是些女人,史太君叫他来干什么?等丫鬟掀了帘子,才发现里面女人是女人,可不是老的就是小的,倒没有他需避讳的姑娘家。 不着痕迹地一眼扫过去,堂上贾家的女人们都在,还有两个三十出头的夫人。而一旁的矮榻上,坐着小猴子迎春,贾宝玉和一个更小一些的女娃娃。这是……史湘云? 第47章 贾琏猜得没错,今日来访的正是两位史侯夫人,并昔年史家大哥留下的遗腹女史湘云。保龄侯夫人吴氏,忠靖侯夫人张氏,对着贾琏好一通夸奖之后,双双送上厚厚的表礼。之前,他们两家皆放了外任,荣国府升格荣王府之后,这还是第一次登门拜见呢。 对于一门双侯的史家,贾琏是闻名已久了。不说保龄侯史鼐如何,至少凭军功封侯的忠靖侯史鼎是个有本事的。所以对这两位侯夫人,贾琏也没端架子,执了晚辈之礼。吴夫人和张夫人都觉得挺有面子,忙又招呼史湘云过来给贾琏见礼。湘云年纪尚小,也不必避讳什么。 “云儿见过琏爱表哥。”史湘云还是个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圆圆的脸儿,头上梳着两个小包包,缠着一双粉蕊珠花,笑嘻嘻地用大眼睛看人。许是自幼寄人篱下的缘故,湘云小小年纪便已很有眼色,也不用人抱,乖巧地从榻上滑下来给贾琏见礼。 来前儿她听奶娘说了,贾家的姑祖母当年是极疼他父亲的,想来会对她爱屋及乌。而且,贾家现在是郡王门第,比她两个叔叔都强得多呢。若是能讨了贾家姑祖母的喜欢,那她日后在侯府的日子也能更好过些。还有方才的县主表姐和世子表哥,都是她要讨好的人呢。 “史大妹妹好。”贾琏笑着点头,心中有趣地想这丫头果然是‘二、爱’不分的。他身上没有适合送小丫头的东西,又瞧见迎春正眼巴巴看他,便道:“正好我那里新到了一些新鲜的西洋玩意儿,已经让人送到迎春那里了。等会儿你们去看看,喜欢什么就跟她要便是。” 话说完,就见小猴子迎春甜甜地笑了。贾琏心中也觉得好笑,迎春今年已经快七岁了,虽然没被养的怯弱,可依旧是个沉默温柔的性子。不过这丫头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方才明明是担心他更喜欢新来的表妹,嘴上不说什么,眼睛却明明在提醒他。 见贾琏没理会一边的宝玉,史太君心中微有不悦,但旋即敛去了,笑道:“我正要留云丫头在府里盘桓一阵子,我正愁着她们姊妹们没什么消遣,可巧你的好东西就到了。也罢,我也不拘着你们,都到迎丫头那里玩去吧。宝玉,你也跟着去长长见识。” 她把宝玉养在身边,自然就希望贾琏能跟他亲近些,日后也能让宝玉有所依靠。可贾琏似乎不怎么喜欢宝玉,除了偶尔作弄一番之外,根本就对之不闻不问。反倒是对他庶出的妹妹迎春十分疼爱,有什么好东西都先想着她。史太君已经在打算,要把迎春跟宝玉养在一处了。 “珍珠、翠缕,你们两个也陪着过去。”史太君从自己的小丫鬟里点了两个出来,又对吴、张两位夫人道:“今日你们来得仓促,想是没什么准备。这两个丫头进府也有多半年,对这府里很熟悉了,这几天就让她们在云丫头身边伺候吧。你们怎么看呢?” 两位侯夫人对视一眼,双双含笑点头。您老话都说出来了,她们还能怎么看呢,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了。她们心里也清楚,老太太是瞧着史湘云孤苦,怕她们这做叔婶的怠慢她呢。送丫鬟,这是长辈对晚辈的关怀,她们即便心里再不舒服,又能说出什么来呢?! 珍珠?贾琏本来已经打算走人了,听到这个名字忽然又回了回头。现在的珍珠,不就是日后的贤惠人花袭人?入眼的是个看上起七八岁的小丫鬟,相貌上因年纪尚小还看不出什么,也只觉得清秀罢了。现在看着是个乖巧的,谁知她竟有一张颇能搬弄的巧嘴呢。 亲自将一群小萝卜头送回迎春的院子,交给赵嬷嬷照看之后,贾琏方回了自己的书房。身子刚刚坐定,眼前一晃变多了个人。堂堂的忠肃王是从房梁上翻下来的,却一点没有做了梁上君子的羞窘,反大刺刺地走到主人身边,跟人家蹭同一张椅子坐。 “你这副无赖的样子,你父皇知道么?”贾小琏被他就着坐姿搬到腿上,无奈地偏过头问道。朝中人人都道,忠肃王爷人品贵重、恭肃严整,实是世人之典范,却哪知道这私下里是个什么样子。即便是乾清宫那位老皇帝,恐怕也只是隔雾看山吧。 “父皇知不知道有什么要紧,只要琏弟你知道就行了。我本想着你今日休沐,我又正好有空,咱们还能在一处消磨消磨。你可倒好,好容易歇这一天,还跟那群不相干的纨绔子们乱跑,害得我差点就白来了一趟。”宇文祜搂紧贾琏的腰,鼻尖蹭蹭他的侧颜。 “都跟你说过了,咱们都忙用不上惊喜那一套,你总是不听,白跑一趟也是该的,也让文兄长点记性。”贾琏被他蹭得痒痒,向后缩了缩,随手拿起书案上的一本账册,“给你看看这个,这是皇上给我父亲的,说是想派他到江南去监察盐政,让我父亲先了解了解情况。” 自从上次赦大王爷出马,监察军需十分得力之后,老皇帝就总想给他再派点差事,也不算白养个闲人不是。而江南的盐税一直是他老人家的心腹大患,就动了让赦大王爷出马的念头。只是他才刚一提,贾恩侯就给他跪了,说啥都不愿意去,怕江南的水太深淹着自己。 听说要被派到江南去,还是去查盐政,赦大王爷就一脸的肝儿颤,苦哈哈地就差抱着老皇帝的大腿打滚儿不依了。那一张中年俊脸皱巴成一团,满脸的褶子都在控诉着老皇帝的无情无耻和无理取闹。江南盐政,那是谁都能碰的么?!皇上,臣真的做不到啊。 老皇帝被他气得磨牙,有没有这样怕狼怕虎的臣子?你的忠君爱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呢?可偏偏对着贾赦那张撒赖打滚儿的脸,他又下不去狠手整治,只剩下把自己气得肝儿疼。偏这贾恩侯还是个没眼色的,一个劲儿地歪缠,结果就被老皇帝摔了一脸的账册。 “都拿回去给朕好好看,下个月就给朕滚到江南去。给你半年时间,到了年底若是江南盐税还没什么起色,你就等着朕收拾你。”老皇帝指着贾赦骂了一通,缓了缓气扔给他一块牌子,道:“朕知道,你是担心势单力薄办砸了差事。你不用怕,有朕在你后面站着呢。” 就是您在后面站着,咱才怕得更狠好不好?贾赦被牌子砸了一下鼻子,霎时间就酸得红了眼眶。虽然说出来很丢人,可他真不是怕办砸差事的忠君人士啊。他这人荣华富贵享惯了,是真不想趟那等浑水。万一落个有命立功,无命享福的下场,他找谁说理去? “恩侯,不要怪朕不体恤你,实在是朕不放心旁的人啊。”看他还是不情不愿的样子,老皇帝一眯眼开始打感情牌,“朕知道,江南不太平,你上路的时候带上一队暗卫。另外,贾琏不是武状元嘛,让他陪你一起去。还有这道令牌,‘如朕亲临’总够你施展了吧?” 如朕亲临?!贾赦方才光顾着揉鼻子了,根本就没看那是块什么牌子。此时一听老皇帝的话,登时就愣住了,旋即小心翼翼地把牌子从地上捧起来,两眼泛光地看了个仔细。然后,跟割肉一样,又放回老皇帝的面前。这玩意儿是好东西,可他不敢要啊! “皇上,不就是江南盐政么,臣去一趟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保证他们就不敢胡来了。”强压着心虚做出一副大义凛然样儿,贾赦不舍地又看了眼牌子,咬牙移开视线道:“至于这个……还请皇上收回,臣到了江南,必定能够手到擒来,用不着皇上亲自出马。” “如朕亲临”的令牌是好东西,可也是烫手的东西。赦大王爷见到它之后的第一反应,不是能够用它得到多少利益,摆出多大威风?而是……万一他弄丢了这玩意儿,那该是闯了多大的祸?做些好处没落着,反倒惹了一身骚的事,那绝不是他贾恩侯的风格。 老皇帝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确定这厮没有以退为进的意思,点点头收起牌子不再提了。在知道贾赦不敢要牌子的原因之后,老皇帝彻底无语了。他就知道,这家伙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御赐的东西居然先想到丢了该怎么办?他咋不把自己的人也一块丢了呢?! “父皇确实早有整顿江南盐政的意思,上次咱们暗查江南官场,其实就已经是个铺垫了。只是,我没想到这事竟是落在你父亲头上。不过话说回来,你家是金陵老牌世家,由你父亲出面倒不会让江南士族太过排斥。”宇文祜翻了翻账册,说了个给未来老丈人体面的理由。 贾小琏却一点也不领情,翻他一眼,笑道:“你不用往他面上贴金,我父亲是个什么样人,我还能不清楚?皇上不过是指望着父亲能够打个头阵,将江南那一坛死水搅浑了,后面他才好下手罢了。反正,就凭我父亲那混不吝的名声,他也不怕丢脸。” “呃……琏弟不必妄自菲薄,赦公还是有能力的。那年你在变成前线,后方军需一应都是赦公在督促调度,没出一点差错很是得力。想来你也该听军中同僚提起过,那一次的后勤供应是最妥善的。这些,可都是赦公的功绩。”好吧,未来老丈人大半辈子也就干了这么一件正事。 作者有话要说: 四八回贾恩侯下药伤无辜老皇帝欲寻闪光点 对于江南那等烟花繁华之地,若是去沾花惹草,赦大王爷定然是欣然向往、乐不思蜀的。可这一趟公差,贾赦在刚刚踏出王府大门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怀念京城了。等乘坐的马车驶出城门的时候,他简直就要泪湿衣襟。京城啊,我的第二故乡,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贾琏骑马行在马车旁边,被便宜爹逗得直想笑。这江南是得有多龙潭虎穴,让他怕成这样。他也不接话,就那么不紧不慢地跟在马车边上,听便宜爹趴在车窗上絮絮叨叨地跟自己抱怨。什么路程太远,马车不如乘船舒适啦;什么江南潮湿,很容易水土不服啦……出门在外,总是会辛苦些的。 “我跟你说啊,他就是嫌我白拿着郡王不干活,才这么不问青红皂白地就把我撵到江南去的。你说说,你老子是个什么人谁不知道,那就是出了名的老纨绔。吃喝玩乐老子全在行,可说到办正事,那不是你老子谦虚,那是真不行啊。”贾赦也不管日头渐高了,从车窗探出脑袋来说个不停。 “江南那起子官员、盐商,那个不是奸猾似鬼,一个个都滑不留手的。就你老子这样的实诚人,到了他们的地盘上,别说拿他们的短处,缴他们的银子了,不把自己搭进去都是万幸。咱家好容易这两年有些起色,咋就这么多灾多难呢?!唉,当初还不如就做个闲散将军,哪会遭这罪。” “还有你小子也是的,叫你陪着老子下江南,你就乖乖地收拾行李上路,怎么就不知道推辞呢?这可倒好,不光老子一个搭了进去,儿子也一锅端了。老子可就你这一条根,若是全搭进去了,还不知道二房那几个该怎么笑呢。”赦大王爷撇撇嘴,颇没意思地叹道。 忽然他又想起什么似的,脑袋往外伸了伸,神秘兮兮道:“上次我身上不小心沾了药粉,害得老头子拉肚子,却什么处罚也没有。我还以为老头子良心发现了呢,谁知道竟然跟这儿等着我呢。你说说,这用心得有多险恶啊。当时我也不是故意的,是不是?” “弄了半天,上次老爷我拉肚子,是你惹得祸?!”这声音冷不丁地从马车的另一边响起,让贾赦愣了半晌,双眼包含期盼地望向儿子,却只得到一个失笑同情的点头。然后……他绝望了!浑身无力地一屁股坐倒,他真想抽自己几巴掌啊。叫你嘴贱,不打自招什么,太伤身了啊! 贾琏老早就看见宇文祜陪着老皇帝跟着他们了,只不过两人示意他不动声色,便没有惊动正滔滔不绝的便宜爹。而且,他也有点恶趣,想看看老皇帝到底能对便宜爹容忍到何种程度。或者说,他想看看贾赦能够呆蠢到什么程度。事实证明,老皇帝的容忍度真的很高,便宜爹也真的很蠢。 马车早已靠边停下,贾琏也下了马恭敬地立在一旁。有车帘挡着,贾赦在里面悄无声息的,不知道是在忏悔还是吓晕了。宇文祜扶着气哼哼地老皇帝下马,将人送到马车跟前。他与贾琏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笑意。老皇帝却没工夫理他们,一抬手马鞭就扔进车厢里。 老皇帝黑着脸,手脚利索地上了马车,临进车厢之前扫了周围的人一眼。这一眼的意义不明,但众人却都感受到了其中的威慑。宇文祜很有眼色地命人退开一些,又拉着贾琏到一边说话,“为兄与琏弟也长久不见了,今日乍一见琏弟似乎又长高了不少。”这个高度就很好,可别长过了。 贾琏没理这没话找话说的家伙,他就不信一夜不见自己就能长高了。他与宇文祜站在一起,比之矮上寸许。不过贾琏并不担心,他这身体才十六,还正在长个儿的时候呢。他寻了片草地,用马鞭甩了甩上面的浮灰,拉着宇文祜坐下。俩人儿凑到一起,支起耳朵去听马车里的动静。 刚开始车厢里没什么声音,宇文祜的八卦心思被挠得痒痒地,问道:“琏弟,你说我家老爷子跟你父亲说什么呢?怎么什么都听不见?按说,我家老爷子可不是个好脾气的,这也就是你父亲,换个人来早就拖出去砍了。”说到这儿,宇文祜对贾赦都十分羡慕,他爹对他未来老丈人的容忍度相当之高啊。 “你是他儿子都不知道,我哪能知道。”连内功都用上了,却还是没能听到动静,贾小琏泄气地辣手摧草,分析道:“我父亲虽然偶尔恃宠而骄,办些蠢呆蠢呆的事情,可从来都没有旁的不良心思。你老爷子可能是精明的人见多了,这才觉得我父亲难得吧。”其实就是傻人有傻福! “对了,你们怎么过来了?来送行?”贾琏忽然问道。若说是送行,宇文祜一个人很有可能,可连老皇帝都出了城就稀罕了。他一直认为,便宜爹在老皇帝眼中该是逗乐儿的存在,再三的施恩也不过是为了拢住他而已。可现在看来,贾琏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夜郎自大了。 “呵呵,我是来送行的,老爷子却不是。这些天,老爷子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你父亲孤身下江南,正好他又动了微服私访的念头,已经决定带着你父亲亲自走一趟了。”宇文祜与贾琏并肩坐着,衣袖下的手握住他的摩挲,“我已经请示过,你也不用跟去了,我可不想跟你分开太久。” 贾琏笑着眯了眯眼,拍了拍他肩膀,“还是文兄知道体贴人,也省得我这大热的天赶路了。不过虽不用去江南了,可这假却是要休的,文兄可不能收了去。前儿我妹子还吵着京里太热,要去庄子上玩呢,只是一直不得闲带她去。正好这回有了空,你可不能给我搅合了。” 宇文祜欲言又止,握着贾琏的手紧了紧,他面色微黯语带颓然地问道:“只是陪妹妹,不用来陪陪我么?”他知道贾琏想到了什么,却没有去解释。他的琏弟是个有主见的人,单凭语言很难打动他认定的事,他也只有使日久见人心这一招。 “好,那就分给你一天。”贾琏戏谑地乜斜着他,嘴角微微勾起。然后不再说话,专注地望着官道上来往的行人。呵呵,说这么多,不过是这父子俩不放心他罢了,贾琏不在意地撇撇嘴。 马车里,赦大王爷正趴在地上尽情装死,连马鞭被扔到头上也不理。老皇帝轻踹了这厮两脚,就懒得再看他这无赖样儿了,自力更生地倒杯凉茶解暑,将贾赦就给晾在那儿了。等身上的汗下去了,才慢条斯理地道:“装死是吧,信不信朕现在就让你入土为安?” “皇上,您饶了臣吧,臣方才被日头晒晕了,说胡话的呀。”被入土为安刺激到了,贾赦一骨碌爬起来,抱住老皇帝的大腿表忠心,“为皇上办差,是臣的荣幸和指责,臣必定肝脑涂地死而后已,不敢辜负您的俸禄的信任啊。您也知道,臣就是嘴贱,其实是有口无心啊……” 赦大王爷扬起自己的中年俊脸,誓要让老皇帝看出他的悔恨和大义凛然来。他在心里将坑爹儿子贾小琏骂了一遍又一遍,简直都想塞回周氏肚子里去。有没有这样的啊,明明看见皇上了都不知道提醒一声,看自己爹出丑倒霉就那么有趣么?!这都什么儿子,还能不能要了?! 老皇帝蹬了蹬腿,愣是没能甩开这死皮赖脸的,没好气地问道:“先不提这个,先给朕说说那拉肚子的药粉,是怎么回事?朕当时就觉得,那回病得蹊跷,原来根儿在你身上。贾恩侯,你知不知道伤害龙体是个什么罪过?你说朕该怎么惩治你?”小药瓶层出不穷,老皇帝简直不能忍! 贾赦抱着大腿缩了缩脖子,这个问题很严重,关系到脑袋是否存在。他不自觉地抱着老皇帝的腿蹭来蹭去,眼神飘忽不定地心虚道:“您要相信臣啊,那只是个误伤。就是……就是上次我家老二非得凑我的热闹,我烦他就跟琏儿要了点拉肚子的药,想要让他卧病几天嘛。” “结果刚摆平老二,您就宣我进宫下棋了。就是我跟您说我家姑娘棋下得好那回,一局还没下完您就……就病了嘛,那我就告退了。等我回家之后,琏儿才发现我袖子上不小心沾了药粉的事。然后我就想到,想到下棋时给您倒过杯茶……皇上,臣真不是有意的啊——” 那回实在是假正经把他烦得不行,贾赦才下了一回毒手。可是,下药手法不利索,造成了大多的后遗症啊。赦大王爷已经下定了决心,这次若能躲过去,一定要跟琏儿好好学学怎么干净利落地下药。力争要做到,既能达成目的,还不会伤害无辜,特别是伤害身为天下至尊的无辜!!! 老皇帝看着他那张明显跑偏儿了的蠢脸,发狠地用手指拧了拧,骂道:“贾恩侯啊贾恩侯,你让朕说你什么好?你也这般年纪了,什么时候才能不那么马虎莽撞?这若是换个人,屡屡身携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朕面上作怪,早就被千刀万剐了。朕就纳了闷儿了,怎么就饶了你呢?!” 这话老皇帝早就扪心自问过多回了,可惜都没能找到答案。他实在是弄不明白,自己是看上这贾恩侯哪点了,怎么还把这么个戳事的祖宗留在身边。难道是童年阴影终于爆发了?不不不,老皇帝绝对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眼瞎的,那就知道拼命去找贾赦的闪光点了。 可是,这厮真的有那种东西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九回赞好爹庆祝争上下花珍珠心忧谋出路 目送着便宜爹和老皇帝的马车远去,在笔直的官道上没了影子,贾琏才跟宇文祜往回走。 这城里城外地一折腾,一上午就过去了。宇文祜见贾琏不太开心,便非要陪他用了午饭才放人,还带着他到了一家新开的酒楼。 贾琏抬头看了看招牌,上书‘国色天香楼’几个洒金大字,好奇地问道:“这酒楼什么时候开起来的?我记得,上次打这儿过的时候,还是另一个名字。” “这是小八忠顺的产业,才开张没两天呢。前儿就跟我说,要多来给他捧场,我头一个就想着带你过来。听小八吹嘘,这里的招牌菜道道惊艳,这才当得起国色天香的名号。今儿个,咱们就给看看他是不是在吹牛,如何?”宇文祜拉着贾琏进了二楼临街的雅座,用自己的帕子给他擦汗。 忠顺王?这也是个名人啊!就冲他害得凤凰蛋挨了贾政一场打,这就是个妙人儿,虽然他为的不过是争风吃醋而已。整日不干正事儿,这样的弟弟,应该……挺招人喜欢。 “父皇已经决定,等从江南回来,就追封我母妃为皇后。”用过酒饭,两人仍坐着品茶,宇文祜望了望窗外的人流,轻声说道。他的母妃生前为淑妃,死后追封贵妃,已去世近十年了。 贾琏举杯的动作一顿,看了宇文祜一眼,感叹道:“皇上倒是为你着想,是个好爹。”老皇帝亲自追封宇文祜的生母,为的是给他个嫡子的身份,看来禅位已经近在眼前了。而且此次下江南,老皇帝是为了儿子等级扫除蛀虫,坏人由他做了,不给儿子留下个烂摊子。 “是啊。”宇文祜握着贾琏的手,轻轻地摩挲,“父皇生平最重仁君的名声,到最后却能为了我做回恶人,实在是让我没有想到。琏弟,为了庆祝一下,今日跟我回府吧。” 他们俩确定关系也有日子了,可最多也就是亲亲蹭蹭,还没把人吃到嘴里。宇文祜心里早就痒痒得不行,趁着这回两家的大人都不在家,正是成其好事的好机会啊。 贾琏也笑了,回握住宇文祜,手臂一用力将人拽到怀里,另一手轻挑肃王爷的下巴,“上回说的事,文兄答应了我就跟你回去。”美人当前,贾小琏不是不想,可这第一次意义不同,上下的问题得先掰扯明白才行。 “……”宇文祜蓦地一僵,就势在贾琏唇上狠狠亲了一口,咬牙道:“不如就……各凭本事。”想他虽然没什么经验,可到底也是皇宫里长大的,年少无知的时候,那些图册不知道看了多少,难道还搞不定琏弟这样的雏.儿?! “好,一言为定。”贾琏愉快地挑眉,拉着宇文祜击掌为定。旋即拉着人起身往外就走,脚步挪得飞快,“快走,快走,别磨磨蹭蹭的。” 宇文祜有点懵,但旋即兴奋起来。是啊,琏弟都同意了,可不能磨蹭让他改了主意。不过,这少年就这么有信心,能压得住他?还是说,琏弟有旁的……宇文祜忽然一瞪眼,郑重道:“先说清啊,你可不准玩下药什么的。想要那什么,全凭真本事才行。” “放心吧,下药什么的太无趣,本世子不屑的。”贾琏笑着睨他一眼,摆摆手道。他知道宇文祜打得什么主意,却丝毫不担心。床榻上的那点事,就看是道高一尺,还是魔高一丈了…… 一转眼,史湘云已经在荣王府住了快俩月了,史家派人来接了两回,都叫史太君给拦了,总说是还没跟侄孙女亲香够,要再留她一阵儿。史太君这话倒是真心,家里的三个孙女,最喜欢的元春摸不着边;剩下的两个都是庶出的不说,性子都没有开朗活泼的湘云讨她喜欢。 在荣王府的这些日子,史湘云却是乐不思蜀了,觉得这才是侯府小姐该过的日子。每日里住在精致风雅的房间里,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身边丫鬟婆子小心伺候着……不用大早起来给婶婶请安,不用看婶婶脸色吃饭,更不用学什么针线女红。 既是这样,她就越发讨好史太君,“老祖宗”这个称呼就是她率先叫出来的。凤凰蛋贾宝玉听见了,也学着她这么叫,倒让史太君心里舒坦飘飘然起来。就因着这个,史太君也多喜欢史湘云几分。而且,每日里听着两个粉团儿似的娃娃“老祖宗、老祖宗……”地叫着,心里是多舒坦。 当然,若是哪天能听见贾琏这个王府世子唤她一声“老祖宗”,那才叫真痛快呢!可惜,别说是贾琏了,就连迎春也只唤她“老太太”,真是一家子都没眼色的。 因见贾宝玉养在史太君身边,看上去相当得宠的样子,又跟自己年纪相仿,史湘云跟贾宝玉也玩得相当好。而且,她发现这个表哥就是奶娘口里那种“贱皮子”,怎么说呢?就是你越跟他耍脾气、使性子,他就跟你越好,越对你伏低做小,可不就是贱的?! 等史侯府第三次来接人的时候,史太君虽然扔拦下了,可也答应过两天就将人送回去。毕竟,她再喜欢史湘云,这丫头也是姓史的,不能长留在贾家。而且,她已经拦了三回,若再不把人送回去,那就是打她那两个侄媳妇的脸了。 花珍珠听了吩咐,开始帮史湘云收拾东西,心里却想起自己的出路来。她听鸳鸯说的意思,老太太并没打算将她和翠缕收回去,而是准备让她们跟云姑娘回史侯府去,往后就跟在云姑娘身边伺候。这样虽能从三等丫鬟升二等,每月能多几百个钱,可要离了这王府却让她不甘心。 她被家人卖进来当奴才,原以为要吃许多苦受许多罪呢,可进府之后才知道,全不是那回事。这王府里的日子,可比她在家时好过得多,每年按季裁新衣,每餐都有菜有肉,用的是精贵的胭脂水粉,还有几百个钱的月钱,更别说主子们还时有赏赐了。 原以为要做些脏活累活的,可她一进王府就被老太太挑中了,运气实在不能再好了。每日里也不用做什么活,不过是端茶递水跑跑腿而已,还能学些针线什么的。在花珍珠看来,这简直就是掉进福窝里了。现在让她离了王府,她怎么能情愿? 再说,一个是王府,一个是侯府,想也知道哪个更好。况且,云姑娘人虽好,可她到底是没爹没娘的,在那府上恐怕也不是个能靠得住的。花珍珠虽然年纪不大,心中却极有主意,就十分不想让自己归到史湘云名下,跟着去侯府伺候。可是……怎么才能让老太太改了主意呢?! 她这边正发愁,恰逢宝玉来找湘云玩耍,让这丫头不由眼睛一亮。如果能到宝二爷身边伺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不但能提到二等上,还能留在荣王府。况且,老太太那么疼爱宝二爷,日后她说不定还能挣个前程。她命苦,被老子娘卖进来伺候人,可她不想一辈子伺候人。 当然,花珍珠也不是没想过往贾琏身边凑合,若是能成为世子、王爷的贴身丫鬟,日后即便不能侍奉主子,嫁出去也很有体面。可一则年纪差得有些多,二则世子身边几乎就不用丫鬟。更加之,王爷他们跟老太太不太亲,定不会用荣庆堂出来的人,也只好熄了心思。 可是……怎么才能让宝二爷主动开口将她要过去呢?花珍珠心中没谱儿,也只好多往贾宝玉跟前多凑合凑合了。她自认虽不是绝色,可模样在一众小丫鬟里还是拔尖的,而宝二爷又最是个怜香惜玉的,想来会对她有些不同吧。 史湘云也不想回去,可她也知道不回不行了。她心里不痛快,脸上自然就带了出来,宝玉来找她玩也无精打采的。贾宝玉对女孩子惯来是细致的,就问她怎么了。湘云拿捏着不肯说,想等宝玉多问问再说。可就是有那没眼色的,上赶着往她俩跟前凑。 “宝二爷,云姑娘的家人来接了,老太太已经应下了,说是过两天收拾好东西,就送云姑娘回去呢。”花珍珠正好送茶水点心上来,忙小声回道,又冲史湘云的方向努努嘴,“您瞧,云姑娘这不正难受呢,您快帮我们劝劝吧。” “什么,云妹妹要走?”宝玉一惊,急忙抓住湘云的手问,“怎么才来就要走呢?咱们在一起住着,每日玩玩闹闹地多好,怎么能走呢?云妹妹你别急,我求老祖宗去,定不叫你走的。” 他生性喜聚不喜散,又是个贪花爱色的,从小就是这样,正应了“三岁看老”这句话。在贾宝玉心里,模样漂亮的姑娘,合该就是他家的,怎么还能走呢?!别说是叔叔婶婶派人来接了,就是亲爹亲娘来接也是不该的。说罢这话,就急匆匆地往上房去歪缠史太君去了。 史湘云嘟着嘴,拿眼瞪瞪多话的珍珠,见她低着头缩起来了才罢。心里却挺高兴,二哥哥去求老太太,即便不能留下她,也该能让她多留两天吧。而且,即便这次回去了,有二哥哥整日提起,老太太也能想起来多接她过来才是。 第五十回求恩典元春寻助力纯孝女蒙恩得自由 史湘云终还是回了史侯府,翠缕跟着去了,花珍珠却被留在了贾家。并且,被史太君给了二房的宝二爷,又被宝二爷给改了个名儿,就叫做袭人。不过,此时贾宝玉的院子却并非她做主,而是大丫鬟可人。花袭人想彻底上位,怕是少不了一番明争暗斗。 这些丫鬟们的争宠戏码,贾琏不关心也不在意,总之她们闹不到他头上。他跟宇文祜初尝了对方的滋味,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俩人恨不得整日黏在一起。虽然在床榻上总有一番争锋,可越是这样越是尽兴。只要一想起那一场酣畅淋漓的庆祝,贾琏便有些把持不住。 贾琏出入忠肃王府的回数多了,也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就比如,女官即将任满的贾元春。贾元春被赐到王府已经快五年了,只要过了年就能被放出府,回家自行婚配。可她是个心怀大志的,并不想就这样回家嫁人。而且,她已年过二十,要嫁人哪还有好选择,填房继室她可不想当。 她虽常居王府里不得外出,可外面的形势还是知道一二的。太子和大皇子都倒下了,眼看着皇上越发器重肃王爷,她怎么能甘心功亏一篑。只要能得了王爷的宠幸,他日王爷登基为帝,那她可就是皇妃了。怀着这样的志向,贾元春矢志不渝地进行着爬床大业。 以往,忠肃王府只有她和另一个女官品级最高,可现在却不同了。上次选秀之后,两位侧妃先后进门,还有好几个花枝招展的侍妾。看着那些水葱一样儿的小姑娘们,贾元春日渐心焦起来。而且,最让贾元春烦躁的是,她的体重一直都很不理想。 自打那年她受罚被赏了菜之后,忠肃王就保持了这个优良传统。即便是那天王爷不在府上用膳,厨房也照旧会额外送两道大菜过来,因为王爷吩咐过。就是这么个传统,让贾元春一直痛并快乐着。一方面欣喜于自己的与众不同,一方面又撑得很痛苦。 “你说你看见琏儿了?他还跟王爷很要好的样子?”这一日,抱琴慌慌张张跑进来报信的时候,贾元春正在埋头对付两道大菜。闻言轻拧了秀眉,放下筷子确认道。她知道大伯救驾封了郡王,好像还深得皇上宠信,却没想到贾琏竟然也跟肃王爷打得火热。这还真是…… 走了狗屎运的父子俩!老爹巴上了现任皇帝,儿子就上赶着讨好下一任,怎么好事全教这两个摊上了。贾元春心中颇不服气,也暗恨自家父亲和哥哥都不争气,把好处都让大房的抢了去。还有母亲也是,往日看着挺精明的人,怎么就拿捏不住大房那一窝呢? 当然,她也暗暗揣测,莫非是她命格太好的缘故?想想看,原先她还在家的时候,荣府里占上风的可是他们二房。二房占着正堂不说,她母亲还管着家里的一应事务,老太太也是多有偏向的。可现在呢?荣国府倒是成了荣王府,可他们家却被分了出去,一点好处也沾不上。 尽管心中不痛快,可该做的还是要做的。贾元春重新提起筷子,吩咐道“你去跟海总管说一声,就说我多年未见过家人了,今日听说琏儿来拜见王爷,想求王爷给个恩典,让我能跟琏儿说几句话,问候一声家中的父母亲人。”如果王爷真的看重贾琏,就一定会答应的。 现在她在王府不得进展,正是需要助力的时候,若能得到大伯父子的支持,说不定能达成夙愿。 她有把握,只要贾琏是个聪明人,就一定会帮她的。人都说,后.宫前朝实为一体,她若能得到王爷宠幸,甚至诞下麟儿,对整个贾家都是件好事。她相信,贾赦贾琏父子不会目光短浅的。 将事情摆到明面上,倒不是贾元春行事有多光明正大,而是王府的规矩实在是严。她这样的女官想要跟外男私下见面,哪怕是自家兄弟都不可能。让丫鬟传话也不是不能,可她多年未见贾琏,光是抱琴送去两句话,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打动这个堂弟的。 海总管前来通报的时候,贾琏正跟宇文祜下棋,对堂堂肃王爷几次三番的悔棋行为睁眼闭眼。但是这货的水准实在太差,贾琏忍不住扶额,“棋下成这样,你也好意思拉我对弈?我家小猴子还不到七岁,收拾你这样的都不在话下。”是谁传得宇文祜棋艺非凡?简直是睁眼说瞎说。 “我以前就没跟人正经下过棋,顶多自己打打谱。你不知道,我只要摆出一副高人风范,自然有人为我吹嘘。”宇文祜却一点不引以为耻,光明正大地将黑白两枚棋子对调了下位置,才觍着脸赞道:“也就是琏弟你了,旁人才不会这么让我,琏弟对我真好。” 贾琏翻他一眼,落下一枚白子。这货就是不能惯的,不但动自己的棋子,竟然连他的也要动,简直岂有此理。别看宇文祜棋下得挺臭,可落子却相当利索,简直就是不用想一样。贾琏眼睁睁看着他再次自寻死路,也不提醒,只道:“文兄,往后咱们就下棋定上下好了。” 宇文祜一噎,挥手搅乱了必输的棋局,耍赖道:“那么重要的事,怎么能凭小小棋盘决定。”正好看见海总管进来,连忙高声道:“老海,吩咐下去,日后我这院子里不准摆棋盘。”棋局定上下,那他这一辈子都不用翻身了,那怎么行? 海总管早已习惯了自家主子偶尔脱线的命令,面无异色地应下,然后才将自己的来意表明。对于贾元春这位女官,海总管觉得自己无法形容她。是什么一直支撑着她,让她相信王爷对她是不同的?难道就凭那每天送去的两道菜?她到现在都没发现,王爷是在逗她玩儿?! “算一算,我也快五年没见过这位堂姐了。没想到她倒是对我多有关注,刚到你府上,她就找上门来了。”见宇文祜看他,贾琏挑了挑眉道:“说起来,我这堂姐也是个难得孝顺的,这么关心祖母父母。既是这样,文兄,你何不给她个恩典,成全她这一片孝心呢。” “正该如此!老海,去告诉贾女官,本王感念她一片纯孝之心,不忍再留她在王府,让她不得侍奉亲人长辈。命贾女官即日起就收拾行装吧,三日后便可出府回家去了。”贾琏一个眼神,宇文祜便明白他的意思,“另外告诉李侧妃,让她准备些赏赐给贾女官。” 看着老海木着脸退了出去,宇文祜笑着拧了拧贾琏坏笑的脸,“你个坏小子,这下得意了。也是我考虑不周,那女人到底是你堂姐,早该将她放出去才是。不过琏弟,你那堂姐恐怕是不会感激你,指不定该在心里怎么诅咒你呢。琏弟,没有成人之美,你太万恶了。” “爱咒就让她咒,又不能少块肉。”贾琏被他捏得痒痒,眯着眼蹭了蹭他手,打个哈欠不在意地说道:“反正那一家子都让我们父子俩得罪透了,也不差一个贾元春。再说了,是你不让她爬床的,关我什么事?我现在让她早早脱离苦海,就偷着笑去吧。” 贾元春没能偷着笑,她简直是被晴天霹雳击中了,就连海总管离开都没能回过神来。她没想到,自己没能等来合作者贾琏,反倒迎来了一个“好”消息。出府?!别闹了。她还一事无成,却凭白耽误了大好青春,怎么能就这样灰溜溜地出府去! 她还记得,当日参加小选时,心中的委屈和信念。委屈的是,她堂堂公府嫡女,却由于各种原因,只能参加做奴才的小选;信念却是,即便起点低了一些,可她相信自己绝不会泯于众人,必能一飞冲天。 五年来,她困守忠肃王府,过着熬油一样的日子,心中却从未放弃希望。哪怕是在这即将任满的时候,她也没放弃寻找助力和机会。可是,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王爷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她跌落谷底,而且再也看不到翻身的希望。不过是想要见见贾琏,怎么就会有这样的恶果?! 想到贾琏,元春的眼神猛地清明起来,只是怎么看都是恶狠狠的。没错,一定是贾琏这个畜生向王爷进了什么谗言,才让王爷如此对她的。贾元春心中一阵气苦,深恨自己怎么就摊上这样的亲戚,不说拉自家人一把就罢了,竟然还要落井下石、斩尽杀绝! 她知道,荣府的大房二房有不和,却没想到贾琏竟是这样不顾大体的。两房人再不对付,关起门来也是一家人不是,对外的时候就该互相帮衬。贾元春讽刺地摇头轻笑,心中充满了对大房的轻视,有这样一个不懂事的儿子,大房出息不了多久。 抱琴在旁边吓得不轻,自家姑娘又哭又笑的,这样复杂的表情,让一张银盆大脸都扭曲了。她不禁担心姑娘是不是受刺激过大,脑子有些糊涂了。不过,这丫鬟不敢往元春跟前凑,姑娘虽然不打人,可被她整治一场,还不如干脆挨顿打呢。况且,能回家去,这对她也是好事啊。 三天,她在这座王府里只剩下三天的时间了!很快,贾元春就从嘲讽状态脱离,她可没有时间去关心大房的传承问题,只看着他们自作自受罢了。现在,于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爬上肃王爷的床,然后顺理成章地留在王府。说不得……就要动用一些非常手段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一回肃王府侧妃防元春船倾覆弄混小药瓶 李侧妃接到海总管的传话,和善地将人送出去之后,才诧异地道:“嬷嬷,你说这贾元春到底是怎么回事?王爷对她是太喜欢呢,还是太不喜欢呢?”旋即又释然地笑了,“管他喜不喜欢呢,左右那女人就要出府了。嬷嬷,让人去库里寻两匹料子给她送去,就说是本侧妃赏的。” “是!”嬷嬷应了一声,出去吩咐下去,又转回李侧妃身边小声回报,“娘娘,听说……是贾女官的堂弟,中荣郡王的琏世子跟王爷求了情,王爷才决定提前放她出府的。那位贾琏世子,跟王爷相交莫逆,深得王爷器重。另外,贾女官家那一房,跟中荣郡王他们并不太和睦。” “想也知道了。贾元春一心地想要往上爬,怎么可能甘心一事无成地提前出府去。当日还在家的时候,娘亲还提起过这个贾元春,说是她娘家如今不一般,要小心应对。”李侧妃哂笑一声,满带不屑道:“她娘家不过是从五品的小官,至于当郡王的大伯……哼,人家认不认她还在两可呢。” “还有,她每餐多的那两道菜,整日里就显摆来显摆去的,也不看看自己都吃成什么样儿了。说是王爷特意赏赐给她的,我看倒不如说是王爷故意折腾她,也就那眼皮子浅的才当成是什么殊荣。对了,嬷嬷你派人看好了她,就这么三两天,可别让她出什么幺蛾子。” 这边,贾元春的爬床大计遇到了巨大的阻力;那边,下江南的赦大王爷和老皇帝也不太顺利。此时,一行人正湿漉漉地爬上河岸,贾赦更是被老皇帝薅着头发拽上来的。不过,这会儿的荣郡王光顾着喘气儿了,根本就顾不上抗议被这样对待。当然,就是顾得上,他也不见得敢。 原本,他们南下的行程是走陆路的。这样虽然路上辛苦些,但一来节约时间,二来还能顺道沿途体察民情。可从来都不能吃苦耐劳的赦大王爷,刚走到天津就不干了。坐在马车上又热又颠,捂出一身痱子不说,他的老蛮腰都快被折腾断了。再这么走下去,他一定会英年早逝的。 这要是跟贾琏一道,他作为父亲自然就不好意思跟儿子叫苦,估计一咬牙一跺脚就忍了。可跟着老皇帝就不一样了,即便是为人臣子的,也是可以争取一下正当利益的嘛。再说了,他建议走水路也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君分忧啊。路上这么辛苦,臣子怎么能让皇上受这样的罪呢?! 对着撒泼打滚儿带耍赖的荣郡王,老皇帝直恨得牙根儿痒痒,在这货脑袋上敲了好几个包都不解气。这么个好逸恶劳、养尊处优,吃不了一点苦的性子,到底是谁给他惯出来的?!简直就是误人子弟、不为人子、人神共愤!有心不答应吧,可看见那张苦巴巴顶着痱子的脸,老皇帝很不争气地妥协了。 从天津买了条船顺流南下,开始还挺顺利,可等到了山东境内就出了事。也不知道是天灾还是人祸,总之就是船翻了,一行人全被下了饺子。好在,除了赦大王爷这个旱鸭子,剩下的人包括老皇帝都是会水的。再加上船夫们的帮忙,虽然惊险可到底都平安上岸了。 “李清,立刻派人去查,朕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坐在济宁府总兵衙门里,老皇帝阴沉着脸在发号施令。此次翻船事件,是意外的可能性很小,多半是有人在使绊子。看着手段,没有要人命的意思,倒是示威的意图相当明显。而且,恐怕幕后之人并不知道他也跟着贾赦来了。 济宁府的总兵很暴躁,最高领导微服来视察工作也就罢了,反正他总是兢兢业业的。可最高领导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人暗算,这简直就不可原谅。天知道,他被一个手持令牌脸挂淤泥衣袍狼狈得好像咸菜干一样的侍卫找上门的时候,遭受到了多大的惊吓。查,必须一查到底! 将一应事务都吩咐下去,老皇帝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暂住的房间。一进门,等待他的不是解暑的茶水和柔软的床铺,而是一个愁眉苦脸的中老年男人和一堆乱七八糟分不清的小药瓶。看到这样的情景,老皇帝不由自主地火往上撞,他一定要踹贾恩侯的屁股,谁也拦不住。 “皇上,快来看。这些都是琏儿送给我防身的,幸好没在落水的时候弄丢,不然就亏大了。”相反,赦大王爷看见老皇帝简直就像看到了救星,献宝一样把小药瓶们指给他看,求救道:“不过这上面贴的标签都泡糊了,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皇上,现在分不清它们都做何用,怎么办?” 怎么办,这又不是给朕的,朕怎么知道怎么办?!老皇帝无力地瞪了贾赦一记,坐过去研究那些小药瓶。对于贾琏的小药瓶,老皇帝还是很感兴趣的,身边也准备了一些。可当面前密密麻麻摆着二三十瓶,又没有明显标记的时候,天知道它们都是管什么用的。 不过,贾琏有一些习惯倒是能帮些忙。老皇帝捻起一个红色小药瓶,“别的朕说不清,但朕记得琏儿说过,红色的药瓶从来都只装救命用的药。”说着便把几个红色的小药瓶拣出来,扔给贾赦一个,剩下的都十分自然地揣进自己怀里,一点没有拿别人东西的尴尬。 “至于剩下的这些……”老皇帝抬起头,冲着赦大王爷呲了呲牙,十分愉快地决定,“给你的东西,竟然连是做什么用的都分不清,要你还有什么用?这样吧,朕等会儿就让钱太医来,一样一样地在你身上试一试,等看到了效果,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反正有吊命的药,死不了的。” 可不可以不要这样?!中荣郡王都快哭了,儿子的药什么样,他还能不知道?救人的是有,可更多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啊。这么多小药瓶,都不用轮一遍,他就可以去见列祖列宗了。所以,皇上您是说笑的吧?!早知道,当时贾琏挨个儿讲解小药瓶的时候,他就用心听一听了。 “皇上,臣皮糙肉厚的,轻易看不出什么效果的。这些都是琏儿辛苦做出来的,浪费在臣的身上岂不是白辛苦了。”三两步窜到老皇帝的身后,殷勤地轻敲他老人家的肩膀,语气温柔贤淑地询问:“您今日辛苦了,臣伺候得怎么样?力道够不够?这里要不要多按几下……” 老皇帝舒服地眯起眼,支使着贾恩侯团团转着敲背揉腿,直到他满头大汗了才松口道:“罢了,朕看你也只有这么点用处了,试药这种活儿,交给你你也做不来。”逗完了人,老皇帝心情舒畅了些,他知道贾恩侯是故意讨好,可他俩愿打愿挨的,谁又管得了呢。 京城里,宇文祜和贾琏在他们出事的当天晚上就收到了消息。这晚贾琏正好就宿在宇文祜府上,消息传来的时候,两人刚刚沐浴过,正准备休息。送信的人是老皇帝的暗卫,通知他关注京中的动静,以防有人趁机生事。另外,就是让贾琏列一张详细的清单,把小药瓶们摆弄清楚。 贾琏对他的便宜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了,他觉得自己该庆幸,当初为了让便宜爹长记性,特意让他见识过小药瓶们的威力。不然,他那个便宜爹,估计真敢以身试药。另外,临行之前,他提醒过不止一遍的东西,估计便宜爹也都耳进耳出了。这货,怎么就那么让人不放心呢! 当儿子比当爹都累,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可即便心中再多牢骚,贾小琏还是乖乖地列了清单,将怎么区分小药瓶们,每种药有什么效果一一讲清。光是这样,他也还是不放心,又将昆仑叫过来,派他亲自送过去。然后就不用回来了,直接跟在便宜爹身边。不为保护,只防着他办傻事。 等昆仑风尘仆仆地赶到济宁的时候,老皇帝这边也查到了结果。老皇帝端坐当中,贾赦跟济宁府总兵坐在两边下首,下面跪着几个五花大绑的人。李清站在老皇帝的身边汇报案情,“皇上,此人乃是金陵甄应嘉的堂弟甄应珥,也是沉船事件的主谋。”说的正是一个面色惨白的男子。 甄应珥已经傻了,他被堂兄派来是为了给贾赦添点麻烦,不过是为了示威罢了。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皇上竟然也跟贾赦在一处?这情报工作是怎么做的?!还是说,是他这两年上蹿下跳得太厉害,他那堂哥想要借刀杀人,除了他?!阴谋论,就是这么有市场。 不,不会的。甄应珥旋即就否定了这个猜测,他笃定他堂哥不敢。甄家是怎么起来的,是凭什么成为江南世家的?是凭着老太太奶过皇上的那份情谊,这才有了皇上对甄家的另眼相看。他堂哥敢给贾赦添堵,却绝不敢在明知有皇上在,还让他下手的。 那现在该怎么办?这事都不用往重里说,特么的就是弑君啊!甄应珥的视线扫过贾赦,不禁又气又恨。就是因为这货,才让他、让甄家面临这样险恶的处境。甄贾两家还是老亲呢,皇上亲自下江南都不知道通知他们一声,害得他和甄家铸成大错,简直太没有亲戚情谊了。 赦大王爷是见过甄应珥的,一看见他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就是甄家给他的下马威啊,特么的老子还没到江南呢,至于这么早就下手么?!明知道老子不会水,竟然还玩沉船的把戏,简直就是想要他的命啊。本来他还没把盐税的事放在心上,这回可真打算当成正事查一查了。 现在这个混账竟然还敢瞪他,简直是不知死活。不知道他自己是什么处境么?不知道老子有多得圣心么?信不信只要老子一句话,就能让他死无全尸?!即便皇上总爱逗他玩儿,可他吹起风来也是很管用的好不好。贾赦吹胡子瞪眼一番,转过头一脸委屈地转向老皇帝,求做主去了。 济宁府总兵也冲着甄应珥直运气,心里也将甄家恨上了。他这就是无妄之灾,好好的就被雷劈中了。这一路上那么长,你甄家在哪出手不行,凭什么在他的地盘上生事?难道是觉得他看起来是个软柿子,随意能拿捏的?! 第五二回试药人卖兄求速死投孤注元春圆美梦 甄应珥明白,他往后的日子恐怕会很悲惨,甚至会丢掉性命。可是他却没想到,竟会惨到如此生不如死的地步。往日他总对贾赦的狗屎运羡慕嫉妒恨,可心中对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总是不屑的。可他没想到,这位昔日的老纨绔竟会如此狠毒,那些让他痛不欲生的毒药竟全出自他手。 自打昆仑到来,赦大王爷总算弄明白了每个小药瓶的效用,随即就把目光投向了被五花大绑的甄老二。写在纸面上的东西,总是不那么直观,还是在活人身上试验一番,才更能让人清晰明了。对于他的这个建议,老皇帝表示认可,他虽然上了些年纪,可好奇心还是保持得很好。 于是,甄老二的苦日子就开始了。起先,他以为这些人对他用刑是为了口供,所以磕巴也不打地将堂兄卖了个彻底。可很快他就发现,人家根本就是为了用刑而用刑,他说与不说都是一个下场。牙都被敲掉了,就连求个速死都做不到,甄应珥已经绝望了。 他现在已经对贾赦产生心理阴影了,只要看见贾赦那张笑出褶子的脸,就情不自禁地失禁。原先他还叫嚣着有本事就弄死我,现在就只会露出谄媚求饶的表情,只求贾赦能够高抬贵手,别在他身上试验那些效果稀奇古怪的药粉。可惜,赦大王爷从来都不善解人意,向来都爱无理取闹。 “昆仑,还有那瓶药没试过,快拿来真二试试。”贾赦坐在圈椅里,兴奋地搓着手道:“真没想到这个真二还挺能支撑的,这么多药试下来,居然没疯也没傻。我记得上次琏儿弄回来那个采花贼,才试了不到这一半就傻了,真是没用。” 看他这个兴奋的样子,昆仑就想摇头。自家世子还不到十八,就一副沉着稳重处变不惊的样子,怎么自家这位都要奔五十的王爷这么“童心未泯”?!不过昆仑也不拦着他,来前儿世子说了,只要王爷不把那位天掀了,不把自己玩出事,他爱咋咋地。 得到了甄应珥的供词,老皇帝发现江南的情况比他了解到的还要恶劣。官商勾结,已经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关系网和利益集团。而参与其中的,已经不仅仅是江南一地的官绅,他们的触角已经深入了京城。他原还打算留些体面给他们,现在看来非得使雷霆手段不可了。 甄应珥终于等到了期盼已久的死亡,几乎是含笑而终的。杀气腾腾的老皇帝,带着二不愣登的赦大王爷一路赶往江南。这一次,不管他再怎么耍赖打滚儿,也被老皇帝塞进马车里带走,向来欺软怕硬的荣王爷就蔫儿了。日夜兼程了多日之后,青山隐隐水迢迢的扬州城已经遥遥在望了…… 忠肃王府里,即将出府的贾女史元春也在琢磨着她的非常手段。当年参选的时候,她头上就插着一支不起眼的银簪儿,一直戴到现在都没舍得换。银簪儿是王夫人交给她的,材质样式都十分普通。唯一不同寻常的就是,这簪子是中空的,拧开之后里面放着的是一些药粉。 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在王府,下药都不是件容易事,而且还很不好收场。给主子下药,着了道的主子可不是没脾气的,翻脸不认帐的还算好。万一遇到个脾气烈的,一碗药赐下来连命都要了。这也是贾元春一直没有动用此物的原因,若非此时被逼到了绝境,她也不会行此险招。 当然,贾元春心里也有自己的盘算。她毕竟是中荣郡王的嫡亲侄女,王爷只要是碰了她,就一定得给她个名分,不然就是打了中荣王府的脸。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大伯贾赦的确是比她那父亲给力多了。只要能够留在这府里,成了肃王爷的人,即便她一时不得宠,日后总还有出头的机会。 只是,即便有了这个东西,怎么让肃王爷中招,还得好好筹划一番才是。以她如今在忠肃王府的处境,别说是给肃王爷下药了,就是想要近王爷的身都不可能。王爷轻易不到后院来,她们这些女眷又不准到前面去,她根本就没有接近王爷的机会。 至于说什么送补汤、宵夜、点心什么的,肃王爷根本就不准后院往前面送东西。即便是肃王爷允许,有那么多侧妃侍妾在,也根本就轮不上她一个小小女史。还有什么花园巧遇的戏码,就更不可能了。王府有一前一后两个花园,前面的女眷不准进,后院的王爷根本就不踏足。 为了这个,把贾元春愁得在床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办法了。按规矩,被恩放出府的奴才,临走之前是要向主子们谢恩拜别的。像她这样的女眷,临出王府前就应该去给王妃磕头谢恩。可如今忠肃王府并没有正妃,倒是让她找到了理由。 既然出府要谢恩,而王府又没有正主子,她自然就可以去求见忠肃王爷,以拜谢王爷恩典。再有,这几年在王府,肃王爷对她多有关照(那每顿的两盆菜),临行之前去给王爷磕个头道声谢,也是她的本分和心意不是? 这是她唯一能接近肃王爷的机会,只要能成功接近王爷,她手中的东西就能发挥作用了。至于到时候王爷能不能见她,贾元春已经无暇去考虑了。她就像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拼命只往好的地方想,至于其他的那些可能,根本就全部忽略掉了。 “贾女史想要过来磕头谢恩?”书房里,宇文祜正在灯下看奏折,听了海总管的回报抬起头来。他看了看时辰,伸个懒腰笑道:“她倒是会挑时辰,此时夜深人静的,正是发生点什么意外的好时候。看来,本王就不该给她三天时间,当时就该让琏弟将人带回去。” “去告诉她,本王没那个工夫。她的心意本王知道了,要磕头就在门外磕吧。”除了贾琏,他对其他人不感兴趣,对贾琏的堂姐更加不感兴趣。反正是磕个头而已,只要心意到了,在哪儿磕不是磕头呢。宇文祜可不想节外生枝,命老海去将人打发了。 听到宇文祜不愿意接见她,贾元春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好在被抱琴眼疾手快地扶住。被抱琴掐了一下,贾元春才勉强从绝望中挣脱出来,在抱琴的搀扶下咬着牙向着宇文祜书房的放下磕了三个头。尼玛,磕头不是目的,她为的是见到人,在这儿磕有个屁用啊! “呵呵,你说她磕完了头没回房,反等在墙角的阴影里?她这是打算对本王围追堵截啊。”宇文祜的心态很好,直接将麻烦当成乐子看了,没有丝毫的不耐烦,“罢了,你不必去管她,派人去跟李侧妃说一声。本王既然把后院交给了她,就好好给本王管起来。” 打着谢恩的旗号,也没能见到宇文祜,贾元春心灰意冷之际,也在盘算着怎么孤注一掷。从书房到王爷的寝殿,必会经过一处小径。打发了抱琴先回去之后,贾元春就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藏在了阴影里。等一会儿王爷经过,她就撒了药粉……到了这个时候,她也不介意打个野战什么的。 虽然已经打定主意,并且不停地为自己鼓劲儿,但贾元春毕竟还是个姑娘家,心中就别提有多紧张了。六月末的天气,即便是夜里也相当闷热,不一会儿汗水就打湿了发丝,面上细心描画的妆容糊成一团,丝质的宫装也粘在了身上。 就在贾女史等得神情恍惚的时候,不远处有人影过来,听声音正是肃王爷的。贾元春的精神猛然亢奋起来,拔了两下才把银簪儿拿下来,顺带将自己的发髻拽得歪歪扭扭。不过,她此时也顾不上这个了,双手颤抖地将药粉倒在汗津津的手上,然后……她打了一个喷嚏。 热感冒什么的,自古以来就是大杀器。 当贾元春面色潮红、眉眼含chun地扑倒在自己脚下的时候,宇文祜不由得啼笑皆非。还记得,那年废太子和大皇子逼宫的时候,他老丈人就乌龙地放倒了整个乾清宫的人。难道一到用药就出乌龙,其实是贾家的作风?这给人下药反把自己坑了,是得多……那什么呢?! “找个空屋子,把她扔进去关一宿,明日直接赶出府去。”看到贾元春已经失去理智地一边往他身上爬,一边拉车自己的衣服,宇文祜一闪身离她远远的。他可是为了琏弟守身如玉的,若是被这女人碰了,岂不是坏了他的冰清玉洁之身,他还有何面目去见琏弟。 对于这么执着于爬他床的女人,宇文祜摸了摸鼻子开始冒坏水儿,凑到老海耳边轻声吩咐了两句。然后,哈哈笑着走了。海总管无言地望着主子的背影消失,然后默默地一丝不苟地开始布置现场。他家主子只是赤子之心未泯而已,就是这样。 第二天,贾元春清醒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查看自己的身体。恩,身体很疲惫,白皙细嫩的肌肤上有着许多痕迹,还有……下半身的那个地方也有不适感。然后,她又急切地去看身下的床铺,丝被凌乱地落在地上,枕头胡乱地躺在一边,最重要的是…… 床单很凌乱,并且……贾元春看在床单上的各种痕迹,不禁羞红了脸。她一定是成功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三回撵元春侧妃掴女史哭奔娘王氏受惊吓 种种迹象都在向她表明,自己筹谋已久的事情,多年的梦想终于成真了。虽然昨晚的计划出了一点小问题,但瑜不掩瑕,贾元春在迷失神智之前,确信自己看到的是肃王爷的脸。而且,在这个王府里,胆敢亲近女眷们的,除了王爷还有谁呢。一定是王爷不忍看她受苦,为她充当了一回解药。 一想到多年心愿一朝成真,贾元春都顾不得自己还光着,就是一场喜极而泣的痛哭。但很快,她就止住了哭声,开始笑了起来。想想她这几年的忍辱负重,到现在终于能够扬眉吐气,让贾元春越发笃定自己的命格非凡。那些曾经的苦难,也不过是为了让她绽放更加夺目的光彩而已。 昨晚穿的衣服已经皱巴巴的了,上面还沾着不明液体的痕迹,元春嫌弃地挑到一边。日后她就不再是女史,不再是奴才的身份了,这些一点也不高贵华丽的衣裳根本就不配她上身。将凌乱的发丝捋顺一些,贾女史清了清喉咙,娇声婉转地喊道:“来人啊。” 在她想来,外面一定有许多丫鬟婆子等着,毕竟她可是王爷宠幸的第一个女人。屋里没人伺候,不过是王爷怕人吵了她休息,不让人进来打扰罢了。不过,她现在既然已经醒了,就不必再赖在床上,赶紧去见了王爷,定下名分才是正理。自我感觉特别良好的贾女史,已经迫不及待了。 外面静悄悄的,既没人答应也没人推门进来。贾元春愣了一会儿,以为是外面的人没听见,又提高声音叫了一声,却仍然没人理会她。难道是没人?她皱着眉抿了抿唇,将王府的下人们和管家的李侧妃狠狠腹诽了一通,又强忍着胸中的不悦和嫌弃,勉强穿上昨晚的衣裳。 打着要在王爷面前狠狠告一状,让王爷为她做主替她立威的,元春面色羞红地打开房门。门外并非她想象中的样子,一个才留头的小丫鬟就在树荫下乘凉,一看见她出来扭头就跑,让元春很是摸不着头脑。但很快就过来一个大丫鬟,贾元春认出这是李侧妃身边的如毓。 “哟,贾女史可是起来了,快随我走吧,侧妃娘娘正等着你呢,可别让你那娘娘等急了。”如毓似笑非笑地打量了贾元春两眼,笑着说道。她向来都看不上这个女人,都是在王府做奴婢的,却整日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其实,谁又比谁高贵多少呢?!不过跟自己的品级一样罢了。 “这……是王爷吩咐的么?若只是李侧妃有事相招,元春此时正要去见王爷,恐怕无暇去见侧妃。”急于确认自己的身份,贾元春根本就没兴趣去见什么李侧妃。而且,说她是侧妃,其实王爷根本就没宠幸过她,哪比得上自己已经…… 如毓简直都要笑出声来,强自憋住了才没有失态,只是看贾元春的眼神颇为诡异。这女人不是受刺激太过,脑子不清楚了吧?还是说,她从来都是这个样子?见王爷?王爷是她一个小女史说见就能见的么?如毓甩了下帕子,掩住目中的鄙夷,“正是王爷的吩咐,你快跟我来吧。” 贾元春咬了咬唇,既然是王爷的吩咐,那她就必须走一趟了。但是,她很担心李侧妃会不会暗中对她做什么。毕竟,她既然已经成功侍寝,说不定肚子里已经有了。万一李侧妃发狠灌她一碗药汤,岂不让她抱憾终身。不得不说,贾女史想的真是特别多。 “贾姑娘,从现在起,你就不再是忠肃亲王府的女史了,你的侍女已经收拾好了你的东西,你们立刻出府去吧。”李侧妃冷眼睇着贾元春,这时候倒是装得规规矩矩。早说要防着她放着她,竟还是被她弄出事情来。不过……这可真是件可笑的事。 “你说什么?”贾元春本来站在那里低着头装羞涩,闻言立刻抬头瞪眼,连敬语都忘记了。不过她很快又镇定下来,挺直腰板道:“侧妃,这事你是不是要先请示过王爷呢?若是王爷知道,你就这样将我赶出王府,恐怕在王爷面前你不好交代啊。” “呵,瞧瞧,贾姑娘是多大的口气。”李侧妃也不生气,看她就像看个笑话,侧过去跟身边嬷嬷道:“还什么本侧妃不好交代,有什么不好交代的?不过是一个小小女史,就是没王爷的话儿,本侧妃也能撵得。更别说,这本就是王爷的决定,让她赶紧滚出王府去呢。” 元春是又惊又怒,圆润的脸庞涨得通红,“你胡说,王爷怎么会赶我,我昨晚还……”她根本不相信,肃王爷会让她滚出府去,一定是这女人心怀嫉妒,假借王爷的名义行事。哼,她才不会上当,等会儿定要在王爷面前揭穿这女人的丑恶嘴脸。 “放肆!居然敢言语冒犯侧妃,还不掌她的嘴。”嬷嬷不等她说完,就横眉立目地喝道。一声令下,一个身材粗壮的丫鬟就走上前,大巴掌就高高扬起。贾元春身后,也上来两个丫鬟,一人按她一边膀子,将她死死地压跪在地上。又用力揪住她发髻,将脸露出来。 “啊——你敢动我,我大伯是中荣郡王,啊……”从小被娇惯着养大,贾元春哪吃过这个亏,头皮上的疼痛让她尖叫出来。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贾女史就将自家大伯拉出来狐假虎威了。就在她要将自己已经是王爷的人这事喊出来的时候,巴掌就扇在了脸上,半边脸立刻就更圆润了。 李侧妃笑吟吟地看着,直到贾元春连痛都叫不出来了,才摆摆手道:“行了,本侧妃见不得这个,略施薄惩也就罢了。贾姑娘,你大伯是中荣郡王,谁都知道。可那也只是你大伯,可不是你爹。况且,你这样的侄女,荣郡王认不认还不一定呢。”丢人败兴的东西,谁认谁倒霉。 “拉出去吧。记得从后面的角门送出去,看好了她,一定要交给贾家人。”王爷的意思是直接将贾元春扔出王府,可李侧妃怕她在王府门口发疯,害得整个王府跟着丢人。倒不如做一回好事,将人送回荣王府,办好了交接。李侧妃想了想,又命贴身嬷嬷跟着走一趟。 “嬷嬷,你亲自跑一趟吧。跟贾家的人说清楚,别让人往咱们王府泼脏水。”虽然听说荣王爷跟贾元春这一房不和,可两房到底是一家,李侧妃担心荣王心里有疙瘩。自家王爷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因为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得罪了颇得圣宠的荣王爷,实在太不值当。 贾元春直到被塞进马车,送到荣王府门前的时候,还是懵的。那女人,那女人她怎么敢!难道以为自己是侧妃,就能在肃王府一手遮天了么?!哼哼,等王爷发现她被赶出王府之后,看那女人是个什么下场。贾元春心中恨得不行,脸上又疼得厉害,神色简直狰狞得不行。 “不好意思,咱们这是中荣王府,不接待贾政大人的客人。若是您要见王夫人,请绕道后头去,他们家的大门在那边呢。”荣王府的门房说话都挺客气,可一听说来意根本就不接那帖子,直接给他们指了个方向,“您要是不认识路,我派个小子带你们过去。” 他们家王爷早就交代过,家都分了怎么还能走同一个门儿?不管是二房的人,还是二房的客人,都走梨香院冲外的那道门去。上一个没守这规矩的门房,已经被撵到庄子上吃灰去了。人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更别说是王府的门前了,他可得把好这门,不能叫王爷换了他去。 递帖子的回来把话跟嬷嬷一说,嬷嬷还没说什么,倒把贾元春气个仰倒。呵,好大的王府威风,连她这个贾府的正派孙女都走不得大门了。想当初她还在家的时候,连正堂都是她家的呢。现在竟然连门都进不得了?越想越怒,贾元春反而沉下来了。她治不了大伯他们,可有人能治呢。 嬷嬷不屑地瞥了贾元春一眼,脸上的嘲讽根本就不加掩饰。从她家姑娘嫁进王府,贾元春就处处显摆自己有个郡王大伯。明明是个小女史,却偏偏摆出个高人一等的嘴脸,凭的也是她的郡王大伯。可实际上呢?人家中荣郡王跟他们家分得清楚着呢,这不连门都不让她进。 梨香院里,贾政和王夫人夫妇都在。乍一听说元春被送回来了,两人都是一惊。这是怎么回事?离着女史的五年任期还有段日子呢,怎么现在就回来了?贾政虽然心中担忧,却不好出面,只能让王夫人在前面,自己躲在后面听听是怎么回事。 这几年下来,王夫人事事不顺,整个人苍老得厉害。她现在丈夫靠不住,娘家不亲近,大儿子是个短命的,小儿子还指望不上,唯一的希望就只剩下女儿元春了。原指望着,元春在忠肃王府能一朝得宠,日后等忠肃亲王继位,女儿做个皇妃娘娘,也好让她混个皇亲国戚当当。 只是这四五年了,元春一点好消息也没有,银子托人递进去不少,却全都跟打了水漂一样。但好在还有时间,王夫人也一直抱有一线希望。可这猛不丁地,怎么人就被送回来了呢?难道是元春犯了什么错?心下正自忐忑,就看见一个顶着猪头的女人,面容狰狞地嗷嗷叫着向自己扑过来。王夫人吓得“哎呀”一声,慌忙往后退,脚跟绊在椅子腿上,就狠狠摔了一记。 等她定了神儿之后,才发现这鬼一样的女人,竟然是她的女儿元春。 第五四回爹不在贾琏一敌四美梦碎元春要验身 贾琏昨日在宫中当值,早上约了宇文祜去逛琉璃厂,直到用过了午膳才回府。回到院子里刚坐下,蜀山就跑进来回禀,“爷,荣庆堂的鸳鸯使人来了两三回了,说是老太太那边有事,请您一回来就赶紧过去。我打听了下,是那边二房大姑娘回来了,听说是对您有些误会。” “行,我知道了。”不管史太君她们催得多急,贾琏是一点也不着急。换了一身清爽的衣裳之后,又饮了两盏冰镇的酸梅汤祛暑,才施施然往荣庆堂去。贾元春既然被撵回来了,自然少不了要告他一状的。只是她可能想不到,荣庆堂那老太太早已不是这府上的话事人了。 往日跟史太君和二房的人掰扯,便宜爹总是冲锋在前,轻易不让贾琏直面那些长辈们,不愿连累了他的名声。赦大王爷总说,他们家有一个混不吝就行了,就他一个就能对付得了那一群。至于贾琏,就保持住翩翩公子的风度便行了,也显得他老子会教儿子。 荣庆堂里,史太君坐在当中面沉似水,微眯着眼睛不知道在盘算什么。左边下首坐着贾政,政二老爷也顾不上去摆平日严正的面孔了,眉宇间的戾气犹如实质。王夫人带着贾元春坐在右边,元春的脸已经上过药消了肿,跟王夫人母女两个抱头默默垂泪。 “世子爷来了。”随着门口丫鬟的一声通报,贾琏掀帘子走进来,向史太君躬了躬身后,大马金刀地往那儿一坐,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老太太着急忙慌地叫我来,就是看人怎么哭的?我昨晚值了夜,正乏着呢。”有事就快说,不说爷就走了。 “琏儿,你跟我说说,元春是怎么回事?好好地,差事还没到期,王爷怎么就想起来给她这个恩典,放出府来了呢?”史太君也不计较贾琏的无礼,也跟他计较不清,索性不去管他,直接问元春的事情,“听元春说,是你跟忠肃王爷说了什么,是不是?” “这个啊,不过一句话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就不必谢了。”贾琏懒洋洋地歪在椅上,说完气死人的话之后,还掩面打了个哈欠。他扫一眼侍立两边敛气吞声的丫鬟们,挑了挑眉道:“怎么伺候的,连杯茶都不知道上么?都到外面站着去,另罚你们半个月的月钱。” 虽说挨了罚,但能从这上房里出来,丫鬟们大多还挺高兴的。主人家的私事,能知道的少一些,她们也能过得长久一些。这府上虽说少有打死下人的事,可撵到庄子上的却不少,那些人后来就全没了消息。所以,世子爷的一声令下,丫鬟们齐齐应了一声,没等老太太发话就鱼贯而出了。 当然也有那忠心耿耿的,只听史太君的吩咐行事,还稳稳地站在那儿。像这样的贾琏也不管她,愿意听就听吧,日后有她后悔的时候。呵呵,二房这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动不了他动不了史太君,难道还能拿捏不住一个小丫鬟。知道了他们的丢人事,还想过得安生,简直是做梦。 谢?我谢你一脸啊!二房的一家三口悲愤了,全都瞪着贾琏运气咬牙,就连贾元春都顾不得装柔弱可怜了。这人怎么能够这么无耻,明明是坏了他们的好事,断了他们上进的前程,竟然还厚颜无耻地说什么不用谢了?谁要谢他啊!他们可是来兴师问罪的,跟感谢可不挨边。 史太君也一阵阵头晕,老大家的父子俩都一样,就没一个说话饶人的。更让她生气的是那些丫鬟们,还当不当她是主子了,听了贾琏的吩咐,竟然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就听命出去了。老太太心里猛然一阵颓丧,从什么时候起,她竟然连自己院子里的人都掌控不住了呢?! “哼,照这么说,我还得谢谢堂弟你了?”贾元春都要气疯了,哭得赤红的双眼,配上带着指痕的脸,说不出的凶恶,“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得罪你了,竟然让你这么害我。说起来咱们都是一家人,我得不着好,难道你就能好?我在王府努力了那么久,可是你的一句话,就前功尽弃……” “这话说得倒让我不明白了,替你求了恩典,怎么就成了害你呢?大姑娘思念家人,我就请文兄将你放出来,让你能回到亲人身边尽孝,这难道还不好?况且,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我不忍你在王府蹉跎青春,早些回来说不定还能寻个好人家,这样替你着想,怎么就落不着好呢?” 贾琏神情委屈的摇摇头,语气却相当冰冷,“另外,什么一家人这种话,大姑娘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你们这一房已经分出去了,虽然仍住在荣王府,可不过是父王心怀良善,允许你们一家客居在我们府上罢了。再者说,大姑娘是个什么名声,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可还有妹妹呢。” “琏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贾琏这话说得不善,史太君最重名声,不由瞪眼问道。不单只是她,贾政、王夫人夫妇也同样瞪大眼,一副贾琏不说出个一二三来,他们便不答应的样子。在他们看来,元春自然是千好万好的,怎么可能有什么名声的问题。 “我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难道,大姑娘回来的时候,没告诉你们她昨晚干了什么不成?明明文兄给了她三天时间,为何今日便被赶了出来?别的我不管,但我们迎春若是被带累了,看父王跟我能饶得了谁。”贾琏才不管他们瞪不瞪眼,冷着声音警告。 方才,贾政夫妇带着元春回来,史太君就吃了一惊。前几日她问起来的时候,王氏还说元春在肃王府一切都好,并很得肃王看重,这怎么忽然就被遣回府了呢?一问才知道,竟然是贾琏从中作梗,害得元春青云梦断。至于旁的事,元春没说过,她自然也不知道。 见老太太和父母都向自己看过来,元春强忍住胸中的愤恨,道:“我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能让堂弟如此埋汰。如今,我已是肃王爷的人,身份不同往日,不敢因着自己污了王爷的清誉。堂弟若是不说清楚,我也只好一条白绫吊了颈子,以求个清白的名声,不带累王爷。” 贾元春这话说得很有底气,贾琏也不过是个郡王世子,日后撑了天也不过是个郡王。而她的男人可是皇子亲王,还是个大有前途很可能继位的皇子,可比贾琏强了不知多少去。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侮辱了她就是侮辱了肃王爷,看日后这贾琏是个什么下场。 “元儿,这可是真的?”王夫人简直是喜出望外,一把抓住女儿的手,惊喜交加地问道。她就知道,自家女儿是个不凡的,命中有大福气。现在你看看,明明被人作梗陷害,却还是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筹谋期盼了多年的事情,如今终于成了,怎能不叫王夫人欣喜若狂。 贾政也相当高兴,一脸惊喜地望着女儿。若论起对元春的期望,贾政一点也不弱于王夫人。他如今基本上已是赋闲在家,可他害不到五十,怎么甘心就此沉寂。若是元春能够攀上忠肃亲王,那新皇继位的时候,就该是他起复之日。方才他几乎已经绝望,谁知女儿还留了个惊喜给她。 不同于儿子儿媳的欣喜,史太君在惊喜之余,考虑地也更多些。她略带犹疑地问道:“元丫头,既然是这样,为何你还是被送回来了?可是这其中,有什么误会?王爷是怎么说的?”她倒不是怀疑贾元春,只是觉得孙女说得不清不楚,让她弄不清到底怎么回事。 “老太太,孙女正要说这个呢。我被送王府的事,恐怕我们王爷还不知道呢。我昨夜侍寝,今日还没见着王爷,就被府中侧妃借故罚了一通,然后硬拉了回来。”贾元春摸了摸仍疼着的脸颊,恨恨地说道:“那侧妃向来嫉妒王爷待我不同,这次更是做出这等事来,简直无法无天。” 尽管贾元春说得有鼻子有眼,可史太君却觉得不怎么对劲儿。她一个王府侧妃,就能有那么大胆子?不听王爷示下,就敢将侍寝过的女史撵出来?不管怎么说,元春如果真的是肃王的人了,那就不是谁都能如此处置的。她能暗中弄死元春,却绝不敢就这样私自将人送出府。 况且元春虽只是个女史,可她身后还站着偌大的中荣王府呢。老大即便再不喜二房的人,可再怎么说元春也是他亲侄女。元春的闺誉受损,带累的将是整个贾家的女孩儿,老大即便不为侄女,也得为亲生闺女多想想吧。所以,肃王想吃干抹净不认账,也是不可能的。 史太君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对,脑子里不禁就有了一些猜测,脸色就难看起来。难道……元春爬上的,并非是忠肃亲王的床?按说这是不可能的,可史太君对照着王夫人的脑子,再想想她教出来的元春,忽然就不那么笃定了。这猜测若是真的,那可真就是造孽啊! “噗嗤……”贾琏看看这边喜极而泣的一家三口,再看看那边惊疑不定的史太君,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大姑娘,话可得想好了再说,不然话说错了可不好改。你说你昨晚上了宇文祜的床,你真记清楚了么?还是说,你只是觉得自己爬床成功了?” 贾琏这话说得相当难听,贾政脸上的喜色一僵,旋即怒道:“琏儿,你说的什么话。你也算是个读书人,又是朝廷册封的郡王世子,怎能如此不顾形象,说话如此粗俗。还有,元春是你嫡亲的堂姐,那些话是能够拿来说自己姐姐的么?大哥也不知道是怎么教你的,简直不可教。” “琏儿,你……你这是定要逼死我么?”贾元春其实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虚,但很快就镇定起来。她那时明明亲眼见到了王爷,而且在王府里除了王爷,谁还敢碰她?不管这样的理由能不能站得住脚,贾元春都决定要相信到底了。她不敢想象,若是错了该如何。 王夫人也敛了面上的喜色,换上一张悲愤委屈的面容,跪到史太君面前哭诉,“老太太,我知道我以前做过对不起大伯他们的事,可这不关元儿的事啊。琏儿可以恨我怨我,可不能如此往他堂姐身上泼脏水,冤枉我的元儿啊。老太太,若您也不为她做主,莫非要叫元儿以死明志么?” 一听贾琏的话,史太君心里就是一咯噔。她紧紧盯住贾元春,自然也看到了那转瞬即逝的心虚,心中便明白了大半。这时听见王夫人的哭诉,恨不得上前踹上两脚。都是这个蠢妇,教养出来的也是个蠢东西,连被谁睡了都不清楚,简直是荒唐。“琏儿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今儿早上见过文兄了,也听说了大姑娘做的好事。她昨晚想给文兄下药,结果偏自己是个蠢的,一巴掌药粉全糊到自己脸上了。文兄没有当场处置了她,只将她关起来任其自生自灭,已经是念在父王与我的面上了。今日她被撵出来,也是王爷亲下的令,可跟旁人无关。” “你胡说——”这样的说法,贾元春怎么能接受,立刻蹦起来尖叫道。接着,就张牙舞爪地向贾琏冲过来,她一定要挠花贾琏的脸,撕扯他那张胡说八道的嘴。她明明就是成了王爷的人,这些人全都是在嫉妒她,陷害她,她一个都不能放过。 贾琏的这个说法也让其他三个人接受不能,贾元春看着又不疯不傻的,怎么可能办出这么奇葩的事情来?不过史太君倒是松了口气,至少元春还是个完璧之身,就不会完全砸在手里。而贾政和王夫人在这跌宕起伏、峰回路转之中,简直郁闷得要吐血了。这,一定不是真相! 看着直奔自己俊脸而来的长指甲,贾小琏皱眉,然后毫不客气地一脚将人踢飞。明知道他是武状元,还想跟他动武,是指望着他怜香惜玉不打女人,还是认为他顾念亲情打不还手?真是不好意思,琏二爷不但不是护花惜花之人,更是一个六亲不认的主儿。 “你说谎,你说谎……”贾琏用的是巧劲儿,贾元春虽然被踢开,却没觉得多疼。或者说,她此时已经顾不上叫疼了,只魔怔一样喃喃地说着。好半晌之后,才又有了神儿似的,从地上爬起来叫道:“我不相信,我已经是王爷的人了,我要验身。” 作者有话要说: 章节目录 第五五回论亲戚贾琏呼倒霉外公家请生小舅舅 贾琏和史太君都用看神经病的目光去看贾元春,有哪家的闺秀自己嚷着要验身的?!史太君抚了抚发胀的额角,终还是问了贾琏一句,“琏儿,你可能确定?这事事关元春的名誉和前程,也关系到整个贾府的声誉,你可要慎重。”她其实明白是真的,只不过不死心地要再确认一遍罢了。 “老太太,您是不是还没弄明白重点在哪啊?我确定不确定有什么打紧,真正要紧的,是这位二房大姑娘意图给当朝亲王下药。这是个什么罪过,不用我给您提醒了吧。还什么名誉和前程,自她做出那种事之后,这两样东西还跟她有关系么?”贾琏瞥了史太君一眼,说的话跟刀子一样。 “往日总听说,有那贪花好色的男人,对良家女子下药用强的。今儿这位大姑娘倒也让我长了回见识,开了回眼界。”他哼笑一声,眼中的轻蔑显而易见,“验身?就是验出来什么又如何,丢人的总不会是人家。老太太,我家小猴子还小呢,您可不能心软犯糊涂。” 即便贾琏这话说得挺不好听,史太君仍木着脸点头应了,“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史太君是偏心二房没错,喜欢贾元春也没错,可她的偏爱从来都不是无条件的。从前指望着贾元春能够有大造化,又是老二的嫡女,她自然偏爱几分。可对一个坏了名声的孙女,她还真兴不起多少怜爱。 就比如现在,她看贾元春的眼神就有些不对,“老二家的,元春在外当差这些年辛苦了,如今既然回来了就让她好好歇一歇。你给她收拾个好屋子,等会儿我会派两个可靠的过去伺候着。你也上心些,别让外面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扰了她的清静。” 王夫人和女儿面面相觑,老太太话说到这份上,哪还有听不明白的。什么“好好歇一歇,不要扰了清静……”说得好听,这分明是要禁了元春的足。王夫人怎么能甘心,猛地抬头瞪着史太君,眼神里带着愤怒,“老太太,元儿是您的亲孙女,您不能看着她吃亏不管啊……” “中肃亲王是势大,可咱们家也是郡王门第,比他差到哪里?这口气要是忍下去,可让旁人怎么看待大伯,怎么看待琏儿?”王夫人满面悲愤地将痛哭的女儿抱住,毫不犹豫地要将大房也牵扯进来。虽说两房分了家,可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来。大房想要置身事外,没门儿! 在王夫人想来,两房都是姓贾的,她的女儿若是嫁不出去的话,那贾家旁的姑娘也别想落个好名声。要么,他们就替元春出这一口气,替元春争个光明正大的名分;要么,她就拼个鱼死网破,元春落不着好,剩下的几个春也别想。“琏儿,即便不为我们,你也该为迎春想想……” “得得得,您可千万别牵扯上我们,这种没脸的事躲还来不及呢。”贾琏摆手打断她的话,一撩衣袍站起来,“我瞧着,老太太的处置就很合适。另外,我已经给父王去信了,看他老人家是个什么意思,是要将大姑娘逐出族谱呢,还是彻底跟您一家撇清关系呢。” “琏儿,你胡说些什么。元春的事是她的不对,咱们处置妥当便是了,何至于就做到那地步?这是嫡亲的二叔,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怎能轻易地说出这样绝情的话,岂不是寒了人心?世家就是因为支庶兴旺,才能够长盛不衰,你们这一房虽然起来了,可也要跟二房互相帮衬,才是家族兴旺之道。”史太君很不愿意听贾琏的话,耷拉着脸教训道。 贾琏却不吃她这一套,径直往外走,边说道:“亲戚间互相提携,那也得看是什么样的亲戚。像二房这样的亲戚,还真是世间少有,我们家可是不敢亲近的。”到他掀帘子出了上房,仍能听见小小的嘟囔声,“摊上了这样的亲戚,真是倒霉没够的……” 史太君肺都快气炸了,却没机会跟贾琏发,只好都转到王夫人和贾元春身上,一茶杯摔过去,惊得两女尖叫。越看史太君越觉得烦,意兴阑珊地摆摆手,“行了,你们都回吧。老大那里我会劝他的,必不叫你们一家子吃亏。只是,元春就先在家待一阵,别轻易出门了。” 贾政心里恨得牙痒痒,却没能说出个一二三来。从荣国府的主宰,到现在随时会被人撵走,这样的遭遇让他烦闷不已。好容易元春带了个好消息回来,到最后又是空欢喜一场不说,竟然还得罪了忠肃王爷。若不是姑娘父女之情,他都想一巴掌怕死给他丢脸的贾元春。 当然,那个贾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元春可是他的堂姐,可听听他是怎么说自己堂姐的,就差没说元春是个yin娃dang妇了。贾政想爆发,想指着贾琏的鼻子骂一顿,可是……他不敢。每当他要开口的时候,就能看见侄子冷厉的目光扫过来,让他不自觉地噤若寒蝉。 王夫人气得直掉眼泪,心中万分的不甘。难道,她的女儿就只能吃了这个亏?明明元春说她已经是肃王的人了,为什么就不能帮元春一把呢?日后元春若成了皇妃,还不是整个荣府的荣耀?这些目光短浅的人,怎么就看不清形势呢?现在可好,元儿要怎么办? 若是没有大房的支持,她自己是无能为力了,难道要亲自上门去为元春讨公道么?谁又认识她这个从五品小官儿的太太?王夫人深恨贾琏胳膊肘往外拐,也恨史太君不帮着自家说话,更恨娘家跟自己生了嫌隙,不能为自己做主……总之,凡是她能想到的,都恨上了。 贾元春癔症了好一晌,仿佛才明白了自己的结局,眼睛一翻地厥过去了。这些人,都是她的亲人啊,为什么不帮着她呢?为什么啊?!明明她已经是王爷的人了,为什么竟会是这样的下场?陷入昏迷之前,贾元春决定了——这些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贾琏还没回到自己院子,蜀山便迎了上来,“世子爷,周老侯爷方才让人来请您,说是有要事跟您商量,请您务必赶紧去一趟。”其实即便来人不说明白,蜀山也知道是什么事情。所以,他边回话边笑嘻嘻地偷眼去看自家主子。果然,他家世子爷就苦了一张脸,哭笑不得的样子。 最近这一二年,周老爷子频频召唤自家外孙子,也没有旁的事,只搜罗了一堆各家姑娘们的画像给外孙子选。外孙子贾琏眼看都十八了,武状元也考中了,一等侍卫的差事也在身了,可就是这外孙媳妇的人选还没影呢,怎么能让等着抱重孙子的周老爷子不着急?! 对上这老爷子,贾琏是只有摇头苦笑了。一进侯府的正堂,还没等贾琏给二老见礼呢,就被周老爷子拉过来,指着桌子摊开的画轴,道:“琏儿,快过来看看,这是外公特意请人寻来的,都是二品以上官员家的嫡女。你看看,看上了哪个,外公立刻就上门给你提亲去。” 一桌子十好几张仕女图,贾琏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觉得长得都差不多。他随手翻了翻,便推脱道:“外公,自古婚姻之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让我看这些,我也定不下来啊。不如,等父亲回来了,您二老再跟他商量着?” “放屁,要你挑你就挑,别跟我这儿耍滑头。”周老爷子一瞪眼,吹着胡子骂道:“你是个什么样子,我还不知道?你那老子要是能做你的主,早八个媳妇你也娶了,还能等到现在?你不想娶也行,不拘是谁给我生个重孙子出来,你们爱咋咋地。不然,你要是不挑,那就我给你挑。” “琏儿,外婆一直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周老太太在一旁敲边鼓,抹了抹着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眼泪,拉着贾琏的手道:“当初,你送来那副金莲送子图,我和你外公不知有多高兴。琏儿,我知道你是还没想好,可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能等到什么时候呢?我真是……” “外婆,”贾琏被老太太哭得无奈,半搂着老人家摇晃,劝道:“谁敢说您上年纪了,我看着您您年轻着呢。再说了,那金莲送子也不一定就是送我的儿子,您跟外公要是实在等不及了,就给我生个小舅舅呗。我跟您说啊……” 周老爷子一巴掌扇在贾琏后脑勺上,没好气地指着他瞪眼,“又浑说什么,老子都多大岁数了,还生?生得出来吗?个混小子,不准再胡说八道,赶紧挑一个出来。我告诉你个小混蛋,你明年不给老子弄个曾孙孙出来,信不信老子给你下药,找十个八个女人强了你。” 听着这话,贾琏的脸色一囧。贾家才出了一个要强宇文祜的贾元春,这边他外公就要找女人强了他,这可真是……他的耳朵被周老太太捏着,手指戳了戳他额头,“坏小子,连外婆也敢拿来打趣了,是不是?我看不用等明年,老头子,你现在就去找药来。” 要不要这么彪悍啊,外婆?!贾小琏赶忙拉住作势要走的老爷子,又搂住老太太,“别啊,孙儿我可没说笑话,跟您二老说正经的呢。我求人寻来了种药,不管是多大年纪,只要是用了这药,包准能生个大胖小子出来……”说着说着,贾琏都觉着自己挺像个忽悠人的神棍。 不过其实也差不多,这药是那僧道二人前儿给他送来的,那俩人可不就神神叨叨的。 “我怎么觉着,琏儿那小子在糊弄人呢?”周老爷子手里托着个小药瓶,看着外孙子一溜烟儿消失的背影,不怎么确定地问自家老婆子,“你说,他是不是在糊弄咱们?” 老太太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剜了老头子一眼,“还不是你,把孩子逼急了,连这什么神药儿都整出来了。还生,都这么大岁数了,不说生不生得出来,就是能生,你也不嫌丢人。” 老爷子不乐意了,虎着脸道:“那有啥丢人的?咱要是真能生,不知有多少人心里羡慕嫉妒呢。我就是怕那小子胡扯,害我白高兴一场。不过也不一定,琏儿也不知哪学来的本事,制的药倒是很管用。就像上回,太子他们逼宫的时候……” “那……这药到底吃还是不吃?” 章节目录 第五六回想要娃你生还我生下扬州如海揽差事 贾琏说起自己恐怕会有个小舅舅的时候,宇文祜正帮他擦着一头乌发,险些手一紧揪下来一绺。他赶紧给贾琏揉着,诧异地问道:“琏弟,你在说笑吧?周老侯爷已经过七十了吧,还有忠义夫人,老太太也差不多那岁数了……”言语中的未竟之意很明显,这么大岁数了,还能生得出么? “这有什么,难道能比你我生一个出来还难?不止我外公外婆,还有我爹,我也准备让他再生一个出来。这样一来,传承两家的血脉的都有了,就用不着我们在这为难了。”贾琏被他揪得一咧嘴,不高兴地在宇文祜腰上拧了一把,然后掰着指头数道。 宇文祜知道,他与贾琏虽然心意相通,可血脉子嗣的问题,一直都横亘在两人中间。他还好一些,皇家别的不多,就是儿子多,他这边生不了还有一群兄弟们呢。可琏弟就不同了,他一个人身兼贾周两家血脉传承。宇文祜即便再不情愿,也不能说出让贾琏从他而终的话。 往日,他瞧着贾琏毫不在意,也只是在想起来时暗自神伤一下。可没想到,他的琏弟嘴上虽然不说什么,可私底下却已经找到了解决的法子。宇文祜心中喜得不能自己,低头就在贾琏脸上啃了一口,然后乐滋滋地给他擦头发,边擦边感叹琏弟的头发真好摸。。。 贾琏懒洋洋地眯着眼,被占了便宜也不占回去,正昏昏欲睡的时候,就听宇文祜忽然叹道:“人总是贪心不足的。我有时就在想,若有一个孩子,是你与我血脉的结合,那该是有多惹人疼爱。”说罢,便听他自嘲地笑笑,显然也明白自己是痴人说梦。 “那我们生一个不就行了,”贾琏一个翻身,身体半撑半压在宇文祜上方,用手指轻轻划过他的唇,“不过,是你生好,还是我来生呢?想想看,你挺着这么大的肚子去上早朝,或者我挺着肚子跟人交手,那场面是不是很有意思?文兄,你说呢?” 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肃王爷虽然没怀过孕,也没让人怀过孕,可他的确是见过孕妇的。但是,对于他自己或者贾琏挺着大肚子的画面,肃王爷表示都想象无能。垂头丧气地搂住身上的人,宇文祜赌气道:“为什么小孩子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呢?!!” “我是已经准备好,将日后的小舅舅和小弟弟当儿子养的。不如,你也请皇上给你生个小弟弟,给你当成儿子养。”贾琏颇为没心没肺地建议,一点不觉得自己是个坑爹坑舅坑弟的货。他在宇文祜的颈间蹭了蹭,方才释放过的yu望又起,两人又是一番争夺上下权的龙争虎斗…… 已经踏上扬州地界的老皇帝和赦大王爷,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喷嚏,引来随侍着们的关注。这两位主儿,一位比一位更金贵,他们若出一丁点差错,这些人全得吃挂落。好在两人只打了这一个喷嚏就没了下文,才让昆仑、李清等人放下心来。 老皇帝此时一副普通文士打扮,面容也做了些许修饰,让人根本认不出他就是坐金銮殿那位。贾赦倒仍是平常的装束,怎么富贵逼人怎么来,恨不得把钱都穿在身上的模样。身边伺候的就昆仑一个是熟脸,剩下的赦大王爷一个都不认识,就连李清都没跟着。 照皇帝陛下的话说,中荣王爷下江南,那就是来摆谱儿的,有多大谱都照着更大摆。而他们这几个,那就是来给荣郡王撑场面的,他自己就是谋士清客,旁的就是管家佣人,不用给他们面子。赦大王爷在一边听得直瞪眼,心中腹诽不已。现在说得好听,到算后账的时候就谁用谁知道了! 贾赦一路南下,虽没有大张旗鼓,可也没有刻意掩饰行藏。他是奉旨南下办差,鬼鬼祟祟地掩饰行踪就有些难看了。所以,他们一行人抵达扬州的时候,仍然惊动了江苏地面上的大小官员。还没等下船呢,码头岸上就已经等着许多官员了。为首的一人,正是贾赦的妹夫扬州知府林如海。 从这个安排上来看,江南的官员们也是用了心思的。林如海的官职虽不高,可他跟贾家是姻亲,又是扬州地方的最高官员,由他来领衔迎接,既不会显得江苏官员太过巴结,也不会让贾赦感到受冷遇。说到底,江南官员对赦大王爷的感情,那是相当复杂。 原本是个即将没落世家的老纨绔,既没有本事又没有实权,根本不值得他们仰视。可人家忽然之间就走了狗屎运,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异姓郡王,这让他们情何以堪啊。这些人在地方上兢兢业业几十年,不如人家在关键时刻的救驾有功,让人怎么能不羡慕嫉妒恨呢。 “下官林海拜见中荣郡王。”林如海快步迎上来,当先行了大礼,腰才弯到一半便被贾赦托住,便顺势站直了拱手,笑呵呵地道:“如海见过大舅兄。”他这也是试探,看看这位发达起来的大舅兄有没有飘起来。现在看来,虽然品味一如既往的土豪,但人还是站在地上的。 林如海跟贾赦寒暄,目光却绕着他随行的人打了几个转儿。皇上不在宫中,似乎协同中荣郡王暗中南下的消息已经传来,他自然好好看一看。林如海当年也是探花出身,自然是面过圣的,大眼一扫便放下心来。唯有那文士有些可疑,但看他与贾赦相处应不会是皇上。 此事老皇帝早有准备,他自己跟着贾赦下江南,但又另安排了一队人,由李清带着走另一条路,以求达到混人耳目的目的。单从林如海的反应来看,算是目的达成。老皇帝心中满意,抬眼去看贾恩侯,却见这货正对着林如海笑得见牙不见眼,一点没注意到人家的打量,恨不得踹他一脚。 “大舅兄,这位是?”回到林府分宾主落座之后,林如海才不经意似的问道。这文士看上去五十上下,貌似跟贾赦关系亲近,两人间的一些小动作看着很亲密。就比如现在,贾赦被他拽了拽袖子,就将自己的杯子递给他。这样的互动显然不一般,让林如海确信这文士绝不是皇帝陛下。 赦大王爷就要到嘴的凉茶被抢了,心里正觉得委屈,听见林如海问就没好气地说:“这是琏儿的座师,李华李兄。他听说我要到江南来公干,死皮赖脸地非要跟来,说是没见识过江南的烟雨繁华,定要跟来体验一番,如海不用理他。”说完,他又后悔了,待会儿被找后账怎么办? 老皇帝朝着林如海洒然地笑笑,然后颇有深意地瞥了贾赦一眼,“林大人不必在意,我不过是跟着王爷混口饭吃,顺便陪着来看看江南的风景。”说归说,他没忘了给这个得意忘形的贾恩侯一点小教训,脚尖在不太平的‘地面’上狠狠地捻了捻,捻得赦大王爷直咬牙。 林如海的眼挺尖,两人这点私底下的小动作他看的一清二楚,心下更加认定这人不可能是皇上。皇上什么样,那是多威严沉稳,怎么可能做出这种类似闹小脾气的动作。而且,他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不寻常,有鉴于如今南风大盛的风气……林探花顺利地想歪了。 “如海,我这次南下是有差事的,为的就是江南的盐税。不过你也知道我是个什么样子,那就不是个办正事的料子,差事如果不能顺利解决,那我也没什么好办法,就剩下些打打杀杀的手段了。你在江南为官多年,地面熟人脉也广,你给我出出主意呗。”贾赦的话漫不经心,却透着杀气。 不管是林如海自己的认知,还是从夫人贾敏那里了解到的,大舅兄贾赦都是个好糊弄的人。可这番话一出来,林如海就有些挠头了。贾赦的意思他明白,是让他牵头给盐商们通通气,好让贾赦能顺利地交差。面子工程做好了,日后的事情他不管,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 同时人家也说得明白,若是有那不给他郡王面子的刺儿头也好说,是打是杀就看人家的心情了。就听贾赦这话说得底气十足,能看出人家有多得圣宠,手里的权力有多大,有多不介意在江南搅风搅雨。林如海是个传统文人,可对能说出这样混话的大舅哥,那是相当羡慕啊。 从内心来讲,林如海是真不想沾盐税上的事情,那就是个捅不得的马蜂窝,谁沾上都是一身骚。可贾赦的话已经说出来了,就不容他推却,一双眼丝毫不错地盯着他。自家这个妹夫他还是了解的,虽说是个读书人,可绝不是什么清正自守的主儿,肚子里的花花肠子不比谁少呢。 “小弟能帮上忙的事,自然是义不容辞,请大舅兄放心。”林如海也不推辞,笑着应下来,“两淮盐运使王大人和两淮巡盐御史张大人,前几日还跟我提起,求我引荐一番,希望能拜见荣郡王呢。不如今日大舅兄就好生歇息一番,明日小弟再摆宴为你接风,顺便介绍几位朋友。” 贾赦与老皇帝对视一眼,才点头拍了拍林如海肩膀,“如此也好,那我就拜托如海了。我也许久没见过妹妹了,还有那个小外甥女,听琏儿说叫黛玉是吗?走,快带我看看去。”边说边拉着林如海风风火火地往后头走,留下老皇帝一个在那儿瞪着他胆敢落跑的背影。 方才那一脚可疼得不轻,赦大王爷暂时没胆跟老皇帝独处。他就说嘛,什么供他差遣都是空话,这不才一句话说得不对,就遭了毒脚。 作者有话要说: 章节目录 第五七回见大哥贾敏再抱屈欢送宴凌乱林如海 林黛玉今年已经快四岁了,仍是一副见人便笑的小模样,精灵剔透十分惹人疼爱。所以,即便林如海前年又添了个儿子,也没减了他对嫡女的宠爱。而且他觉得儿子就是这个宝贝女儿带来的,不然为什么那么多年都没孩子,可女儿一降生,儿子也就跟着来了呢。 贾赦早从贾琏口中听说过,对林黛玉也挺喜欢,送出了厚重的礼物,还亲手抱了抱她。贾敏自打生了黛玉之后,身子就时好时坏的,等有姨娘生了庶子之后,心情郁结之身子就益发弱了。即便林如海对她一如既往,甚至还好过往昔,贾敏依然日益阴沉病弱起来,连女儿也不怎么顾得上。 如今看到身为郡王的大哥,贾敏才觉得自家满腹的委屈有了倾诉的地方。也不管在家时兄妹俩其实没那么要好,抱着贾赦便是一场痛苦,哭得赦大王爷和林如海都尴尬不已。尤其是林如海,简直就不知道说什么好。媳妇抱着娘家大哥哭成这样,说明啥?还不就是他对媳妇不好,让媳妇委屈了。 看着怀里哭得畅快的妹妹,贾赦的眉角直抽。想当年,贾敏还没出嫁的时候,兄妹俩的感情就相当一般,什么时候好到能抱头痛哭的地步了?记得那时候,贾敏总有时间同老二谈论诗词什么的,可跟他这个大哥没什么共同语言。两兄妹见了面,问声好之后就找不到话说了。 而且,她当着妹夫的面哭成这样,这是吃了妹夫多少苦头啊,让林如海情何以堪?偷眼看看妹夫僵硬的脸色,简直都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你又不打算跟林如海和离,这么明着不给他面子,日后还不是自己吃亏,何必呢?可这到底是多年不见的妹妹,也不能无情地推开,赦大王爷为难了。 “如海,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贾赦眼珠子转转,扭过头去瞪林如海,数落道:“妹妹自嫁了你之后,离家多年不得亲近家人,你看看她这副思念亲人的样子,你就不心疼?你虽然是地方任上,可也不是没有假期的,不要嫌路途遥远,也该多带妹妹回京去才是。” 听了贾赦的头句话,林如海的脸色很有些不好。他自认对贾敏相当不错,可贾敏却屡在贾家人面前摆出副委屈的模样,给他上眼药,这让林如海相当不痛快。他知道贾敏心中郁结些什么,不就是子嗣问题么,不就是儿子不是从她肠子里爬出来的么?可她自己生不出来,难道还要他绝后? 方才,他以为贾赦这大舅子不问缘由地就怨他,心里就憋着火。可听到后面才知道,这大舅兄是个明白人啊。林如海投过感激的一眼,顺着贾赦的话往下说,“大舅兄说的是,都是如海的不是,没有体贴敏儿的思亲之情,日后有机会必会多带敏儿回京探望岳母。” 有个这么识趣的妹夫,赦大王爷表示很欣慰,借着拍林如海肩膀的动作,顺势将哭愣了的贾敏塞进他怀里。谁的媳妇谁抱走,别乱投怀送抱。贾赦又跟这夫妻俩话了两句家常,便表示自己一路行来十分疲惫,需要好生歇息一番。林如海忙又亲自送他到客院,吩咐人好生伺候后才离开。 “吁……”好容易送走了妹夫,贾赦抹了抹额头上的虚汗。这读书人实在难缠,一言一行都别有意味,害得他说一句话都要思量再三,生怕一不谨慎就露出些什么来。只是,还没等他松口气,就又想起来,林如海是躲了,可还有位更难缠的老皇帝在呢。赦大王爷瞬间有了流泪的冲动。 即便再不情愿,人还是要面对现实的。谁知,等他磨磨蹭蹭地到了老皇帝屋里,人家只是冷冷淡淡地瞥他一眼,说声“坐吧”就再没有下文了。老皇帝悠然自得地翻阅着手中的资料,贾赦却在他对面如坐针毡。这是要留到最后算总账呢,还是在酝酿什么大风暴啊??? “明日林海为你接风,我就不参与了。他既然要介绍那些盐道官员与你,你与他们结交便是,不要怕收钱。拿出你吃喝玩乐的本事,也让他们见识见识京城老纨绔的风范。”老皇帝好半晌才看完那一叠子资料,抬头乜斜了贾赦一眼,忽皱眉道:“身上的脂粉味难闻得很,快洗了去。” 听到可以随意收拿卡要的口谕,贾赦简直心花怒放,即便这笔银子到最后落不到自己手上,可也能过把瘾不是。而且吃喝玩乐什么的,花样不要太多哦,他贾恩侯可是专业纨绔出身。不过,他身上怎么会有脂粉味?贾赦狐疑地抬起袖子嗅了嗅,瞪大一双圆眼,根本什么味道都没嘛。 老皇帝也不说话,只睨着他笑笑,就转身去跟密探们议事了。身为皇上,他绝对不是一个人,早在出京之前,密探们就已经撒出来了。现在,已经到了汇报成绩的时候,就等着找个一网打尽的机会了。至于这个愣头愣脑的贾恩侯……就让他继续木愣下去吧。 赦大王爷接下来在江南的日子,那简直就是纸醉金迷、放浪形骸、风流恣肆、欲罢不能……收钱收到手抽筋,儿子再也不用担心我败家了。差不多整个江南官场、商场都知道了,中荣郡王是个好说话的,只要有银子有面子让他能交差,这位爷什么都不管,也什么都敢答应。 一转眼就是半个多月,贾赦这天又接了不少帖子,又一股脑抱给老皇帝去汇报。老皇帝随意翻了翻便扫到了一边,目光挑剔地上下打量了贾赦几眼,“恩侯这些日子过得可好?听说,连秦淮河畔的花中魁首也对你慕名而来,有没有让恩侯你乐而忘返啊?” 这人啊,若是疯玩久了,就容易把心玩儿野了。贾赦现在的状态,就介于野与不野之间。不过,老皇帝的一句话,让他瞬间清醒,使劲扑棱着脑袋表忠心,“怎么可能?皇上,微臣一直遵从您的吩咐,吸引着那起子混账的视线,不敢有丝毫懈怠啊。”赦大王爷这话说得斩钉截铁。 老皇帝不过是看贾赦太过轻松,反倒是他在忙个不停,心理不平衡之下敲打他一下。不过越想越生气,明明他才是皇帝,是给人派差事的人,怎么到了贾恩侯的头上,全都反过来了?老皇帝从来都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心里有气就必须要发出来,于是…… 即便知道撅着嘴有碍形象,赦大王爷也顾不上了。任谁被敲着脑袋一顿骂,心情也愉快不起来。而且他总觉着,皇上骂他就跟骂儿子似的,他不想有个不比自己大几岁的爹。。。可是他又不敢抗议,只能让自己的嘴越撅越高,一直高到老皇帝也忍不住看着他笑起来。 “行了,我又没用什么力气,看你委屈得跟个小孩儿似的。明明是你的差事,朕都替你干了,说你两句你还不高兴了?”老皇帝觉得好笑,跟哄儿子似的还伸手替他揉了揉,“事情已经查得差不多了,这些帖子也不必再理会。这两日你安生在家呆着,朕还等着你再给朕张牙舞爪一回呢,好好养精蓄锐去。” 那差事还不是你派的,赦大王爷嘴上不敢说,只敢在心里嘟囔。明知道他是个没啥本事的,还派给他些不能胜任的差事,到最后还不是得自己操劳,简直就是自作自受。不过脑门儿被龙爪子揉过之后,贾赦又莫名地开心起来,眼看着嘴角就往上翘起来。 两日后,在扬州盘桓了近一月的中荣郡王终于打算走了。由于双方已经达成了互助协议,江南的官员和盐商们为他举办了盛大的欢送宴会,而地点就选在颇负盛名的“国色天香楼”。此次,不光是扬州本地的官员们捧场,江南数得着的官员几乎是倾巢而出。可算把这位爷送走了! 赦大王爷虽然在某些方面很好说话,可那是有无数金银垫底的情况下。这杵在江南跟个无底洞一样的,时间长了谁受得了?!只要能赶紧把他送走,哪怕年底再多加半成盐税也认了。反正这对他们不过九牛一毛,而且就这一年,他们扛得住。 “诸位厚谊,赦在此敬谢了。”赦大王爷高居主位,举起手中杯道:“赦此次到扬州,乃是为圣上办差,有劳诸位鼎力支持,实在感激不尽。只此行交到的朋友,赦便不虚此行。来来来,请诸位满饮此杯,以祝吾等友谊长存。即便他日赦在京城,也不会忘了诸位的情谊。请!” 贾赦参加过的宴会不少,比这规模的也很多,但是以他领衔祝酒的却还是第一次。往日总是参与者,这次成了领头羊,赦大王爷有些小得意,不由自主地挑着眉去瞟在他身边的皇帝。对他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儿,老皇帝简直不忍直视,在桌子底下踹他一脚。 场下的气氛也很热烈,大家都很给中荣郡王面子,纷纷饮尽杯中酒。于是,被贾琏称作“一杯倒”的小药瓶成功建功,再次帮他便宜爹放倒一大片。。。不过,上一次是意外,而这一次就是预谋了。在皇帝陛下的亲自指导下,赦大王爷再次上演了绝杀!!! 躺倒了一大片,凌乱了林如海。作为现场唯三“活”着的人之一,探花郎难得抛却形象,张大了嘴瞪向大舅兄,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僵硬来形容。这是几个意思啊?大舅子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章节目录 第五八回得差事如海真苦逼人比人羡煞探花郎(1/2 国色天香楼里,赦大王爷在躺倒的“尸体”之间窜来窜去,丝毫没注意到妹夫越来越惨淡的脸色。林如海都有些绝望了,看看这被放倒的里面都有谁——两江总督,从一品;江苏、浙江、安徽三省巡抚,正二品;巡盐御史,正三品;两淮盐运使,从三品……探花郎眼前一黑,数不过来了。 而且,这些人所代表的不仅仅是其本人,还有其背后错综的家族、派系。将这么多势力一箩筐都得罪了,他这个大舅哥到底想干什么啊?!还有那些盐商,掌握着大半个庆朝的盐业,可以说他们集体在江南跺一跺脚,就能让京城的紫禁城都晃一晃。现在大舅兄将人全放倒,后面想干啥? 其实这些在林如海看来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就是,为什么贾赦不把他一起放倒,难道是想要他帮凶?哦,不!探花郎勉强稳了稳心神,脑子开始飞快地计算,怎么才能把自己摘出去。他跟贾赦虽然是姻亲,可绝没有亲到要有祸同担、你死我不活的地步。 略稳下来之后,林如海就感到来自身旁的注视。可等他抬头去看的时候,就只见贾赦口中那个贾琏座师李先生,正笑呵呵地摇着扇子,目光追随着贾赦。面对这样的场面还能处变不惊,不是这人城府太深,就是此事的参与者。林如海心中一紧,又有些拿捏不定今天的事了。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是他没想到的。 虽然京中传来消息,皇上不在宫中下江南了,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并没能探明皇上的行踪。难道,贾赦做得这一切,都是得到皇上旨意行事的?林如海沉吟一会儿,暗自摇了摇头。当今圣上素来仁厚,对官员多有宽恕,若非罪大恶极之辈,并不会下死手,更何况是如此大面积的。 那就是说,这一切都是贾赦在自作主张?可是也不对,他对贾赦还是有些了解的,这人不是个胆子大的,绝不敢做出这种无法无天的事来。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探花郎觉得脑袋一抽一抽地疼,眼前五颜六色地看不清楚人模样,耳边噼里啪啦地电闪雷鸣…… “皇上,快来看,快来看。”贾赦蹿到一个肥头大耳的盐商旁边,揪了揪人家的头发,十分欢快地招呼,“我跟你说啊,就是这个家伙最多花样了,比他有钱的也有,可就他玩得最讲究了。我听说,去年盐商往钱江潮里扔金叶子,就是这人先搞出来的,引起后来诸多盐商效仿。” 贾赦戳戳那盐商猪头一样的脸,又蹿回老皇帝身边,神秘兮兮地小声道:“我还听说啊,他们过阵子准备在瘦西湖摆夜宴,不点灯全部用夜明珠照明呢。还有啊,琏儿的那间铺子,不是在金陵也有一家嘛,这货竟然敢在琏儿面前砸银子,想要入股呢。”其实,后面的告状才是重点吧!? 这事老皇帝倒是第一次听说,戏谑地勾起了嘴角,“那他可是踢到铁板了。你那个儿子,面上看着斯文温润,其实一肚子坏水,折腾起人来更是心黑手狠,可有的他受。”这话说的,就差给贾琏挂上个‘斯文败类’的称号了,偏偏又能让人听出其中的偏爱。 “那是,他也不看看那铺子后面站着谁。”赦大王爷直接将之当成了对儿子的夸奖,觍着大脸有些得意忘形,道:“还是琏儿办事有谱,当初那店一开起来,就送了三成份子给您。我当时还觉得太多,现在看来是物有所值啊。皇上,您真是太给力了!”这词儿是跟儿子学的。 闻言,老皇帝面上笑容微僵,‘啪’地合上扇子敲在这货的额上,“朕不觉得这是夸奖!合着你们父子俩扯着朕的虎皮做旗,居然还敢心疼那么点份子。贾恩侯,你是不是觉得朕最近对你太纵容了?”这货什么都敢说,也不怕人听见参他一本,真是的。 大舅哥在跟个男人‘打情骂俏’已经不能震惊林如海了,他完全沉浸在一个事实里——皇上,贾赦方才冲那人叫了皇上……这说明什么?即便是脑子反应再迟钝,林探花也明白一件事:大舅哥就是眼再瘸,也不可能认错皇上。那就说明,眼瘸的是他,皇上当面都没能认出。 噗通一声,林如海不是跪根本就是砸下来的,以头怆地叩首,“臣林海叩见皇上。”这都叫什么事儿啊!林如海现在已经乱了,彻底乱了。往那儿一跪,嘴唇开合了半天,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恭迎皇上?请皇上恕罪?说什么都是错。 “林爱卿请起。”老皇帝把贾赦拉到身后,让他老实坐着,才微眯着眼睛笑道:“朕不请自来,还要多谢林爱卿多日来的款待。朕此番携恩侯前来彻查江南盐政,得爱卿助益良多,实在让朕心甚慰。爱卿久在江南为官,不如就过来协助恩侯处理善后事宜,如何?” 在来之前,老皇帝本打算亲自施展雷霆手段的。不过这次见了林如海之后,他便改主意了。他替贾恩侯操劳,那是他愿意,图个自己高兴。可他是谁啊?是皇帝!底下那么多人,得罪人的事儿派谁干不行,干嘛非得亲自出马。多得是想往上爬的人,不怕得罪人呢。 现在,他就看好这个林如海了。光明的前程已经铺就,就看探花郎怎么选了。他相信,姑苏林家的后人,不会是个选错边的笨蛋的。 这……真不如何。心里话林如海是不敢说的,面上已经感激涕零地回道:“臣遵旨。能协助中荣郡王办差,实在让臣不胜荣幸。请皇上放心,臣必定殚精竭虑,报效朝廷,为皇上分忧,为中荣郡王分忧。”表忠心这活儿,林如海业务很熟练,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 但其实,他心里已经哭晕好几回了。林如海是个聪明人,老皇帝的话在脑子里转两圈,自然能听出言外之意。贾赦是他大舅子,自来江南不回老家就住在他府上,是他引荐了无数的官员和盐商认识贾赦,今天的宴会也是他下的帖子请的人…… 贾赦的纨绔名声闻名遐迩,这段时间在江南也很玩得开,收起银子来毫不手软,没什么脑子的事干得也不好……像这种谋算了整个江南官场和盐商的局,显然不是贾赦这货能拿得出的手臂。那后面出谋划策的是谁?林如海现在知道了,这是当今圣上亲自出马。 可是……别人不知道啊!!! 林如海都不用脑子想,就知道躺倒这些人和他们背后的亲人、势力,一定会认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而那个人十有八九会被认定,是他林如海!只要一想到这个,探花郎就想干脆去死。这一次他即便能全身而退,可是日后在官场上恐怕会举步维艰,不知道有多少人给他下绊子。 但是林如海也知道,他别无选择。皇上很显然是不想亲自出面了,而且也不想贾赦过于抛头露面出风头。所以,找一个人顶在前面已成定局。这个人如果不是他,皇上还可以有很多选择。可是他却没有,若是敢敷衍塞责,恐怕下场会比现场这些“尸体”们更惨。 人比人,气死人。想他林如海年方不惑,也是中年美男一枚,比起贾赦来强得多了,可怎么就没有贾恩侯那样的待遇呢?这让他不由想到皇上跟大舅哥两个的暧昧,难道是以色事人?探花郎在清高的不屑之后,也忍不住深深地羡慕嫉妒恨起来。特么的,自己怎么就没赶上这好事呢!? 自此,江南盐税专an组正式成立,组长:中荣郡王贾赦,常wu副组长兼秘书长:扬州知府林海……该专an组直接向大庆朝皇帝陛下负责,享便宜行事之权。由于组长承担了繁重的接待上级的任务,专an组的日常工作由副组长林海主持。 看着这些往日上司、同僚和朋友被一一拖走,林如海的眼神渐渐坚定起来。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不管是否出自本心,都要一条道走下去。林如海不是个犹豫的人,当然现实也容不得他犹豫。从另一方面想,这次的事情虽然棘手,可若是做好了也能简在帝心。这,是危机,可也是个机遇。 抓了林如海的壮丁,老皇帝也不急着回京,左右京里有儿子坐镇,索性带着贾赦游起江南来。赦大王爷算是撒了花儿,不用办差事还能公费吃喝玩,简直就是不能再好。他虽然祖籍金陵,可自幼在京城长大,除了多年前往金陵送过一回父亲灵柩,这还是第一次能敞开了游江南呢。 而此时金陵甄家,甄应嘉的脸色索然,拈着一缕须髯望月而叹。他那个二了吧唧的堂弟甄应珥,从天津就失去消息了,现在想来已经被皇上处置了吧。甄应嘉不由庆幸,自己见机不对,便忍痛自断臂膀提前抽身,又请出年迈老娘书信泣诉请罪,才能脱离扬州那个漩涡。 可是,他还是没能想到,皇上这次竟然如此铁面无情。六亲不认。江南官场几近全军覆没,各大盐商更是死伤无数,而后来者们估计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官盐官价,有敢私自抬价者,不问缘由流三千里。老百姓们在欢呼叫好,甄应嘉等人却呕得吐血,得从手指缝里,滑出去多少银子啊。 不过好在自家平安无事,甄应嘉相信,只要人没事,后面的日子还长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章节目录 第五九回闻孕事膜拜老丈人被禁足失宠太上皇 “噗——”贾赦一手家书一手茶杯正惬意着,却被家书上的内容惊得喷了。我的个天,他看到了什么?他不过是到江南玩了几个月,家里已经快七十的老丈母娘居然有了?!!赦大王爷勉强定了定神,努力告诉自己“有了”这两个字其实还是有很多含义的,不一定就是他想的那个。 老皇帝也在翻看着京城的来信,他在江南这段时间,朝政都交给儿子处理了,但每隔一天仍有信报传来。被贾赦的动静惊动,一抬眼就看见这货的短须上沾着片茶叶,老皇帝简直嫌弃他。贾恩侯怎么说也是他亲封的郡王,还能不能有点形象了。拽出自己的帕子甩过去,正中贾赦震惊的脸。 “忠义夫人……有了?”老皇帝看到这消息也是一愣,颇为迟疑地问道:“恩侯,朕记得忠义夫人比朕还大一些呢,快七十了吧?这个‘有了’,是不是有了什么其他的东西,琏儿信里忘了写?”可很快他就不能自圆其说,这‘有了’后面还写着‘已一月有余,胎相安稳’。 这太让老皇帝震惊了!尼玛周家那老头子都七十多了啊,竟然还宝刀未老?老蚌生珠什么的,他是听说过,可这两位的岁数也太大了些啊。若不是周家前面几个孩子去得早,老两口重孙子都该有好几个了,现在竟然又要生儿子,这简直就是个传奇。 贾赦都忘了面前的是谁,把信抢过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又傻掉了。但他恢复得很快,还没等老皇帝再说什么就叹口气活过来了。说起来,老丈母娘怀孕了这事,跟他没什么关系,刚才只是太过震惊罢了。毕竟,那么大岁数的老两口,是真能折腾啊! 不过转念一想,他也能松口气。琏儿看上了个不能生的,他原本还发愁怎么跟盼重孙的岳父岳母交代。现在可好了,人老两口自己解决了。在震惊之后,赦大王爷只剩下对老丈人满满的钦佩与崇拜。老爷子太厉害了,简直就是男人中的男人,年过古稀又如何,照样金.枪不倒。 一想到这个,赦大王爷就不由自主地瞄向自己身体的中央位置。他觉得自己不用保持到七十那么老,能够在六十九岁的时候,还能保持旺盛的精力,也就足够了!回去之后,是不是该找琏儿想想办法,他不给老子传宗接代了,总得给老子找个解决后代的办法吧。 被这个消息震动了,两个人也没心情再滞留江南,包袱款款地往京城赶。他们离京的时候才六月份,启程回京的时候却已经是初冬时节了。当初为他们接风的是林如海,现在送行的仍旧是他,这位探花郎几乎是泪流满面地送走了这二位,而他仍然陷在盐税案中不得脱身。 乾元三十年,皇帝命中荣郡王彻查江南盐政,导致江南大批官员丢官下狱,大盐商抄家入监者无数。一时间,铁面无私的荣郡王成了许多人的眼中钉,但很快众人的视线就从贾赦身上转开。原扬州知府林海在此期间异军突起,因查案有功被皇帝破格擢为正三品兰台寺大夫,连升三级。 而众人认为的罪魁祸首贾赦,却被皇上明旨训斥,罚了半年俸禄不说,还要闭门思过三个月。这一连串的奖惩出来,人们便不禁有了新的猜测——难道……江南的那些事,其实都是他妹夫林如海搞出来的?贾赦也许只是想去走个过场,但林如海想往上爬想疯了,于是他就借…… 结合一下贾赦平日里好吃懒做的为人,这种说法在相当大的范围内都很有市场。老皇帝对此表示很欣慰,不枉他对贾恩侯又关又罚的,风头还是留给林如海出好了。不过那货现在不能进宫,身边一下子没了逗乐的,老皇帝感觉寂寞不少,连工作效率都降低了。 于是,老皇帝一生气一着急一跺脚,又下了一道圣旨:朕不干了!乾元三十年十二月初一,立皇四子忠肃亲王宇文祜为太子,于翌年正月初一继位。这道圣旨一下,朝中又是一场轩然大波。肃亲王继皇位,这已经差不多是共识了,可当今居然不等自己死了决定禅位,这怎么行?! 宇文祜虽早已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微微扬起嘴角。他从容地将表情调整为难以置信,率领群臣恳切地请求老皇帝收回成命,老皇帝不由分说地驳回。这个好像成为皇帝禅位的既定程序,虽然父子俩都觉得挺没意思,可也不得不做出这副父慈子孝的样子。 如此来往三回之后,父子俩就消停了,站在一起居高临下地看着朝臣们。反正都是做戏,是那个意思就行了,用不着没完没了的。当然,谁要是入戏太深,他们也负责打醒。 朝臣们也不是那没眼色的,纷纷收声不再表达不同意见。他们未来还是要在新皇手底下为官的,万一现在急赤白脸地反对当今禅位,被新皇看在眼里记在心中,日后因为这个给他们穿小鞋怎么办?反正人家父子俩都愿意,这事其实跟他们关系不算太大。 宇文祜从太子到皇帝,只需要一个月。看着高居龙椅上的他,贾琏就不由想到他之前的那位太子爷,以及另一个世界康熙朝的那位太子爷。跟这两位一比,宇文祜这厮简直就是人生赢家。他随着众人行礼参拜,在间隙里抬头望过去,就和新皇投过来的视线对个正着。 今日是大年初一,也是上皇禅位新皇继位的日子,贾赦一个人守在自己的书房里唉声叹气,“哪有这样的,禁个足而已,竟然连新皇继位这样的大场面都不准参加。过年也也不许出门,外面那么热闹,偏偏就我要闷在屋子里……”能不能去朝拜他不在意,反正新皇三天两头地来他家。 贾赦郁闷地是不能出门,过年啊,能上街踩两下雪也是好的。当日刚一从江南回来,他就被老皇帝丢回家,并被勒令不准出门。连去探望有孕岳母和膜拜老丈人的机会都没有,就一直被关在家里。这让贾赦心里跟猫抓了似的痒得不行,却偏偏抓不着痒处,难受得要命。 若单是这样也没什么,赦大王爷也是很能宅得住的,可奈何家里还有些烦人的主儿啊。老太太整日的唠唠叨叨,政老二的阴阳怪气,贾王氏的指桑骂槐……一个个都认为他失宠了,跑到他面前找存在感,说些三不着两的安慰之言,简直神烦。 外面等着看贾赦笑话的也不少,毕竟当年他忽然就成了郡王,成为让许多人仰望的存在,心里不服气的人多着呢。而贾赦本人又是个不务正业的,全凭当今的宠信才能立足朝堂,如今一旦当今不再宠信他了,那可就……真是爬得越高,摔得才越痛呢。 再者说,就算当今仍然宠信他,可当今禅位在即,一朝皇帝一朝臣,谁又能保证新皇对他也如当今一样呢?说不定,新皇还看他这个不着调的老纨绔不顺眼呢?总之,贾赦遭遇到了荣升郡王之后的第一次信任危机,不少人都在观望着风向,看是该雪中送炭,还是落井下石。 贾赦也知道怎么回事,但心里却不怎么在意。他自家知自家事,老皇帝关他罚为的是什么,他一清二楚,心中也相当感动。当然,坑到了妹夫什么的,这不在赦大王爷的考虑之中。既然没有失宠之虞,他老人家悠哉着呢,全把这些人当成笑话儿看。 但是,不管什么笑话看久了也烦!所以,当政老二再一次‘善意’地规劝他想开些时,赦老大爆发了,指着贾政的鼻子骂道:“别跟老子说那些乱七八糟的,想看老子的笑话,先把自己头上的屎擦干净了再说吧。你信不信老子立刻开祠堂,把你这一房从族谱上划掉?” “你……不识好人心,简直不可理喻。”贾政闹了个脸红脖子粗,却又不敢跟贾赦争辩。他是真怕这个混不吝的老大脑子一热,又做出什么混事来,比如把他赶出家门什么的。原想暗中奚落贾赦一番,以求个心理安慰的,结果反被骂了一通,政二老爷相当气不顺。 “好人心?那东西跟你有关系么?”贾赦才不管他脸色多难看,捧着个铜鎏金手炉,撇着嘴斜着眼说道:“老二,咱哥俩是什么样,你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清楚。我告诉过你,别跟我耍那些哩哏儿棱,你现在玩不过我。你说说,你怎么就是说不听呢?不识好人心,这话我还给你。” 看着政老二越发黑青的脸,贾赦十分畅快地笑起来。果然,在自己不开心的时候,让别人更不开心,是一件十分能挽回心情的活动。他正笑着,外面有人推门进来,问道:“恩侯,何事如此开怀,也说来让朕听听啊。”不用问,来人必定是新任太上皇了。 老皇帝的到来让兄弟俩很惊讶,贾赦还好,可贾政就不一样了。他这段时间一直在窃喜,老大已经在皇上面前失宠,看他的好大哥还有什么底气拿大耍横。而且,要说他对贾赦的郡王爵位没什么想法,那是不可能的。如果趁贾赦失宠,再借着老太太的支持,他有没有可能抢了贾赦的爵位呢?他虽然是个正人君子,可一个郡王的名头,倒也值得他不要脸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章节目录 第六十回炙手可热林海升官各有算计黛玉进京 不招老皇帝待见的政二老爷,行过礼之后灰溜溜地被“请”了出去。贾赦笑眯眯地看着他阴郁的背影消失,然后殷勤地把自己的手炉塞给老皇帝,搓着手道:“皇上,您看我也在家反省这么多天了,是不是可以出门走走了啊?自打咱们回来之后,我还没去探望,这是不是不太好?” 他回来之后已经问清楚了,丈母娘老蚌生珠这事果然是琏儿搞的鬼。他就说嘛,虽然他老丈人威武雄壮,可再怎么说也七老八十了,怎么还能这么有战斗力。不过即使这样,他还是想去围观瞻仰一番,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传说,不去见证一下实在太亏。 “正好朕也有空,也想见见镇远侯,看在你诚心思过的份上,就随朕同去吧。”老皇帝如今赋了闲,呆在皇宫总觉得身边少点啥,既然呆不住干脆就出宫来。虽没有特意,但等回过神儿来时,就已经到了荣王府的门口。老皇帝一下就明白了,少的就是贾恩侯这个乐子。 即将再次抱儿子的周老爷子红光满面的,一点不像七十多岁的人,一巴掌拍过来,赦大王爷的小肩膀都抖三抖。自从几次三番白发送黑发之后,老爷子还是第一次这么高兴。他一高兴就爱拍人肩膀,拍过了女婿差点连老皇帝也一起拍了。眼见着后继有人了,能不高兴么! 宇文祜继位之后,改年号为肃正,接连下旨封赏宗室、群臣,对兄弟们也各有封赏。其中,尤为引人注目的,是他对林海的任用,钦点其为扬州巡盐御史,领从二品衔。一时之间,前科探花林如海成了炙手可热之人,侍奉两代帝王皆简在帝心,实在是不容小觑。 远在扬州的林如海接到圣旨时,面上惊喜交加,心情却相当沉重。看上去,他是连蹦带跳地步步高升,可实际上却是在反同僚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永无回头之日了。没想到,当爹的坑他不说,换了儿子当皇帝,竟然坑他坑得更加凶残。他那位大舅子,到底跟他有多大的仇啊! 他现在之所以有如此处境,不外乎皇上欲保贾赦,推他出来当挡箭牌和侩子手。林如海不禁心理阴暗地想,难道大舅哥就那么会讨人喜欢?不光太上皇丢不开他,就连新皇也对他多加维护,会不会是一男侍二夫?这样会不会太忙?万一临时叫错名字,不会发生血案嘛? 但不管他自己怎么想,自己都被摆在了一个风头浪尖的位置上。无数人都在盯着他,等着看他一招不慎,就要落井下石一棒打死。实在是这次在江南掀起的风浪太大,断了多少人的财路,葬送了多少人的势力,林如海不招恨就怪了。 不过林探花也是个好样的,群狼环视之下居然也没让人抓住小辫子,稳稳地坐牢了扬州巡盐御史的位置。只是,这其中的殚精竭虑步步为营,却不足与外人道了。总之,当贾琏再一次见到这位姑老爷的时候,面相老了十岁不止,简直已经窥不出当年探花郎的风采了。 贾琏此次南下扬州,乃是奔丧而来——贾敏前些日子病重,贾琏走到半路的时候便已经病殁了。他本是代表贾家过来探望贾敏,直接就改奔丧了。说起来,贾敏之死一半是身体确实荏弱,她生黛玉是落下了月子病一直没养好;一半却是自己吓自己作的。 去年六七月的时候,贾琏外婆平安产下一个足月的男婴,镇远侯府上上下下简直乐疯了。那日贾琏去喝了他小舅舅的百日酒,回到自家府上就听说,扬州那边的姑太太来信了,说是三岁大的庶子夭折了,姑老爷十分伤痛,并且暗中怀疑是姑太太使了手段。 林如海有没有怀疑,贾琏不知道;但他肯定贾敏必然是在其中做了什么的。史太君一辈子只有庶女没有庶子,就连庶女也全无存在感,算是个成功的后宅斗士。贾敏是她亲手调教出来的女儿,即便性格有些清高自许,可宅斗的手段是绝不会差的。只不过,似乎胆子下了些。 贾琏赶到林府的时候,贾敏的头七已经过了,上了一炷香之后就要下葬了。他虽是贾敏的侄儿,但却是郡王世子,林如海也不敢用琐事烦他,便将女儿黛玉托付给他照看两日。贾琏带着几个得用的嬷嬷丫鬟,照顾个小姑娘不在话下,顺手便将林妹妹接下。 林如海心里也有算盘,贾敏一死,他跟荣王府的关系就没那么亲密了,那黛玉这个牵绊就更加重要。上次贾琏来的时候,看着挺喜欢黛玉的,不如就让两人多处一处。反正黛玉年纪尚小,贾琏却已近弱冠,也牵扯不到男女大防上面。林如海虽不至于让女儿讨好人,可他相信女儿的可爱。 林黛玉年方六岁,却已能看出日后弱质纤纤。楚楚动人的姿态。不过据说小姑娘身体并不病弱,性子也大方端慧却不失活泼。可以看得出来,母亲的去世让她十分伤心,一双顾盼的眼已经通红,脸色也相当苍白。她并不记得贾琏这个表哥,想要亲近却不敢失礼,行动间便有些怯怯的。 贾敏出殡下葬之后,林如海才空下来,能跟贾琏谈谈对女儿的安排了。这时,史太君已经派人捎了信来,强烈要求林如海将黛玉送到她身边教养。理由也很充分,丧母长女为三不娶之一,不能让人日后嫌弃黛玉没长辈教养。正好贾琏也在扬州,能护送黛玉进京。 当然,史太君的信中也隐隐透了个意思,想要两家亲上加亲。林如海也听贾敏说过,她二哥家那个含玉而诞的宝玉,恰比黛玉大一岁,人品聪颖灵秀。想来,史太君指的就是他跟黛玉了。不过林如海并不满意,贾宝玉不过是个五品小官的儿子,哪里配得上他的嫡女。 在正统的红楼世界里,贾宝玉有贾家老祖宗的宠爱,有整个荣国府做后盾,还有个颇得圣心的舅舅,自然能成为林如海女婿的人选。可现在的贾宝玉有什么?史太君?这老太太早就没了掌控整个贾家的能力。荣王府?他们把贾赦父子放在哪里。王子腾?一个京营节度使还不够看。 虽然看不上贾宝玉,可林如海却对和荣王府亲上加亲有些想法。只是,他看上的是贾琏罢了。他知道,贾琏跟女儿的年纪差一些,可也不过十来岁而已,比他们差得更多的也有。贾琏日后是郡王,黛玉的年纪估计是落不着正妃了,可做个郡王侧妃也不错。 而且,现在将黛玉送到荣王府去,跟贾琏朝夕相处下来,两人又是表兄妹,感情定非旁人可比。日后生个儿子出来,说不定他还能有个郡王外孙呢。或者,能让贾琏非黛玉不娶就更好了,日后妥妥的郡王正妃,这才配得上他的身份。林如海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心里美极了。 当然,探花郎也盘算过这事不成的情况。黛玉毕竟是贾赦的亲外甥女,若自幼在他身边长大,哪怕是为了面子,贾赦也不会亏待了她去。凭中荣郡王的面子,为黛玉在京中挑选一门佳婿,实在没什么难度。这事左看右看都不吃亏,林如海思量一番之后,便痛快地答应了。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贾琏才不管那姑婿打什么机关。唯一值得同情的,也就是刚刚丧母便要离家的林黛玉了。不过,贾琏这人没什么同情心,更没有英雄救美的情怀。既然这姑娘的外婆和父亲已经达成协议了,他也只是顺便带她上路罢了。 至于林如海有什么想法,别说贾琏不知道,即便知道也只会不屑一笑。难怪这男人老得这么快,都是自己想太多作的。倒是一个人让他多看了两眼,正是那个志存高远的贾化贾雨村。这人是随他们一同进京的,林如海还曾拜托贾琏照顾一二,以求能为其寻个肥缺。 即便知道面前的是中荣郡王世子,贾雨村仍能保持着一副文人的骨气,不卑不亢不谄不媚,颇有一股恃才傲物的气度。贾琏也不禁感叹,这人是个人物,给人的第一印象实在不错。只可惜,他的那双眼睛实在包含太多欲望了。贾琏笑着摇摇头,也不理会他便上了船。 贾雨村借着林如海的势入京谋缺,没有了当日的那个携荣府之势的贾政保举,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下场。贾琏没打算打压他,这种人用好了,那就是一把指哪捅哪的好刀,送给他家文兄使一使也不错。当然,贾琏也没打算帮他,全凭这人钻营吧。 因顾念着林黛玉的身体,贾琏一路上走得并不快,晚行早宿,九月初二从扬州出发,一直到十月末才回到京城。码头岸上早有家人来接,车辆马匹轿子一应俱全。林黛玉一身素服,被嬷嬷抱上车轿,一张尚稚嫩的小脸上满是忐忑。贾琏看在眼里,笑着揉揉她的小脑袋安慰一声。 “林表妹累了吧,咱们就快到家了,等到家见了你外祖母,就能好好歇歇。家里还三个姐妹,跟你年岁差不多,日后也能一处玩耍一处上学。几个妹妹的性子都还好,你不必担心。还有,表妹这两年仍在孝中,府上特意准备了素食厨子,不会有妨碍的。” “谢谢琏表哥。”林黛玉心下稍松,勉强挤出一点笑意。再如何,这也不过是个方六岁的小丫头,面对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亲人,她实在不知该如何放松。况且常听她母亲说起郡王府如何富贵与别家不同,小姑娘已经出现心理阴影了。未知的世界,总是可怕的。 作者有话要说 节目录 第六一回荣庆堂黛玉见贾母讨胭脂宝玉被抓包(2/2 荣庆堂里,史太君抱着从未谋面的外孙女一阵痛哭。邢夫人和王夫人陪在一旁,不约而同地捂着帕子抹泪。只是,相对于邢夫人的冷眼旁观,王夫人就热心许多,劝了史太君又去劝林黛玉,还得顾着自己掉泪,忙了个不亦乐乎。邢夫人看着她好媳妇的作派,只在心中冷笑。 史太君慢慢止住悲声,搂着林黛玉说话时,迎春牵着三儿贾琮进来。迎春已经九岁,渐渐长开的容颜让贾琏再也叫不出小猴子的昵称。这姑娘仍旧不爱说话,但性子很端庄稳重,在弟妹中间颇有大姐风范。也只有在父兄面前,迎春才会表现出一些小性子,默默撒娇什么的。 两个小的请了安,又跟林黛玉厮见过,迎春拉着黛玉到一边说话,贾琏就把四岁的贾琮抱到腿上逗他说话。史太君看了看,便让人去叫探春、惜春两个过来。这两个姑娘都是养在她身边的,她原本还想吧迎春也接过来,可宫里派了教养嬷嬷出来,让她没了插手的余地。 “三儿,好久不见,你想哥哥没有?”贾琏食指戳了戳贾琮的苹果脸,笑眯眯地问他。这个他亲手接生的孩子看上去有点呆呆的,总是睁着一双乌黑大眼看人,都四岁了说话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可贾琏却知道,这孩子不光不呆还精得很,欺负比他大三岁的凤凰蛋跟玩儿似的。 贾琮抿着粉嫩的小嘴,瞪大黑黝黝的眼睛看贾琏,半晌才奶声奶气地吐出一个“坏”字。四岁的贾小琮,对二哥的感情很复杂,不见了想他,可见了他又神烦。跟兄弟姐妹们玩儿的时候,从来都只有他捉弄人的份,只有对上二哥哥,从来都只有被欺负的份。 “坏了?快让哥哥看看哪里坏了?”贾琏故作惊讶地瞪眼,手指在他的苹果脸捣乱,捏捏鼻子扯扯脸蛋,把个小人折腾得满脸通红,大眼水汪汪得泫然欲泣。看着是个小可怜儿的样子,贾琏却知道这小子是装的,一点也不留情地胳肢他。既然想哭,那不如帮他一把,笑哭出来吧! 小孩儿“咯咯哈哈”的小声让史太君皱眉,满心不悦地看着闹成一团的两个,却终究没说出什么来。当初,贾赦要把个来历不明的孩子认在名下,甚至写进族谱里,史太君是坚决反对的。可惜贾赦早就不是她能影响的,坚持开了祠堂,认下了这个孩子。 每每看着大房的人跟贾琮相处,史太君都心中颇为不满,认为他们亲疏内外不分,实在是荒唐。明明宝玉才是跟他们血缘最近的贾家嫡系,在他们眼里竟然还不如个父母双亡的野孩子,简直是岂有此理。可偏偏那一家子都不是她能控制的了,也只好忍着气看着罢了。 “老二家的,宝玉今日去了哪里,怎么不见他过来?我昨日还跟你说过,黛玉今日就到,怎么还让他出去乱跑?”史太君沉了脸色问王夫人,不着痕迹地等她一眼。她就不明白了,这女人到底看不上黛玉哪一点,又在犹豫些什么,弄些欲拒还迎戏码多好看么? 王夫人掐着佛珠的手指顿了顿,扯出一抹笑来回道:“他今日去庙里还愿了,我原想着琏儿他们不会这么早到,等他回来也来得及。不过宝玉已去了大半天,想是快要回来了。老太太别急,我这就让人看看去。”想要给宝玉做媳妇,她这个做婆婆的还不能先相一相么? 她们这一说话,上房里的气氛就有些僵。林黛玉本就小心翼翼地,这下就更忐忑了,低着头敛气屏声地不敢动了。迎春却不以为意,这种情况她见得多了,不关己事便不放在心上。她有心安慰新来的妹妹,伸手握住黛玉的,向她温和地笑笑。 “三姑娘,四姑娘来了。”随着外面一声通传,进来两个小姑娘,才算解了这尴尬。贾探春才五岁,可已经很会看人眼色了,笑嘻嘻地拜见一圈之后,便乖乖地偎在王夫人身边跟她说话。不过王夫人却不怎么给面子,十句里不回她一句,她也不嫌无趣。 贾宝玉来得挺快,但是出场的形象很狼狈,是被他爹贾政,一脸狂怒地拎着后脖领子拖进来的。赦大王爷一脸幸灾乐祸地走在后面,跟贾政话家常似的说:“老二,我记得你这儿子当年抓周的时候,就特别偏爱胭脂吧,抓住就不丢手。也难怪现在才七岁,就知道讨丫鬟嘴上的胭脂。啧啧……” 听了他这话,贾政抓人的手紧了紧,回头狠狠地瞪了倒霉儿子一眼,用力将他摔在上房当中。贾宝玉早已吓得脸色惨白,在地上打了个咕噜,正好碰到史太君脚上。惊醒的老太太嗷一嗓子叫出来,一把抱住心肝宝贝,怒喝道:“宝玉好好的,你这又是发的什么疯?” 王夫人的动作也很快,扑过去搂着儿子上下检视,生怕这一摔伤着哪。手里的佛珠也顾不得了,贾探春也被撞了个趔趄,王夫人眨眼就泪流满面,“老爷,宝玉还这么小,万一伤着怎么好?大伯,我知你不喜我们这一房,可宝玉这孩子有什么错,您为什么要煽风点火……” “闭嘴,再敢胡说信不信本王治你的罪。煽风点火?你可真敢说啊。你说说本王方才哪句话不是真的,是你儿子没抓胭脂呢,还是他没讨丫鬟嘴上的胭脂吃呢?这事可是政老二自己撞见的,本王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贾赦可不惯着王氏,随手操起个杯子就砸过去。 “弟妹,不是我说你,你说说你在你那嘴上吃了多少亏,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王氏倒霉,邢夫人特别乐意落井下石,也板着脸训斥道:“说起来你也是世家出身,家世比我还高着许多,怎么就不知道女人不得犯口舌呢?这是王爷仁善,不跟你计较,不然早开祠堂休了你。” 王夫人被堵得嗓子眼发甜,眼前发黑,使劲抿着嘴低下头去。早晚有一天,她一定要狠狠地扇邢氏的那张嘴,扇掉她的满嘴牙,拔掉她的舌头,割断她的脖子……即便知道希望极其极其渺茫,王夫人还是在心里发着狠。自从邢氏做了王妃,她就一直是这样做的。 史太君听出里面有事,皱着眉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宝玉不是去庙里还愿了么,你们又是怎么碰上的?他刚刚做了什么,竟然你们一个父亲一个大伯这样对他?孩子即便有错,就不能好好教导么,这摔来摔去地算什么事?政儿你说,你看见什么了?” 自诩为正人君子,政二老爷气得面红耳赤,恨不得上前再踹宝玉一脚,羞愤莫名道:“这个孽障,他,他……儿子实在说不出口。”让他怎么说?说他的儿子才七岁,就会占丫鬟们的便宜?还是说儿子连偷个腥都不知道避人,不光让他瞧见了,还让贾赦也看见了。 “既然老二不好说,那就我说呗。”贾赦坐在那儿懒洋洋地眯着眼,冲贾宝玉挑了个大拇指,赞道:“老太太,我这个侄子了不得,比我当年可强不少呢。我记得我七岁的时候,还撒尿玩泥懵懂着呢。可宝玉厉害啊,这般年岁,丫鬟口上的胭脂都不知尝了多少。啧啧,是个人才!” 在此时,男人好色不是错,反而会有个风流的美名。可是那也是看年纪的,至少你也要等自己长成了再风流吧。七八岁的年纪,毛儿都没长齐,就想着占姑娘家的便宜,这可不是个好名声。 贾赦扫一眼史太君难看的脸色,继续说道:“方才我在门口碰见老二,想着一起见见外甥女,便一同往这儿来。谁知刚过了垂花门,就看见这孩子趴在个丫鬟身上撒娇儿,‘好姐姐,把你口上的胭脂赏了我吧’。听听,多会说话。”他也促狭,把宝玉的声音语气学了个惟妙惟肖。 他说着的时候,贾宝玉的头越垂越低,想往史太君的怀里埋。却没想到猛地被推开,一抬眼就看见他的老祖宗一脸惊怒地瞪他,恨铁不成钢地嗔一句,“不成器的东西!”贾宝玉心里一慌,眼泪刷地滑下来,花瓣儿一样的嘴唇颤抖开合着,却吓得说不出话来。 到底是疼了多年的孙子,史太君看着他这副可怜样儿,也不忍再责怪,习惯性地把错安到别人身上。她一抬头,扬声怒喝道:“赖大家的,去查查是哪个贱蹄子勾引少爷。我的宝玉才多大,怎么就忍心勾着他做这种勾当,简直就是死不足惜。快去查,查出来直接打死。” 贾宝玉吓得浑身抖个不停,想要张嘴说些什么,却被王夫人暗中掩住了嘴。方才被他讨胭脂的丫鬟,是他房里的大丫鬟可人,主仆两个这样嬉闹惯了,却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可人服侍他好几年,情谊不比寻常,他想为可人求个情,却其实没那个胆子。正好他娘一拦,他也就罢了。 见史太君这样处置,贾赦也不说话,只是拿戏谑的目光盯着政老二。贾政没有跟他心意相通,却瞬间就明白了这货的意思。这是在逼他表态呢,他若是不罚宝玉,说不得这事就会传出去,宝玉一辈子的名声就完了。贾政对嫡子寄予了厚望,决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林黛玉被迎春牵着,带着小丫头惜春躲在角落里,心里懊恼得不行。她今日刚来,怎么就碰上这样的事呢?一想到日后还要在这府上住不知多久,要跟这个惫懒浪荡的表哥朝夕相对,小黛玉就想掉眼泪。她要不要给爹爹写封信,请求赶紧接她回去啊。 作者有话要说: 章节目录 第六二回抱头哭真是一家人邢夫人专职搞破坏(3/2 贾政的拳头握了松松了握好几回,终于有了决定。他一咬牙,上前一步跪在史太君面前,“老太太,这孽障如今益发放肆了,不教训是不行的,儿子求您请家法。”以他对老太太的了解,她是绝舍不得打宝玉的,正好由她来驳回。让老太太来发话,也能堵了贾赦的嘴。 而且,贾政心里对史太君也有气,觉得她辜负了自己的嘱托。当初,因为王夫人做出的那些事,他才会将儿子养在老太太身边,托她代为教养。可现在看看他娘给他交出一个什么孩子啊?空有个聪明脑子,却不好好读书,再加上小小年纪不学好,这样的孩子还能不能要了? 一听要请家法,贾宝玉吓得一哆嗦,呜咽着唤了一声“老祖宗……”。他从小锦衣玉食,受过最重的惩罚就是被贾政发写大字而已,一听说要挨家法吓得肝儿都颤了,死命地往史太君怀里缩。这孩子心里也怨着呢,有这么个凶神恶煞的爹,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请什么家法,宝玉年纪小,身子有这么弱,哪里经得住你的一顿板子。好好的孩子,不听话教他便是了,打坏了怎么办?”果然,史太君沉着脸斥了一声,抚了抚宝贝孙子惨白的圆脸,“说来也是我的错,疏于对宝玉的管教,愧对你们夫妇的嘱托了。你若要罚他,就先罚我吧。” 她这样的话一出,贾政激动地痛哭流涕,跪行两步抱住老娘的腿失声痛哭。王夫人也是同样的做派,夫妻俩在这一刻心灵相通了,“老太太这样说,让我夫妻无地自容了,儿子承受不起啊。都是这孽障不争气,被人拐带坏了,怎关老太太的事……”说着,便磕头请罪不止。 他们这一跪一哭一求,贾探春也跑过去有样学样。再加上原本就吓哭的贾宝玉,一家四口的悲声似乎引动了史太君的伤心处,老太太也开始哭天抹泪,顺着就说道:“宝玉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什么样我还能不知道?若是没人拐带,他怎会做出这荒唐事……” 贾琏一手揽着三儿贾琮,一手搁在茶几上支着下巴,冷眼看着哭作一团的人们。心中感叹:看看,人家这才是一家人啊。他又扭脸看看自家的那几个,便宜爹端着茶当看戏,邢夫人遮着嘴角偷笑,迎春搂着两个妹妹安慰,贾小琮大眼转转不知在打什么坏主意。好吧,俺们也是一家人! 这人一哭就喜欢有人来劝,有人劝了才能持续不断地哭下去。不然,自己干哭没人理,哭着哭着也就没意思了。那边抱头痛哭的几个,除了真的吓坏了的贾宝玉,都处于哭得没意思却没人来劝的状态。没人劝,他们就不好意思收声;不收声,可已经挤不出眼泪了,咋办? 要不就说呢,大房的人就是没眼色!一个个就知道干看着,难道就不知道劝两句,给他们个台阶下?!结果他们在这儿哭得难受,人家几口却跟看戏似的,就差叫声好儿了。不过这种情况遇得多了,脸皮也练出来了,史太君率先止住哭声,用帕子摸了摸眼泪。 “好了,今天是给林丫头接风的日子,看看你们都成了什么样子,快都回去收拾收拾吧。”史太君转哭为笑,替贾宝玉擦了擦脸,又找到林黛玉的位置向她招招手,“玉儿快过来拜见你的两个舅舅,还有这个是你没见过的,他是你二表哥宝玉,快来认认人。” 大房的人能够将方才的场面当成是看戏,初来乍到的林妹妹就没那么淡定了。这是什么人家啊?母亲不是说外祖家最重礼仪规矩的么?不是说贾家虽然出身勋贵却以诗书传家么?不是说宝玉表哥人品贵重聪颖不凡么?这怎么一点也对不上号呢?小丫头已经快傻掉了,被叫都没应声。 还是迎春轻推了推她,才小心翼翼地走出角落,但离着史太君他们一两米就站定。她实在不敢靠太近,生怕外祖母他们忽然又出什么状况,再将她牵连进去。说实话,这姑娘是有一点小小洁癖的,对于抱头痛哭、涕泪横流的场面有一点不忍直视,更加不敢靠近。 “黛玉就安心在府上住下,平日里跟姐妹们上上学,也算是个伴儿。若有什么需要的,就只管找你舅母,别跟她客气。”贾赦使个眼色,邢夫人便赶紧扶起黛玉拉到自己身边,“王爷听说你要来,早早就让我给你安排院子,就在你迎姐姐的隔壁,等会儿让她带你去看。” 史太君因为这个院子,还跟她起过争执,说什么不用特意准备院子,先把人安置在碧纱橱里,等过了冬再说。合着火急火燎地让人家姑娘过来,却连院子也不给人准备,这是什么待客之道?再说,她那碧纱橱里不还住着个贾宝玉,人家姑娘还怎么住?名声还要不要了? 邢夫人根本就没理史太君,她说她的,自己自顾自地命人收拾了迎春隔壁的院子出来。她看出来老太太打得什么主意,可却没有成全的意思。倒不是邢夫人有别的打算,而是她已经习惯跟老太太做对了,纯粹是为了反对而反对,为了破坏而破坏。 “谢大舅舅、大舅母。”林黛玉那时见过贾赦,心中对这个舅舅还有印象,自然就觉得亲切一些。而且比起外祖母和二舅舅一家,大舅舅一家人明显正常得多,让她不由自主有了可以依赖的感觉。她方才还生怕外祖母要将她留在这院子里,还好大舅舅早有安排。 贾政和王夫人去换衣裳了,贾宝玉见有新妹妹来就赖着没走,好奇地上下打量着。要不说这人是个情种呢,方才还吓得要死要活,又为可人担心害怕,这会儿就又有了赏花的心思。他扯了扯史太君的袖子,破涕为笑地说:“老祖宗,这个妹妹我是见过的。” 林黛玉被这话吓得一哆嗦,脸色登时就变了,不自觉地往贾赦身后缩。接着,又听那登徒子洋洋得意地说了一通狗屁不通的解释,而外祖母不但不驳斥他,还跟他说笑……林黛玉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回家,这个地方太可怕了! 蹬鼻子上脸,一向是贾宝玉的拿手好戏。见新妹妹不理他,他偏爱往前凑,又问人家有没有字,闹着要显摆一回,给人家送个字。还是没人搭理他,人家便自说自话地送了“颦颦”二字,表情相当得意。结果,就听见奶声奶气地一句,“贫,贫你妹!” “噗……”是他教出来的孩子,贾琏憋不住笑了,刮了下三儿的鼻尖,才向着贾宝玉淡淡道:“表字意义非凡,并不是谁都能起的。想要为二品大员的嫡女起表字,就连你父亲都没资格,宝玉不要再闹笑话了。林表妹不要介意,这孩子不懂事,等会儿他父母来了,再让他给你赔罪吧。” 女子的表字,不是由父母来取,便是取自最亲密的人。林黛玉年纪还小,贾琏点出来她才知道贾宝玉方才的话有多不妥,隐隐就红了眼眶。女孩子的名誉有多重要,他怎么就能这样眼也不眨地败坏她呢?!她才来贾府一日,这人就屡次招惹她,实在让人厌恶得很。 对于贾琏的说法,贾宝玉虽然不敢驳斥,却也能看出他的不以为意。那些规矩礼法,不过是为了束缚庸人,却偏偏被庸人们奉做圭臬。琏二哥那样一副清俊潇洒的好相貌,却偏偏迂腐地奉守着这些条条框框,简直白瞎了这副美皮囊。当然,这话他也只敢心里想想,是绝不敢说出来的。 要说贾琏其实也没怎么过他,可贾宝玉偏偏最怕的就是这个堂哥。就像有时候明明看着琏二哥在笑,可他就是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就连他爹贾政,被惧怕的程度都要排在贾琏后面。这不贾琏一说话,贾宝玉就往史太君后面缩,一副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的样子。 “行了,宝玉也是好意,看见林丫头太高兴罢了,哪有那么严重。”史太君自然是要护着宝贝孙子的,揽住贾宝玉安抚地拍了拍,又慈祥地冲林黛玉笑道:“林丫头这一路过来也该累了,先安顿下来歇歇吧。等晚上到我这里来,再给你摆宴接风洗尘。” “你身边的下人,初来乍到地恐怕是一时不中用。这样,鹦哥,你日后就跟着林丫头,要好好伺候,不得有一丝懈怠,知道么?过去拜见主子吧。”史太君在自己的二等丫鬟里面扫了两眼,点出一个来吩咐邢夫人道:“给她提到一等上,月钱仍从我的账上出。” “还是老太太想的周道,我是什么都想到了,就是忘了安排得力的人手。”邢夫人一拍大腿,笑道:“只是这都是该我张罗的,怎能让老太太破费呢?这样,我看这丫头服侍表姑娘就很好,月钱就从公中出吧。表姑娘先把人带回去,等我把她的身契找出来,再让人给你送去。” 光送人不给卖身契,那是哪门子送法,不过是安插人手的手段,欺负人家小姑娘不懂罢了。邢夫人跟史太君作对惯了,习惯性地就拆她的台,特特把鹦哥的卖身契提出来,就为了打史太君的脸。果然,听她这么一说,史太君就耷拉了嘴角,冷冷地瞟了邢氏一眼。 林黛玉几乎是心力交瘁地出了荣庆堂,她幻想过许多外祖家的样子,却从没想过刚一到来就遇上这么许多事。而且,外祖家跟她以前听说过的都不一样。这样的一个环境,这样的一群人,让她没有信心能够长久地呆下去。好在……大舅舅一家看上去还算正常。呵,这真是个喜讯。 “林妹妹,我们陪你过去。”林黛玉刚出来,后面迎春就带着惜春和贾琮追出来。屋里面宝玉在缠着老太太撒娇打滚,探春在旁边凑趣儿,她们呆着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跟新朋友在一处玩。而且,迎春觉得新妹妹有些受惊吓了,她得去给妹妹稳稳神儿才行。 贾琏看了场戏,也伸着懒腰跟便宜爹从上房出来。贾赦边走边问他,“你现在去哪儿?进宫,还是回去歇息?”照他对儿子的了解,此时应该心急火燎地直奔皇宫而去。 “您说呢,要不咱爷俩一块?” 作者有话要说: 章节目录 第六三回西暖阁小别胜新婚宁寿宫大开批判会(4/2 “我才不去,太上皇这阵子正看我不顺眼,回回见了我都变着法儿地折腾人。”赦大王爷直摇头,心有余悸地说道。前几天也不知道他说错了什么,这几天见驾回回都挨骂,如无必要他才不去触老皇帝的霉头。他就想着等寻摸个什么稀罕玩意儿,能讨了老皇帝欢心了再进宫。 “别呀。正好我从南边带回来点新奇玩意儿,保准您拿给太上皇看后,让他老人家合不拢嘴。”贾琏一把拉住便宜爹的衣袖,先带他去了自己的院子,从带回来的行李中扒拉出来一个箱子。他拍了拍这箱子,“这是江南那店里出的特产,京城的铺子里可没呢。” 结果,还是爷俩一起去的皇宫,进了宫门之后便分道扬镳。贾琏见到宇文祜的时候,他正在暖阁里看折子。听见贾琏来了,便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上来,亲手帮他脱下斗篷,握着手帮忙取暖。结果老海送上的热茶,塞给贾琏才问:“怎么今儿就回来了,不是说后天才能到么?” “提前两天,你不开心么?”贾琏呷了口茶,惬意地轻叹一声,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在天津码头接了些货,本以为要等两天的,谁知他们早到了,便没耽误功夫。这次我的船跑得挺远,带回来些很有趣儿的东西。我已经命人送到庄子上了,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去看,可好?” “是你上次提过的那些庄稼?”见贾琏点头,宇文祜立刻重视起来,唤来老海吩咐了一番。海总管匆匆忙忙传旨去了,宇文祜才放松下来,握着贾琏的一只手问道:“琏弟在扬州过得如何,可有人不长眼,找你麻烦?林如海有没有什么话说?对了,听说你那表妹出生时,百花盛开?” 宇文祜这货即便做了皇帝,也没改掉性子里那一丝根深蒂固的八卦。传说,林如海的女儿生辰是二月十二花朝节,是花神的化身。她出生的时候,屋里是满室异香,屋外是百花盛放……贾琏听他说得天花乱坠,不由抽了抽嘴角,这货都是听谁说的? “满室异香、百花盛放?那孩子不过是个寻常小姑娘罢了,也许更聪明一些,更有思想、有才情一些,可现在也不过是个六岁的小屁孩儿。你若真是对她好奇的话,改日带来给你看看便是了。文兄,人家还小呢,你可不要胡思乱想啊。”贾琏勾住宇文祜的颈子,鼻尖相抵地说道。 宇文祜笑了,探出舌尖在贾琏唇上添了一下,将人整个包进自己怀里,叹道:“能让我胡思乱想的,从来也只有你一个而已。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几个月,我是怎么熬过来的,简直度日如年。琏弟,真想再也不放你出门,就关在这暖阁里只让我一个人见。” “陛下的殊宠,真是让臣受宠若惊啊。”贾琏知道他不过是说说,放松身体赖在宇文祜身上,眼神勾着他问:“不过,光是这么个屋子可关不住臣呢。至少也得打断了四肢,让臣没了行动能力才行呢。但是行动不便就要麻烦别人伺候,皇上您会不会伺候人呢?” “这么漂亮的身体,朕可舍不得弄坏。哪怕是伤了一点点,朕都心疼着呢。爱卿请务必保重自身,莫要叫朕担忧啊。”他手掌在贾琏身上游移,故作se眯眯地涎着脸凑过去。两人嬉闹了半晌,才互相理了理衣袍坐正了说话。 “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有这许多折子?”贾琏对着宇文祜面前堆得老高的折子皱眉,拿起一本来替他分类整理。翻开扫了一眼,便顿住了,笑道:“文兄,你的婚姻大事真是颇受关注,又是催你立后的。还要什么广开选秀,填充后.宫,延绵子嗣……啧啧,都是真知灼见呐。” 宇文祜不以为意地从他手里抽出来,把折子扔到一边,“这些人纯粹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尽盯着些男女之事不放。后.宫又不是没人管,立不立后跟他们有什么关心?难道我不愿意睡后.宫,他们还能替我不成?你刚从外面回来,不用管这个,歪着歇会儿才是正经。” “文兄,你……真的就打算这样下去了?”贾琏被他按在对面炕上,身上搭了锦被,略有迟疑地问道。宇文祜处在这个位置上,若真的不婚不嗣,恐怕往后的日子不好过。最起码,耳根子不会清净了。而且,宁寿宫那位还在盯着呢,会让他的继承人这么任性么? “琏弟,我的孩子只会从你肚子里爬出来。若你不会生,那我就不会有孩子。”宇文祜目光坦荡地回视贾琏,说话的语气斩钉截铁。他这人怕是有些洁癖,既然看中了贾琏,就没打算再将就其他人。当然,他相信贾琏也是如此,他们两个是如此合拍。 得,话题又来到男人生孩子这个诡异的方向。贾琏翻了翻眼睛,伸手在怀里摸索了半天,拈出一只小药瓶来扔过去,“我本事太小,满足不了你这个愿望了。还是请太上皇亲自出马,给你弄个弟弟出来更靠谱儿。瓶子里的药,保准百发百中,一举得男。”这词儿,听着像是卖假药的。 “呵呵呵……,父皇若是知道你打着这个主意,还不知道要怎么吹胡子瞪眼呢。”宇文祜笑出声来,忽然凑到贾琏耳边小声道:“对了,父皇这些天常揪荣郡王的小辫子,想知道为什么吗?今儿晚上不回去的话,我就告诉你。” 说到这个,贾琏倒是有些兴趣,好奇地问道:“这次又是为什么?你先说来听听。”他便宜爹和老皇帝就跟俩老小孩儿一样,三天好了两天恼了得乐此不疲,每次闹别扭的理由都千奇百怪,让人哭笑不得。听便宜爹的意思,这次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那天你爹在宁寿宫花园,偷偷用他买给父皇的点心,喂了一只猫儿。不小心被父皇看见了,等你爹见了父皇之后也没提这事,结果就生气了呗。昨儿还跟我唠叨,说那点心他惦记好几日了,结果他还没吃上,就便宜了不知哪来的猫儿。你说,这哪来这么气性?” 贾琏忍不住笑出声来,摇着头道:“人都说老小老小,越老越小,可真没瞎说。我今天进宫的时候,我爹还不愿意来呢,说上皇不知怎的嫌了他。闹了半天,就是因为一块点心?不过,我来的时候把他哄进来了,这会儿也不知道俩人和好没有。” 宁寿宫里,老皇帝慢条斯理地挨个儿把玩贾琏送进来的东西,却正眼也不瞧旁边献殷勤的贾恩侯一下。他的气还没全消呢,没那么容易放过这货。这回可不光是块点心的事,前几日说他两句,这货竟然还敢还嘴了,后来更加连宫都不进了,简直就是无法无天,得好好治治才行。 时间过得挺快,眨眼就到了晚膳的时辰。老皇帝也不叫贾赦告退,也不说留他用膳,自己施施然端坐主位。李清仍然服侍在老皇帝身边,为老皇帝布菜的间隙,不由向中荣郡王投以同情的目光。这位爷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究竟为什么得罪了老圣人,以致有如此下场。 肚子饿得直叫唤,鼻端是食物的香味,赦大王爷觉得自己已经忍无可忍了。他哪里做得不好就说嘛,弄得跟打哑谜似的让人猜,简直神烦。但是面对老皇帝,即使忍无可忍,也依然要忍,忍得贾赦直运气。运气运到了泄气,贾赦垂头丧气地蹲到老皇帝腿边,“皇上,我饿……” 只要不是两代帝王一同当面的时候,贾赦管哪个都叫皇上。也许是折腾够了,也许是消气了,又也许是心软了,老皇帝用筷柄敲了敲贾赦,“起来吧,饿了不会坐下用膳么?还要朕亲自招呼你不成?李清,去给荣郡王添副碗筷,再让御膳房送两个他爱吃的菜过来。” 李清瞥了兴冲冲蹦起来的贾赦一眼,在心中暗挑大拇指。心道还得是中荣郡王啊,特意吩咐膳房加菜,看看这待遇谁能有?前几日还有那不开眼的,说什么荣郡王失宠,全都是放屁。谁家失宠是这个待遇,全都情愿去失宠了。得亏他自己是个明白人,不会胡乱开罪人。 “皇上,您到底为什么生臣的气,说说呗。”陪着老皇帝吃了一顿饱饭,赦大王爷彻底活泛起来了,殷勤地给老皇帝敲背。虽然他手艺不怎么样,但谁让被捶的人受用呢。这回趁着皇上心情还不错,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不然怎么能知错就改呢。赦大王爷也是很有上进心的! 老皇帝眯着眼挨捶,嘴却闭得死紧。他怎么可能告诉贾恩侯,最开始只是为了一块点心和一只猫生气。这种特别丢面子的事,只有他自己知道就行了,不需要扩散出去。而且,这个贾恩侯都不知道反省的么,这么久了都找不到自己错在哪儿,还能不能在朝为官了?! “朕还能气什么,还不就是那两个小兔崽子,一个个的就知道给朕添堵。你说说你家那个儿子,都多大了?过了年就及冠了吧,怎么还没定亲,不成亲?还有我家那个,后.宫空着一大片,不立后不册妃的,是想要干什么?”老皇帝原本是为了转移话题,可说起来就越说越气。 “你也知道,朕又不是说不准他俩亲近,可男人该做的活儿,他们得给朕干好吧,哪有这么撂挑子的?恩侯,你是不知道啊,朕都快被那些提议立后、选秀折子烦死了。明明朕都已经禅位了,怎么还是过不消停呢?你说说,他们是不是一个个都该打?”说到怒处,老皇帝直拍桌子。 在儿子的婚姻这一点上,贾赦跟老皇帝保持着相同的意见。他也不捶背了,一屁股坐到老皇帝身边,抱怨道:“皇上,可别说了,越说我这心里就越堵得慌。您还好,您老儿子多啊,总不会缺孙子抱。可是我呢?我就琏儿那一个小崽子啊,他不成亲不生娃,我老贾家日后传给谁啊……” “你家顶天了就是个郡王府,可老子呢?”老皇帝连‘朕’也不说了,直接老子上了,“老子的家是国家啊!这传给儿子了,儿子传给谁?他说什么挑个侄子,可他那些兄弟得给他生多少侄子啊,老子就怕日后再闹一出兄弟反目的戏码。那我……可就真的无颜面见祖宗了。” 在批判自家儿子这件事上,两位父亲真是极其有共同语言。 作者有话要说: 章节目录 第64回贾元春沦为滞销品王夫人娘家说亲事 “都不容易啊!”到最后,老皇帝和贾赦互相拍着肩膀安慰对方。宁寿宫里,一骂泯恩仇。老皇帝和赦大王爷一通牢骚发出来,终于和好如初,比往昔更加惺惺相惜起来。 荣王府梨香院里,王夫人也在操心着女儿的婚姻大事。贾元春自从被送回家之后,就一直被关在院子里,说是休养身体,其实就是禁足。史太君的意思是,等两年没什么风声的话,再给她找门亲事嫁了。不管怎么说,姑娘娇养到这么大,总得为父亲兄弟做点什么才是。 如今时间也差不多了,王夫人就着急起来。元春已经二十出头了,再耽误下去可就砸手里了。这两年,每回想起那苦命的女儿,王夫人都想大哭一场。当年的忠肃亲王已经登基成了当今圣上,若不是贾琏那个小兔崽子横插一手,她的元儿说不定已经是娘娘了,哪会是现在这样。 可不管心里有多少不甘,以现在的情势,王夫人也只有一一咽下。她如今在这府里,早不是当年的样子了,要讨好荣禧堂那老太太不说,还得看邢氏那个小家子气的女人脸色。至于连贾迎春那个庶出的都不怎么卖她面子,就更让王夫人心里窝火了。 思绪有些跑偏儿,王夫人低咒一声将之拉回来,现在还是好好琢磨元春的亲事吧。八月初三老东西生日的时候,她想在来拜寿的太太们间提一提。可谁知道,每当她才起个头还没等把话说出来的时候,那起子没眼色的不是扭头跟旁人说话,就是出言岔开话题,让她没法开口。 王夫人心里也清楚,这是看不上元春呢。当年元春提前从肃王府回来的事,虽说没传开,知道的也只是贾琏求恩典的说法。可是,捂得再严的事,到了荣府的下人嘴里都成了八卦。正堂的那些还好,被贾琏狠狠教训过,单荣庆堂和梨香院那些不是了。到底,还是有些风声传了出去。 再加上,当年她没少跟人显摆,元春有多得肃亲王看重,暗中招了许多人的嫉妒(?)。这些小心眼儿的,都在看她跟元春的笑话呢。要照着王夫人以前的脾气,就要闹了。可现在……她不止不敢恼,还得给人赔笑脸。即便再心高气傲,也被现实磨去了多半。 寄予厚望的女儿先是毁了前程,现在又成了滞销货,王夫人心中的愤怒不平就别提。天天着急上火,嘴上起了一溜儿的大泡。可想而知,这女人的心情脾气也不会多好,身边的人自然就遭了大罪。其中最倒霉的一个,不是王夫人的贴身丫鬟,而是她的庶女贾探春。 把贾探春养在身边,为了表现自己的慈母情怀,也为了膈应那个该死的赵金钗,王夫人平时对她都十分慈祥,吃穿用度也都拣好的来。以至于有很长时间,这姑娘都不知道自己是庶出。等她知道并弄明白嫡庶的区别之后,不但没跟嫡母离心,反倒恨上了生母赵姨娘。 当然,这跟王夫人派到她身边伺候嬷嬷的诱导有关,但也跟她被养出来的心性脱不了关系。从三四岁就被耳提命面地告诫,只有讨好了嫡母,日后才能有个好前程。听得多了,自然就刻在了心上。王夫人暗自得意之余,就爱叫赵姨娘来伺候,顺带看看她们是多母慈女孝。 不过因为忧心贾元春的事,王夫人装慈母的精力越来越少,这段日子没多少好脸色给贾探春,碰到火头上还要对着她指桑骂槐一顿。人一旦心情不好,看什么都是带着股邪火儿的,就好比现在的王夫人。她越看探春那张脸,越觉得像赵姨娘那贱人,自然就没个好声气。 贾探春为此躲着哭了几回,可扭过头还是上赶着去讨好嫡母,心中也越发厌弃生母。才五六岁的小姑娘,不明白嫡母为何如此对她,只以为是赵姨娘招惹了嫡母,连累的她也跟着吃挂落。王夫人心情不好,她就想法子让嫡母高兴,“太太,明儿是舅太太的生辰,女儿送个什么好呢?” 这一声舅太太把王夫人叫愣了,瞪着她愣了半天才想明白,这说的是自己大嫂李氏,心中不由嗤笑。这还真是什么亲戚都敢攀,一个庶女而已,给她一点颜色就敢开染坊。叫她大嫂舅太太,那就是想叫她大哥王子腾舅舅啊,还真当自己是她闺女了,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呢? “你小孩儿家家的,又不用去拜寿,用不着送她。”王夫人轻蔑地睇了探春一眼,淡淡地说道。大嫂过生日,她肯定是要过去拜寿的,可根本就没打算带个庶出秧子。现在她跟娘家的关系远不如前,还要好好保持才是,日后宝玉也能有个依靠。 说罢,她也不去看探春涨红的脸,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贾探春提起自己娘家来,到让她有了想法。大哥大嫂没有儿子,把侄儿王仁当成亲生的养在身边。王仁的嫡妻半年前去了,现如今还没有娶继室。原本王夫人并看不上这个外甥,可现在也不得不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了。 也许是被宠溺太过,王仁并不是个有出息的,文不成武不就的,还很有些纨绔习气。前途是没什么指望的,也只能凭着家族父辈的庇护余荫,混个平安福贵罢了。在王夫人心里,这样的男人肯定是配不上自己女儿的,更何况还是去做继室。 可是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允许王夫人高傲了,元春无人问津已成定局,能找个接手的下家儿并不容易。而且,元春如果嫁到自己娘家,她也能多照顾些。所以,就算再看不上王仁,王夫人也不挑了,决定趁着娘家大嫂生日的时候,把这件事定下来。 至于王子腾夫妇看不看得上贾元春,这个王夫人根本就不考虑。她的女儿原本是要做皇妃的,现在嫁给王仁,已经是便宜娘家了。外人不明白元春的好,难道她的舅舅舅母还能不知道么?再说了,他们都是她的娘家人,遇上事了不靠他们靠谁? 王子腾夫人简直对这个小姑无语了,木着脸低头整理裙摆,不想搭理她。贾元春到底在当年的肃王府出过什么事,她是不知道,可一定是有过什么不光彩行为的。这样闺誉有瑕的姑娘,怎么可能成为王家的媳妇呢?小姑子实在是太过异想天开了,真当自己在娘家还能呼风唤雨么? 李夫人本来过生日挺高兴的,谁知王夫人就送给她这么一份大礼,简直可笑死了。现在是自家老爷还不知道,哼,等他知道了不拿鞭子把小姑子抽出去都是好的。仁儿再怎样,那也是他们夫妇当成儿子一样养大的,远轮不到名声败坏的小姑子母女作践他。 王夫人从说完就等着大嫂惊喜交加地答应,可等了半晌,这死女人根本就不搭理她,甚至还给她弄出端茶送客这一套。王夫人肺都快气炸了,却强自忍住了,咬着牙笑道:“大嫂,您看这事是不是就定下来?仁儿年纪也不小了,还有孩子又小需人照顾,您说是不是?” “仁儿媳妇儿才过世没多久,一年的孝期都还没到,现在可不急着说这事。而且,仁儿是个重情义的孩子,他媳妇去了自然伤心不已。前儿还跟我说了,续弦的事情不着急,要等两年再说。元春是个好姑娘,我们不敢耽误她。”最后一句话,李夫人简直是捏着鼻子说出来的。 话说到这里,拒绝的意思已经不能再明显了。按说,王夫人若是知情识趣的话,就该赶紧回去,省得在娘家人面前丢人现眼。可王夫人很显然不想善罢甘休,不依不饶地说道:“大嫂,这种事哪能听他们小孩子家家的,您得拿定主意才是,好姻缘难得,错过了多可惜。” “呵呵……”王李氏冲着王夫人干笑一声,不阴不阳地道:“那等好姻缘,错过了也只好让仁儿认倒霉了。我们仁儿也是个命苦的,丧父丧母丧妻。唉,若不是个命硬的,可弄不住他。妹妹,我是元春的舅母,实在不忍心让她陷进来,还是算了。好了,我也乏了,今儿就到这儿吧。” 王夫人的脸色很难看,她兴冲冲地来说亲事,自认为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却被娘家嫂子推三阻四不说,逼得紧了干脆直接拒绝。本来她就觉得女儿委屈了,这下心里更是窝火,声音就冷下来了,“嫂子既然乏了,那就歇着吧,我找哥哥说去。”说罢,起身就要去找王子腾。 “找我说什么?”房门的棉帘子一挑,王子腾走进来问道。他原本在前面,听说了王夫人的打算,好悬没吐出口血来。贾元春的事情别人不清楚,可他却是知道的。当时他花了大力气,才从王府侧妃的一个下人那里知道了真相。那样一个女人,怎么可能进他王家的们! 李夫人赶紧迎上去,帮着王子腾去了外衣,小声把王夫人的话学了一遍。王子腾城府颇深,面上并不动声色,反笑道:“妹妹提起这个,我倒也想起一件事。凤哥儿也已经十八了,你这个做姑姑的,也该替她张罗张罗。我瞧着,贾家大房的琏儿就不错,你说是不是?” “大哥,琏儿是郡王世子,以凤哥儿的身份和名声,您觉得我们王府能容得下她么?”王夫人撇撇嘴,她知道王子腾的意思:想要王仁娶元春,就得让贾琏娶王熙凤。这种想法多可笑!她一点没觉得自己的算盘,在王子腾看来,也相当可笑。 王子腾当然知道自己的话可笑,他说出来就是为了讽刺这个没脑子的妹妹。可他太高估王夫人的脸皮了,人家反而刺了他一句。王子腾眼神冷了冷,道:“凤哥儿的事情已经过去多年,哪还有谁记得呢。再说,我也没要她做正室,纳个偏房也不行?” 贾政夫妇,甚至史太君都早已经做不了贾家的主,更不可能替贾琏这个世子决定什么。王子腾此时提出这个要求,不过是给王夫人出个难题,让她知难而退罢了。只不过…… “行,我答应了,定会让贾琏纳了凤哥儿。那大哥,元春和仁儿的婚事怎么说?”谁知王夫人根本连想都没想,竟然一口应下来。 “……等你能办到了再说吧。”王子腾觉得这个大妹妹已经走火入魔了,那看疯子的眼神瞅她。他说完一甩袖子,直接撵人,“来人,姑太太要回府了,快扶着她出去,快点。” 章节目录 第六五回话喜事处处皆碰壁遭觊觎文兄很生气 你道王夫人为何能底气十足,一口答应王子腾的条件?原来,她自认了解男人的劣根性,就没有个不贪花好色的,凭白送上一个美人儿,哪还有不笑纳的?于是,她自觉女儿婚事有了着落,兴冲冲地回了荣府,然后直奔荣庆堂而来。这也是她还有点自知,明白自己在大房没什么说话的份。 上房里给史太君请了安,王夫人把她在王家的事情一一说了,然后便喜气洋洋地道:“老太太,凤哥儿那事已经过了好几年,早已经淡了,您看是不是尽快安排下去。她当年的行止虽然有些不妥,可那时到底年幼,现在万万是不会了。而且,那孩子颜色好,做个妾侍也不亏待了琏儿。” 史太君这段日子也在琢磨贾元春的亲事,在发愁之余也想了许多办法。以元春现在的情况,高嫁是不可能了,就连门户相当的人家也寻摸不着。史太君就把目光放在了寒门士子和外放官员之间,这些人要么要依靠贾家的权势,要么是不了解元春的名声,应当不会嫌弃她。 没想到她还正挑着呢,王夫人给了她个“惊喜”。这女人居然异想天开,想要把元春嫁到王家去,她真当王子腾是她哥,就不会跟她翻脸了么?!王仁虽不是王子腾亲生,可却是王家嫡系这一代唯一的男丁,日后要做家主的存在。他的媳妇,那是要做王家宗妇的啊。 这蠢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把自己名誉有瑕疵的女儿嫁到娘家,嫁给未来可能要做家主的侄儿,这得是要把王家得罪得多狠?史太君自己有个郡王儿子在,自然是不惧王子腾的,老大再不听她的,可总不会看着她吃亏。可是老二一家呢?老大对他们可没什么情谊,会护着他们才怪。 还有王子腾的那什么条件,明显就是给王氏出难题,让她知难而退的。可这女人呢?居然大包大揽了下来,现在还准备撺掇着自己出头,去跟老大父子说道。这会儿,她倒是挺明白的!史太君揉着抽搐的额角,实在不想跟这个蠢媳妇说话。当年看着也是个精明的,咋就成这样了呢?! “这些事就不用你操心了,且回去吃斋念佛歇着吧。琏儿身边的事,不是你这个婶子能插手的,日后不要再让我听见你提。至于元春的亲事,我也自有主张,到时候自会跟政儿商议。”史太君沉着脸摆手,示意丫鬟们赶紧把这蠢货拉出去,省得让她看见了心烦。 王夫人一听就不乐意了,可又不敢表现出来,还得假笑着讨好,“老太太说得哪里话,即便琏儿的事不说,可元春是我的亲闺女,她的亲事我怎能不操心?您的年纪也大了,我们这做晚辈的也不能什么事都劳动您老人家。而且,贾王两家联姻,我不出面操持还能靠谁呢?” “王氏,你想作死别拖累了我的宝玉。老大父子是什么性子,你还没见识过?自从十年前起,你什么时候在人家身上占过便宜,怎么就是学不乖呢?我明告诉你,王熙凤进不了贾家的门,别说嫡子贾琏,就是庶子旁支也看不上她。还有元春,她的婚事自有我做主,你回去吧。” 史太君板着脸掀了掀眼皮,说出来的话刀子一样戳着王夫人。她实在是烦了这女人,没眼色没脸皮没脑子,整一个三无产品。史太君不禁感叹,她当年到底是什么眼光,才能替宝贝小儿子挑了这么一个蠢货。可惜这都几十年了,为了宝玉肠子都悔青也不能休了她,只能忍了。 凭什么?!王夫人霍地站起来,瞪着眼睛张着嘴,拳头握得死紧指甲都陷进肉里。她想大声嘶喊出来,却硬是把声音咽进喉咙里,噎得自己翻白眼。她不敢,不敢跟这老东西翻脸。史太君只是一个冷眼扫过来,她全身的气势便全泄了,脸色惨白地退出上房。 等回到梨香院,她想找贾政诉诉苦,顺便把自己的打算跟丈夫提提。派人去请时,贾政正在赵姨娘房里,根本就不愿意理她,只说已经歇下了,有事明日再说。王夫人又气得心肝儿疼,可却什么办法也无。她现在的存在感、话语权实在不强,也就能管管身边儿的几个人。 回到自己房里,歪在榻上气了半晌,这女人还是不甘心。咬着牙挣扎起来,带着人往荣禧堂去。既然那个老不死的不出面,还不准她插手元儿的婚事,那就别怪她先下手为强了。邢氏那女人是个好糊弄的,只要她答应了,那就是父母之命,贾琏也不能反驳的。 “你说谁?二太太?”邢夫人都已经准备歇下了,听说王氏那女人过来了,还愣了一下。自从她当了王妃,不到万不得已,那女人根本不往自己跟前儿凑。这三更半夜的,怎么就找上门来了?无事不登三宝殿,恐怕这是求人来了呢。邢夫人理了理鬓角,“快叫弟妹进来吧。” 王夫人在门口被拦着等了一会儿,心里有点不痛快。当年,这地方还是她的呢,凭什么拦着她不让进?等进了门,就看见邢氏大咧咧坐在那儿端着杯茶,也不起来迎接,简直相当无礼。王夫人撇撇嘴,让自己不要跟这小家子气的女人计较,笑着道:“我来给嫂子道喜了。” “这大半夜的,何喜之有啊?”邢夫人被她弄得皱眉,不明白她什么意思。难道是府上出了什么事,自己竟然是不知道的?不可能啊,王爷跟她虽然无甚感情,可还是相当给体面的,有什么事并不瞒她。若是她都不知道的事情,王氏这样的又怎么可能知道? “还不是琏儿,他的年纪也不小了,亲事还没个着落。我这当二婶的,别提多心疼他这没娘的孩子了。”王夫人撇邢夫人一眼,就差明说她对继子不好了,“今日我娘家大嫂过生日,我顺便跟大哥提了提,可不就提出一桩喜事来。嫂子可还记得凤哥儿,给琏儿做个妾侍可不好?” “好什么好?弟妹,你今日下马车的时候,是不是头先着地的啊?”邢夫人的嘴也不饶人,她啪地一顿茶杯,冷冷地道:“我们琏儿是什么人,你那侄女又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提起来。今儿这事是只让我听见了,若是让我们王爷听见,哼……”抽不死你! “当年你侄女在府上闹出来的丑事,你这脑子不好的能忘记,旁人可不会这样没脑。哼,踩了王府的门槛我都嫌脏,还想贴到琏儿身上,作你的春秋大梦。王爷早就说过,琏儿的婚事有上皇做主,就连王爷都做不了主,更别说旁人了。弟妹,你还是多操心你那好闺女吧。” 邢夫人指着王夫人的鼻子骂了一通,本就不错的心情益发飞扬起来。果然,曾经压制自己的宿敌,现在只能乖乖地被自己骂,这种感觉简直不能再痛快了。骂到后来,邢夫人的嘴角的扬起来了,缓了口气恢复王妃应有的雍容,道:“来人,送客。” 再次铩羽而归,并且是被骂得狗血淋头地落荒而逃,王夫人气得嗓子眼腥甜。还没走到梨香院门口,一口血就喷出来,接着就两眼一黑人事不知了。下人们一下就乱了起来,抬人的、请大夫的、报信儿的……跑作一团。可从贾母到贾政,连一个主子也没露面。 贾琏知道来龙去脉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进宫之后,把这当成笑话讲给宇文祜听。红楼世界里,王夫人绝不应该是这种病急乱投医的人物,也绝不会办出这么多没头没脸的事情。看现在可能是人生太不顺利,也可能是受到的刺激太过,竟变成了这样一个极品。简直神奇! 他这边觉得可笑,宇文祜可就高兴不起来了。他家琏弟明明都已经有主了,老王家竟然还敢肖想他?竟然还妄想着把个行为不检的女人塞给琏弟,简直不可原谅。王子腾果然是太闲了么?堂堂京营节度使,整日不干正事光做白日梦,这还能不能带兵了? 还有那个王氏,贾元春就是她教导出来的,可见也不是什么好的。本身自己手脚就不干净,教的女儿也是个放.浪的,竟然还敢干涉琏儿的事,她怎么不去死?!还有那个贾政,一家之主是怎么当的?老婆、闺女没一个像话的,一家不扫何以扫天下? 新皇陛下很愤怒,后果当然也是也别严重的。至少,原本笑嘻嘻的贾小琏就被按在榻上,狠狠地疼爱了一整天。这算是无妄之灾,但其他倒霉的就是罪有应得了。 贾政自从几年前被罚在家思过之后,就再也没能重返朝堂。虽然顶着从五品员外郎的头衔,却整日无所事事。所以,圣旨猛然落到他头上的时候,政二老爷还以为自己要复职了呢,简直惊喜交加。可惜,梦想总会被现实打击,政老二这回彻底倒掉了。 先是被圣旨痛斥了一通治家不严,只训了差不多两刻钟,才给出处理结果。从五品的官职被抹掉了,甚至连日后起复的机会也无,直接终生不得入仕了。直到传旨太监走了,政老二还愣怔地跪在那儿,久久不知道爬起来。这到底是怎么?皇上怎么就忽然想起他来了? 王子腾也很倒霉,接完圣旨简直就想吐血。他京营节度使做得好好的,眼看着再熬两年还能往上升一升,外放做个封疆大吏什么的。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混个爵位传家。自家侄儿不是个当官的材料,有个爵位在,日后也能保住这份家业。可现在,全都被蠢妹妹毁了! 九省统制,奉旨巡边!说起来好像很牛气的样子,可王子腾对着圣旨只想哭。为什么?他资历不够啊!边军的将领,那都是军功赫赫之辈,不但个个品级不低,而且头上都顶着不小的爵位。 再看看他呢?说得好听是个钦差,却明令他不准插手当地军政事务,只有专折密奏的权利。这是啥?不就是个打小报告的嘛。顶着这样人见人嫌的身份巡边,哪个边将能欢迎他?昨儿还好好的,今儿就遭了这样的对待,王子腾还能不知道是为什么? 人都说,儿女都是来讨债的。这其实没什么,谁让儿女都是自己骨血化出来的呢。可到他这儿怎么就全变了?他的两个女儿,一个比一个听话乖巧,惹人爱得不行。可怎么就摊上了个来讨债的妹妹呢?王大妞,你这么坑哥,咱爹娘造么?!! 义愤填膺之下,王大人揣着族谱就冲向荣王府。这样的妹妹不能要了,再让她坑下去,他这个当哥的除了死,就没别的路可走了。他已经等不及开祠堂了,一定要当着贾家人的面,跟这个坑货妹妹断绝关系。这不光是摘干净自己,也是向荣郡王父子表态,哥再也不理会王氏了。 丈夫的官职没了,日后也再无为官的希望;自己的诰命也没了,还被罚每日抄写女戒女则十遍;赵姨娘被抬为贵妾,特准不用侍奉她……还没等这些打击过去,王夫人就被自家哥哥的决裂击中,她再也坚持不住地倒下了。即便再昏迷之中,她也在呓语着,“为什么……” 章节目录 第六六回两年过黛玉出孝期收晴雯贾琏见琪官 眨眼间,林黛玉已经在荣王府待了两年。再过几日,便出了孝期,该是除服的时候了。眼看着王府将这当成件正事来准备,黛玉心中是十分感激的。大舅母早早便命人来给她量身裁衣,还送了许多适合她这个年纪的首饰配件儿。老太太听说之后,也送了许多好东西给她。 还有姐妹们,迎春和探春、惜春都送了亲手做的,颜色鲜亮的小物件儿;还有琏二表哥,让人给她抬了一箱小玩意儿,都是好东西;甚至还有小琮儿,居然抱了一直小奶猫给她……最让林黛玉高兴的是,远在扬州的父亲林如海,派人送来了整套除服的用具。 礼物被小姑娘一一摆在面前,不管价值几何,都让她爱不释手。这些都是亲人们对她的心意,全部是银钱能够衡量的。林黛玉这两年的日子过得还算舒心,蓉王府里大家待她都不错,特别是大舅舅一家,看得出是拿她当自己人的。她的年纪虽小,可对人情冷暖的敏锐是天生的,分得清谁对她真好。 整个荣王府里,最让她避之不及的,便是那个混世魔王一样的贾宝玉了。那年她才来,便赶上他调戏丫鬟,结果把她吓得不轻不说,还送了那丫鬟的一条命。那年他才几岁啊,就敢做那样的事情,日后长大了可怎么了得?自那时起,林黛玉就躲贾宝玉躲得厉害。 可大家都住在一处,每日还要到老太太房里晨昏定省,总少不了见面的时候。而且,外祖母似乎是有意的,总是将她跟贾宝玉牵在一起说,让她羞怒尴尬之余,只剩下对他浓浓的厌恶了。于是,每次请安都恹恹的林黛玉,顺利地落下了一个弱不禁风的印象。 自那年王子腾升职九省统制之后,贾琏便接了他的班,调任京营节度使。父子两代不但得圣心,手中还有了兵权,这让中荣王府更加炙手可热。所以,即便只是一位表姑娘出府的小事,也有那消息灵通的,不请自来或者送上贺礼。不得已,荣王府很是摆了几桌才算。 贾琏没在府里凑热闹,他和宇文祜跟忠顺约了看戏。听说这荒唐弟弟才看中了一个小花旦,喜爱得不得了,今日特意摆酒请他们过去听戏。一个跟忠顺扯上关系的小旦,让贾琏不由想到了琪官蒋玉菡。那个日后会娶了二手货袭人,并陪着她奉养贾宝玉的倒霉货。 路过角门的时候,贾琏看见一个老婆子带着个十来岁背着包袱的小丫鬟进来,不由停住了脚步。这婆子他认识,乃是管家赖大的母亲赖嬷嬷。如今的赖家在荣府,早已不复几年前的风光。随着史太君对荣府的掌控降低,赖嬷嬷也越来越说不上话,赖大从大管家的位置上掉下来。 当年跟随老太太和二太太的下人,这些年走的走散的散失势的失势,全因王爷这一房的不待见他们。赖嬷嬷十分有自知之明,从来都不往这些主子面前凑合,省得碍了人的眼莫名就遭了罪。可现在世子都已经停下来看她们了,她也不能当做看不见,赶忙带着小丫鬟上前行礼。 “嬷嬷一向可好?”贾琏向她点点头,眼睛打量着赖嬷嬷身后的小丫鬟,问道:“这个丫头看着眼生,是你家的亲戚么?看你带进来,莫不是想要在府里谋个差事?”小姑娘身量尚小,可已经是个美人胚子了,隐约中还真能看出跟林黛玉有几分相似。这个,果然是晴雯么? “前儿我陪着老太太说话儿,老太太见这个丫头聪明伶俐,模样儿也还过得去,很是夸了两句。这不我就想着,既然老太太喜欢她,不如就送进来伺候她老人家,也是这丫头的一场造化了。”赖嬷嬷赔笑着说道。他家的小丫头,能得了荣王府老太君的喜欢,确实是大体面。 贾琏冲小晴雯招招手,挑起她的下巴笑了笑,对赖嬷嬷说:“我瞧着这丫头年纪太小,老太太那里恐怕不合用,还不如便宜了我。老太太那里若是缺人使唤,请王妃派过去几个就是了。行了,你这便回去吧,这事我自会亲自跟老太太说的。蜀山,你带着她回去,交给天池安排。” 赖嬷嬷有点晕头转向的,不明白世子这是个什么意思。她是府里的老人儿,可从没听说过世子看上过那个丫鬟的,这回是……看上这小丫头了?赖嬷嬷不由瞥过去一眼,却正好对上贾琏似笑非笑的神情,立刻心中一凛,讪讪地低下头连声答应着。 当年府里处理的那一批奴才,虽没牵连到他们家,可也将赖嬷嬷吓得不轻。而且,这么些年过去了,说是被送到庄子上的那批人,全部都杳无音信,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你说吓不吓人?!赖嬷嬷对儿子儿媳是千叮咛万嘱咐的,好好把尾巴藏起来,别叫王爷他们给抓住了。 “等等,”看她告退,贾琏反又喊住了,道:“等明儿你叫赖大来见我,有差事吩咐他做。”贾元春当不成贤德妃了,可大观园还是要修的。当时修改王府的时候,他特意留出了一块地,为的就是日后盖园子用的。 “是。”赖嬷嬷闻言心中一喜,不由揣测着,难道世子真的看上那小丫头了,连带的他们家也看得顺眼了不成?想到这儿,这婆子不禁受宠若惊,欢欢喜喜地答应了,连走路的步子都轻快了不少。能得了世子的青眼,可比在老太太跟前伺候强多了。 忠顺摆酒的地方在国色天香楼,没有摆出全副行头,只几个管弦伴奏的在吹吹打打。他说的那个小旦却上了妆,看身量不过十三四岁,但扮相倒颇让人惊艳,就连宇文祜都多看了两眼。京剧这种高雅艺术,贾琏其实听不太明白,他此来主要就是围观这个疑似蒋玉菡的小旦的。 贾琏看着忠顺摇头晃脑地陶醉不已,跟宇文祜对视一眼,不由问道:“文兄,你家小八的口味可真不轻。这看上去还是个孩子吧,有十五没呢?你也不管管他,等太上皇知道了,又得是一场气生,说不定还要连累我父亲。”儿子们一个两个的不成婚,是挺愁人的。 “别胡说,少污蔑我人格哦。”看似全情投入的忠顺王,忽然一扭头翻翻眼睛道:“贾小琏,一看你就是个心思歪的。本王这是纯欣赏,可跟那些个捧戏子的不一样,没旁的乱七八糟心思。琪官若不是唱得好,就是长成你那样,你看本王理不理会他。” 宇文祜拍了弟弟一记,虎着脸训他,“说谁胡说呢?我看你才是不像话,琏弟是什么身份,也是什么人都能拿来跟他比的?”当今陛下是个护短的主,在亲兄弟和亲琏弟之间,毫不犹豫并且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亲琏弟。弟弟什么的,太上皇再生也就有了,老丈人可只给他生了一个琏弟。 年已十九的忠顺王瘪了瘪嘴,心道:我能拿他当什么身份,当嫂子呗。他这个皇帝哥,当皇子的时候不怎么显山漏水,直到太子和大皇子都倒下,三哥也半废了,才彻底冒出头来。然后,就以无了阻挡之势,顺利凳上皇位。让忠顺羡慕之余,就只恨自己生晚了几岁。 不过他是个心大的,既然已经错过了,那不管是因为什么,都是不可挽回的。再说,又太上皇爹在上面盯着,他们这些小的也不敢乱来。太子和大皇子的前车之鉴还在,他不想去死,更不想被关一辈子。而且,于权势上没了进取心,也还有别的地方让他挥洒兴趣,就比如听戏。 他就是有点嫌弃贾琏,明明两人的年纪相近,正是能玩到一块儿的。可偏偏这货总是一副长辈的样儿,忠顺一到他面前就总觉得自己矮了一辈儿。这种感觉不足为外人道,却造成了忠顺每每见到贾琏都要挑衅一番。可偏偏自己总吃亏不说,他爹跟他哥也不向着他。简直郁闷死! “你叫琪官?”贾琏也不理他冲自己呲牙的脸,反指着那小旦问道。见他微微点头,又问:“这是个小名儿吧,本名叫什么?” “他叫蒋玉菡,这名字还是我给起的,怎么样,好不好听?”忠顺抢着接过话来,冲小旦摆摆手吩咐,“行了,这戏也挺过瘾了,你去卸了妆,过来陪爷喝两杯。”随即又转回说:“这可是我府上那戏班子教出来的,第一个成名的角儿,我才寻摸了个好名字给他。” “名儿是个好名,只不知道这人配不配得上这名了。”贾琏抿一口清冽的酒水,不在意地摇了摇头,“你没旁的心思便好,我瞧他这长得一团锦簇的,恐怕看不上你呢。” 这个蒋玉菡应该就像是这个时代的交际花一样,虽然出身忠顺王府,却没什么归属感。贾琏不知道忠顺对他是个什么心思,现在也只是提前打个预防,省得日后闹出什么笑话。 “切,贾小琏你在讲笑话么?什么时候本王要人,还要他看得上才行了?从来都只有本王看上谁,用不着他看上本王,知道么?”忠顺王手指敲着桌子,一脸的酷帅狂霸拽,眼睛都快要瞪圆了,“还有,不要叫本王小八,要叫顺王爷,知道嘛?”差一点就说成小王八了…… 贾琏看着他笑了,然后摸着他的头跟宇文祜说道:“文兄,看看你家的孩子,这嚣张霸道的纨绔气质,简直吓着我了。” 蒋玉菡卸了妆出来的时候,便看见主子忠顺王被欺负得张牙舞爪,旁边的两个青年笑成一团的样子…… 章节目录 第六七回贾恩侯愤怒遭背叛忠顺王造谣琏世子 “我听说,你跟赖嬷嬷要个小丫头,怎么回事啊?”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赦大王爷简直欣喜若狂,儿子终于肯给他生个孙子了么?!可等打听清楚,那小丫头才十岁,贾赦迅速泄了气。他还不死心,亲自叫来看了一眼,才没精打采地让人回去。 贾琏挑了挑眉,就知道这个便宜爹又胡思乱想了,“没什么,就是看那丫头伶俐得很,模样也还过得去,想要留在身边伺候罢了。我身边的有两个,年纪差不多该放出去了,不好耽误她们了。趁现在她们还没出去,带一带新人,也省得日后手忙脚乱。” “就因为这个?”贾赦满是质疑地问,对这个解释明摆着不信。从贾琏十来岁起,身边伺候的就是昆仑他们几个小厮,丫鬟们都是做些打扫、针线、饮食的事,哪用得着早早预备着一个。赦大王爷转了转眼珠子,凑到儿子旁边撞了撞肩膀,“给你老子说实话,到底是为什么?” “我能为了什么?不过是听妹妹说过,那丫头在针线上十分出众,留下来给妹妹当个陪嫁罢了。女孩儿家整日做针线,太伤眼睛了。”贾琏倒真是这么想的,把小晴雯教导好了,就放到迎春身边伺候。这个妹妹虽然并不怯懦,可实在不爱说话,身边有个伶牙俐齿不饶人的也好。 希望彻底落空,贾赦泄了气地歪倒在炕上,指着儿子骂道:“小混蛋,你到底什么时候给老子生个孙子出来?你说你暂且不成婚,老子知道你跟那位好,老子不跟你计较。可你总得给老子留个后吧?那位家里不缺孩子,可咱家不一样,就指着你一个呢。今儿个,你必须给老子个交代。” “您才多大岁数,又不是不能生,何必指望我呢?外公外婆都多大了,我那小舅舅不也生了。要我说,您与其给我这儿磨叽,倒不如赶紧自己加把劲儿。听说,太上皇宫里,可是已经有小宫人有喜了。他老人家比您大着不少,还如此老当益壮,您就不着急?”贾琏给他倒杯热茶。 贾赦瞪着他,这小兔崽子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他正跟太上皇置气,还提!想想当初,明明俩人都商量好了,一定不能跟俩小混蛋妥协,一定要让他们生个孙子出来的。可那个老头子不声不响地就弄出了大肚子,留下他一个进退维谷的,简直就是叛徒! 被瞪了也不生气,贾琏给便宜爹捶腿,“我今儿可听文兄说起来了啊,您有日子没进宫了,太上皇都问好几回了。您也是的,明明都在家呆不住了,还偏偏硬犟着不进宫,这不是难为自己么。您倒是跟我说说,到底生的哪门子气,我替您讨回来还不行么?” “就你有能耐,什么都能讨回来。儿女都是讨债的,你是什么时候也弄大个女人的肚子,就算给我讨回来了。”贾赦没好气踢踢他,换一条腿要求继续捶,嘟嘟囔囔地抱怨道:“我进宫去做什么?平白打扰了太上皇的艳福,不知道该有多碍眼呢。哼,就没一个让我顺心。” 贾琏失笑,便宜爹一定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活脱脱就像个吃醋闹别扭的小情人。他不清楚两位老人的感情,也没有深究的打算,就让他俩顺其自然吧。不过,现在两老似乎遇到“感情”问题了,还是要开解开解。不然,恐怕宁寿宫里那位就要杀上门来了。 “呵呵,原来父亲是羡慕人家的艳福了啊。这有什么的,明日儿子就给您选美去,环肥燕瘦、沉鱼落的随便您挑还不行?您身为郡王,又正值男人的黄金年龄,多少美人儿都要上赶着扑向您呢,快别生气了。”贾琏说话的表情有些夸张,当年哄逗小猴子迎春和三儿贾琮时就这个样子。 “去,少拿老子当儿子哄。”贾赦被儿子逗笑,坐起来拍了拍他肩膀,叹道:“琏儿,你跟我说老实话,是不是……是不是他不许你碰别人?唉,你选的这个人实在是不好,那高高在上的地位,我就怕你日后伤心啊。若是你们……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让我怎么放心。” “父亲。”贾琏闻言愣怔了一下,对上贾赦满是担忧的眼神,他蓦然一笑,揽住便宜爹的肩膀,道:“放心吧,文兄从未如此要求过,不过是我不孝,无法为父亲解忧。我与文兄相交,他从没对不起我过,那我便只有同样报之。至于日后的事情,谁又知道呢。” 他觉得话题有些沉重,旋即又笑道:“若是怕我日后孤单,父亲更应该多多努力,为我多添几个弟妹才是。能有一堆小萝卜头环绕,我恐怕连想起孤单的机会也无。”说着,他凑到贾赦耳边小声道:“父亲放心,即便是您力不从心,儿子也有好东西能让您立时龙马精神、龙精虎猛……” “放屁!老子什么时候不行过?!你个臭小子给老子等着,老子非得让你看看谁不行?”男人是不能被质疑能力的,赦大老爷愤然而起,勃然大怒。只见他一个轱辘就从炕上蹦起来,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贾小琏,重重地哼了一声,就准备去一逞威风。 “恩侯,在说什么行不行?”房门口的棉帘子一挑,老皇帝呵着白气走进来问道。他只来得及听到贾恩侯的一吼,并不太明白是什么事。但男人的直觉告诉他,贾恩侯接下来的行动不怎么会让他开心。这老小子真是胆儿肥了,胆敢好些天不进宫不说,现在还敢让他不开心,简直欠收拾。 贾琏绷着脸憋着笑,上前两步给太上皇行礼,然后毅然决然地丢下便宜爹告退。他觉得,这老皇帝就跟灭火器似的,他一进来便宜爹整个人都蔫儿了一样。临出门前瞅了一眼,方才还怒发冲冠的赦大老爷,此时正蹲在炕上跟只湿了毛的兔子似的。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见到主子的时候,天池正在发愁新来的小丫头要怎么安排。她是世子爷亲自讨回来的,送她回来的蜀山也没交代清楚,天池就怕自己没想到主子心里。没办法,她只好先让人给这丫头弄了水洗个澡,寻了几身衣裳先给她对付着,然后就让她跟在自己身边,等见了主子再说。 要说这丫头也是个可怜的,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只小丫小丫的叫着。听她说,自己刚懂事的时候就被卖到了赖家,小小的年纪手上已经磨了厚厚的针线茧子。现在赖家为了讨好老太太,又要将她送过去。荣庆堂的人眉眼多高,这奴才的奴才能得几个好脸色呢? 贾琏回院子的时候,正好看见两人在说话,小晴雯倒是不认生,说起话来眉飞色舞的,看起来挺高兴的样子。他笑了一声惊动了两人,天池带着小晴雯忙迎上来,“说什么呢,看你们这高兴的样子?给我说说,也让我跟着高兴一回。” 小晴雯虽低着头,却悄悄地用余光偷看贾琏。她到现在都还跟做梦一样,原本说是要去伺候老太太的,不知怎么的就被世子看中了。她虽是在赖家长大的,可也没少听说世子的传闻,心里早就好奇得很了。这会儿能来世子身边伺候,小姑娘高兴得不行。 天池碰了碰她,示意她来回世子的话。小晴雯稍稍抬头看了贾琏一眼,见他也正笑呵呵地看自己,不由得脸一红。不过这丫头的胆子大,脆生生地回道:“回世子的话,奴婢在跟天池姐姐说些外面的新鲜事。还有,天池姐姐说奴婢既然没有名字,世子会赐个名儿给奴婢,是不是?” “这有什么的,雨霁为晴,云章为雯,今后你就叫做晴雯。赶明儿让天池教你识几个字,起码能认清楚自己的名字。”晴雯这个名字其实意思不错,可偏偏在贾宝玉那里弄成了个悲剧,不管这丫头是不是太过张狂,光是她能洁身自好这一条,就值得贾琏救她一回。 贾琏看着小晴雯开心的模样失笑,跟天池吩咐道:“这些日子你多教着她些,等她弄明白府上的规矩之后,便给妹妹送去。前儿还听她说学针线太久,都没功夫摆弄棋谱了,正好让晴雯去替她分担些。另外,把该有的东西都给晴雯配齐了,别让妹妹嫌我小气。” 天池赶紧应了一声,心里却觉得有些不妥。晴雯这个小模样实在是标致,放在爷儿们的身边,妥妥是做姨娘的料。可要是放在姑娘的身边,若是当了陪嫁,就显得生得太好了些。可主子定下来的事,她已经习惯了不敢插嘴,带着懵懵登登的晴雯下去了。 这本是件小事,贾琏也从未放在心上,谁知却被便宜爹说给了老皇帝听。等老皇帝回了宫,又跟宇文祜提了提,意思是你小子的“媳妇”,可得看牢点。偏偏他说起的时候,有没避讳着人,便叫一旁的小八忠顺也给听了去。这一下可妥了,中荣郡王世子好幼.齿,成了大新闻。 第二天早朝,贾琏就遭受到了同僚们诡异目光的洗礼。这还不算什么,等见了宇文祜才好笑。堂堂一个天下至尊,给他摆出一张怨夫脸,逗得贾琏笑得肚子疼。眼见着他文兄真要怒了,才抱着人解释一番。贾琏自己觉得可笑,他有没有那么没人性啊,对个十岁的小姑娘出手。 这些人简直是……吃饱了撑得。尤其,是那个王小八。 章节目录 第六八回贾雨村忘恩为前程王夫人倒贴管家务 贾琏的报复来得又快又狠,早上明白谁在背后坏他,中午宇文祜的圣旨就下到了忠顺王府。他也不用传旨太监,亲自走了一趟顺王府,顺便直接拎着妄想违抗圣旨的忠顺王回了京营。皇上有旨,命忠顺亲王前往京营接受半年军事训练,然后滚到边疆建功立业去。 看着宇文小八如丧考妣的脸色,贾琏笑得很慈祥,甚至还摸了摸他脑袋表示安慰。忠顺从小养尊处优地长大,别说练武了,就连上书房的骑射功课,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现在被他哥直接扔进军营里,可见要遭不少罪。更何况,还有个大仇人贾小琏在一旁虎视眈眈,可预料未来一片惨淡。 “放心吧,小八,我一定不叫旁人糟践你。你的一切事宜,都有我亲自安排,一定会把你练得棒棒的,日后去了边疆也不会丢文兄和我的人。”这小屁孩儿就是欠收拾,扔军营里训一圈,什么毛病都没了。仇还得亲手报才痛快,他怎么会让别人出手呢? “贾小琏,算你狠!”忠顺看着贾琏的笑模样,心里都抖了抖。他虽然没见识过,可也听说过贾琏在京营的作为。多少纨绔子弟被家人送进出,出来之后就变成五好青少年了。即便他们对在京营的遭遇三缄其口,忠顺却可以想象其中的艰辛。为什么他哥就这么狠心呢?! 在之后的半年里,狂帅酷霸拽的忠顺王爷,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每天被.操.完毕之后,唯一能做的就是塞满肚子,然后倒头便睡。这会儿别说是琪官蒋玉菡了,就连老皇帝爹来了都弄不醒他。不过辛苦也不是白费的,都十九岁的小伙子了,竟然又长高了一寸。这算是唯一的安慰吧! 而此时远在江南的金陵,也有一位霸气侧漏的呆霸王,正耀武扬威地蹦跶着。薛蟠年方十五岁,却早早养成了个骄横跋扈、生冷不忌的性子,仗着父祖的余荫没少干那仗势欺人,欺男霸女的混事。一直下来,终有一日闹出人命来,这混人才知道怕了。 时任应天知府的是心上人的贾雨村,薛蟠的案子也是他接手的第一桩命案。当年,贾雨村随着贾琏一同上京,想要借些助力以求起复。可惜这位中荣郡王世子似乎不怎么欣赏他,路上鲜少理会他不说,即便聊天时话题也不往那上面引。贾雨村遗憾之余,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后来,他拿着林如海的信去求见中荣郡王,谁知王府的门难进,别说王爷本人了,他连个大管家都没能见着。无奈何,他又找机会去见荣王府的二老爷贾政。贾政倒是见着了,有了林如海的举荐,两人倒也相谈甚欢。可惜,贾政自己都停职在家,哪还能给他使劲。 不过,贾政也算够朋友,给他介绍了王子腾王大人和史家的两位侯爷。折腾了这许久之后,他才谋了个副职的候缺。在这期间,贾雨村胸中的傲气被磨平了不少,对于官场规则有了深刻的认识。这些年的磨砺让他知道,自己没有恃才傲物的本钱,还是老老实实地守规矩为好。 这一候缺就是两年有余,好容易才补到了应天知府的缺。贾雨村喜出望外,兴冲冲地就赶来上任,谁知却碰上了个难题。经了门子的一番解释,他方明白其中的纠葛。一方是无辜冤死的冯渊和被拐多年的恩人侄女甄英莲;一边是护官符上“丰年好大雪”的薛家,他该如何选择? 贾雨村并没有踌躇多久,便慨然选择了薛家。他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前程,断不能为了些许恩情便葬送掉自己。薛家乃是金陵四大家族之一,跟贾史王三家都联络有亲,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况且,这次他能起复并得到这个肥缺,王史两家是出了大力的,这也是大恩不是。 而甄家就不同了,别说他家已经败落,还要靠丈人接济。而且听说,连甄士隐也已经不知所踪,即便他想要报答,也找不见恩人了。至于身世可怜的甄英莲,也只能怨她命不好。不过,她虽被拐子磋磨了这七八年,却能遇上薛家这样的豪富之家,也算是脱离苦海了。 不过,贾雨村还是留了个心眼,并未完全将那薛蟠摘出来,反而留了个尾巴。他不判薛蟠无罪,也不寻个奴才定罪,只说薛蟠已被冯渊追魂而死,判了个神神叨叨的结果。然后扭头便去向王子腾并贾政表功,以显自己不忘知遇提携之恩。 打死了人,即便薛大傻子心大得很,也吓得不轻,便撺掇着他母亲薛王氏带他们兄妹进京。恰好薛王氏也正有这个意思,想要进京寻了兄姐做个倚靠。而且,当今圣上登基日短,后.宫尚还空虚,她便想着给女儿宝钗谋个前程。一拍即合之下,三口人便包袱款款地上京而来。 薛王氏常居金陵,又是寡居的后宅妇人,对外面的事便不多了解。她和王夫人虽有书信来往,王夫人却不会在信中诉说自己的窘境,顶多偶尔诉苦抱怨一通罢了。当年将王夫人逐出族谱,王子腾也并未声张,毕竟这不是什么好事,自己人知道便是了。所以,她还不知道同胞姐姐已经不算王家人了。这一次进京,大哥在外任上靠不上,也只有投奔姐姐所在的荣王府了。 她这边欢欢喜喜地给王夫人去信,告知进京的事宜,那边王夫人可快要愁死了。她现在不过是个摆设一样,人家还叫她一声二太太,不过是贾政没休了她而已。大哥不认她了,诰命被削掉了,贾政也再不进她的房了,甚至连对话都要靠人传递,她跟守了活寡也没什么区别? 管家的事倒还在她手里,可有什么用呢?两房分家也有七八年了,当年分到的那点东西,早就祸祸得差不多了。别说是中饱私囊了,她早两年就开始拆东墙补西墙,连嫁妆都填进去不少。就是这样,贾政和赵姨娘等人的吃穿用度也不能稍减,不然就是一顿毫不留情面的训斥。 做着不拿工钱还得倒贴的管家婆,王夫人日日的气都生不够,面容就苍老得厉害。现在这个多年不见的妹妹,竟然还要来投靠她,有没有搞错啊!若是让她看见了自己现在的处境,看见了自己黄脸婆的样子,还不得乐得笑开花。当年还在闺中的时候,两姐妹可没少争高低上下。 不过她很快又想起一节,斟酌之后就改了主意,拿起那封信去见史太君。如今史太君也不怎么见她,十次去请安不定能进荣庆堂一回。王夫人心里怄得很,却不敢招惹她,只能在心里咒骂她一通老不死之类的。这回来求见,倒是允了她进去,王夫人心里稍定了定。 “老太太,我娘家妹妹来了新,说是近日会进京来,只是她家的房舍已经十几年没住了,求着在咱们家暂居一阵子,以便修整房舍。说起来,我那妹妹也是个命苦的,妹夫早早的就去了,留下她们孤儿寡母的,守着个‘皇商’的虚名过活,凭白让人觊觎着,日子也不好过呢。您看这……” “娘家?”史太君嘲讽地勾了勾嘴角,见王氏的嘴脸狼狈起来,才故作恍然地道:“你说的是王家二姑娘吧,嫁到金陵薛家的那个?说起来,咱们四家都是老亲,他们一家既来投奔了,万没有撵出去的道理。鸳鸯,你去请了大太太过来,我有话说。” 史太君为何这么好说话?只能说,她跟王夫人想到了一处,谋算的都是那黄白之物。薛家虽然失了顶梁柱,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说富可敌国,家财万贯是跑不了的。史太君正想着怎么能给宝玉多留些东西,这薛家可不就送上门来了,来得可真是时候。 王夫人知道王家已经不能算自己的娘家,可她常常故作忘记了,偏偏这老东西定要给她掀出来,王夫人心里恨不能掐死她,面上却还得陪着笑脸,表情僵硬得厉害。她心里明白得很,老东西和贾政没休了她,只是怕贾宝玉受她影响,她是万万不敢招惹两人的。 “老太太说什么?老二家的妹妹进京,要住到我们家来?”邢夫人来得挺快,在这方面她从不让人挑理。听了史太君准备院子的吩咐,她诧异地道:“老太太,我们两房已经分家了,二房现在住在王府,也不过是客居罢了。怎么,客人的客人也要住进来?当这荣王府是客栈么?” 说罢她也不听史太君她们再说什么,径自站起来就走,边走边说:“得了,这事儿啊,您也别问我,我可做不了这个主。左右王爷就在府上,我这就把他请来,看看王爷是个什么说法吧。”薛家住进来也不过是腾个院子而已,可邢夫人却不打算答应。她家的亲戚都还没来打秋风,哪轮得到老二一家充大方啊。 “你……”史太君被气得胸口疼,她做了半辈子的主,临到老了却做不得主了,心里的憋屈就别提了。好在,这样的气受多了,她也渐渐习惯,抵抗力直线上升。人家是越气越虚弱,她倒好,越生气就越精神,眼看着都能多活好几年。 王夫人低着头不说话,默默地拨弄着手里的念珠。她现在相当矛盾,一面恨邢氏不给自己面子,一面又对史太君丢脸而幸灾乐祸,简直不知道是该怒还是该乐了。 邢夫人找到贾赦的时候,他正跟三儿贾琮对弈,贾琏在一边围观。在这个家里,赦大王爷能够战而胜之的,也只有年方八岁的琮哥儿了。而且,还需要执黑先行,偶尔还得被让个子什么的。不过,他一点也不觉得丢人,反而趁着现在还有机会赢,拉着贾琮下个不停。 等邢夫人把来意说明,贾赦一皱眉就打算回绝了,却被贾琏拦住了,“父亲,薛家那个薛蟠是个有意思的,他们既想来住一阵子,便住下吧。请太太在梨香院边上收拾个院子出来,旁的便不用管了。她与二太太乃是亲姐妹,咱们也不能不让人家亲香不是。” 那么狼狈的王夫人,怎么能不让人围观呢?!就是不知道,这样的贾家二房,这样的贾宝玉,还能不能让薛姨妈赔上家底呢? 章节目录 第六九回落差悬殊芳心萌动金玉良缘实非所愿 薛宝钗来到贾家之后,贾琏特意去看了一眼,果然是个珠圆玉润的人儿。十三四岁的姑娘,坐在那儿稳稳当当的,虽是出身商户,却很有一番大家闺秀的气度。这姑娘除了出身差些,和官家小姐倒也没什么不如的。而且,单要说那张脸盘儿的话,还胜过许多人。 往常在家时,薛宝钗便已经觉得自家豪富,不同于一般世家,心中颇为骄傲。可等到了京城,进了这荣王府,她才知道自家的排场实在算不得什么。勋贵世家和商人世家在底蕴上的差别,让她暗中自惭形秽。可面上却丝毫不敢露怯,越发拿出端庄稳重的架子,生怕被人看低了去。 在几个年龄相近的姊妹之间,以她的年纪最大,便不知不觉地摆出大姐的款儿来。一方面是寻求他人的重视,一方面也是追求一种诡异的满足感。但这样接触几日下来,薛宝钗便发现事情不太顺利,她现在基本上已经无人理会了。除了探春之外,姐妹们谈笑的时候,往往就不带着她。 说来也是,贾迎春是王府独女,上皇亲封的郡君,一个商家女妄想在她面前拿大,她虽性子平和话不多,可也不会给好脸子;林黛玉乃是二品大员的嫡女,荣郡王的亲外甥女,性子又有些清高自赏,能将一个认不清身份的商女放在眼里才怪。剩下一个惜春,那也是宁国府贾珍的亲妹妹,年纪又还小,自然是看姐姐们怎么做,她便跟着学。 就连贾探春,那也不是心甘情愿的。若非有嫡母在那儿看着,她也不愿意搭理薛宝钗。凭白做出一副落落大方、财大气粗的样子给谁看呢?这府里面,哪一个不比她这出身商家的高贵些儿,偏就她要显出自己来。可奈何嫡母看重她,探春也只好与之交好。 薛宝钗的到来,最高兴的要数贾宝玉了。前几年,家里来了个天仙一样的林妹妹,喜得他抓心挠肝得不能自已。可很快他就郁闷了,林妹妹对他从来都不假辞色,更是根本就不让他进房门。平日里说句话吧,也是什么礼教大防,实在是没趣得很。可即便这样,他也总是忍不住要凑上去讨好。 不过这样伏低做小久了,他实在是有些心累。正是这时候,忽然又来了一个面若牡丹的宝姐姐,怎不让他喜不自胜。而且更难得的是,这位姐姐对他十分亲切,说说笑笑都不介意之外,偶尔挨挨蹭蹭的也只是笑而不语。这一下,贾宝玉算是到天堂了,连林黛玉都丢开了不少。 薛姨妈是在住进荣王府后才知道,自家姐姐在这府上过得并不好,险些一家子都被撵了出去。而且,姐夫贾政已经成了白身,连带的姐姐的诰命也丢了。还有,姐姐往年信里常常夸赞的大女儿元春,到现在都没能嫁出去,整日关在院子里说是病了不让见人,可指不定是出了什么差错呢。 盘算着自己打探到的消息,薛姨妈一边忧心忡忡着,一边又忍不住地心花怒放。她跟姐姐是嫡亲的姐妹俩,在闺中时都是一样的吃穿用度,可到了嫁人的时候,差距就显出来了。姐姐嫁到了国公门第,而她却沦落到商户家里,薛家虽说也是世家,可只一个“商”字就低人几头。 当初她心里也不忿过,可为了丈夫还要讨好兄姐,早早就存了怨怼。而且,她觉得姐姐言语间虽然不显,却有种高高在上的意味。这也许是她想多了,但这种感觉就是挥之不去。现在见到这个姐姐倒霉,即便知道不该,可薛姨妈还是忍不住要幸灾乐祸。总算出了一口闷气! 现在,每每看着姐姐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薛姨妈就觉得可乐得很。她也不揭穿开来,由着王夫人各种出洋相,省得日后没有笑话看。只不过,她到底对这个姐姐留了心眼儿,聊天取乐忆往昔没问题,但只要一说到实质性的问题,比如银子,就立刻扯开话题避而不谈,或拉着她诉苦。 王夫人现在是心急吃肉,却找不到地方下嘴,心里那个郁闷就别提了。她一狠心,万分不舍地拿出了杀手锏,拉着薛姨妈的手感叹,“一转眼,孩子们都这么大了,咱们也都老了呢。宝丫头如今也快十四了吧,可有给她相看人家?若是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只管跟我说。” “唉,可不是的。我原打算送宝钗进宫去拼个前程,可几年也没听宫里提起选秀的事来,恐怕是不成的了。以往在金陵,也找不到个门当户对的,我都要愁死了。现在进了京,正应该好好相看几个合适的。姐姐这边若是有合适的,还要为我牵牵线才是。” 薛姨妈这话倒没说虚的,是真的为宝钗的亲事着急。皇宫迟迟不开选秀,大选小选一应俱无,就封死了宝钗进宫的路。女儿家的年纪耽误不起,十四岁若是还没订好人家,已经算迟的了。她新进京,往日的人脉都散了,兄嫂不在京城也靠不上,也唯有这个姐姐死马当活马医了。 其实她更想求的是荣王妃,若是王妃能为宝钗说门好亲事,那才叫体面呢。不过,她也知道,贾家两房间的关系挺降,她这个二房的亲戚还是不要往人家跟前儿凑合才是。不过,她也叮嘱了女儿,尽量多跟王妃亲近些,若能讨了王妃的喜欢,总有些好处的。 王夫人闻言一笑,欢喜地拍手道:“你这一说,我这里还真有个好的呢。妹妹,你觉得……我那个宝玉如何?不是我自夸啊,宝玉虽比钗儿小两岁,可却是个聪明伶俐有造化的。小小年纪,在诗词文章上便颇有灵性,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啊。”这还不是自夸?都要夸出花儿来了。 “当初我生他的时候,这孩子嘴里可是衔了块美玉出来呢,上面还有那许多的自己。这样的造化,可再没听说过谁有的。妹妹,也就是咱们两家亲,咱们又是亲姐妹,我又这样喜欢宝钗,不然可不会这么早为宝玉定下来。小时候有和尚给他算过,说是不能早早婚配呢。” 越说越兴奋的王夫人,根本没注意到薛姨妈的脸都气得涨红了,仍旧说着,“那日,我瞧着钗儿脖子上挂了块金锁片,听宝玉说上面也有许多字迹,跟他那玉上面的正对着。你说说,竟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可见他们就是天生一对,多好的金玉良缘……” “姐姐,”薛姨妈的声音有些尖锐,急切地打断王夫人歪歪,强笑一声道:“姐姐莫再说笑了,宝玉的造化太大,我们是不敢高攀的。还有,女儿家的闺誉事关重大,那什么金玉良缘的话儿,也请姐姐再不要说了。坐了这么久我也乏了,姐姐这就回吧。” 被一直看不起的妹妹下逐客令,会是什么心情?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被弃如敝履,会是什么心情?本以为自降身份的亲事被人家严词拒绝,会是什么心情?王夫人僵硬在那儿,一口白牙把嘴唇都咬破了,就像咬的是薛姨妈一样。看着妹妹走开的身影,王夫人的眼神阴暗下来。 其实,薛姨妈胸中也是一腔愤懑。贾宝玉是个什么材料,来王府这些日子了,她还能不清楚?十一二的少年了,不说用功读书上进,却扔厮混在内帷,追着些姐姐妹妹的跑。听说,他还是个惯爱调脂弄粉的,磨出的胭脂膏子比外面卖的都精细。可这世家公子,哪有学这门手艺的?! 什么金玉良缘,什么有大造化,信了她的才有鬼!薛姨妈气冲冲地出来,就去找女儿宝钗想要发发牢骚。谁知一进门,就瞅见贾宝玉握着女儿的手臂,满脸痴迷地抽动鼻子,口里还含混地嘟囔着什么“好香……”。此情此景,好悬没让薛姨妈眼前一黑背过气去。 “钗儿!”她提高音量唤了女儿一声,惊得两个凑在一起的小儿女登时弹开,才冷着脸缓了缓语气,“这会儿已经快到传膳的时候了,宝玉还是快些回去,不然老太太找不见你,恐怕是会着急的。莺儿,快不给他穿戴齐整了,命人好生送回去。” 贾宝玉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也看得出姨妈的脸色不对,只好跟宝姐姐交换个眼神,乖乖地回荣庆堂去了。薛姨妈等看不见他了,才转过身来瞪着女儿,“钗儿,你已经是大姑娘了,怎能跟个小子如此亲近,名声还要不要了?我正替你相看人家,若是让人看见方才那样,可怎得了?” 薛宝钗从来没被这样说教过,登时就红了眼眶,默默地低着头不语。她再怎么表现得端庄稳重,也不说是个十三四的小姑娘,正是对男女之情充满好奇和憧憬的时候。贾宝玉出现地正是时候,再加上那副皮囊确实好看,嘴又甜会哄人,心中自然就存了亲近的意思。 “儿啊,咱们来到这王府也有日子了,难道你还看不明白情势?你姨妈一家已经彻底栽了,这荣府早没有他们立足之地了。若是那宝玉是个上进的,我也不拦着你,可他是那能成材的么?自打咱们来了,你见他上过几日学堂?每日不是在荣庆堂厮混,就是跟丫鬟们玩闹,成什么样子?” 她越说越气,一把拽住宝钗的金锁,“就是这个倒霉的金锁惹祸,以后不准再带了。什么金玉良缘,都是放屁的。方才你姨妈还在跟我提你跟贾宝玉的亲事,已经被我一口拒绝。你日后多跟王妃,跟几位姑娘亲近些,莫再理会那贾宝玉,听见没?” 薛姨妈其实并不是个有主见的女人,若王夫人仍是荣府的当家人,贾政一家仍住在荣禧堂,那这门亲事她可巴不得呢。但现在的情况是,王夫人的处境狼狈得很,贾政也成了个不得入仕的白身,一家人偏居在王府的一处小小院落里。这样的贾宝玉,看起来就相当不诱人了。 “是,我都听妈的。”薛宝钗投进她娘怀里,想想也觉得母亲说得有理。之前她觉得,宝玉虽说现在不怎么用功,是年纪小的缘故,不过他脑子聪明,一旦开了窍学业上的进境定然一日千里。不过母亲说的也是,把这样渺茫的希望寄托在宝玉身上,实在有些冒险了。 母女两个抱在一块,又互相交换了下各自了解到的情报,直到薛蟠兴高采烈地回来。 红楼之再世为琏 第七十回失口误琪官比宝钗会芳园贾珍宴两府 若是薛姨妈对女儿宝钗寄予厚望,那么她对于儿子薛蟠,就只有全盘的溺爱了。薛蟠长成现在这个不学无术、无法无天的性子,薛姨妈难辞其咎。不过事到如今,她也不再想着让儿子转性了,只求他平平安安地不惹大祸,等过两年娶个媳妇,给她生几个胖孙子就好。 一见着儿子,薛姨妈便舍了女儿迎上去,亲手帮他换了外面的大衣裳,又接过丫鬟递上来的手炉塞给他。等都收拾完了,才关切地问道:“你去哪了,怎么这时候才后来?晚饭可曾用了?正好我们还没摆饭,就在这一起用吧。”一边问,一边又吩咐丫鬟到厨房再添两个薛蟠喜欢的菜。 薛蟠挺高兴,咧着大嘴笑得得意,“妈不必忙,我吃过了。昨日隔壁的珍大哥哥相约,说是要为我介绍一些京中的朋友。今日果然就在国色天香楼摆了两桌,请的都是京中有头有脸人家的公子,那个热闹便别提了。我还结识了几位投趣的朋友,约了改日再见呢。” “这感情好。咱们家才进京,是需要结识些朋友才是。”薛姨妈听了后便是心中一动,神情有些殷切地问道:“那今日是谁做东,可是宁府的珍大爷?你都见了谁,这府上的琏世子去了没?还有,你都结识了那几个好朋友,跟妈念叨念叨……” “原本是珍大哥哥要做东道的,可人家是为我忙活,怎能再让他破费,我便先结了账。见的人也多了,哪能一个个数出来,不过都是勋贵家的公子,至少头上都是有爵位的。我听着,那几家王公家里的都到了。琏世子没到,说是身上有差事,不过派人送了两坛好酒来。” 也许是今日实在风光,又或是喝得有点多,薛蟠显得很飘,“这些人里面,我和神武将军家的冯紫英,还有卫家的卫若兰,韩家的韩奇等都是兴趣相投的,聊起天来分外投机。哦,对了,还有个妙人儿呢。你道是谁?乃是京里面一等一的角儿,忠顺王亲自捧起来,名唤琪官的。” 这不,说着说着就三不着两起来,“妈,你和妹妹是没看见,那琪官虽是个男儿身,容貌却端是不凡,天仙似的再没那么好看的了。我瞧着,他就是跟妹妹比,也不遑多让的。啧啧,那身段,那眼神儿,简直了。难怪人都说,忠顺王爷一日也离不了他呢……” “你浑说个什么!”薛姨妈正听得高兴,却发现儿子越说越不着边。瞥了宝钗一眼,果见她涨红了脸,不由斥道:“哪有那个戏子跟自己妹妹比的?这话若是传出去,可怎么得了。你也这么大了,连什么能说也不知道?还不赶紧给你妹妹赔个不是,快点。” “妹妹,你别生气,都是我这张嘴乱说话,日后再也不会了。”薛蟠这时也知道说错了话,讪讪地挠了挠头,讨好地对母亲和妹妹笑着,“还有件事告诉你们呢,宁府那里的梅花开了,后日要请咱们过去赏花呢。珍大哥哥让我回来先说一声,明日珍大嫂子会亲自登门来请。” 薛姨妈和宝钗俱是一喜,急忙问道:“珍大爷真是太客气了。蟠儿,你可知道请的都有谁?咱们事先知道一二,也能做个准备,免得到时候失礼。”旋即她又有些发愁,为难道:“后日,可没什么时候准备,万一寒酸了去,可怎么好。也不知道钗儿新制的冬衣来不来得及……” 世家夫人小姐之间的聚会,是个推销女儿的好场合,多少儿女亲家都是在这里接上头的。以宁国府的门第,他们宴请的必非一般人家,说不定蟠儿和宝钗的婚事便有了着落。即便是这回不行,多认识些夫人小姐们,日后也能有个人脉,托人帮忙注意着也好。 薛蟠哪知道那么多,他不过是酒宴中听贾珍提了一句罢了,便敷衍道:“珍大哥哥在酒宴上提起来,想是去的人不少。不过是喝酒赏花罢了,有什么好准备的。我瞧着妹妹平日的打扮就很好,我妹妹天生长得好,即便不怎么收拾,也强过了那许多人去。” “哥哥净胡说。”薛宝钗方才是被他气得脸红,此时又被他夸得脸红,不过心里是十分受用的。她虽面上行为豁达、落落大方,可本质上也还是个爱听好听话的小姑娘。一想到后日她便要首次出现在京城勋贵的社交圈里,这姑娘便一阵紧张,但更多的却是隐隐的期待…… 到了翌日,贾珍的继室尤氏果然来请,身后还跟着贾蓉的媳妇秦氏。尤氏主要是来请史太君和邢夫人的,是贾珍提了一句,才顺道拐进了薛姨妈的院子。尤氏本身也是出自小门小户,倒没有看不上薛家出身商户,和薛姨妈说话倒也投机。倒是秦氏虽面色恭顺,却隐有不耐之色。 秦氏才嫁进宁府一年,家里父亲是工部正五品营缮司郎中秦邦业,配给贾蓉算是高嫁了。不过这个秦氏的身份有些说道,她并非秦邦业的亲女,而是从养生堂里抱回来的。他们这边厢以为瞒得很好,但实际上从宇文祜父子和贾琏父子皆明白她的出身,不过是无意追究罢了。 说起来,秦氏还是宇文家的血脉,只不过乃是昔年大皇子的私生之女,并未录入玉蝶罢了。当年大皇子虽然死了,可老皇帝并未迁怒他的妻儿,全都一股脑圈了起来,眼不见为净。唯有这个一出生就被人抱养了的私生女,现在倒成了大皇子唯一活得自由的孩子。 薛宝钗的眉眼多剔透,这姑娘没被儿女之情眯住眼的时候,谁都没她知道眉眼高低。她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已经有了计较,对秦氏只是淡淡的并不亲近。论起来,她跟尤氏才是一辈人,也实在用不着去讨秦氏一个小辈的好。 听尤氏说了才知道,宁府这次治酒赏花并不请外人,只不过荣宁二府的家宴小集。薛姨妈对此颇有些失望,不过还是振起精神来跟尤氏说笑。不管怎样,尤氏也是三品诰命,能跟她交好也是一条人脉。即便明天不行,日后总有机会的。 宁国府摆酒的地方设在会芳园,男人们在临水的凝曦轩,娘们儿们在天香楼后面的逗蜂轩。贾赦带着贾琏、贾琮两个;贾政却是孤身一人,既没带贾宝玉,也没有贾环、贾兰的影子。贾珍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地,还问他,“二堂叔,宝玉呢?可是看不上我这小地方,不稀罕来?要不我亲自去请?” 贾政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摆着手阴沉沉地道:“不必管他,他跟在老太太身边伺候呢。你也知道,老太太离不开他,一时看不见就该找了。”贾宝玉已经十二岁了,还整日跟在女眷们身边,连坐席都是在女眷们的地方。这有多不合礼数,自诩端方守礼的政二老爷怎会不知?! 可他又不能去管教,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想管教。他们二房已经败了,唯一的希望就是天生不凡的宝玉,唯一的依靠便是偏爱宝玉的老太太。这两个人,他一个都不想也不能得罪,也只好对他们不合规矩的行为听之任之。他现在也只求宝玉读书上进,能让老太太多贴补他一些了。 听他这么说,贾赦他们倒没什么反应,反倒是贾蓉和贾蔷作怪地对视一眼。他们也不怎么待见贾政一家子,明明都落魄成什么样了,偏偏都还爱摆个高高在上的谱儿,没得让人厌恶。还有那个宝玉,一个没权没势没才干的废物,还想让他们捧着哄着?做梦呢吧! 已经快九岁的贾琮小大人一样,淡淡地瞥一眼作怪的堂侄们,就将目光凝固在一桌子精致的点心上。贾琏看他就觉得好笑,府上也没亏着这小子的吃食,怎么这胃就跟无底洞似的,看见吃的就管不住嘴呢?现在连忠顺那货都知道了,常常弄些时新的点心逗弄他。 小八忠顺被他皇兄扔到边关呆了一年多,好歹是囫囵着回来了。到底是战场上历练过的,整个人看着都不一样了。不过,他从来没忘记过跟贾小琏的深仇大恨,时刻准备着寻仇事宜。可惜,有他的皇帝哥在前面挡着,复仇的希望十分渺茫。于是,这货就把目光转向了被贾琏疼爱的三儿。 贾珍嘿了一声也不再理他,转过来去跟贾赦说话。若非怕一家人不好看,他根本就不想请贾政一家。两府人就隔了一条胡同,隔壁出了什么事,他不用转天就能知道。西府二房出的那些事,就没一件能拿出来讲的,他听着都嫌丢人。偏这二堂叔还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实在让人倒胃口。 现在一家人仗着那边老太太的势,硬赖在王府里,还把自家的亲戚也招来,简直就是不要脸了。这也就是大堂叔贾赦脾气好容得下他,这要是换了他贾珍,折腾不死他们!贾珍少年便继承了父祖的爵位,自那后便无人管束,他的脾气上来,那才真是不管不顾呢。 他们这边吃茶吃酒不说,逗蜂轩里的女眷们倒是出了一桩小事。事情的起因,正是因为贾宝玉。男女七岁不通席,便是亲兄妹都还有个避讳,更别说堂表亲了。贾宝玉往史太君身边那么一坐,贾迎春和林黛玉便不自在了。两人心里都叫着晦气,便借故要回去了。 虽同在一个府里住着,但她们从来都是避着宝玉走。两年前那桩吃胭脂的事,她们可都是在场看见的,实在不想跟贾宝玉有什么牵扯。谁知今个儿老太太竟把他带在身边,说什么都是一家子骨肉,不必在意那些繁文缛节。真是可笑!怎么可能不在乎,女儿家的名声坏了可没处找补去。 这两个丫头也是被那日的事吓到了,对贾宝玉这个皮囊颇为不错的小哥儿避如蛇蝎。她们都是宫里嬷嬷教养出来的,深知女儿家平日里该谨言慎行,不光为了自己的名声,也是为了家族的声誉。这是这个时代对女人的要求,不是她们能够反抗得了的,唯有遵守规则,才能活得更好。 邢夫人看这情形也皱了皱眉,便没管史太君的脸色,道:“这天冷得很,既然林丫头身子不爽利,便赶紧回去歇着吧。迎春你也陪着一起回去,林丫头若还是不好,便拿了我的帖子请太医过来看看。”犹豫了一下,又对几个年轻人道:“你们几个也一样,若是嫌冷就先回去。” 她这也是好意,却没什么人响应。探春其实也想跟着,她也不希望有个会带累自己名声的哥哥,可看看嫡母难看的脸色,就什么都不敢说了。至于贾惜春,她想画副红梅图,年纪又还小,便坐着没动。李纨和探春的情况差不多,都仰着王夫人过活,也木头人一样坐着。 剩下一个薛宝钗,她没经历过那时的事,又曾对宝玉有些想法,便也坐着没动。在她看来,这园子里也没有外人,倒也不必在意太多。大不了,她不跟宝玉多说便是了。况且,探春还在呢,她若要走了,岂不独留探春一个尴尬。这姑娘完全忘了,还有贾惜春这么个大活人呢。 史太君相当不高兴,她有意让宝玉和黛玉多接触些,可这好几年了也没什么进展。就好像今天一样,黛玉总是躲着宝玉走,实在是没道理得很。这林如海也不知道是怎么教女儿的,住在人家家里,都不知道要跟主人家的兄弟姐妹们交好么?这样的姑娘即便嫁过来,又怎么撑得起宝玉的后院?若非看在黛玉是二品大员的嫡女,又是敏儿的骨血,她可真舍不得宝玉。 还有邢氏这女人,如今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方才那样的情形,怎么能是她开口说话?自己这个老太太还在座呢,难道就不知道问一问婆婆的意见?哼,个没眼力价的东西!自打当了劳什子郡王妃之后,越发不把婆婆放在眼里了,早晚有一天要教训她。 逗蜂轩的酒宴刚刚摆上,就有些冷了场。贾宝玉却还懵懂着,他好容易见林妹妹一回,还想好好说说话呢,怎么就走了?这凤凰蛋立时就没精打采起来,连探春、宝钗跟他说话都爱答不理的。史太君当是他困了,便吩咐人寻个地方,好生伺候他睡一会儿。 于是,秦氏便自告奋勇,引着贾宝玉往天香楼去了。 红楼之再世为琏 第七一回天香楼贾蓉去捉奸唤可卿宝玉要遭殃 贾琏的眼力极好,远远地就看见贾宝玉像个二傻子似的,跟在一美貌少妇后面进了天香楼。他挑了挑眉毛,问道:“蓉儿,那边的天香楼里住了谁?上次我记着听你说过,好像是你媳妇嫌前面吵闹,非要搬过去的呢?你瞧瞧,那是怎么回事,怎么把宝玉领进去了?” 算起来,贾蓉夫妇要叫贾宝玉一声堂叔的。这侄媳妇把堂叔领进自己住的地方,贾蓉心里就没啥想法?即便贾宝玉还小,可在这地方十来岁的孩子都有房里人了,难道不该避讳些?贾琏不知道秦氏到底有没有跟贾珍爬灰,但这女子的行为不检点应是无疑。 听他这一说,不单是贾蓉,就连贾珍也抻着脖子去看。果然,影影绰绰地看见秦氏领着贾宝玉进了天香楼。父子两个的脸色都不太好看,眼看着都没了赏梅的逸兴。贾琏点了火之后也不吭声,拈着块糕点专心地逗三儿。好半晌才听贾珍道:“蓉儿过去看看,女人家照顾着总是不方便。” 贾蓉早就坐不住了,应了一声就快步离开。他跟秦氏成亲一年,原该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呢,可偏偏全不是这样。成亲没两个月,秦氏就嫌弃他院子里太吵,又说什么屋子狭窄胸闷,非要搬到后面的会芳园去。他有心不答应吧,这女人竟然直接求了他父亲,连声招呼都没打就搬了。 现在可倒好,他们两口子在这府里住了个对角,他住在东南角,她住在西北方向的会芳园。这倒也罢了,可那会芳园是什么地方?就是一个花园子,一到夜里就冷冷清清阴森森的,里面虽有几个轩榭,却并不是住人的地方。他有时候就忍不住想,这女人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可他有两回突然过去,却什么也没发现,也就歇了这心思。方才看见秦氏把贾宝玉往自己的住处引,贾蓉心里颇不自在,即便她比贾宝玉大着几岁,也该避讳着些。侄媳妇哪有把堂叔往自己住处领的,她还要不要脸了,他还要不要脸了? 贾政坐在那儿也很不自在,心里恨不得逮着贾宝玉抽一顿。他刚说过宝玉要伺候老太太,老太太离不得他,这混账就弄出这么一场。身为长辈,你往侄媳妇身边凑合什么?房里那么多丫鬟还不够你亲近的?还有贾琏,眼那么尖做什么?你看见了不作声又能怎样? “往常就知道宝玉的性子独特,为人落拓不羁,不拘小节随意得很,颇有魏晋之风。我还当是外人胡说八道,以二老爷这样端方的人物,怎么可能教出一个那样的儿子。”贾珍不阴不阳地沉着脸,掀着眼皮去看贾政,“看来,二堂叔怕是公务太忙,没工夫教导儿子吧。” 这话里的讽刺意味太过强烈,即便以贾政日益厚重的脸皮也扛不住。什么性子独特有魏晋之风,就是说宝玉没脸没皮,不守规矩礼法,是个特立独行的混球;什么公务繁忙没时间教儿子,不知道他政二老爷已经好多年没公务了么?被个晚辈这样说到脸上,贾政怎能不羞,怎能不怒! 羞愤之下,白净的面皮涨得通红,眼睛就瞪起来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贾珍的长辈,怎么敢如此跟他说话?他以为自己是贾琏么?宝玉即便有什么不对,可他才多大能懂什么,还不是蓉儿媳妇不懂事?不说管教自家儿媳,倒敢跟自己呛声。哼,敬大哥不在,这珍儿越来越不像话了。 就在他正要义正言辞地数落贾珍几句的时候,那边忽然闹哄哄地乱起来,女人们的尖叫声响成一团。不光是他们这边被吸引了,女眷那边也被惊动了,派了人出来查探。许是听见有丫鬟尖叫宝玉的名字,史太君派了鸳鸯,王夫人也派了金钏儿,生怕凤凰蛋出一点差错。 贾政本来是背对着那方向,等转过身来就看见,贾蓉手里拽着个人,怒气冲冲地往这边过来。在他的周围,许多丫鬟婆子又劝又拦的都不管用,被他又打又踹地赶开,引得惊叫连连。他定睛一眼,心就是一沉。贾蓉手里拽着的,就是他的儿子贾宝玉啊。 就在贾政惊疑不定的时候,贾蓉已经到了凝曦轩,手上用力将贾宝玉往地上一甩,又不解气地一脚踹上去。然后他猛地转过身来,厉声吩咐道:“都闭上嘴!谁再敢喧哗,立时打死。你们去叫人,把这些狗奴才全都堵了嘴绑上。”他年方十六,又鲜少发火,这一怒起来,倒有几分威严。 “叔祖、父亲、琏叔……你们要为我做主啊。”还没等人反应过来,他便噗通一声跪下,以头怆地哭喊道。贾蓉只要一想到方才在天香楼看到的情形,心里就恨得不行,又恶狠狠地盯住贾宝玉,直把他盯得瑟缩成一团,爬到贾政身后不敢露头。 贾珍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看着儿子的样子便明白,定是贾宝玉做了什么龌蹉事,被蓉儿逮个正着,才有了现在这出。他咬了咬牙,目光看向贾赦,有这位郡王堂叔在场,还是轮不到他做主。不过他也不担心治不了贾宝玉,贾赦可不怎么待见这个亲侄儿。 “看我做什么?这是你家,出了什么事自然是你处置,难道还想躲懒推给我不成?再者说,蓉儿和贾宝玉都是贾家人,你又是族长,他们若有了矛盾,正该找你调和。”赏个梅花还有场大戏可看,赦大王爷的兴致颇高,摆摆手示意贾珍赶紧的,老子都要等着急了。 几个人都没问贾政什么意见,径自便做了决定。贾珍一声令下,从天香楼出来的丫鬟婆子们都被拿住了,又吩咐了人连秦氏也看住,又命下人远远候着,这才问贾蓉,“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如此作态?你放心大胆地说,自有为父给你做主,即便为父不行,还有你叔祖和堂叔呢。” 他生怕是儿媳跟贾宝玉闹出什么丑事,被儿子当场拿住了,才先把这些人擒住。等闹明白之后,看是直接打死灭口,还是送到庄子上自生自灭。还有儿媳秦氏,他是知道她身份的,不能动手也只好先看起来。至于拉上贾赦父子,那完全是狐假虎威的意思。 “儿子方才遵父亲的吩咐,到天香楼去看看贾宝玉这畜生可安好。谁知到了那里才知道,秦氏那贱人竟然将他引到了自己房里歇觉。儿子觉得这样不妥,便想赶过去劝阻,却没想到、却没想到……这畜生竟然在睡梦中喊着‘可卿’的名字。”贾蓉似乎平静了一些,冷着脸叙述。 “‘可卿’二字,乃是秦氏的小名,平日并无人知道。儿子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畜生身为堂叔,竟然口口声声唤着侄媳妇的闺名。可等儿子把他从秦氏的床上揪起来的时候,竟然发现这畜生的裤裆都湿了一片。可见,他、他竟然在睡梦中,对秦氏……”贾蓉恨得想把贾宝玉揪出来打。 “贾蓉,你做什么?还不快放开宝玉。”史太君是匆忙间过来的,走得气喘吁吁钗横鬓乱。刚一靠近,便看见贾蓉的恶形恶状,顾不得喘匀了气便大声呵斥。贾宝玉是她的心肝儿,他爹动他一指头,她都不愿意,更别说让宝玉挨个晚辈的打了。“还有没有规矩了,敢如此冒犯长辈?” “宝玉,快过来,到祖母这里来。快让祖母看看,可伤到哪里没有?我可怜的孙儿啊,怎么会有那拎不清的,竟然敢这么没轻没重的对你。”史太君颇有威严地扫视了一圈,把被丫鬟搀过来的贾宝玉搂住安抚,“宝玉别怕,有祖母在,定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去,别怕。” 王夫人也踉跄地扑到贾宝玉跟前,一叠声地问“伤着哪了,痛不痛”什么的。眼神的余光就像淬了毒一样,凶狠地盯着贾蓉等人。这些趋炎附势的小人,看着他们家不如以往了,便想作践她的宝玉讨好大房,简直是丧尽天良。全都给她等着,看宝玉日后出息了,认得他们哪个。 贾政也松了口气,跳到嗓子眼的心暂且放下了。方才听见贾蓉的话,他第一个反应便是不相信。可是,宝玉往日的做派,还真有可能干出这种事。而且,在场那么多人,若不是真事,贾蓉也不敢这样栽赃。想到这儿,贾政的眼前就发黑,恨不能一巴掌抽死身后这个孽障。 可是,他不能。不说日后宝玉如何出息,单是老太太对他的偏爱,自己就不能放弃这个儿子,即便他做出了这样无耻的混账事。他想保住儿子,却拉不下脸来为这畜生求情,这样有损他读书人的清高端正。正为难的时候,老太太亲自出马了,贾珍父子怎么也要卖些面子的。 作为两府辈分最长的人,史太君一出场倒让贾珍不好说话了。他跟史太君的辈分差了两辈,若是语气太差,少不了一顶不敬长辈的帽子压下来。可让他和贾蓉咽下这口气来,那也不可能。绿帽子都快带头上了,是男人就不能忍啊。别说是出了五服的亲戚老太太了,就是亲爹当面也不行。 “老太太,您都不问问究竟出了什么事么?是不是贾宝玉不管杀人放火,还是淫人妻女,你都要保下他啊?”贾珍也懒得在维持平日的恭敬,坐在那儿纹丝不动,连个敬称也不用,“今天的事,事关蓉儿夫妻的名誉,他要给我个交代,就别怪我这个族长开祠堂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二回史太君苦恼要寻死石狮子怕怕求放过 史太君神色就是一凛,抱着宝玉的手紧了紧,心中暗暗沉吟。这回宝玉是做了什么事,竟然让贾珍如此愤怒,不惜开祠堂也要对宝玉出手。但是,不管是什么事,想来都不是宝玉本身的错。这其间不是有什么误会,便是那起子奴才们撺掇的。想到这儿,史太君半耷拉着眼皮子说话。 “祠堂乃是供奉先人祖宗的地方,哪是能轻易动用的。宝玉这么点年纪,能出多大点事情,就要开祠堂?珍儿,你虽任着族长,可我这老太婆也要说你两句,不要随意打扰祖宗们的宁静,那是不尊重。罢了,今儿这梅花我也赏了,这就回去了,你们不用送了。” 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情形好像挺严重,只想着赶紧把宝玉带开了再说。贾珍父子她倒不太担心,却十分忌惮安坐着的贾赦、贾琏两个。这父子俩肚子里的坏水太多了,简直防不胜防,说不定这事就是他们挑起来的。而且俩人还都是不知道尊老爱幼的,还是离远着点才好。 贾宝玉从被贾蓉闯进房里,把自己从香喷喷的床上扔下来开始,脑子就一直是懵懵登登的,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自觉老老实实地睡觉,也没招惹过贾蓉这侄子,怎么就忽然这样对他。不过,他心里隐隐有着莫名的心虚,不知为什么就吓得不行,根本不敢反抗。 方才,贾蓉告状的时候,他光顾着害怕了,根本就没听清楚。只知道,该是跟秦氏,还有自己那个离奇的春.梦有关。贾宝玉不知自己哪里漏了陷,还以为贾蓉能看穿他的梦境,吓得就更狠了一些,简直就要魂不守舍。好在,史太君来的及时,不然不用人动手,他自己就得给自己吓出个好歹。 一般情况下,史太君的倚老卖老还有些效果,可今天显然并非一般情况。贾蓉跪行两步,抱着贾赦的腿就哭上了,边嗷嗷哭边嚎,“叔爷爷啊,孙儿是不能活了啊。受此奇耻大辱,还不能惩治那没脸没皮的出生,孙儿还不如一根绳儿吊死……”一哭二闹三上吊,用得比老娘们儿都溜。 “老太太既然乏了,那就赶紧回去歇着吧。王妃,你要亲自把老太太送回去,路上好生伺候着。还有这些下人们,没什么事也都跟着回去,都围在这里作甚?”贾赦对一脸大鼻涕的侄孙相当嫌弃,却不好踹开他,只好把火往旁人身上出,一眼就瞅准了缩在史太君身后的那丫鬟。 史太君还没等松口气,就有听贾赦说:“宝玉的事情既然还没弄清楚,那就先留下来,看看珍儿要怎么处置。还有那丫鬟,本王记得你是宝玉身边伺候的,不会伺候主子倒会搬救兵。来人,还不把她拉下去,先打二十板子再说。”这么荣幸被郡王亲口处置的丫鬟,就是袭人。 袭人脸上已经肿了个巴掌印,衣服上印着个鞋印,那是护着宝玉的时候,挨了贾蓉的揍。她被贾蓉踹倒的时候便知道,这事怕是不能善了,一咬牙先舍了宝玉,忍着疼跑去请老太太做主。方才过来时,她便瞧见那些丫鬟都被捆了,正想着自己逃过一劫的时候…… 赦大王爷发话了,那是相当管用的,多少人力争在他面前表现呢。呼啦啦上来好几个小厮,一点不怜香惜玉地把袭人拽出来,不顾她的惊叫求饶,按在春凳上就拿板子拍下去。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清秀佳人,登时面容就狰狞扭曲起来,口中凄厉地唤着“宝玉,救我……” 可惜,她心心念念的主子宝玉不是个有担当的,自己的屁股都没擦干净,那有功夫去就她。看他听说不准离开后,那抖得鹌鹑似的样子,说他窝囊废都是便宜的。就跟他当年不敢为可人求情一样,现在的袭人同样没有那么大的脸面。怜香惜玉,珍惜女儿家,在他永远都只是一句话,说说而已。 史太君本都已经起身,紧搂着宝玉要走了,听得贾赦这样说,立时就回过神来对他横眉立目。她心里埋怨贾赦,明明宝玉才是他的亲侄子,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向着贾珍他们呢?!况且,万一宝玉真出了什么不好的事,追究起来他这个大伯脸上能好看?怎么就是拎不清呢! “怎么,现在我这个老太太说的话不管用了,是不是?我知道,你们现在都大了,一个个身居高位,简在帝心的。可是,若是教圣上知道了,你们连个‘孝’字做不到,难道还会如此重用?还不给我让开,难道真等我去告御状不成?宝玉,咱们走!” “来人,送老太太回去,关闭荣庆堂大门,请老太太好生休养,没事就不用去烦她了。”赦大王爷本就是个不受气的人,现在更是被老皇帝宠得有些无法无天,哪是会受人威胁的?登时也立起眼睛,大声喝道:“把贾宝玉拿下,男人处理家事,用不着女人插嘴。” “你,你敢!”见还真有人上来拉扯宝玉,史太君大惊失色又怒火冲天,一边护着宝玉一边颤抖着手指,指着贾赦骂道:“我的宝玉碍着你什么了,要你这个亲大伯如此对他?老二一家已经如此境况了,官位、家产、珠儿都被你弄没了,你竟连条根都不给弟弟留……” 史太君说着就泪如雨下,这些年她的小儿子委屈成这样,她的心该有多疼。她干脆大放悲声,哭道:“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不孝不悌不仁不慈的畜生啊,可让我日后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罢了,罢了,我也不在这讨你的嫌,现在就一头碰死在门前的石狮子上去,都别拦着我。” 说着,就拉着贾宝玉作势往外走,仗着下人们不敢真对她用强,倒也走出去几步。可下人们此时不拉她,也让她为难。没人拦着,难道真去碰死不成?那可不行,王府的老太君她还没当够呢,怎么能去死,凭白便宜了邢氏那女人。所以,快步走了两下,她就貌似虚弱地慢下来了。 贾政、王夫人、探春、鸳鸯等人也是反应快的,没让他娘唱独角戏,扑上去便纷纷抱住史太君的腿,泪流满面地苦劝。这哪劝得住,有人搭戏了史太君唱得更欢。贾政已经哭得哽咽了,扭过头来冲贾赦磕头,“大哥,算弟弟求你了,快给老太太认个错儿吧……” “我知道,宝玉这次犯下了大错,他是个不肖子孙。等这次回去了,我定然打断他的腿,给宁府一个交代,这样还不行么?现在老太太正在火头上,我就求你们行行好,高抬贵手吧。蓉儿,那畜生对不起你,我这叔祖替他给你磕头了……”说罢,竟然真的作势要磕下去。 贾珍、贾蓉的脸色就是一变,连忙闪身避开来,不敢受他这一叩。特别是贾蓉,贾政的辈分足足高他两辈,若真受了贾政这一叩,便是有理也变了没理。他心里恨得咬牙,对贾宝玉那罪魁祸首动手已是极限,却不能有不敬贾政之举。贾政这一跪一叩,简直在就是逼他放手。 可贾蓉怎甘心就此放手,被人睡在自己床上,意yin自己媳妇,是个男人都不能忍。而且,他也不是无人做主的,他爹眼看是靠不住了,可还有大爷爷和琏叔。他也不理会贾政的惺惺作态,往大房父子俩面前一跪,砰砰地磕头。他这可是实打实地以头碰地,跟贾政那装腔作势的不同。 贾政不过是为了把自己摆在悲惨的境地而已,根本没打算真的给贾珍父子俩磕一个。在他想来,自己身为长辈,贾珍、贾蓉定是不敢受他如此大礼的,还不得赶紧上来扶他。这样一来,面子里子就都保住了,宝玉暂时也不能再追究了,日后谁还记得这事情,可不就雨过天晴了。 但是,怎么会有这么不按牌理出牌的人?!是我要给你磕头,你不赶紧来搀扶我,顺道认个错服个软,跑去给贾赦磕什么?不光是贾蓉,就连贾珍竟然也不理他,反跪在贾赦面前哭诉,“大堂叔,我知道我们宁府已经没落了,我不是个能干的,祖传的爵位也落到了三品……” “可即便是这样,也不是能让人欺到头上的人家。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哪有这样作践亲人的。蓉儿是他侄子啊,他是怎么想的,能起那样的龌蹉心思?如今侄儿不过是要个交代而已,就被这样横档竖拦的。父亲若是知道孙儿受此大辱,还不知怎么气怒呢。罢了,我也撞死去,省得丢人。” “行了,都且饶了那门口的石狮子吧。”一个两个地哭哭啼啼要寻死,赦大王爷真替门口的石狮子担心,万一被碰出个好歹可怎么好。这些人的脸皮都厚得要命,脑壳想必软不了,接连碰上去,那石狮子得受多大罪啊。 贾琏看着这场面有些不像话了,轻咳一声吩咐昆仑清场。除了史太君和贾政一家三口,闲杂人等全都各回各处,就连邢夫人也没让留下。好在薛姨妈、宝钗母女还算有眼色,早在史太君过来之前就先告辞了。这一清场,场面立时清静起来,只余几个人的哭闹声分外刺耳。 “老太太,咱们这样的人家都是有规矩的,宝玉既然犯了错,不是谁说保他便能保下的。他与珍儿都是我的侄儿,蓉儿是我的侄孙,我自然不会有所偏颇。您要是没那个心,就别寻死觅活的,儿子不是个会揣摩人心思的,说不准就给当了真。”这话一出,史太君就是一噎。 贾赦不理她,慢条斯理地继续说:“往日您常说,秦氏是您重孙媳妇里第一得意的人,我倒不知您得意她哪里了?秦氏将宝玉领到天香楼,就睡在她的房里,躺在她的榻上,你知不知道?别说话听我说,我知道你想说这事是秦氏的错,宝玉还懵懂着,不干他的事。” “可你瞧瞧他的裤子,那上面的一片痕迹,怕是还没有干呢。躺在侄媳妇的床上,睡梦中口称侄媳妇的乳名,再加上这条被脏东西污了的裤子,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么?”贾珍不敢明着说秦氏的不是,可贾赦不在意。老皇帝放过大皇子的子嗣是一回事,给他们撑腰却是不可能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三回受刺激宝玉逞威疯眼龙太君放狠话 史太君闻言如遭雷击,下意识地看向贾宝玉的裤子,果然就看见一片污渍。她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好容易才撑住。这样两个被她偏爱的晚辈,竟然弄出这样的丑事,这让她情何以堪?!可看看宝玉吓得惨白的小脸,她又生不起气来了,只能把一腔不满都放在秦氏身上。 贾宝玉还被史太君搂在怀里,不然恐怕已经软成一团瘫在地上了。他整个人都混混沌沌的,丢了魂儿似的样子。进了秦氏的卧房,睡了秦氏的绣床,枕着她的软枕,盖着她的香衾,鼻端是诱人的甜香……那原本万分享受的一切,现在统统变成了吃人的老虎,要将他吞吃入腹。 那太虚幻境中的仙茗仙酿,都成了穿肠的毒药;那销魂蚀骨的仙女仙乐,都变作丑恶的妖魔乱舞;那与他恩爱缠绵的可卿,竟化作噬人的鬼怪吞吸他的阳气……一幕幕纷乱恐怖的画面在贾宝玉眼前晃过,神智越来越模糊,终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是神志不清了,可却不是干脆的伸腿瞪眼,而是跟发了疯一样,又说胡话又寻死觅活要打要杀的。十一二的大小子闹腾起来,史太君根本就拉不住,自己被撞了个仰倒不说,眼眶还挨了一拳,弄得一团乌青。史太君一面疼,一面又怕宝玉伤到,急得大喊叫人快抱住他。 这里没留下人,贾政、王夫人担心儿子,纷纷奔过去想要制住宝玉。可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劲儿,两个成年人竟也弄不住他。王夫人肋下挨了一脚,疼得脸色都变了,倒在地上爬不起来;贾政更倒霉,被宝贝儿子一头撞在自己宝贝儿上,凄厉惨叫的同时,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 贾宝玉突然发疯,不光打击了这三个,也看啥了那边的两对父子,让他们面面相觑。这货不是看事儿大了,装的吧?不过,正常的时候看不出来,这小子也是有点杀伤力的。看看,这地上躺着的三个,一个个都疼得脸色煞白。但是……不要冲着我们来,好吧! 干掉了身边的三个,贾宝玉已经眼睛充血地向他们冲过来,那气势简直一往无前。即便是脑子坏掉了,仍然知道捡软柿子捏,笔直地冲向了年老色衰……呃,体弱的赦大王爷。贾赦很有自知之明,刺溜一下就躲到儿子身后。政老二都那么凄惨的倒下了,凭他这身板就别逞强了。 事实证明,有一个武力值高的儿子还是很有安全感的。就比如现在,一个人撂倒三个的贾宝玉,刚一照面就被他儿子一脚踹飞。在事后跟老皇帝说书的时候,赦大王爷信誓旦旦地保证,他看见贾宝玉在飞行途中翻了个白眼,然后才砰然落地昏迷不醒。 对于祖孙三代人都往自己身后躲的行径,贾琏默默地表示谴责和鄙视。便宜爹就算了,上了些岁数又是他亲爹,贾珍父子两个凑什么热闹。不就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凤凰蛋么,至于怕成这样?贾琏冷飕飕地扫了贾蓉一眼,“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明儿起带着蔷儿跟我去京营特训。” 贾蓉正瞪着地上的贾宝玉呲牙冷笑,听了这话就是一窒,张着嘴无措地看向他琏叔。京营特训的恐怖之处,已经在京城世家子弟间广为流传了,那是相当锻炼人。他琏叔是个六亲不认的,据说连忠顺王去了也没能有什么特殊待遇,甚至更高标准严要求。所以……他可不可以不要? “一个女人而已,至于你要死要活的?她若真是妇德有亏,休了也罢,送进庙里也罢,用得着你在这儿又哭又跪的?大丈夫何患无妻,若你自己有了出息,不说在这两府里,就是在外头谁又敢小瞧了你?敢冒犯你?珍大哥哥是没救了,你们两个小的倒还值得我调.教一番。” 被贾琏说成没救的,贾珍倒也不生气,人家这说的是实话不是。况且,贾琏那是郡王世子,跟他生气除了气着自己,能有什么好果子吃?他在后面提了儿子一记,傻小子难道高兴傻了,还不赶紧谢谢琏二的栽培!据他所知,经琏二手训出来的人,一合格就能混个千总。正六品,不小了。 贾蓉被贾琏一顿数落,心气儿也气来了,咬着牙应下来。他心里也有自己的算盘,贾宝玉这么一疯,今儿恐怕是治不了他了。不过他且等着,日后的机会还多得是,就不信他能一直不出门。现在去跟琏叔学些本事,日后亲手敲起闷棍来,也更痛快些。 拍拍他肩膀,贾琏就拽着便宜爹走到史太君身边,两人合力将她搀扶起来,弄到椅子上坐下。这老太太虽然不招人待见,但怎么说也贾赦的生母,又已经七十岁的人了,不能放任她倒在地上。现在这样的天气,地上的寒气刺骨是没的说的。 “你们……还有心情说笑,还不快点过来看看政儿和宝玉,就让他们这么在地上躺着?大夫呢?伺候的人呢?”等史太君缓过气来,就看见宝贝儿子、孙子都倒在地上,一个两个都昏迷不醒,气得眼眶越发疼了,大声叫道:“来人,快来人,鸳鸯、赖大家的……都死哪里去了?” 贾琏拍了拍巴掌,外面像是接到信号一样,涌进来许多下人,史太君房里的、王夫人房里的、贾政房里的……呜呜泱泱一大片。若非贾宝玉的丫鬟都被拿住了,还得再添许多莺莺燕燕。这些人一看这里的情形,立刻就是一愣,这是演得哪出啊?全武行? “别管我,先去看看宝玉。快寻个软轿把人送回去,他身子骨弱,着了凉恐怕伤身子。赖大家的,让你男人快些去请王太医……”史太君一手捂着眼眶,半边身子倚在鸳鸯身上,指挥着琥珀等人去抢救宝玉。一边她还关注着贾政那边的情况,等父子俩都被软轿抬走了,才回过身来。 史太君也许觉得自己的眼神很犀利,却不知道她独眼龙的造型有多滑稽。伸手一一指点过贾赦等人,老太太声音冷厉,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们给我听着,若是宝玉和政儿有个好歹,看我能绕过你们谁去。从现在开始,你们最好祈祷他们父子没事,不然就想想自己的下场吧。” 自觉霸气侧漏地放下了狠话之后,史太君才抽着嘴角(疼的),带着人走了,留给那两对父子一个颤巍巍的背影。也是,七十岁的人了,被人又打又摔的,能好受得了么?!不过,这最后一出是什么意思?恶人先告状?还是色厉内荏以进为退? 贾赦、贾琏两个都不怎么在意,任她说去,真能动得了他们才怪。赦大王爷撇着嘴挑眉,“行了,今儿这一天不光赏了梅花,还看了出好戏。珍儿,蓉儿媳妇就送到庙里去待一阵子吧。你不用为难,太上皇那里我去说。她身份虽然有些隐秘,却不是乱来的理由。” “是。”贾珍、贾蓉都恭敬地应下来,心里也松了口气。秦氏的身份不一般,若没有贾赦这句话,他们还真不好处置。当初就知道秦氏是个烫手山芋,可贾珍贪图她那副嫁妆,到底让儿子娶进了门。可谁知她没在身份上惹麻烦,反而是在妇德上如此不谨慎。 贾政父子两个都被抬到了荣庆堂的上房,父子俩就并排躺在床上。史太君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心疼得不行,一边命人给他们掐人中,一边频频问着太医怎么还没到。她十分担心贾政,当时宝玉可是结结实实地顶到了那里,也不知日后还管不管用。 还有,宝玉当时的情形十分不对,像是魇着了一样。那疯狂凶狠的样子,史太君现在回想起来还抖了一下。这若是能恢复了还好,要是不能……那好好个孩子就废了啊。想到这儿,她就越发恨贾赦、贾珍他们。都是这些人,若不是他们逼得紧了,她的宝玉怎么能成这个样子。 再有贾琏踢宝玉的一脚,看着就是没轻没重的,能把人踢出去丈远,可见使用了多大的力气。都是一家子兄弟,怎么就能下这么狠的心。史太君脸上变颜变色的,一会儿关切慈祥,一会儿又咬牙切齿,简直扭曲得厉害。这会儿她是下了狠心了,绝不会轻易放过伤害儿孙的人,不管是谁! 只要政儿和宝玉好一些,她就带着他们到宗人府告状去,面子什么的也顾不得了。她定要让太上皇皇上,让文武百官,让世人百姓都看看,中荣郡王贾赦是怎么对待古稀老母和亲弟子侄的。对老娘不敬虐待,对亲弟打压羞辱,对侄儿逼迫致疯……这一桩桩一件件,那一条都够他丢官去爵的。 史太君心里暗暗发狠,满是对贾赦父子倒霉的憧憬。最好是皇上罢黜了他们俩的爵位,补偿给政儿和宝玉,这样也算是公平公正。她也不想想,真去告状的话,宗人府问起前因后果来,自己要怎么回答。实话实说?倒霉的先是贾政父子。当面扯谎?不光她长了嘴。 太虚幻境,警幻仙子在水镜中看到会芳园发生的事,也险些气炸了肺。这也太以大欺小了,看看神瑛侍者都被吓成了什么样儿。她素来就喜欢神瑛侍者的小模样,模样又俊嘴巴又甜,别提多招人了。听说他下凡历劫,这才多方安排,誓要让他尝遍人世间的各种乐事。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就连同时历劫的几位姐妹都牺牲了。可不成想,好好地局被个半路杀出来的破坏个底掉。贾宝玉从小到大都被压着,没了贵重的身份,没了为妃的姐姐,没了势大的外家,甚至连订好的丫鬟都被截了胡。这……这简直就是气人太甚! 京郊的破庙里,僧道二人也刚刚关了水镜,两人相对唏嘘不已。癞头和尚摇了摇光亮的大脑袋,叹道:“神瑛侍者到底是不行,才这么点刺激就迷了心智,根基差得很。说不得还得咱俩跑一趟,否则警幻那娘们儿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老道你说,要是警幻看了这一段,得气成什么样?” “她气成什么样有什么打紧?即便气得死去活来又如何,也就是折腾折腾自个儿罢了,顶多再加上身边的人倒霉些。就她那胆子,不过是个窝里横的主儿,她难道还敢给那位下绊子?哼,不是贫道看不起她,咱俩的胆子都借给她,也是白搭。要去你去,我不愿意见那蠢货。” “偷懒成这个样子,真的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四回王夫人信口传谣言婆媳俩默契了不得 “打听到出什么事了没?”一看见莺儿回来,薛姨妈便连忙问道,薛宝钗也关切地看过来。方才因是人家府上的事,她们便先避开了。不过到底是按耐不住八卦心思,派了莺儿出去打听情报。她也很好奇那个贾宝玉在宁府惹了什么事情,竟惹起那样的轩然大波。 大冷的天,莺儿却跑了一头汗,气喘吁吁地回话,“太太,姑娘,可出了不得了的大事了。我听着他们说,似乎是宝二爷在天香楼,做了什么不得体的事情,才惹得小蓉大爷要到长辈跟前理论呢。不过,没打听到是什么事,只知道……”说到这儿,莺儿凑近两位主子,特意压低了声音。 “只知道,小蓉大爷是从蓉大奶奶的床上,把宝二爷拽下来的。两人出了天香楼的时候,宝二爷还是副衣衫不整的样子呢。”看见主子们都是一副吃惊不已的样子,莺儿心里颇为得意,“这倒还罢了,后头还有更大的事儿呢。方才,我正打算回来的时候,听见荣庆堂上房那边乱糟糟起来……” “就悄悄儿地过去看了一眼,您猜瞧见了什么?”她也不敢太卖关子,紧接着道:“先是政二老爷和宝二爷被抬回来,听说是昏迷不醒呢。等了一会儿,就瞧见那边的老太太回来了,瞧着可狼狈了。那眼眶上,竟有那么大块青紫,像是被打了一拳似的。”其实,这就是真相。 薛姨妈和薛宝钗两个听得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我的天哪,这两府上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儿啊?贾宝玉去歇个觉,竟歇到了侄媳妇的床上,这简直就匪夷所思。当时她们见秦氏领着贾宝玉走了,还当是安排在客房之类的地方,谁知道竟直接领进了自己屋里。 这女人平日里看着是个温柔贤惠的大家闺秀样子,怎么会做出这样没头没脑的事情?!这已经不是一句宝玉还小就能解释的,贾蓉能忍得下才怪。不过,她们也就是对这事啧啧一番,更关注的还是挨打事件。薛姨妈不禁问道:“难道是东府那边的动了手?” 莺儿用力摇头,这话她可不敢乱说,“不知道呢。不过听说,当时两府的下人都被撵了,当时在场的只有老太太他们和王爷世子,还有珍大爷父子,旁人谁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等他们被唤过去的时候,就看见二老爷一家都昏着,老太太也挂了彩。” “难不成还是……”王爷或者世子动了手?这话薛姨妈没问出来,也只是在心里打个转就否定了。打了她姐姐那一家倒没什么,可老太太是绝不会有人去动的。于是,薛姨妈迅速脑补了一番,贾宝玉挨打,老太太姐姐姐夫等人上去阻拦,然后遭了无妄之灾,人人重伤!!! “你可瞧见姨妈了,她伤着了没有?”薛宝钗问道,她倒不是有多关心那位姨妈,只不过想了解更多的内幕而已。按说连老太太都伤着了,她姨妈该没有幸免的可能。薛宝钗迟疑了一下,又问:“你问没问姨夫和宝玉伤在哪里?可严重不严重?” “没瞧见姨太太呢,听说宝二爷是被琏世子给踢了,不知道踢在哪了,反正人是昏迷着。二老爷,二老爷的伤处,据说有些……不雅。”莺儿也还是黄花闺女,此时已经面红耳赤。盖因给她传笑话的婆子开了黄.腔,口口声声说二老爷的那里怎样怎样…… 王夫人被抬回荣府之后,并没有去荣庆堂,而是被送回了自己房里。虽有贾探春着急忙慌地围着她打转,却迟迟也没能等来太医。也是,王太医自打进了荣庆堂,史太君就没打算再放他出来。宝贝小儿子和宝贝大孙子,哪个不比王氏那败家女人要紧? 还没等大夫请回来,王夫人就已经醒了,却躺在那儿一动不敢动,一动就疼得呲牙。贾宝玉那一脚也不知是不是踢坏了哪里,王夫人只觉得肋下疼得着了火一样。这女人虽然比往年狼狈许多,却还从没受过这样的皮肉之苦,而且还是伤在儿子脚下,心里那滋味就别提了。 肋下的抽痛让她无法忘记,宝玉那一脚踢过来时的情形。那一脚,根本就没有犹豫,更没有丝毫保留,结结实实地踢在她身上,更是踢在她心上。说实在的,不管这女人有多少私心算计,做过多少恶心人的事儿,可能对不起许多人,但这其中绝不包含贾宝玉。 可即便是这样,王夫人在伤心了一下之后,也没把错归到儿子头上,反而更恨那两对父子。若不是他们咄咄相逼,她的宝玉怎么可能会被吓得神志不清,做出那样的事情。而且,也不知道宝玉如今是个什么情形,可清醒了没有?方才那么用力,有没有伤着哪里? 越想,王夫人越是不能安稳,忙催着金钏儿赶紧到老太太那看看,有什么消息赶紧回报。正说着呢,薛姨妈带着宝钗过来了,一眼就看见她痛得钗横鬓乱满头汗的样子。两人忙赶上前两步,一叠声地嘘寒问暖,“这是伤到哪里了?唉,这眼看要过年了,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 “哼,还是那起子见不得别人好的东西,一个个都存着鬼蜮的心思。”王夫人的声音虽然有气无力的,但语气却相当凶狠,“妹妹,你说这人怎么就能这么狠毒呢?宝玉是他们的亲侄子、亲兄弟啊,怎么就能忍心把他还成那样?我的宝玉,他、他还是个孩子啊……” 王夫人故意把话说得模棱两可,然后就捂着脸呜呜地哭。宝玉发疯伤人的事,绝不能传出来,她已经下定决心要推到那两对父子身上。反正当时会芳园里也没有旁人,只要她跟老太太、贾政对好口供,一口咬定了他们,量他们也找不出证人来,只能认下这个哑巴亏。 薛姨妈面上颇为同仇敌忾地安慰她,可心里却撇着嘴好一通鄙视。那贾宝玉也就姐姐当成个宝,在她看来还比不上自家的蟠儿呢。薛蟠虽然浪.荡了些,可至少还知道自己家的姑娘、媳妇不能招惹,兔子还不吃窝边草不是。可那个贾宝玉呢?要她说,这小子就是欠收拾! “宝玉才多大,能懂得什么,即便是有什么不对,那也是旁人拐带的,怎么就能不由分说地惩治他呢?”王夫人偷眼看了看妹妹,继续哭诉,“老太太和我们看着心疼,上前拦一拦劝一劝,倒更让他们起了兴,越发地张狂起来。就连老太太要一头碰死都不管用,反遭了无妄之灾……” “我们老爷,那是个多要面子的人啊,为了老太太都跪下来恳求了。可那些人又有哪一个顾念亲情的?一辈子的连丢光了,没有一点用不说,反叫他们狠狠羞辱了一通。男人家伤到那个地方,往后可怎么过啊……”她是看到断子绝孙顶之后,才一翻白眼昏过去的。 这第一手消息,听得薛家母女津津有味,八卦人人爱嘛。不过,听她这话里的意思,动手的还真是王爷世子他们?不能吧?要说打了贾宝玉那没什么,他一个小辈而已;贾赦打贾政也没什么,长兄如父打骂都得受着;可是连两个女人都挨了打就不太讲究了,何况其中还有史太君。 荣庆堂里,王太医正对着贾政的伤处发愁。他其实并不太擅长外伤,可这玩意儿肿成这个样子,却还软趴趴地耷拉着,也知道恐怕是没救了。不过,这话该怎么说呢?直接告诉老太太,会不会太过残忍?老太医捋了捋须髯,沉吟半晌方才提笔写了个方子。 “二老爷的伤有些严重,这方子先用两副,若是还没什么起色……老太君便另请高明吧。”王太医斟酌着说道,他又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瓷瓶,“这是西南进贡的药膏,与外伤有奇效,也给二老爷用上。呃,还有,这两日尽量少给他喝水,流质的食物也要少吃。”不然,小解是个问题啊! 史太君一听他这话便知道,小儿子的情况不乐观,心里就是一凉。咬牙撑住头晕目眩要倒下的身子,老太太一边命人赶紧去抓药,一边又将王太医引到宝玉床边,“辛苦你再给宝玉看看,他方才也挨了他堂哥一脚。现在的年轻人出手没轻没重的,可别伤到了内腑。”在‘也’字上,语音颇重。 在这一时刻,史太君和王夫人心有灵犀一点通了。她也同样打定主意,要将一切推到大房父子身上,不能让她的宝玉落下个疯了的名声。至于贾赦、贾琏会被人传成什么样儿,那就不是她能关心的了。最好是让他们声名狼藉,然后被削官夺爵,爵位家业都留给政儿、宝玉两个。 王太医闻言揪掉两根胡须,疼得一咧嘴,他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过他身为太医,常常出入宫闱和官宦世家,那些后宅阴.私之事少不得要知道的多些。王太医不着痕迹地揉了揉下巴,有些心神不定地将手指搭在贾宝玉的腕上。 听史太君的话音儿,难道这几人的伤都是出自琏世子之手?贾宝玉的堂哥,可不就是中荣郡王世子贾琏嘛。不过外界对世子的评价颇高,不该会做这样不成体统的事吧?毕竟,他打贾宝玉就算了,史太君和贾政都是他长辈,琏世子怕是要脑子抽了,才会亲自动手。 好半晌将不找边际的思绪拽回来,王太医把着脉就皱了眉头。史太君在边上看得悬心,忙连声催问,他才不紧不慢地道:“老太君请放心,小公子的脉象平稳有力,身体健康得很,并无什么不妥之处。”逗他玩儿呢,这身康体检的看什么大夫啊?! 史太君闻言松了口气,不自禁地摸摸仍会抽痛的眼眶,丫鬟们已经给她上了药,痕迹淡了不少。但旋即又担心起来,遮遮掩掩地道:“还请你看看宝玉何时能醒过来,今日他受了不小的惊吓,方才便有些不明白事了,我担心这孩子年纪小经事少,心里再留下什么病根来。” 王太医倒没多想,伸手捻起一根银针来,在贾宝玉的人中上轻轻一扎。随着银针轻轻颤动,贾宝玉也睁开了眼睛。史太君大喜,挤开王太医,抱住孙子就是一通心肝儿肉儿的叫唤。还是一旁的老太医看出不对了,她才发现——宝玉不疯了,他傻了! 第45章 章 儿子的下半辈子不能人.道了,孙子的眼睛直勾勾的不会认人了……史太君心中的恨,简直三江五海都洗刷不尽。人怎么能这么狠毒,对自己的亲人也下此狠手?!心里想的多了,她就真将贾赦、贾琏当成了凶手,反忘记了自己眼眶上那一拳,到底是出自谁手。 在这婆媳俩有意无意地含糊其辞之下,荣郡王与父子对兄弟子侄大打出手,甚至误伤老太君的流言甚嚣尘上。不过两日时间,便从仅在王府之中流传,扩散至满朝文武之间。嗤之以鼻者有之,信以为真者亦有之,更多的是事不关己打算围观看热闹的。 其实,府里的流言刚刚起来的时候,贾琏就已经知道了,听罢之后有趣地挑挑眉。不过他并没有动手压下去,不但听之任之,反而在暗中推波助澜了一番。他倒要看看,等事情闹大了,荣庆堂那老太太要怎么收场。想要往他们父子脑袋上泼脏水,也得能擦干净自己的那啥才行。 相对于儿子的淡定,赦大王爷就很生气,暴躁得就连老皇帝都看不下去。他一脚蹬在贾恩侯的屁股上,斥道:“你能不能消停点,朕都要被你晃晕头了。不就是那么点泼脏水背黑锅的事儿嘛,至于你这样着急上火的?有朕在,谁还能冤枉了你不成?!”简直不能再大包大揽! “皇上……”贾赦挨了一脚,顺势就跪倒在老皇帝面前,抱住老皇帝的腿将脸一埋就不撒手了。老皇帝本来还嫌他没皮没脸,可很快就感觉到不对劲了——这货是哭了?贾赦的肩膀微微颤抖着,老皇帝急忙连拉带拽地将人弄起来,果然就看见他额上青筋立起,眼眶已经红了。 “皇上,那是我亲娘啊!您说说,她这是有多恨我,什么脏水都能往我身上泼?就为了那个衔玉而生的倒霉孙子,她这是什么都不想要了啊,她这是恨不得我们父子俩去死啊。从小她就偏心老二,这也没什么,手指头伸出来还有长短呢。我只当自己不争气,不会讨父母欢心……” 赦大王爷心里那个委屈啊,抱着老皇帝的胳膊就诉开了,“她明知道那样的罪名一旦坐实了,我和琏儿是个什么下场,还毫不留情地栽到我们头上,这是什么样的亲娘亲奶奶啊?她怎么不说我弑母杀弟呢?我都忍不住想问问她,老子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啊!” “混账东西,你跟谁老子呢?”这么大岁数的老家伙了,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也忒难看了。老皇帝嫌弃地推推他,没能推开也不在意,反怅然叹道:“你这才哪到哪了?不过是有个拎不清的老娘罢了。想当年,朕过得那是什么日子,亲娘就是送口水来,朕都怕里面下了毒。” “你娘不过是个愚钝妇人,看不清形势罢了。哼哼,当年的太后她老人家,那是真想弄死朕啊。亲生的又怎样?还不是千方百计地想要朕给她的小儿子腾位置,悔没有一生下来就掐死朕。可那又怎么样?先皇大行之后,朕还得老老实实地尊她为太后,恭恭敬敬地养在慈宁宫。” 贾赦一听老皇帝说起几十年前的旧事,也顾不得自己的满腔委屈了,倒替他不平起来。这货把老皇帝的肩膀拍得梆梆响,同仇敌忾道:“皇上,不生气了啊。她们既然不稀罕咱,咱也不稀罕她们了。爱偏心偏去,看她们能作出个什么结果来。” “哼,不过朕也没让她好过。”感受到了赦大王爷的贴心安慰,老皇帝得意地一笑,“太后是太后,可太后也有无数种当法,既然她不愿意老老实实颐养天年,那朕就让她当成太庙里的一块牌位。不是偏心小儿子么,朕体贴他们母子情深,让他们天上地下永相随,再也不用分开。” 老皇帝这话虽然是笑着说得,却让听的人浑身冒凉气儿。即便是贾赦这样偶尔粗神经的主儿,拍肩膀的动作都僵硬了几分。当年老皇帝夺嫡的时候,他还是个无品无爵的半大小子,但也听说过其中的凶险。母子反目,兄弟成仇什么的,往事简直不堪回首! 这大概是老皇帝第一次跟人说起当年的事,开了个头便停不下来了,喋喋不休地跟贾恩侯发泄着他的愤懑。偶尔想起贾赦的遭遇,便不禁颇有同病相怜之意,拍着胸脯放话,“老赦别担心,你那个娘和弟弟若真不知道进退,朕替你送他们下去伺候老太后去……”。 君臣俩人再次进入互相发牢骚的状态,说到动情之处,还不忘互相拍着肩膀安慰对方。说起来,俩人都是不受母亲待见的长子,都有个颇受偏爱的弟弟,都是母亲弟弟欲除之后快的……不过相比起来,老皇帝的手段可狠戾得多,直接送给他添堵的人下去伺候先皇了。 当然,他并没有使用下药那种不上台面的手段,那样不符合他的身份。身为皇帝,磋磨人的手段可太多了,只要能狠得下心,气死个把太后跟玩儿似的。不过当时老皇帝也不是非要弄死老娘,实在是那女人的理想与现实差距太大,以至于接受不了心理落差,活活把自己郁闷死的。 宇文祜带着贾琏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两位当爹的相对泪眼的情景,一时也相对无言。这是怎么了?刚刚听李清说太上皇跟荣王爷闹起来了,他们才过来的,怎么又抱头痛哭了呢?贾琏不禁有些失笑,只要是跟便宜爹在一起,老皇帝似乎总会做些失态的举动。这也是种感染力吧?!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将这老东西拉走。弄得朕一身眼泪鼻涕,邋遢死了!”被儿子和臣子(儿媳妇?)看到自己眼眶发红的狼狈样子,都是贾恩侯这老东西的错。老皇帝有些恼羞成怒地推开贾赦,还不解恨地踹一脚。就是这货,总是让他在小辈面前出丑。 赦大王爷很无辜,刚才俩人还同仇敌忾呢,怎么这就被弃之敝履了呢?委屈悲愤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嘴就不自觉地撅起来。真是太不友爱了!枉费他方才还仗着胆子,帮这人数落了先皇太后两句呢。不过对着羞恼的老皇帝,贾赦也不敢炸刺儿,乖乖地被儿子带走了。 “往日,我总羡慕那些有母亲在身边的人,现在看来有个亲娘也不一定是件好事。”宇文祜站在乾清宫门前,望着老丈人蹒跚的背影感叹。有个不懂事的老娘,还真不如没有。早早没了娘,至少他还能在心中怀念,不用像老丈人这样,什么美好的记忆也都被消磨了,剩下的只有…… 贾琏倒是不以为意,笑呵呵地拉着他往回走,“用不着担心,我爹的心大得很,没那么脆弱。现在看着他是难受,过不了两天自己就缓过来了。都这么大岁数了,早过了需要亲娘关爱的时候,自然也没那么容易受到伤害。他不过是……气不顺而已,泄出来便好。” “呵呵,他倒是没事,倒把父皇的心伤勾出来了。”两人并肩盘坐在炕上,宇文祜递一块点心给贾琏,“我父皇是个爱面子的,从我有记忆起就很少见他有狼狈的时候。唯有的两次,还都是跟你父亲脱不了干系。不得不说,也就是在中荣郡王面前,父皇才会偶尔露出真性情。” “对了,你那个堂弟真的疯了?”即便是当了皇帝,宇文祜胸中的八卦因子也并未消失。这不,发完感慨之后,便趴在贾琏肩膀上问道:“我可是听说了,贾政差不多是废了,往后不说大振雄风,恐怕就连小解都困难。啧啧,这得是多狠啊,才想送亲爹来大内当差?” “你怎么知道是他发疯?外面的人可都说,是我们大房不容人,是我这个粗鲁武夫亲自动手,不但打了堂弟、叔婶,就连老太太劝架,都挨了一拳头青了眼眶。说不定,已经有御史在写奏本,准备参我们父子一个不孝不悌不慈,罔顾人伦的大罪了呢。”贾琏说得严重,却一点看不出担心。 “还真别说,这几日史家两兄弟上蹿下跳的,可没少往御史台跑。私底下,他们也拜访了不少官员。不过……琏弟,你说你爹怎么就那么招人喜欢,许多大臣一听说是史家的登门,根本连拜帖都不接呢。”宇文祜说得相当玩味,他原本还以为老丈人满朝皆敌呢,却没想到人家人缘如此好。 “许是,他老人家能跟人打成一片吧?况且,我爹手里也没什么实权,也没什么本事把人往死里得罪。再加上,有前后两代皇帝站在背后力挺,没眼色的人其实不多。”贾琏也笑着摇头,便宜爹这辈子也算是个传奇,“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掀不起什么风浪,不用管他们。” “倒是茜香国那边,你是个什么打算?”八卦时间结束,该是说正事的时候了。半年前,茜香国女王继位,虽是女人当政,却并不太安分。尤其是这一两个月,常有贼寇越境骚扰百姓,据查便是来自茜香国。偏偏女王在官面上又颇为恭敬,不但派遣使臣来朝,还多有进贡,让人不好出手。 宇文祜单手顺着贾琏的头发,眯着眼睛哼道:“南安郡王该是跟茜香国女王有些默契,在南边出工不出力。一有贼寇越境便上报朝廷,要钱要粮要兵支援,我看他是活腻歪了。琏弟,不如叫你那个疯堂弟过来,也给他一记断子绝孙顶吧。” 这算是废物利用?贾琏无言,撸了撸他文兄的毛。 第七六回 “茜香国虽然是女王上位了,可过半大权却集中到了元老院的手中,那女人对此相当不满。而且,元老院所支持的,一直都是她快要成年的弟弟,更是让她坐立难安,时刻担心着屁股底下的位置不稳。不过她也是个识人不清的,怎么就信了南安能助她一臂之力呢?” 说起正事来,宇文祜倒也正襟危坐,眯着一双凤眼狡诈狡诈的,“如今东南水师的操练尚未完成,还不是跟他们动手的时候,但也不能让她太过张狂。临近过年,茜香国朝贺的使臣已经进京了,率队的便是她那位王弟,正可以做一做文章。琏弟,什么时候咱们去会会他。” “人一长大,心自然就大了,更何况身后还有那么多人撺掇。茜香国女王也是个有想法的,想将国内矛盾转嫁到国外,借此凝聚一国之力,以求削弱元老院权利,达到独掌国家大权的目的。若是等她收服了国内的各方势力,说不定还真能掀起点浪花来。”贾琏对茜香国女王的评价十分中肯。 红楼世界里,几年后南安郡王兵败,才有了南安王太妃选贾探春为义女和番的事。虽然书中并未说明南安郡王败给的就是茜香国,可从他驻守的位置来看,应是确定无疑的。堂堂大国败于癣疥岛国之手,不得不以女子和亲安抚,实在是耻辱。 “我已下旨,命南安郡王回京述职,年前这人就该回来了。”宇文祜已经打定主意,南安郡王只要是回来了,日后就没机会再踏出京城,除非他明目张胆地造反。不过接替他的人选还要议一议,“南面的防务却不能放松,琏弟心中可有什么人选?” “九省统制王子腾。”贾琏沉吟良久,还是点了王子腾的名。即便不怎么待见王家人,但贾琏也承认王子腾此人确实有才干。若不是倒霉有个不着调的妹妹,他现在该是牧守一方的封疆大吏,至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远离权力核心,去做一个有名无权的巡边钦差。 宇文祜闻言点头,他对王子腾也有一番评价,“王家自祖辈起就在东南军中效力,论起势力来一点不弱于南安。王子腾也是一员矫勇善战的大将,在东南军中人脉颇广,根基深厚。当年,太上皇将他调进京营,也有怕他在南方根基太深的缘故。现在让他去拔除南安的势力,倒是人尽其用。” 许多人的命运,就在两人闲聊一般的话语中改变。话题不知不觉间,又转到贾琏父子俩的处境上,宇文祜摆出一副大爷样,抖着一条腿道:“好琏儿,今儿你只要伺候好哥哥,甭管什么事哥哥都为你摆平了可好?跟你说,这满大庆就没哥哥搞不定人和事儿!”这话说得,斩钉截铁。 “这……真是个好主意。”看他那嘚瑟样,贾琏不由挑眉,点头赞同道:“昏君,还不赶紧躺平了,让我好好伺候一回。”说着手指挑起他文兄的下巴,眉眼轻佻地睨着他,“只要你乖乖地听话,我便将茜香国女王抓来,给你当女奴可好?”琏世子也相当威武霸气! “来吧!”没皮没脸的文兄把眼一闭,果然就四肢大张地躺平了,听话得简直乖巧。贾琏被他逗笑,刚要搓着手扑过去享用时,就听他又说:“好琏儿,要对人家温柔一点啊。”闻言,贾小琏便忍不住笑趴到文兄身上,“文兄,你这幅模样若叫太上皇见了,他一定会重出江湖的。” 经过几日的延医问药,史太君虽然很不甘,可还是无奈地接受了现实——她的政儿彻底废了。好在贾政现在儿子女儿孙子都有,没有绝后的烦恼。可即便这样,史太君也为了可怜的小儿子哭了好几场。用重金封了几位大夫的口之后,这老太太就盘算着,该给政儿多添几个房里人,可不能让外人瞧出什么来了。 还有贾宝玉,好好的一个聪明孩子,现在虽然不疯了,可整日里痴痴呆呆的,连话都不会说了。史太君请了多少大夫来看,都没有一个能给句准话的。对着连饭都要人喂的宝贝孙子,史太君日日垂泪。她的希望都寄托在宝玉身上,现在可怎么好啊?! 就在她扛不住准备要放弃的时候,一线希望来到了眼前。这一日傍晚,根本就没听人通传,便见一个癞头和尚笑呵呵地走进荣庆堂上房。只见他手上托着一方美玉,史太君认出来正是宝玉的那块通灵宝玉。同时她还发现,上房里伺候的丫鬟们都跟没魂儿了似的,一个个都僵在那儿。 “不知大师驾临,有何贵干?”对于这个不知是敌是友的和尚,史太君不敢当面得罪,问得相当客气。这个时代,人们对神仙鬼怪之事还是笃信的,史太君就怕是招惹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而且那块玉总让她觉得邪乎,现在又出现在这和尚手里,让她感到来者不善。 癞头和尚其实挺不想来的,最起码也不想自己来,可那个贼老道忒会躲懒了。没事看热闹的时候他就跑得比谁都快,等该出头办事了就找不见影了。神瑛侍者到底是赤霞宫那位的红人,放着他不管说不过去。不过他方才去见过了贾琏,那位倒不反对他治人,只是提了个小小的要求。 “阿弥陀佛,听闻贵府公子身有不适,贫僧特来诊治。”对于装神棍,和尚还是有一套的,神神叨叨地跑到贾宝玉跟前转了一圈,宣一声佛号道:“这位公子应是一时受激过剧,迷了心窍,又没将镇邪的物件带在身上,不是什么大病。”说着,就在贾宝玉脑袋上拍了三下。 史太君见他动手,想要去拦都没来得及,眼睁睁看着和尚油乎乎的爪子落在孙子的头上。只见宝玉挨了三下,两眼就是一翻白,登时就睡过去了。还没等史太君惊怒地叫出来,癞头和尚就一手掰开贾宝玉的嘴,将那块通灵宝玉塞进去,然后一转身就不见了。 “宝玉、宝玉……”史太君顾不得追究这惊人的一幕,颤巍巍地抢到孙子的身边呼唤,“醒醒,快醒醒啊,宝玉……”她的宝玉可真是多灾多难,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贼秃,这宝玉要是万一有个好歹,她连个说理的人都找不到。一想到这儿,史太君就悲从中来,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给孙子陪葬。 贾宝玉觉得脑袋晕晕沉沉的,就好像睡得正香的时候被人吵醒一样。十分不情愿地睁开眼时,却发现竟然是老太太在抱着她哭喊,一时惊讶莫名。他晃晃自己的脑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发生过什么事,怎么会让老祖宗如此伤心。他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嘴里竟塞了什么东西。 “老祖宗,老祖宗您怎么了,怎么哭了?”好容易将嘴里的玉掏出来,贾宝玉一边诧异这东西怎么到自己嘴里了,一边关切地问史太君。他自幼在老太太身边长大,跟爹娘都没跟她亲,此时看老太太悲痛成这样,不由得也红了眼眶。 “宝玉,你……你好了?认得人了?”史太君简直惊喜交加,抱着宝玉就是好一番检查,发现这孩子除了不记得那日会芳园发生的事之外,一切都好好的。这样的结果让史太君喜出望外,她本就担心宝玉将那日的事情说漏嘴,这下忘了更好。 贾政这些天仍留在荣庆堂,不过并没有在史太君的上房,而是被移到了偏房。他听见隔壁外面乱糟糟的,似乎还有女孩子欢笑的声音,不由气闷地摔了杯子,恶声问道:“怎么回事,如此喧嚣还有没有体统了?”他都落到这般田地了,谁还敢笑?! “……二老爷,是宝二爷好了,老太太高兴,说要多发一个月的月钱。”伺候的小丫鬟偷偷瞥一眼贾政阴冷狰狞的脸,吓得赶紧低下头去,吞吞吐吐地回话。以往不觉得,可自从二老爷受伤之后,可是太难伺候了,不但差事难做会受打骂,甚至一不小心还有生命危险。 那个孽子居然敢好了?!贾政忍不住心中的狂怒,歇斯底里地将手边够得着的东西统统扫落。将他还成这个样子,贾宝玉那个贱种居然敢好了,他怎么敢?!只要一想到自己身上的伤处,贾政都有生不如死的感觉——他已经……不再是个男人了啊! 他现在整日都躲在房里,就算是伤处好了,也根本就不敢出门。身边从来都只要一个小丫鬟伺候,除了母亲史太君之外谁都不见,甚至连窗户都不敢开,像只老鼠一样把自己藏起来。为什么?他怕啊!他怕面对别人的目光,那会让他有种不穿衣服的耻辱感。 原先他还能安慰自己,那伤了他的贱种已经疯了,也算是罪有应得。虽然不能将他千刀万剐,可到底也解了一些心头之恨。可是现在呢!?贱种好了,活蹦乱跳地好了……却只剩下他在角落里痛苦,这让贾政怎么能甘心?他一定要弄死那个贱种,一定要! 贾政以前对贾宝玉有多重视,现在就有多痛恨。他以前根本不能想象,自己会受到来自儿子的断子绝孙顶,从此脱离了男人的行列。他身为家长的尊严和权威,碎了一地。他现在已经顾不上什么父子之情了,胸中唯一的信念,便是要贾宝玉死。 不过他也知道,在史太君面前,现在的他远没有那贱种得脸。想要借史太君的手处置了他,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没关系!贾政的拳头握得泛白,他要亲自动手,那才过瘾呢。 第七七回花袭人心愿终得偿贾存周暴打贾宝玉 贾宝玉最近的生活相当愉快,简直有些乐而忘形了。那日在东府发生的事情虽记不得了,可警幻仙子教授的云雨之事却丝毫未忘,更还深记着与可卿仙子水乳交融的销婚滋味。开了腥的猫儿总忍不住嘴馋,摸不着那绝代无双的仙子,他自然就将目光投向了身边的人。 花袭人被贾赦下令打了一顿板子,养了好些天才能下榻,不过行动仍不利索。可一听说宝玉清醒了,她便强忍着不适赶到他身边伺候,嘘寒问暖再不能更殷勤了。被史太君和王夫人看在眼里,都止不住夸赞她是个好的。其实,这不过她生怕被人占了位置,少了露脸机会罢了。 少年男女正是懵懵懂懂充满好奇的时候,再加上一个有心一个有意,贾宝玉想找个共试云yu的人,花袭人想做姨娘再不用受穷吃苦,自然是一拍即合。一番悄悄话儿之后,便滚到一起成就了好事。自这以后就更加一发不可收拾,恨不得日日歪缠在一起才好。 而且,史太君心疼宝玉受苦,再加上就快过年,从不提让他读书的事。不单如此,还借口说天气太冷,连他每日去给贾政夫妇请安都免了。这样一来,贾宝玉自然乐得窝在自己院子里,整日里红袖添香,调脂弄粉的,简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不过,即便是这样,宝玉也是有烦恼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姐姐妹妹们忽然就跟他生分了,往往是远远瞧见他就避开了,连个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也曾到老太太那里去堵人,可一次都没得逞过,人家一听说他在,根本就不进荣庆堂上房的门。贾宝玉为此消沉良久,整日可怜巴巴地问史太君,‘这是为什么啊……’。 也不怪几个姑娘都躲着他,当日天香楼的事虽被封了口,可有些事不是说封口便能封住的,至少贾琏的口就没人能封住。那天从宁国府回来之后,他便将迎春、黛玉两个丫头拘在跟前,好一通的耳提命面,不准接近贾宝玉,不准跟他对面,不准跟他说话……以上原则必须严格执行,谁的面子都不用给。 薛家母女虽不知道当日天香楼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能惹得贾蓉大怒,不顾辈分地要揍贾宝玉,随便猜猜也能明白个大概。能做出这样丑事的男人,黄花大闺女可绝对沾不得边,不然这名声可就被他糟蹋了。即便薛宝钗曾有些怀chun的心思,此时也只剩下识人不明的怅然和恶心了。 她们已经打算好了,趁着过年王府宴客的时候,两人陪在荣王妃身边露露脸,多结识几位勋贵大臣的家眷,也给人留下个交好王府的印象,好方便日后来往。过了年之后,她们便要搬出回自家了,她的儿女都还为成婚,可不能再留在这儿受王氏连累。 也是前些天薛姨妈才知道,这个姐姐竟然已经被大哥在族谱上除名了。只不过贾王两家都顾念着名声,没有对外声张罢了。也是从大哥那里知道,这么些年姐姐都做了多少荒唐事,贾政没休了她可真是忍者无敌呢。也就是自己这些年嫁得远,不然少不了受她的牵连。 至于姐姐说的挨了王爷父子的打,薛姨妈也持保留态度。谁都不是傻的,王爷的位置有多少人盯着,就算再不待见贾政一家,也不可能把事情都做在明处吧。人家位高权重的父子俩,想要弄死几口人的法子也多了,还用得着自己动手打人,把把柄送到对头手里? 这三个姑娘都躲着宝玉,惜春也被宁府的人接回去了,只剩下一个贾探春,那是左右为难啊。她的处境与旁人都不同,别的姐妹能说断就断,反正不靠王夫人吃饭。可她不一样啊,一个庶出的姑娘得罪了嫡母、祖母,那还能得着好?再说嫡母那性子,她心里可是有底的。 违逆了嫡母,她日后别说是体面地嫁到高门大户了,能不能平安出嫁都是个问题。可是让她仍像以前一样,跟贾宝玉亲密无间却是不合适了。她是不知道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架不住赵姨娘总能打探些小道消息,然后跑到她跟前絮叨啊。虽然说不详细,可总能知道个七七八八。 宝玉已经无甚名声可言了,她若是不顾及一些,往他跟前凑,自己哪还有名声在。到了她这个年纪,正是议亲事的好时候,若是名声传出一点瑕疵,可什么都毁了。她现在也不求嫁入高门大户荣封诰命了,只求能清清白白地嫁个一般的富贵人家。但只是这样的小小要求,恐怕也不可得。 姐妹们不理自己,宝玉只好在丫鬟的身上找存在感了,整日里足不出户倒也安分。若一直这样,荣国府也还能过一个安静祥和的新年,有什么糟心事都可以年后再说。可惜,就是有那不识相的人,看不得宝二爷如此逍遥自在,同样要冲出来寻找存在感。 贾政将养了这么些日子,总算是能下床活动了,同时也做了许多心理建设,觉得自己是时候出现在众人面前了。每日听小丫鬟回报,那贱种如何如何,贾政心中的愤恨就像被火烧灼着一样越加旺盛。他怨毒的眼神,总是凝望着贾宝玉院落的方向。 这日一早,在丫鬟的服侍下穿戴整齐,贾政便将人赶了出去。他自己坐到镜前,看玻璃镜子上印出他的样子。消瘦的面容透着不健康的苍白,其他倒看不出什么,只不过往日保养良好的三寸美髯,如今已经疏疏落落了。贾政的眼神不由一凝,然后猛地挥手将镜子扫落,发出稀里哗啦的声响。 小丫鬟听见里面的动静,却不敢擅自闯进去。上一个那么做的下人,已经变成了乱葬岗的一具尸首。严寒的天气里,她缩着肩膀跺着脚呵着白气,却不敢到旁边的屋里避避风。她不想像小荷一样,被二老爷整治一番,不堪受辱地去投井…… 等贾政再叫小丫鬟进去的时候,他已经完成了日常‘梳妆’,足有三寸长的须冉老老实实地呆在唇边。披上一件雪白狐皮的斗篷,贾政接过三尺多长的拐杖,拿在手里掂了掂分量,满意地点点头。这整只拐杖都是精铁打造,拿在手里颇为压手,相信打起人来也会很不错。 整装齐备之后,政二老爷就了门,路上碰见请安的下人也不吭声,直奔贾宝玉的院子而去。一日之计在于晨,那贱种实在是不争气,想必此时还赖在炕上不起呢。这怎么能行?身为老太太的希望,他难道不该悬梁刺股,起早贪黑地昼夜苦读么?! 宝玉的院子就在荣庆堂垂花门的外面,一个两进的小院落,前面是书房,后面就是卧房。贾政闯进来的时候,这院子还静悄悄的,除了几个洒扫的粗使下人,别说是主子了,就连大丫鬟们都还没起。贾政见状冷哼一声,阴森森地勾起嘴角就往里走。 其时,贾宝玉已经醒了,不过嫌外面太冷,窝在床上不肯起。昨晚是袭人值夜,实际上自从花袭人跟他成事之后,就没让旁人值过夜。两个刚开过荤的少年男女,自然又是一番耳鬓厮磨,卿卿我我。袭人想要起身也被宝玉缠住了,两人搂在一起要来个晨间运动。 一路畅通无阻的政二老爷,踹开贾宝玉房门的时候,这两个人正进行到紧要关头。兴头上的两个人竟然没有察觉,贾政竟然也不打扰,静悄悄地找个地方坐了,颇有兴致地欣赏儿子跟女人在床上打滚。只是,他的眼神越来越冷,就好像淬了毒一样。 “宝玉,女人的滋味儿,好不好啊?”贾政冷不丁地这一嗓子,让方才尽兴正慵懒着的男女大吃一惊,不约而同地扭头去看。尤其是袭人,她虽然是在史太君和王夫人那里备了案的,可到底还没过了明路开了脸,名不正言不顺地跑不了一个勾引少爷的罪过。 “啊——”见是二老爷坐在那儿,袭人吓得花容失色,竟尖叫一声滚下床来。她本能地抓紧身上的被子,可这样一来就将贾宝玉晾了出来。不过这会儿袭人也顾不上了,她吓得魂儿都要飞了。怎么会是二老爷呢?哪怕是老太太、太太,这事也能收场,可怎么会是二老爷呢?! 这些天,贾政凶残的名声已经在下人间传开了。去伺候他的小丫鬟,最勤的时候一天换了三个,被换下来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再没见过生死不知。弄到现在,贾政在丫鬟圈儿里,成了个谈虎色变的存在。这样一个凶神当面,让花袭人怎能不怕? 贾宝玉根本就是傻在了床上,怔怔地瞪着大眼,却连chi身露ti也没发现。他已经有日子没见过贾政了,实在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此景面对父亲,可不就傻在那儿了么。以往,贾政要见他哪有自己登门的,全都是命人将他喊去。现在这样,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闭嘴!再叫就割了你的舌头,敲掉你的牙。”贾政拿着雪白的帕子遮住口鼻,皱着眉斥袭人。这被子一掀开就一股子腌臜味道,简直就令人作呕。他顿了顿拐杖,撇着嘴上下打量着袭人,吩咐道:“去,把那被子拿开,让老爷我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子,竟如此引人。” 他们这的动静早已惊动了院子里的人,只是除了贾政带来的人,旁人都不敢进房都在门外围观。虽然有些可怜袭人,但下人也不敢不停贾政的话,上来两个人就去扯袭人裹着的被子。花袭人怎么能干,她除了这被子就再没有蔽体之物了,只能一边抓紧一边哭喊着求饶,“老爷饶了我吧……” “都没吃饭么?一个小丫头都争不过,你们是想挨板子?”贾政根本不理会袭人求饶,反而拿眼阴阴地去看那两个下人。下人不敢再怠慢,两三下就将被子抢了过来。在被子离身的刹那,花袭人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捂着脸蜷缩成一团痛哭失声。可是,这惨状只更加取悦政二老爷而已。 不再关注地上的贱人,贾政将目光投向仍缩在床上的贾宝玉,站起来朝他展颜一笑。就在贾宝玉以为能逃过一劫的时候,铁质拐杖就劈头盖脸地落下来。细皮嫩肉,从没吃过苦的宝二爷怎么能受得住这样的责打,当时就惨叫连连,满床打滚,一直滚到床下跟袭人作伴。 即便是这样,政二老爷也没罢休,手中拐杖舞得虎虎生风,毫不留情地往儿子身上招呼。口中也没放过他,振振有词地训斥,“我说你怎么总是读书不见长进,原来是把功夫全用在这些个声色犬马上面了。贾宝玉啊贾宝玉,你可真有出息,玩邪的歪的你就样样在行,读书的时候就成了二傻子……”贾政太喜欢这样了,胸中的快感让他根本就停不下来。 贾宝玉这辈子就没遭过这样的罪,他爹这一棍子下来,就是一条血印子。开始这厮还有力气哀声求饶,后来就什么也说不出了,只能抱着脑袋满地打滚。到最后,根本就连打滚都做不到,蜷缩在角落里被动挨打。天真的宝二爷不知道,这样的无妄之灾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快给我住手!”史太君是喘着大气跑来的,一看见宝贝孙子的惨状,来不及缓口气便大吼道。她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再来这么几回,真的会倒在奔跑途中的。她接到消息的时候还没起床,匆匆忙忙赶过来就孙子,竟连鞋都穿了个鸳鸯的。此时一看宝贝孙子的惨状,老太太惊呼一声便抢了上前。 这……怎么就下了这么重的手啊? 第七八回虐儿子休妻骂老娘政老二诠释真男人 贾政见史太君来了,仍狠狠地挥了一拐杖才停手。他也不跟老娘见礼,只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衣袍,专注地连一个眼神都不施舍给他们。在政二老爷看来,这两人已经不是他的亲娘和儿子了,而是害他至此的仇人。这一次,他不光要报复贾宝玉,就连史太君也逃不了。 史太君看着宝玉的样子,根本就不敢乱碰他,生怕一不小心宝贝孙子就断了气。一边命人赶紧去请太医,一边找人去抬软榻来,一边又小声地呼唤孙子……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忙了个不亦乐乎。她听说老二打了宝玉,却没想到竟然打得这样重,这简直就是往死里下手了啊。怎么能这么狠! “政儿,你疯了么?宝玉是你的儿子,唯一的嫡子啊,你怎么能这样对他?孩子即便有什么错,也该好好说才是,你看看你把他打成什么样子了?若万一宝玉有个好歹,你看我饶不饶你!”史太君说着就落下泪来,老泪纵横地道:“我这是做了什么孽,怎么就生了你们这两个东西……” “是呀,你怎么就生了我们呢?哼,根儿都不好,还想开出朵好花来?”往日不管真心还是作态,贾政都该赶紧去劝,又跪又求地认错才对。可今天不同,他压根就没劝的意思,反而施施然地拎把椅子坐了,还命人送了热茶进来,才语含不屑地说道。 “你……”史太君闻言就是一哽,双眼翻白了一下,险些昏过去。她实在没想到,一向孝顺贴心的小儿子竟然会这么说她,竟指责她这个根子不好。强势了一辈子的女人,这时候也心痛得不行了。偏了疼了一辈子的小儿子,到她老了就给她了这么个评价?! 周围一片呼唤老太太的声音,贾政却连眼皮都不掀一下,仿佛被手上的茶水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直到茶水不再冒热气了,他才一抬眼阴森森地道:“我什么?几十年了才说这么一句实话?”说完也不管史太君气成什么样,自顾自地站起来伸个懒腰就往外走,“行了,你们忙吧,本老爷要回去睡个回笼觉了。” 临出门前,他又忽然回过头来,冲史太君掩唇一笑,“哦,对了。老太太,这么些年一直打扰大哥,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我已经派人去收拾宅子了,等过了年就搬出去。还有,王氏那女人也是个根儿不好的,老爷我已经写好了休书,等会儿就派人送衙门留底。” 扔下一个伤痕累累的贾宝玉,再加上这样两颗炸弹,政二老爷“身姿款款”地走了。他才不管那些人是什么反应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怎么能让自己高兴就怎么来。反正他都已经这样了,只要是能让自己痛快点,他哪管旁人是不是洪水滔天呢。 “政老二真的这么说?”赦大王爷窝在贾琏床上,怀里还坐着三儿贾琮。爷俩听着昆仑的实况转播,贾赦还瞪大眼睛问道。这个老二什么时候这么有廉耻心了,知道不该赖在老子家里了?看见昆仑肯定地点头,贾赦简直追悔莫及啊,他怎么就嫌冷没去看热闹呢?! 贾琏瞪了一眼蹭床的父子俩,端端正正地坐着喝粥。他昨天是半夜回来的,结果就看见这爷俩霸占了他的房子他的床,幸好没睡他房里的女人。去年他改院子,特意修了地龙,冬天烧起来贼暖和。自打进了腊月,这爷俩就没回过自己的院子,还偏偏爱蹭他的床,说是比别的地方暖和,倒把他这个正主挤到了客房。 “这老二还真是转了性了啊,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而且看看他这事做得挺绝,愣是把老太太憋得说不话来,还真是个人才。”贾赦啧啧称奇地摇着头,“打完人就走,还说什么‘你们忙’,这个风格很值得借鉴啊。”鉴于史太君是他娘,赦大王爷就没提那个‘根儿’的问题。 “这有什么,人受了大刺激,总是要有些变化的,不是大贤,便是大恶。古有司马迁受宫.刑,后著史记;现在也有我那位二叔,虐子杀妻骂老娘。”贾琏对几个人都不同情,说起来也是淡淡的,左右史太君和二房也翻不了天,且看着他们闹便是了。 赦大王爷翻了儿子一眼,“别乱打比方,再教坏了琮儿。他贾存周哪能跟太史公比?我看他这是离疯不远,破罐破摔了。琏儿,你让人看这些,我怕老二不会就此罢手。看着他别让他再弄出人命来,眼看就过年了,见血不吉利。尤其是宝玉,他死了咱年都过不好。” “放心吧,已经有人看着他了。不过,我瞧着二叔的意思,是不想一下子弄死,他恐怕是想慢慢玩呢。与其担心他发疯,倒不如担心老太太和王夫人,她们一个老弱,一个偏执。万一挺不住倒下了,或者偏激自裁什么的,咱家这年都消停不了。”贾琏放下碗筷,洗漱一番站起身来。 他如今入了军机处,即便今日没有大朝,却仍要进宫当差的。临出门之前,贾小琏瞪一眼仍在场上挺尸的爷俩,抿着唇离开。他耳力惊人,出了门也能听见爷俩的对话。于是,琏世子的脸色越发冷峻起来,唇抿得都成一条线了。 “父亲,哥哥似乎生气了,你今晚蹭床可不要再拉上我。”反正客房也一样暖和,真不知道老爹为嘛对哥哥的房间如此执着。 “没事,你哥就是个纸老虎,不用怕他。乖,快点起床吧,本王还要睡个回笼觉。”怎么可以自己来,一定会被琏儿下药的。 “纸老虎?父亲确定你说的是哥哥?”贾琮不屑地撇老爹,冷哼一声起身。那表情,相当高冷。 王夫人实在赶来的路上得到的消息,听到宝玉挨打的时候,她还能撑得住;可当听到贾政要休了自己,甚至连休书都写好了的时候,这个女人双眼一翻便厥过去了。她现在已经被王家逐出族谱了,若是再被贾家休掉,可真就走投无路,无家可归了。 被贴身丫鬟掐着人中叫醒之后,王夫人缓了缓神才明白过来,爬起来就疯了一样往贾政房里跑。她一定要问问他,凭什么要休掉她!这么些年,她是做过许多错事,可是那些不是都已经过去了么?为什么现在要休掉她,为什么等她被王家放弃了才休掉她?这样不行,真的不行! 不过贾政根本就没见她的意思,有下人守着他院子的门口,王夫人不管怎么威胁利诱都不给进。逼得急了,那些下人居然还敢跟她动手,竟然敢用手推攘她。王夫人简直要气疯了,她开始不管不顾地在院门口大喊大叫,大哭大闹。可惜,即便是这样也没用。 院子里是出来人了,出来的却不是睡回笼觉的贾政,而是一个小丫鬟。小丫鬟手里捧着一张纸,恭恭敬敬地给王夫人递过去。可王夫人却好像看见毒蛇猛兽了一般,尖叫着躲来躲去,就是不敢去碰那张轻飘飘的纸。因为,那是一纸休书! “啊——”王夫人被捧着休书的小丫鬟追着,她忽然猛地将休书抢过去,三两下就撕成了碎片。然后神经质地怪笑道:“呵呵哈哈哈……碎了,碎了,看你还怎么追我。你再追啊,再追啊。” 小丫鬟先是愣了愣,忽然就将手伸进怀里,摸出挺厚一沓子纸来。她从中取出一张,剩下的仍旧放进怀里收好,然后将新取出来的纸递向王夫人,“太太,老爷说了,他知道您不会乖乖收下,所以事先就给奴婢准备了许多。您撕了一张,再给您一张便是了。”这,仍然是一纸休书! 王夫人见鬼一样地倒退,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脑袋连声尖叫,“啊——”若是方才她有些装疯卖傻的嫌疑,此时的王夫人就是真的要疯了。贾政到底有多想休了她啊,竟然准备了那么许多休书。王夫人的脑袋混混沌沌地,摔了跤也不知道起来,就那么在未干的雪地上打滚儿。 就连周围的下人,看着有点疯疯癫癫的王夫人,心里都有些难受。几十年的夫妻,男人把女人逼到这种程度,是有多大的仇恨啊!可是也没人上前献殷勤,他们都是贾家的奴才,若是王夫人注定被休,他们还是离她远一些得好。 第七九回要谈心太君吓破胆卖琪官宝玉再挨揍 史太君被先是被小儿子的话打击得不轻,然后又被两颗炸弹击中,终于扛不住地晕倒了。七十多岁的胖老太太,即便再养尊处优,一些高血压什么的老年病总是有的。平日里不着急上火自然没事,可现在被伤成这样,平日不显的毛病自然就露了出来。 两个主子,一个被打得体无完肤,一个昏迷不醒不省人事,总之都是顶不上用了。鸳鸯作为史太君的首席大丫鬟,在这个时候毅然决然地挺身而出,镇定自若地指挥大伙将两位主子各归各位。但眼角的余光扫过花袭人的时候,鸳鸯迟疑了一下,命人给她穿上衣服,先找个空屋子看起来。 对于袭人的遭遇,鸳鸯是同情的。她也能看明白,二老爷就是要收拾宝玉,袭人不过是碰巧撞在枪口上了而已。可那又怎么样呢?袭人这辈子算是毁了,姑娘家的清白已经没了,身子还被那么多人看在眼里。别说是给宝二爷做姨娘了,恐怕连个最下等的小厮都不会要她。 其实鸳鸯根本想不明白,老太太本就有那个意思,袭人到底是急得什么啊?只要再等一两年,宝二爷再大一些,自然有老太太安排她过明路。现在这样算什么?着急忙慌地爬上了宝二爷的床,可她能落下什么好?没名没分的,别说赵姨娘她们了,就连通房丫头都不如。 现在更惨,被二老爷当场捉住,还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展览了一通,袭人的下场已经不言而喻了。可这能怪谁,还不都是她自己作的。若是她能把持住自己,又怎会有今日之辱。这还真是,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啊。鸳鸯望着花袭人的方向叹息一番,扭头又忙活两个主子去了,毕竟这才是她的正业。 也许是心里还有许多放不下的事,史太君到底是挺住了。虽然昏了一回,却没落下什么大毛病,不过是手有些抖而已。一听太医说自己暂时没什么大碍,她便赶紧请太医再去看看宝贝孙子。贾宝玉身边也有大夫诊治,不过是民间的名医,并非太医罢了。 王太医这段时间荣王府跑得挺勤,不到一月的功夫已经跑了好几趟了。看着倒下的祖孙俩,老太医胸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起来。上一次伤了祖孙三代,据说是荣王爷和琏世子的手段;那这一次呢,难道还是人家父子俩打人玩儿?王太医捋着须髯,眯着眼睛给贾宝玉把脉。 “都是些皮外伤,没什么大碍。抹了药膏,安生休养几日便好了。”仔细查看了一番之后,王太医下了结论。然后又状似担忧地道:“不过,小公子身娇肉贵,怕是还要疼上两天。这没什么好法子,须得忍过去才行。老太君,少年人身子骨脆,日后可不能再受这样伤了啊。” 史太君听了连连点头,却也绝不满足王太医的八卦yu望。命人接了药膏和方子,在太医的指点下给宝玉包扎好,才好生送了他出门,倒是将那大夫留了下来。她生怕宝玉出什么意外,留不住太医只好留个大夫。等安排好一切,史太君便坐到孙子窗前,默默地流泪。 贾政落拐杖的时候根本不挑地方,所以贾宝玉身上就几块好地方,整个人包得跟个木乃伊一样,看上去就让人觉得非常严重。看着宝贝孙子苍白的圆脸,颤抖的嘴唇和额头的冷汗,史太君慢慢地收了眼泪。现在可不是她哭的时候,她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冷静下来的史太君,开始思量今天发生的事情。贾政的身子废了,她也愁了好些天,最终还是释怀了。毕竟,政儿已经有儿有女有孙,即便不能再那什么,也不影响传宗接代。不过就是委屈了儿子一些,但他到底也有些岁数了,说不定自己就已经力不从心了呢。 前段时间,贾政一直安安静静地养伤恢复,除了发作了几个小丫鬟之外,从没什么过激的举动。史太君也就放下心来,以为这篇儿算是揭过去了呢。可没想到,这政儿不是不闹,他是憋着劲儿闹个大的啊。想到这儿史太君就恨铁不成钢,冲自己儿子撒起算什么,有本事对着老大和琏儿去啊! 至于贾政说的搬家休妻这两件,史太君很快就联想到了贾赦身上,心中认定是这个不孝子在背后搞了鬼。要不然,为什么分家这么多年,政儿都不提搬走的事,现在却要提起来?还有王氏,那女人她看着也不痛快,可她是宝玉的娘啊,怎么能说休就休掉的?休掉了她,让宝玉如何自处,简直是胡闹! 这定是老大不知在政儿耳边说了什么,才让那孩子转不过弯来,上了人的恶当。对,一定是这样的。史太君觉得自己找到了真想,恨恨地捏紧了拳头。要不是老大蛊惑了政儿,为什么政儿几十年都那么孝顺,现在竟然跟她大小声,行动话语间看不到一点尊敬。 这老太太简直是一种病态了,也或许是有点老糊涂了,她就是认定贾赦、贾琏在背后作梗,不让她安享晚年。在这种偏执思想的指导下,什么脏的臭的她都能栽倒赦大王爷和贾小琏头上。总之她的小儿子和二孙子是最好的,清白纯洁得像两朵摇曳生姿的白莲花儿一样! 还没等史太君想出对策,怎么为儿孙讨回公道呢,外面就有丫鬟慌慌张张地来报,“回老太太,二太太她……她疯了。”史太君闻言就是一皱眉,猛地站起身来,却忍不住栽了下。鸳鸯赶忙扶住了她,就准备让小丫鬟请大夫来,却被史太君止住了。她哪有空看大夫,先看那疯婆子去吧。 她赶到贾政院子门口的时候,王夫人仍然赖在雪地上不肯起来,死活不敢接近那轻飘飘地一张白纸。一旦有人靠近了她,就歇斯底里地狂叫,然后就摸爬滚打地四处乱窜,几个健壮的仆妇都弄不住她。下人们忙了一身汗也没效果,干脆就放任她了,只围着她不叫她受伤罢了。 “这是怎么回事?政儿呢,他就眼睁睁看着他媳妇这样?”史太君被这情景又刺激地眼前发黑,缓了一缓才大声喝问道:“还有你们这些奴才,都是干什么吃的,没看见夫人的衣裳都乱了,还不赶紧把她带下去整理一番?这样散漫,也不知是谁惯出来的,成何体统?” 有了老太太的发话,十几个婆子一拥而上,才算将发疯的王夫人拿住,堵上嘴连拉带扛地弄走了。这样,史太君被王夫人的尖叫弄得发涨的脑袋才舒服了些。她目光严厉地扫过在场的下人们,冷声道:“今天的事若是传出去,不光是你们,你们一家子都别想活,听见没有?” 下人们噤若寒蝉,全都低下头应是。至于心里是怎么想的,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史太君满意地点点头,迈步就往贾政院子去。她要去跟政儿好好谈谈,一定要点醒这个傻儿子,可不能让他被人骗,傻乎乎地一条道走到黑。她相信,只要自己能对政儿阐明厉害,儿子总不会让她失望的。 史太君要进院子,下人们倒没敢拦着,她顺利地就进了贾政的卧房。房里静悄悄的,门窗都关得很严实,还拉上了厚重的窗帘。除了地上的炭盆,屋子里黑乎乎的没有一丝光线。史太君一开门就不由得皱眉,这样的环境实在太诡异,完全不是小儿子的风格啊。 “政儿,快些起来,咱们娘俩好好说说话儿。”借着门口的光,史太君隐约看见床上有个身影,她上前两步轻轻地呼唤。床上的人没动静,史太君不高兴地皱眉,正要走过去叫人的时候,却忽然听见身后有人阴森森地问道:“你是在找我么?” 这句话,似乎就响在自己耳边,史太君甚至都觉得后颈被冷风吹过。她再也维持不住端庄稳重的贵妇人形象,嗷地一嗓子叫出来,整个人差点摊在那儿。等惊恐踉跄地转身之后,才发现装神弄鬼的竟然是贾政。她这时候才觉得心跳加速,眼前发黑,一闭眼就倒下了。 “呵呵……”贾政根本没要去扶老娘的意思,眼睁睁地看着她倒下,甚至还用脚尖去蹭了蹭,发出一连串捏着嗓子一样的笑声。然后他也不管史太君,径自就出了房门,带着几个下人扬长而去了。听说王氏那贱人疯了,他还赶着去看热闹呢,哪有时间母子谈心啊。 “这贱妇真的疯了么?”贾政隔着窗盯着房里疯疯癫癫的王夫人看了一会儿,便冷飕飕地挑了挑眉,“去弄点牲口的黄金来,喂给她吃。”哼,王氏这女人有多少心眼,他开始一清二楚,又怎会被她飘过去。他这边刚要休妻,这贱妇转眼间就疯了,真有那么脆弱么?! 下人们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做也太……可贾政冷眼扫过来,下人不敢怠慢跑着去了,回来的时候果然就拎了个臭烘烘的口袋。政二老爷嫌弃地用帕子捂住口鼻,退开老远的距离,才吩咐道:“把这个扔进去,今天不准给她送饭。老爷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 旋即,他又笑着提高音量道:“不过,不管这贱妇是真是假,这休妻之事都已成定局。方才,老爷我已经派人去了衙门备案,等到明儿个,贱妇王氏可就不是老爷的嫡妻了。到时候,管她真疯假疯,只管扔出府去。”即将恢复单身的政二老爷心情极佳,竟情不自禁地翘出个兰花指来。 说完他也不管王夫人作何反应,自顾自地往回走。还没等他走出多远,迎面就看见大房的下人来请,说是有忠顺王府的长史来访,要见贾政有事相询。贾政闻言就是一愣,他一直都是个小官,又赋闲在家多年,忠顺王府的人怎么会找到他头上?难道他们知道了什么? 虽然心下疑惑,但贾政还是加快脚步赶到正堂。贾赦就端坐在主位上,看见他连屁.股都没抬一抬,就给了他一句“来了”,充分表现了他们兄弟间的情谊。长史官也是个明眼人,他不敢在荣王爷面前放肆,对贾政可就没那么客气了,上来就问他要人——把琪官交出来。 贾政听得一头雾水,琪官是谁他知道,毕竟也是票友。可为什么要跟他要人呢?一番告罪询问之后才知道,竟是那贱种做的好事。贾政赔笑着请长史稍待,命人去将贾宝玉带来问话。然后,赦大王爷和长史大人就被那木乃伊一般的造型震惊了。这是受了多重的伤啊,竟然包成这样,人还活着么?? 政二老爷可不管那些,见宝玉是昏着抬来的,一点也不疼惜地上脚就踹,生生将人疼醒。贾宝玉已经被这个爹吓破了胆,但有问话根本就不敢隐瞒,竹筒倒豆一般把蒋玉菡卖个彻底。长史大人满意了,临走之前意味深长道:“王爷一直想给琪官成个家,政公可有什么好人选?” 赦大王爷在一边也没闲着,简直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这个变异了的弟弟。这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这才多长时间没见,政老二的风格简直跟以前判若两人啊。以前他就算再鄙夷政老二,也不得不承认这厮装得很像;可现在,撕掉伪装的政老二,简直让人惊艳啊! 啧啧,这个必须要进宫去跟皇上分享一番才行。这人的变化怎么就能这么大呢?现在他看见政老二,都觉得这厮身周阴风阵阵的样子。虽然都是那玩意儿不管用的,宫里的老海、李清他们这么多年下来,都没政老二的阴气儿重。这是人才啊,自学能力简直超强。 贾政被赦大王爷看得很不舒服,他现在很不喜欢被人注视,更讨厌成为众人焦点。若是家里的下人,他还能训斥折磨一番,可对上贾赦便没咒念了。所以,政老二决定做点什么,以发泄心中的郁闷。正好贾宝玉又在当面,难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发泄对象么? 于是,早上刚挨了一顿拐杖的宝二爷,又喜迎了一顿家法板子。旧伤才刚上过药,新伤就已经落下,贾宝玉的苦逼无人能懂。他一边哀哀求饶,一边暗自祈求,老太太快来啊,孙儿要被打死了。可惜,他家老太太疲于奔命一样地奔走,已经倒下暂时起不来了。 政老二下手的那个狠劲儿,就连赦大王爷在旁边看着的都呲牙。太狠了,这是有多大仇啊,好好地糯米打成了糍粑还不算完,简直就是想要打成尘埃啊。赦大王爷踅摸了一圈,默默地将三儿贾琮招过来,无良地将儿子搂在了……身体前方。 最后,还是贾赦看不过去,出声道:“老二,差不多就行了,大过年的见血,不吉利。”贾宝玉眼看着就出气多进气少了,可贾政根本就没停手的意思,贾赦不得不皱着眉叫停。若不是在他面前也就罢了,再怎么说这也是他的弟弟和侄子,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出事。 “哼,孽子,看着大哥份上,今日就暂且饶你一次。日后若再敢胡作非为,不安分读书,有你的好看。”打了这么久贾政也累了,顺势就停了。亲手报仇虽然痛快,可也有太费力气的缺点。他将家法板子一扔,就开始仔细地净手净脸,整理衣袍,很快就恢复了光鲜的样子。 也不理会奄奄一息的儿子,扭头便走,边走还边吩咐道:“对了,那个跟宝玉乱来的丫鬟在哪儿呢?怎么处置的?若是还没死,就给她好生装扮一番,送到忠顺王府去。biao子跟戏子,他们倒也是绝配。” 这就走了?赦大王爷看得目瞪口呆,目光在政老二和贾石头之间徘徊了好几回。政老二走得倒潇洒,打了个半死的儿子就扔在这儿了?难道是在等老子给他们收拾残局?乃乃的,什么时候连政老二都酝酿出冷艳高贵范儿了?!赦大王爷气结,没好气地瞪这一对混账父子。 可他也真不能不管,毕竟人是在他正堂里打的,难道还看着他死在这儿?赦大王爷有些气急败坏地吩咐人去请太医,自己凑到贾宝玉身边查看,看看方不方便移动。看过之后便决定,还是让他暂时在这儿呆着吧,不然擅自移动,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呢。打得可真惨啊! 赦大王爷不禁在心中感慨:断子绝孙顶果然是大杀伤性武功啊,不但伤人而且伤己,请后学者慎用! 第八十回惊恐怒中风成偏瘫贾恩侯定义幸运儿 当史太君醒来,听到宝贝孙子又挨了贾政一顿打,而且还打得颇重时,恨不得爬起来找人拼命。可惜,这对现在的她来说有些难度。半日之间,这样连惊带吓的,再好的身子骨也得弄出毛病来,更别说她本来就不是个身强体壮的老太太。所以,史太君病了,而且病得颇重。 王太医的一天,简直忙碌得要死。一大早就去了贾家,耽误半天功夫。这前脚刚回来,坐下来还没安生喝碗茶呢,荣王府的下人竟然又来了。不过这次老太医没敢怠慢,有荣王爷的名帖亲至,拼了命也要去啊。随着轿夫的一路小跑,王太医在轿子里也颠得七晕八素。 这边刚安排好奄奄一息的贾宝玉,那边又有丫鬟哭着来报,老太太晕倒了。贾赦也觉得今儿这儿气氛不对,一大清早就有各种麻烦,没个消停的时候。匆匆忙忙地赶到荣庆堂,只见老太太脸色青白地倒在床上,手脚都有些僵硬的样子。王太医不敢怠慢,忙皱着眉上前诊治。 好半晌,老太医才叹着气道:“方才老夫为太君诊治的时候,便说过气大伤身,太君的身体再经不起怒气了。这怎么转个身的功夫,竟又受了大的刺激?不但如此,从脉象上来看,老太君之前还受了极大的惊吓。这样吧,老夫的养心丸仍叫太君吃着,另再开张方子。” 这个贾家实在是神奇,没事打儿子刺激老太太玩儿做什么。在王太医的心里,早已将中荣王府和贾家分离开来。其实不光他是这样,朝中大多数人都有这样的区分概念。说起贾家,那就是之史太君和贾政一家;说起中荣王府,那就是贾赦、贾琏父子一脉。 “还请您多费心了。”贾赦看着毫无意识的老娘,心里一阵发酸,忙将实现别开,问道:“只是不知道,老太太什么时候能够醒来。还有,人醒了之后,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妨碍?若有什么还请您说明,我们也好早做准备。”他只不过是担心过年办丧事,才不是心软了呢。 王太医明白他的意思,沉吟片刻道:“于性命没什么妨碍,不过日后行动上,恐会有些不便。当然,若是恢复得好,也许并不会有。老人年纪大了,多少会有些这样那样的毛病,当命人精心照看着。还有,日后万万不可再让老人生气,不然恐怕就危险了。” 贾赦在一旁点头,心中却不停腹诽,想要这老太太不生气,那可太难了。光是二房那父子俩就不是省油的灯,眼看着就是消停不了的。得,老子是个孝顺的,日后还是尽量少出现在老娘面前,省得她看见自己就生气。事实上,赦大王爷是有一点报复心理的,让你偏疼小儿子,现在到还债的时候了吧。 新的一年,中荣王府过得歌舞升平,贾家却是一团兵荒马乱。除了万事不关心,只图自己痛快的政二老爷,上到史太君,下到粗使下人,没一个过好年的。不过贾政感觉这样很好,对于这个局面他简直不能再满意。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这是多么有追求的人生目标啊。 史太君醒了之后,果然就留下了些后遗症,半边身子瘫了不说,说话也不怎么利索了。不管心里有多少不甘心,这老太太已经没太多精力和能力去干涉别人了。她唯一心心念念的,就是一直躺在床上养伤的孙子。可是就是这样的小小愿望,也将被小儿子扼杀。 贾宝玉年前被打得重了,昏迷了一天才醒不说,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都起不来身。若光是身体上的伤也就罢了,可这孩子受到了极大地心理创伤,俗称吓破胆了。明明之前还是个se若春晓的美好少年,转眼间就被糟蹋成了猥琐畏缩的小老鼠。一有个风吹草动,便惊悸不已。 王夫人在那日的第二天就被赶了出去,贾政到了也没能知道那女人是真疯假疯。不过,至少在那一天里,王夫人没去碰过那袋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恶心王子腾,贾政命人直接将人送到王家门口,王夫人不肯接的休书也被一并带去。同时留了话,王氏的嫁妆冲抵了她管家的亏空,已所剩无几,贾家就不给她收拾了,权当是她留给儿女的。 这其实是种颇不要脸的说法,王子腾听得七窍生烟,可又拿她没办法。看着门口围观的人群,他更是一阵阵地头晕。不过,幸好他早有准备,只说了一句“贾门王氏已经被王家除族”,便嘭地关上大门,再也不想理会那些恶心人的人了。左右他年后就到南方赴任了,管他个球! 刚过十五,十六的月亮还没出来呢,政二老爷就开始张罗着搬家了。东西早前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有些大件儿的都已经搬了过去。现在政老二唯一要随身携带的,便是仍在荣庆堂养伤的宝二爷了。他都搬出去了,儿子怎么还能留在他人府上,那必须跟他走。 贾政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来到荣庆堂的时候,史太君早早便得了消息。她急得不行,强撑着身子让人把她抬到宝玉房里坐镇,又命人赶紧去请贾赦贾琏。她已经看出来了,贾政对宝玉再没有一丝父子之情,她的宝玉若是落到贾政手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让他害死了。 可她现在这个状况,根本就镇不住贾政,除了干着急之外连话都说不清楚。这个节骨眼上,能够救下宝玉的,也只有那父子俩了。琏儿她不敢保证,但老大绝对是个重情心软的,只要她哭一哭求一求,便定会为宝玉出面张目的。如意算盘打得挺好,可偏偏挡不住意外的来袭。 在去荣庆堂的路上,贾琏和贾政走了个对脸儿,看着气势汹汹、阴风阵阵的政二老爷,贾琏颔首之后不由得挑了挑眉。他对贾政到底能做到哪种程度,当真是十分好奇。为了哀悼他逝去的那项功能,难道还真要让所有相关人员陪葬?心狠到这种程度,可就真是畜生不如了。 没能在来人中看到大儿子,史太君相当的失望,一双浑浊的眼睛渗出泪水。贾琏在门边寻了个位子坐下,笑着解释道:“父亲一大早便被太上皇宣进宫了,这会儿还没回来。老太太若是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便是了。左右我这两日闲着也是闲着,为您分分忧也好。” “对了,我听说二叔今儿要搬家,难道就是为了这个事?”他不等史太君开口,又笑着去问贾政道:“二叔那边人手可还够用,要不要我派些人过去帮忙?我瞧着堂弟行动不方便,二叔似乎也有些发愁啊。这样吧,我这就找两个人,将堂弟小心地抬过去,可好?” 她早就知道,这是个恶毒的孽障!史太君笃定,贾琏对她叫他来的目的一清二楚,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三言两语便要将她的宝玉坑害了去。这老太太心里着急,可越着急就越说不出话来,只能用还能活动的那只手,狠狠地锤着软榻。喉咙里的“啊啊……”声,被不孝子孙们不约而同地忽略掉了。 即便史太君在如何不愿不舍,贾宝玉还是被贾政带走了,走得悄无声息。本来见人便扯嗓子尖叫的宝二爷,被琏二爷轻拍了一巴掌,就乖乖地听话了。 临别之前,贾琏拍着贾宝玉的肩膀,轻声说道:“小侍者,能帮你的就到这里了。早早历完劫,早早回去伺候主子吧。人间对你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自从宝玉被带走了之后,史太君日日垂泪,比当年死了老公还要悲痛。想想也是,死了老公她便能当家做主,悲痛起来也是有限;可寄予厚望的宝贝孙子被亲爹带走,未来的下场却是生死不知,日后没了指望,这让她怎能不悲痛至极。其实她也不想想,就以她现在这个健康状态,能等到贾宝玉出息的希望,实在太渺茫了。 那日贾赦回来后,听说政老二搬走也把宝玉带走了,就是一阵沉默。当时贾政打宝玉的场景,他是看在眼里的,恐怕政老二是真想弄死儿子的。二房一家虽然都不讨他喜欢,宝玉也不是个什么可喜的人物,但总归是血脉亲人,贾赦心中便有些担心。 贾琏知道他想的什么,不由劝道:“父亲全不必挂心,他们才是亲父子,咱们家还能拦着不叫人家父子住在一处?即便此时能拦住,日后总也有拦不住的时候。您若是怕他有个好歹的,常派人去探望便是了。”贾宝玉死不死无所谓,让便宜爹操心就是罪过了。 贾赦知道他说得在理,便将心中的块垒抛去。到底是简单的人更幸福,方才还有烦恼,一转眼就将之忘却,又找个乐子开怀起来。贾小琏看了也松口气,纵着便宜爹跟纵儿子似的。 赦大王爷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甚至没有之一。在家有儿子纵着,什么需要武力与智力的事情,只要到了儿子手上都能迎刃而解,根本不用他操心;在官场,那赦大王爷的靠山就更加杠杠的,一尊太上皇,一尊当今,随便拉一个出来都能震慑全天下,怎不让人羡慕嫉妒恨?! 唯一能让赦大王爷烦恼的,就是子孙传承问题。琏儿不用想了,那是当今的人。当皇帝的都没打野食,他也不能撺掇着儿子干那事。更何况,即便他撺掇了,儿子多半也当他是放屁。琮儿倒是个好的,可惜他毕竟不是贾家的血脉。 这种情况之下,赦大王爷一咬牙一跺脚一撸毛,干脆自己上了。 第八一回贾宝玉弑父杀三人哀荣至终是不瞑目 过了年之后,就在那春光灿烂的日子里,贾家终于传来了噩耗。不过,死掉的那个竟然不是众人看来岌岌可危的贾宝玉,而是已经陷入疯狂黑化的政老二,凶手正是贾宝玉。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连贾琏都有些愕然。难道在黑化贾政的压迫下,贾宝玉也成功黑化了? 这还真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啊!不过贾琏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自从二房搬出去之后,他就再没关注过那一家子了。他只知道,贾宝玉在那府上的日子很不好过。贾政倒是没有再对他动手,估计是怕累着自己,不过他又想了别的法子折磨贾宝玉。 贾宝玉的死穴,不是挨打受疼,而是读圣贤书和不能亲近妹子。在这一点上,贾政作为父亲抓得很准,死死地拿住了贾宝玉的弱点,成功将他折磨得yu仙yu死。把他身边服侍的丫鬟全都发卖出去,既增加了收入又省了大笔的月钱,换成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仆看管。 不光是这样,贾宝玉每天都被拘禁在院子里,目光所及之处就只有这两个烂泥做的家伙,最开始的时候恶心得连饭都吃不下。这样也就罢了,贾政还亲自教导他圣贤书,讲的全是仕途经济之道,怎么庸俗怎么来。讲完之后就提问,稍有差错就把手掌抽到肿。 一天十二个时辰,贾政只给他三个时辰吃饭睡觉,其他的时间全部用来学习经意、策论,诗词歌赋什么的根本就不准涉猎。这样的生活,在贾宝玉看来简直生不如死,还不如被干脆地打死呢。当日挨打的时候他没想过反抗,可在这种生活中,宝二爷凝聚起了反抗的勇气和力量。 来报丧的是贾环,这孩子也有十来岁了,倒没什么小冻猫子的样儿。想来也是,这么些年赵姨娘一直比王夫人得宠,王夫人也不敢克扣他母子的用度。等到王夫人被休了就更不用说,贾政没有再娶,管家的事就直接交给了赵姨娘。当娘的手里有了好东西,还不可着自己儿子用?! 不过贾环今日着实吓得不轻,被带到贾赦贾琏面前的时候,还不由自主地打着哆嗦。贾琏让人给他弄了杯安神的热茶才好一些,能利索说话了,“大伯,琏二哥,快到我家去看看吧。父亲被宝玉捅死了,他自己躲在死人的房里,谁敢进去他就捅谁,已经又伤了两个下人了,里面都是血……” “我姨娘没办法,也不敢对外面声张。她弹压不住家里的下人们,赶紧就派我过来请大伯和琏二哥了。”贾环到底年纪还小,战战兢兢地说到这儿,便眼巴巴地看着大伯和堂哥。他知道这两位都是厉害人物,从小就崇拜得要命,向往着成为他们那样的人。呵呵,孩子总是天真的,无法透过现象看本质,更无法看穿赦大王爷的皮。 贾赦一听就皱眉,儿子捅死爹,这都叫什么事儿啊。不过他还是急匆匆地就往外走,跟贾政再不亲,那到底也是他弟弟。贾琏也不吭声地跟上去,可不能叫贾宝玉伤着便宜爹了。贾政死在前面也没什么,这父子俩算是同归于尽了。二房剩下的人,都是没威胁的,可以继续存在。 还没等他们出了大门,就被荣庆堂跑出来的下人拦住了,哭喊着道:“王爷、世子快去看看吧,老太太吐血了啊。现在,现在已经人事不知,方才……方才奴才探了探,竟是……竟是没了气息了啊。”又是一个震撼的消息,为嘛贾家的事从来都喜欢挤在一起来。 “昆仑,你带人跟着环儿过去,先把贾宝玉和那些下人们都拿住了。等这边的事有眉目了,我会带着京兆尹过去。”史太君若真是出事了,他们父子肯定是不能离开的。不过贾政那边的事也很紧要,贾琏也只有先派个可靠的人过去主持大局。 来到荣庆堂的上房,丫鬟婆子们已经跪了一地,哭成了一团。贾琏见状就有些预感了,上前几步探了探史太君的鼻息,又掐了掐脉搏,试了试心跳……老太太已经全然没了反应,当年荣国府的老祖宗,去了。 接下来的事情说复杂也复杂,但其实也很简单。贾宝玉弑父,没什么说的,被判处腰斩;贾政没能折磨死儿子,却被儿子捅死;史太君最偏爱的儿孙自相残杀,气急之下吐血而死,这三个人可谓都是死不瞑目。 人死了自然就是办丧事,贾宝玉不用管,一口薄棺埋了便是,他进不了祖坟。不过光是史太君和贾政同时发丧,就有一堆繁琐的事。荣王妃为此忙得不亦乐乎,抓了几个萝莉壮丁来才算照顾周全。不过邢夫人忙得很开心,史太君死了她一点不伤心,只有头上大山被搬开的痛快。 看着中荣王府的面上,前来祭拜、送丧仪的人不计其数。等到出殡的时候,街道两边搭起的祭棚一直绵延到城外。这母子两个生前名声有亏,死后却算得上哀荣备至了。不过,估计他们更希望生前风光些。 乾清宫里,宇文祜正对着他琏弟抱怨,“你说父皇怎么能这样?自己带着岳父大人去江南游山玩水了,还美其名曰监督岳父大人丁忧守孝。我本来还打算趁着这回,陪着你到海外逛一逛呢。以往听你提起来的时候,总是满目憧憬的……” “行了,上皇坐困宫中几十年都扛下来了,你这才几年就忍不住往外跑了?等过些年,你这弟弟长大了,你就学着上皇当个甩手掌柜不就行了。”贾琏手里抱着个胖娃娃,边说边用指尖轻蹭他的下巴,惹得小皇太弟咯咯地笑个不停。这孩子,便是老皇帝的老来子。 事情已成定局,宇文祜也不过在爱人面前抱怨抱怨罢了。他伸手握住胖娃娃的小脚丫,稍微用力地拽拽,“等这个小东西长大,那可有的等了。不如现在就拔一拔,看能不能长得快一点。”小家伙明显不喜欢对他拔萝卜的坏哥哥,把脸埋进好哥哥的怀里,留个屁.股给他。 宇文祜摸摸鼻子,伸手搭住他琏弟的肩膀,怅然道:“在我很小的时候,那时母后刚刚去世,我以为只要有皇位就能换回一切。等我明白皇位究竟是什么的时候,想要放弃都已经来不及。现在,被束缚在这一城之中,才知道是去了什么。琏弟,你说我赶明儿把皇位传给小八怎么样?” “束缚不束缚的,不都有我陪着你。文兄,你到底还在不满足什么?!还有,文兄想要禅位的话,我绝对支持。但是,能不能换个传位对象?忠顺王小八,不是个良人啊!” “那就禅回父皇好了。” “呵,上皇虽然上了些年纪,但据我父亲说,揍起人来还是很有力气的。” “……”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泡泡雪的地雷,谢谢亲! 这一章就真的完结了,撒花儿!!!周六日开始更新番外,敬请期待!!! 好吧,想虐的人都虐完了,就写不下去了。求表拍!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执笔。】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